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聚

一

王華一大清早就起床了，他簡單洗漱之后，便匆匆忙忙地出門了。就在他關門的瞬間，老婆說：“好好的和人家說，別吵架哦！”

他沒接老婆的話茬兒，關上門就走了。

開車出了小區，王華還在和自己慪氣，真他媽的見鬼，明明只買了兩條煙一千塊錢。怎么就刷了一萬塊錢給人家？而自己還昏頭昏腦的簽了字。

車在馬路上行駛著，王華的腦袋瓜子也在不停的轉著。唉！不怪老婆啰嗦，畢竟不是一筆小錢，比老婆三個月的工資還要多呢。要不是老班長夫婦特意從長山島開車趕過來，也不會非要送老班長兩條中華煙的。這樣，兒子的婚宴也就不會差兩條煙，更不會發生這碼事了。好在兒子的婚事已圓滿辦好了，多年懸在心頭的事也終于落地了?，F在要去討回那九千塊錢。他覺得喜得寶老板給人感覺挺厚道，不像是見利忘義的人。

車在天井大市場喜得寶店門前停下來，他把車熄了火，從車上走下來。此刻，天井大市場只有零星的幾個店家開了門，喜得寶店門還緊緊地關閉著。他掏出手機，想給喜得寶老板打個電話，又不由自主地抬起左手看手表，才七點零八分。正在這時，背后傳來招呼聲。

“王華，這么早來干什么？”王華轉過身，見是老同學——萬得福體育用品貿易有限公司阮總。

“前段日子腦袋瓜子稀里糊涂的，兩條煙明明只是一千塊錢，卻刷給人家一萬塊錢，你說這腦袋瓜子還有用沒用哦？”王華無奈地說。

“那嫂子不是要把你罵死呀？不過，事情多了忙中出錯也屬正常。嫂子應該能理解的?！比羁傉f。

“還理解呢？沒被氣死就不錯了。不過靜下心來想想也真覺得窩囊，這不一大清早的就跑過來討錢了嘛。”

“哦！不急不急。喜得寶這老板人還不錯，我們玩得挺好，待會兒我來負責把你那九千塊錢拿回來，你就放心吧！不過現在我得向你說件重要的事情，務必要引起你……哦，不對不對，是我們，也不對……應該是務必要引起我們那屆文科班全體同學們的高度重視?！蓖跞A說：“什么事那么重要？直截了當地說不就完了嗎？看你攪過來拌過去的多辛苦，累不累呀?！?/p>

同學們私下都喊阮總為“阮大總統”，同學們之所以喊他阮大總統也是有來頭的。記得那時還是計劃經濟，恢復高考才四五個年頭，大家高中一畢業就各奔前程去了。那些學習好一些的同學都考上大學、大專走了，考不上大專院校、但身體很好的同學當兵去了，而剩下來的不是頂職就是等待機會招工?！叭畲罂偨y”是個有想法又不安分的人，他既不想去當兵，又沒耐心等待機會招工，只對經商感興趣。他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義無反顧的開始經商。他應該是小縣城最早下海淘金的人。

等他的那些同學們都大學畢業分配報到上班、當兵回來安置分配了，他也從海南回到這個小縣城，還帶著個老婆，在縣城開了萬得福體育用品貿易有限公司。剛開始那幾年，他的生意不咋的，好在他在海南攢了點兒銀子，盡管生意不大好，他和他的老婆卻一直堅守著。在這段艱難的日子里，他幾乎是沒事情可做。此時他的那幫在國營企事業單位上班的同學們卻忙得不可開交，家里家外遇到什么事情，實在抽不開身來便托付他去辦。他總是把每個同學交代的事情辦得周周全全的，從沒讓同學煩心過。

日子長了，同學們就戲稱他阮大總統。

這幾年，阮大總統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好，這主要是因為人們生活條件的改善，重視和關注身體健康的人越來越多了。公司再也不是他夫妻兩個就能忙得過來的了，不得不從外面聘請幾個人來幫忙。

