殺人畫

陳笑海

布朗是加利福尼亞州一個小鎮上的普通工人。他自小就酷愛作畫，尤其擅長畫牡丹。每逢休假日，布朗便自個兒來到小鎮一角支起畫攤，為路人和參觀旅游者現場作畫，以掙些錢補貼家用。

這天上午，布朗現場給幾位客人各畫了一幅《紅牡丹》，每作一幅，都會博得圍觀者的贊賞聲。不知何時，他的畫攤前來了一個蓄滿絡腮胡的中年人，只見他擠到前面，掏出一扎票子往畫攤上一扔，牛氣十足地說：“給我作十幅《紅牡丹》，我要一幅一景的！”

布朗見來了一宗大生意，就朝對方笑了笑，點點頭，然后開始執筆作畫。不到一個時辰，十幅姿態迥異的《紅牡丹》一氣呵成。眾人一見，不禁咂舌驚嘆，“絡腮胡子”更是驚呆了，連聲稱好。

傍晚時分，“絡腮胡子”再次來到布朗畫攤前，一直等到布朗收攤才湊近布朗說：“小伙子，我觀察你已經很久了，真是出手不凡啊！”

布朗有些疑惑，頓了頓問道：“先生，您是……”

“絡腮胡子”仰面微笑，忙從口袋里搜出一張名片遞過來。布朗接過名片，不覺一驚，這個“絡腮胡子”居然就是紐約畫廊的一代大師弗雷德先生！

布朗受寵若驚，趕緊說：“不敢不敢，我早就聽說過大師了……”

“不，你的畫作已經達到一定境界，并不比我們畫廊里任何畫家差，尤其是你作的《紅牡丹》，更是出神入化，已遠非他人可比！”弗雷德將布朗邀請到小鎮最豪華的一家酒店共進晚餐。兩人一邊談畫，一邊飲酒，酒酣耳熱之際，弗雷德捋了捋他的絡腮胡子，對布朗吐出真言，近來，紐約畫廊正在籌備一次國際性畫賽，他想請布朗作畫參賽。

布朗聽到這個消息欣喜不已，這正是他多年來夢寐以求的事啊。

布朗欲開口致謝時，弗雷德又接著說：“這次大賽意義深遠，你務必竭盡全力畫一幅《紅牡丹》參賽，以期一舉奪冠！”

餐畢，他們約定好交畫的時間和地點才分手。自此，布朗閉門作畫，但不知何故，以前作畫信手拈來，可這次他是畫了又撕，撕了又畫，轉眼三天過去，始終沒有畫出一幅令自己滿意的《紅牡丹》。

布朗想，這樣下去，肯定作不了畫，于是他停下手中的畫筆，前往小鎮的花園。然后，他在一片燦爛的紅牡丹叢中靜靜地待了一整天……一周過去，布朗累得胃大出血，終于完成自己的得意之作，并為其起名為“血牡丹”。

布朗把他的參賽作品《血牡丹》送至約定的酒店時，弗雷德看后眼睛都直了，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弗雷德豎起大拇指夸個不停，“杰作啊，杰作！”他忙拿出筆，迫不及待地在畫作落款處署上“弗雷德薦”。

紐約畫廊的畫賽如期舉行，正如弗雷德所預言的那樣，經來自世界各地的畫家、教授層層現場評審，《血牡丹》最終榮獲此次大賽特等獎。紐約各家媒體競相報道，《血牡丹》一時成為大街小巷人們議論的焦點。

然而，當布朗看到相關報道后，腦子“轟”的一炸，差點兒氣得昏死，因為《血牡丹》的作者竟是“弗雷德”而不是“布朗”。布朗趕緊打電話找弗雷德，弗雷德解釋說：“在國際性畫賽中，像你這種無名之輩的作品根本不可能獲獎，甚至還不能入圍，我害怕《血牡丹》無出頭之日，所以，便將你的名字抹去了。不過，獎金嘛，我一分錢不要，全歸你所有……”