“到底什么事？”王華問。

阮總說：“這得要從何訶同學說起……”

二

何訶的老公在部隊服役，前幾年為了照顧兒子，何訶幾乎天天都對老公講要轉業回來的。盡管這樣，她的老公并沒回來，直到兒子考進了上海某重點大學去讀書。按理說，兒子考走了，老公在部隊，何訶除照顧臥病在床多年的婆婆、教教書，也該省省心了?？珊卧X這幾天煩透了。

上次縣里在網上開展“學優德美好學生”評選活動，何訶班級推薦的學生是本校唯一參加評選活動的候選人。依她當時的想法這名學生應該是順理成章榮獲“學優德美好學生”榮譽稱號的。

何訶信心十足，她認為本班學生入選是鐵板釘釘的事。

然而評選的結果卻是始料未及，活動快要結束的前三十分鐘，其它學校學生的得票幾乎是兩位數、三位數的往上加，步步逼近何訶學生的得票數，等到最后倒計時的三分鐘，那簡直就是黑色的三分鐘。何訶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學生被擠出前三名。她感覺自己的臉好像被狠狠地抽了一巴掌，淚水控制不住地從眼里涌了出來……

那次網評不僅僅是對何訶，甚至對教務處、對校長都是一次打擊，在她心里留下了難以抹去的深深的痛。

而這次“勤學美德少年”網上評選活動，是何訶她們學校自己開展的?；蛟S是上次縣里開展“學優德美好學生”網上評選活動給她留下的陰影太深，心里的隱痛還未消除，所以她一聽到消息后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無計可施，只好找阮總，求阮總替她想想法子。

想到何訶這么多年來一邊在教學上精益求精，一邊在照顧公婆上盡職盡孝，還要顧及兒子讀書，真的是很不容易。阮總答應幫她想想辦法。

三

王華明白了，他想應該好好琢磨琢磨，拿個方案，鼓動鼓動同學們幫幫何訶。

此刻，喜得寶老板已打開店門，一邊往里走一邊說：“昨天上午到銀行兌賬，我就發現了。本想打電話的，可還沒回到店里，醫院那邊就打來電話說老婆生了。”

“你小子行動神速呀！二胎剛剛放開，你小子的老婆就生下來了。恭喜你呀！什么時候請我喝杯喜酒哦？”阮總望著喜得寶老板說。

“好哇！隨你哪天?！毕驳脤毨习逡贿叴蜷_抽屜取出一沓百元大鈔，從中抽下十張后就遞給了王華，一邊對阮總說。

“你點點數。”喜得寶老板又對王華說。

“不好意思了，謝謝你！”王華接過鈔票并沒點數。

“不好意思應該是我。說謝謝也應該是我，謝謝你照顧我的生意哦！”喜得寶老板很客氣地說。

“好啦，我們還有點兒事要去辦。改日我上門討杯喜酒喝喝哦！”隨后阮總和王華一同鉆進車里，車子一溜煙地便向阮總的公司駛去。

四

王華他們那屆文科班的班長姓代，個頭不高，長得很文靜、皮膚白皙，很清秀。他是那屆文科班考得最好的。

王華人高馬大、身強力壯，但他從不欺弱，卻敢斗強。他特別的仗義，無論是小縣城里的同學，還是鄉鎮考上來的同學，對他都是十分的敬重。

王華的父親是小縣城里為數不多的“三八式”抗日老干部，雖說文化不高、官銜不大，資格卻很老。文科班的同學們誰不曉得王華的老頭子是老革命呢？但王華從不打父親的招牌，也不張揚顯擺什么，顯得很低調。

文科班的代班長現在是某國營集團上市公司的會計總監，兼旗下某分公司的董事長。

代董事長現在僅和王華常有來往，和其他同學很少接觸。即使同學們有事想要找他，也難得能聯系上他，更不用說是碰面了。長期的失聯使得同學們都說他官大了，錢多了，人也變了。每當三五個同學偶爾相聚的時候，十有八九總是說到代董事長這呀那呀的不是，王華總是費盡口舌地替他開脫與解釋，可就是沒一個同學相信。

就在前不久，代董事長突然打電話給王華，叫王華抓緊時間給文科班同學建個微信群，并找個恰當的機會，安排同學們聚聚。同時又告訴王華要盡量多聯系些同學，需要用錢盡管開口說，不要怕花錢呢！

王華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弄不清代董事長怎么突然會想到要建“秀水縣八一屆文科班”微信群，他判斷這肯定和阮總說的是一碼事。

五

王華坐在萬得福體育用品貿易有限公司二樓阮總辦公室的茶幾邊，阮總邊泡鐵觀音邊對王華說：“何訶的學生這次爭創‘勤學美德少年’榮譽稱號要進行網上投票，我們作為老同學，得好好的幫她一把，千萬不能再出現上次那種結局了。來，我們邊喝茶邊聊聊看怎么弄?！?/p>

“我對網上評選投票這種東西一點兒都不感興趣。你可以想想看，評選這種‘勤學美德少年’最有發言權的應該是這個學生的任課老師和同學們，現在拿到網上來評選，這不是扯淡是什么呢？我現在真的是弄不明白這些組織者們，不曉得他們是怎么想的喲！”王華喝了口鐵觀音，本來還想說點兒什么，不料被阮總插話打斷了。

“剛才我不是說了嘛，今天只談投票的事，至于什么方式問題、合理性問題等等今天都不扯。你說好不好？”

“好好好！那你得告訴我，從什么時候開始到什么時候結束？”王華本想好好說說這網上投票沒什么合理性，沒想到阮總插話弄得他沒法子，只好點頭詢問評選日期。

“從十八號上午八點三十分開始到二十七號下午五點三十分結束，共十天時間，每人每天可投五票?！睕]等阮總說完，王華有點兒不耐煩地接著說：“曉得了，我保證每天都會投的?！?/p>

“老同學，不能小看這種投票。屆時競爭肯定是很激烈的。一定要高度重視哦！不說你可能不曉得，我們的何訶老師一談到網上投票都色變，上回她班里的那個學生沒評上，她說她都開始懷疑自己做人做事很失敗，她說她做夢都沒想到她的學生會評不上。何訶可是省市縣三級多次通報表彰的優秀小學高級教師、優秀班主任哪，無論是在教學上還是在做人做事方面，在全校師生中都享有很高的聲譽和……唉！怎么說呢？總而言之就是這次必須得全力確保，千萬不能再重蹈覆轍！”阮總話說得很堅決。

“只要大家都重視了，相信不會有問題的。”王華平平淡淡地說。

“不能大鼻子誤事哦！更不能讓歷史重演。”阮總接口說。

王華掏出香煙，一邊遞支給阮總，一邊補了一句說：“這就要看每個同學的人脈資源如何發揮了。”

“到我這里哪能叫你掏煙呢？抽我的?！比羁傔呎f邊掏出香煙。

“煙酒不分家嘛！什么你的我的？無非是我的煙差點兒?！蓖跞A一邊阻止阮總拿煙一邊說。

“評選的事就這么說，我會盡力的。現在我得先回去把這九千塊錢交給老婆，省得她在家里著急?！蓖跞A起身告辭說。

“老同學，這次就看你的了。你在單位部門負責人崗位上工作了幾十年，也該為自己的同學擔當點兒唷?！比羁傠p眼緊緊地盯著王華說。

王華望著阮總，他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這么多年來，從沒為哪個同學們做點兒什么。這種突如其來的想法讓他覺得自己對同學們很愧疚。