這個解釋雖然十分牽強，但是布朗原諒了弗雷德：“那就這樣吧，既然大賽已結束，您就將那幅《血牡丹》還給我吧。”

弗雷德一口答應下來，并和布朗約好幾天后在哈雷酒吧會面。

到了約定的日子，布朗來到哈雷酒吧。弗雷德依舊蓄著滿臉的絡腮胡子，只是比以前多了幾分得意與欣慰。酒喝到深處，他卻只字不提那幅畫。布朗壓抑著滿腔的怒火，說：“老師，您把那幅畫還給我吧。”

“你是說那幅《血牡丹》？”弗雷德裝聾作啞。

“對，那可是我瀝血之作啊……”

弗雷德并不在意布朗的請求，慢悠悠地說：“不就是一幅畫嗎？你再作一幅不就得了！”

“不，那是一幅很特別的畫，恐怕我此生此世再也無法作出了。”

“什么很特別的畫？《血牡丹》沒有我的大名，豈能獲獎？”

“老師，我只請求您還給我。”

“還給你可以，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弗雷德詭秘一笑。

“什么條件？”

“剁掉你的右手！”說著，弗雷德“哐當”扔出一把刀。

布朗心里一怔，無法相信這話是出自一位名家之口。布朗的性格也犟，只見他拿起刀，咬著牙，吼道：“即便是剁掉雙手，我也要索回那幅《血牡丹》！”說完，刀落指斷，布朗右手的四個指頭齊刷刷地被斬落下來……

然而，就在布朗坐出租車去醫院的途中，出租車遭劫，布朗被劫匪打得頭破血流，懷中的畫也被搶走……

經過兩個多月的治療，布朗總算保住一命。他做夢也不曾想到，那幅傾心之作給他帶來的竟是殺身之禍。說不定真正的災難還在后面，于是布朗決定離開這個小鎮。

弗雷德原是一名畫家，青年時代其作品頻頻獲獎，后來不思進取，再也沒有新作問世，甘心受聘于紐約畫廊做了一名普通教員。那次獲得國際大獎之后，《血牡丹》就成了弗雷德的最大資本，他本人也因此紅及整個紐約城。數年之后，弗雷德跨入紐約巨富行列，不僅開了十幾家畫廊連鎖店，還擁有三棟高級別墅，養了情婦。而在他常同情婦居住的那棟別墅里，就懸掛著那幅曾獲得國際大獎的《血牡丹》……

在弗雷德六十大壽喜慶之日，他的別墅門前躥出一個乞丐。負責保衛的保鏢給他錢，他不要，攆他走，他卻被攆了又來。那乞丐說要見別墅的主人，如果見不到別墅的主人，打死他也不走開。

保鏢不得已只好報告弗雷德。弗雷德心想，今日既然是自己的大壽之日，也不必敗興，就下樓走到別墅的庭院前，一看門前果真站著一個蓬頭垢面的乞丐。

弗雷德因為高興多喝了幾杯酒，走上前問道：“你是誰？”

“你忘了我是誰嗎？”乞丐眼里充滿仇恨的目光。

“我從來就不認識你！”說完，弗雷德轉身就走。

“慢！你不認識我，大概不會不認識這個吧！”

弗雷德掉過頭去，只見乞丐正用雙手舉著一幅畫——《血牡丹》！弗雷德忽然明白了什么，驚駭得渾身發抖，一頭歪倒下去，再也沒有爬起來……

這個乞丐就是布朗。為躲避弗雷德的追殺，布朗離開加利福尼亞州的那個小鎮后，就長期隱居在一個偏僻小山村里。他一邊用左手苦練作畫，一邊靠給村人畫人頭像謀生。經過近十年的刻苦訓練，他終于畫出了另一幅《血牡丹》。第二幅《血牡丹》完成之后，他便開始四處尋找弗雷德，幾經周折，終于打聽到弗雷德的住址……

一百多年過去，紐約一家畫廊里珍藏著兩幅一模一樣的牡丹畫，一幅叫《血牡丹》，另一幅被人們稱為《殺人畫》。

選自《誰都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