“我們共同努力吧！”王華說完就離開了阮總的辦公室。

六

“秀水縣一中八一屆文科班”微信平臺很快就建立起來了。群主名義上是王華，但幕后是代董事長。王華先把在省外天津、蘇州、寧波、無錫等地工作的同學拉入群內，接著是省內其他地市的同學們。王華不想讓阮總、何訶等同學曉得太早，他計劃在十八號上午八點的時候（也就是何訶的學生參與評選活動序幕拉開的時刻）再將代董事長、阮總、何訶等一幫在秀的同學拉入群內。是想給他們一個驚喜。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了，好像就在轉眼之間，十八號這天就來到了。這天，王華照常是在老婆出門上班之前、大概七點左右起床。他從電飯煲里取出蒸餃和饃饃便啃了起來，一邊啃一邊看看手表，快到七點半了，他覺得應該抓緊將班長代董事長、阮總、何訶等在秀的同學們拉進“秀水縣八一屆文科班”微信群了，好方便為何訶的學生拉票。

“秀水縣一中八一屆文科班”微信群里的第一條信息是代董事長發的：

各位同學，我是代為先，畢業三十多年了，很想念你們哦！感謝群主王華同學為我們搭建的這個平臺，但愿我們都珍惜。

看完代董事長發的首條信息，王華就出門去上班了。

到辦公室后，王華馬上掏出手機看。十分鐘不到，省內省外的同學從四面八方都發來信息。他逐條看著同學們發來的信息。

此刻，辦公桌上的座機電話鈴聲響了起來，王華拿起話筒說：“您好！請問您找誰？”王華靜靜地聽了一會兒說，“阮總，這個事交給我來做，你就放心吧！”他端起茶喝了幾口，便掏出了手機，查看何訶發來的“十二號選手”的信息，可同學們并未引起足夠的重視。只有個別同學在網上明示已投票，絕大多數的同學都在暢敘別后幾十年的感慨，昏天黑地的閑扯著。這讓王華他多少有點兒無奈。

王華從手機里那五花八門的段子中，感覺到同學們都變了。這種變化讓他覺得那么陌生。此刻，他不得不讓自己的腦袋瓜子先靜下來，然后好好的想想，該如何編發這條至為關鍵的信息。

盡管王華無法對同學們各自的經歷及走向社會后的變化做到一一了解，可同學們之間的那同窗之情，卻是無法否認的事實，所以王華覺得只有牢牢地抓住“同學情”這三個字，才是唯一的紐帶。

各位同學：大家好！我是王華，大個子，大家都記得吧？正值我們秀水縣一中八一屆文科班微信群創立之際，恰逢我們的同學何訶老師的一個學生爭創‘勤學美德少年’榮譽稱號進行網上投票，這既是難得的巧合，更是我們微信平臺建群之日發生的一件令人難忘的事情。我相信同學們在網頁上都看見了。正如我們的同學何訶老師在網頁上所說的那樣，伸出你那寶貴的金手指，每天為何訶老師的學生，即十二號選手投上你那寶貴的五票吧！我們和何訶老師同樣期待著。記住，送人玫瑰，手留余香哦！具體操作詳見何訶老師發的說明。

同學們的熱情都蠻高的，大家紛紛表示支持。

隨后，同學們開始為十二號投票。一整天，凡看到“己投”這兩個字，后面肯定是何訶的回復，她不是說“謝謝你”“感謝”，就是用各種不同的表情畫面表示謝意。到晚上八點，十二號參賽選手的得票數名列第一位。

在隨后的八天中，十二號參賽選手的得票數始終位列第一或第二，何訶老師在群里發信息說能穩保第二就心滿意足了。

可能同學們都認為十二號參賽選手得票總數第一是指日可待的事，沒有一個同學對于第一這個名次產生過懷疑。

王華也是這么想的。

七

爭創“勤學美德少年”榮譽稱號網上投票進行到第九天，何訶告假去南京看兒子，但“秀水縣一中八一屆文科班”的同學們，沒一個人曉得。

其實何訶說到南京看兒子只是一個借口。多年來，何訶一直敬業顧家，她上有公公和婆婆，下有兒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得起早做飯，等把公公、婆婆和兒子早餐弄好之后，自己隨便糊弄一下兒。時間來不及就買個饅頭邊走邊啃，還經?？罩亲尤W校呢。如此這般，她的胃怎么能好。她的胃病的確很厲害，但除了她自己和老公曉得，外面幾乎無人曉得。

這次，國內某知名胃科專家來南京軍區總醫院給某部隊首長會診，專家主動打電話聯系她老公。僅看專家主動聯系老公這種情份，哪里還能推托呢？也就是說她也是沒法子才不得不去南京接受專家為她做胃鏡和CT檢查的。

八

就在何訶去南京這天上午九點左右的時候，王華接到阮總的電話，阮總告訴他說，自己上午有點兒事情需要去做，要他多關注投票排名情況，并叫他隨時做好應對準備。

王華覺得阮總有點兒杞人憂天。但上午十點左右的時候，他打開手機發現十二號選手己被擠出前四名了，十二號選手得票數和第一名相差四千八百九十六票，和第二名相差三千二百五十六票，而且這種差距正隨著時間越拉越大。這時，王華才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他有些發慌著急了，可又容不得他多想，他毫不猶豫地又在群里發出了這樣一條信息：

同學們：投票評選不再是為哪個人而投票的事了，已發展成為擺在秀水縣一中八一屆文科班每個同學面前的頭等大事。為了榮譽和顏面，我們必須迎戰，且只能勝不許敗。同學們必須要充分發揮各自潛能。另外，呼叫章軍長，你從教幾十年，桃李滿天下，現在展示你能力的機會到了，該親自上前線指揮了。

幾分鐘后，手機“叮鈴鈴，叮鈴鈴”的鈴聲就沒停，王華認真地看著同學們發出的每條信息：

“怎么回事？今天一下就被人家反超了幾千張票？”

“肯定有槍手。”

“網上的確有槍手，據說花三百塊錢就能買五百張票呢！”

“大家暫時都別急，現在還沒到花錢買票的時候。我馬上叫些網上高手，先組織一個網上敢死隊，向一號、二號和三號陣地發起沖鋒?！薄罢萝婇L”往群里發出了這條令人深受鼓舞的信息。

“現在要看我們章軍長的了。”

“不過，現在的學生對網上投票興趣不大?！?/p>

“就是花錢也得要把他們的興趣調動起來哦！”

……?……

上午十一點左右，班長代董事長叫他辦公室的一個秘書給王華送來一萬塊錢，“董事長叫我替他送來一萬塊錢，并委托你替我們董事長買一萬張票。至于買什么票，董事長說你懂的。另外，還讓我告訴你，明天下午六點鐘，董事長在‘美林閣’全聚德大廳宴請你們同學吃飯?！蹦敲貢呎f邊把一萬塊錢交給王華，說完轉身走了。

九

文科班的同學們都叫他“章軍長”，其實，“章軍長”姓章名泳。那時，章泳和王華同桌，也不記得了，王華憑什么叫章泳為“章軍長”的。

章泳大學畢業后，分回母校秀水縣一中執教。近三十年的執教生涯，他勤勉盡職，默默耕耘，師德高尚，曾獲省級“優秀教師”稱號。他專于學業，是秀水縣的學科帶頭人。其實，他和何訶在教齡、口碑等方面不分上下。無非一個是在小學執教，一個是在中學執教。只是這次何訶老師的學生在參評，盡管何訶老師也是桃李滿天下，可這次對她來說，是不便施展手腳的。而對“章軍長”來說就不同了，他完全有能力拉何訶老師一把。

此刻，王華在群里又發出一條信息：“速組織各方力量進行反攻。”

看到王華發出的這條信息，“章軍長”眉頭緊蹙，情不自禁的喃喃自語：“微信真讓人癲狂”。

其實，該想到的事情“章軍長”都想到了。他給所有任班主任的同事發信息，他的同事又給班長們再發信息提要求。

“章軍長”也做了最壞的打算，若真啟動不了就花錢買票去啟動。

十

上壟村村部里，村支書正在悄悄地對民兵營長說著：“去年我們村幫他們村共投票三千五百多張吧？一年都快要過去了，一分錢都沒兌現?，F在我們不想也不指望兌現了，只要他們村這次也幫我們村投票三千五百張就行了。你馬上去跟他們村支書和村長說，說是我叫你去的。至于本村投票的事你就甭管了，我自己來弄好了。”

這位村支書是“章軍長”教的九四屆的學生，叫郝敦品，借用“章軍長”過去曾評價他的一句話說：“郝敦品為人忠厚老實，做事規矩，有板有眼，是一個品質敦厚的人。”

十一

秀水縣城的東風社區里，社區的書記艷姐正帶著一幫老婦女小媳婦在為“勤學美德好少年”網上投票，還說這是社區積極支持學校開展活動。

碰巧一位中年男子經過，艷姐她們要求那中年男子必須支持社區開展工作，不曉得那男子是找借口還是真的不會在手機上操作，那幫女人們就手把手教那中年男子在手機上操作投票，非等那中年男子投好票才放行。

其實，社區這么做并不是上面安排的，純屬社區自行其是?？删用駛兡膬簳缘媚?，盡管不太情愿，卻并不怨怪社區，還說現在社區太可憐了，誰都能人五人六的擺弄社區。

社區這些居民們發起牢騷來嘴上都不弱，但很講道理，他們說歸說做歸做，盡管有時候話說得有點兒不大好聽，可投票不會耽擱。

這個社區的書記艷姐是“章軍長”教的九六屆學生……

十二

原南京軍區總醫院CT室，剛作完檢查的何訶正從CT機上下來，便急不可待地對專家說：“不好意思，我出去方便一下?！?/p>

“你請便吧！”

走出CT室的何訶，借口說是要去方便，可出門就從老公手里拿到了自己的手機。此刻，真正讓她關心的是她學生十二號選手得票進展情況。

看到自己同學們都一門心思地在幫自己，她心潮澎湃，流著淚向“秀水縣一中八一屆文科班”微信群發去了一條信息：

同學們：真不好意思！我今天在南京有點兒事，本打算無論如何今天要趕回的，可惜我只能明天才能回了。你們的行動叫我十分感動！我控制不住自己熱淚盈眶了。我感謝你們！

信息發出后，她把群里所有未讀信息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接著又向“秀水縣一中八一屆文科班”微信群發去了第二條信息：

親愛的同學們：幾天前我就對十二號選手的名次寄予保二爭一的希望，可是現在我改變了，因為我對投票是不是公允也產生了懷疑。這樣的評選讓我覺得已失去了評選的意義。但同學們對我的支持和大力幫助，我心領了。至于能不能評選上已經不重要了。我衷心地感謝你們！我們都盡力了。

隨后，何訶看到了同學們回復她的信息：

評選的事已經不是你想管就能管得了的事，這已提升到我們整個文科班集體榮譽和顏面的高度了，我們必須得為榮譽而戰。你別管了，安心辦你的事吧！這里有我們在呢！

其實，何訶的信息雖說是這么發的，但心里還是希望她學生的評選得票數多得些，而自身檢查的結果她根本就沒去問，她根本沒把這次身體檢查當回事。她老公了解她的性格，盡管嘴上沒說什么，可心里太清楚自己愛人真正惦記的是什么。看著老婆，再想想這么多年來，老婆為照料自己的父母、還有從呱呱墜地到考上大學的兒子，辛辛苦苦付出了這么多，他覺得自己沒有理由責怪妻子。因為她已為家庭付出了太多太多，這是無法償還的呀。

何訶老公對何訶淺淺的笑著說：“檢查結果好像沒的什么大事?！?/p>

何訶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想應該也是?！?/p>

可專家卻對何訶老公說了一句：“明天做完胃鏡再說吧。”

十三

王華在單位吃好午餐后就回到辦公室坐下來一直沒動過，他也弄不清楚同學們這時在做些什么，看看十二號選手得票盡管有增量，但還是排在第四位。看這種小步緩增的狀況，別說保二爭一，就是保四也夠嗆。這般狀態必須迅速改變，絕不允許這樣下去。

“章軍長，花錢買票吧！錢的問題，你別擔心。”王華單獨給“章軍長”發了一條短信。

“兄弟，別急嘛！啟動也是需要有一定的時間才可見效的。”“章軍長”同樣在群外給王華回了一條信息。

下午一點半左右，十二號選手得票數向第三名緊緊逼近。這種跨越式的增量讓王華看到了希望。

下午兩點到三點這一個小時，十二號選手得票數凈增兩千一百一十張，而名列第二位的選手得票數只凈增了三百八十一張。十二號選手實現了對第三名的反超，現在得票總數較第二名只少一百零八張了。此刻，王華想到同學們一定會和自己心情一樣，都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奇跡的發生。

四點到五點半這一個半小時，十二號選手得票數凈增三千五百二十張，實現反超第二名二十七張票，終于把二號陣地奪了回來。

這時，“秀水縣一中八一屆文科班”微信群里一片歡騰。

十二號選手得票數盡管在不斷的增長著，但從六點左右開始，第三名又對十二號選手反超。不過這種反超只是短暫的，十二號選手和第二名選手得票數膠著著，一會兒是十二號選手超前，一會兒又被反超。不過這階段，排名第一的那位選手距第二名選手之間的得票數愈來愈近了。

晚上王華回家進門不一會兒，就打開手機看起來。叫他難以置信的是，剛剛還是和十二號選手相持難分上下的第二名，又重新奪回第一名的位置，且總得票數比此刻排名第二的十二號選手要多六百二十二張。

此刻，“秀水縣一中八一屆文科班”微信群里只有兩條新信息。第一條是何訶發出的：“同學們，我很滿足了！十二號選手評上還是沒評上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同學們都盡力了！今后，我再也不會叫我的學生參與任何形式的網上評選。我感謝每一位同學！”

另一條是八一屆文科班的班長代董事長發出的：“不能言敗哦，同學們！明天是最后一天，也是最關鍵的一天。我們一定要堅定信心，共同努力，再好好的謀劃謀劃，加把勁添把火，一定要實現我的預期‘爭一’的目標！我明天晚上在美林閣全聚德大廳為同學們慶功，讓我們歡聚同慶吧！”

王華看完短信，不由得想到：這年頭無論是誰，要想做點么事，都不是那么輕而易舉的。即使表面上看是很簡單明了的事情，一旦起來就不那么簡單啰！他根本就沒想到，一個小學的一次網上評選活動，竟然演變成“秀水縣一中八一屆文科班”的榮譽秀！明天是最后一天了，從今天這種勢頭來看，明天投票勢必更加激烈，誰也無法猜想到明天投票的結果。前面幾天看似風平浪靜的，其實早就涌動著暗流。明天還真得要再和“章軍長”好好謀劃一下，真的要認真對待，不然要想確保十二號選手奪冠還真夠懸的呢！

十四

代董事長一大清早就把董事會秘書叫到自己的辦公室，此刻，他正在向秘書交代事情。七八分鐘后，只聽秘書說：“董事長，我明白了?！?/p>

“哦！真不會投票的也發兩百塊，但這次發的錢要列表，光曉得拿錢不投票可不行哦，叫財務部門列好表備查。所有費用叫財務在我的年終獎里列支?！倍麻L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補充說：“另外，叫總務部把我今晚訂在美林閣全聚德大廳的四桌菜安排好一點兒，香煙和酒水要提前送去。這些也是從我的年終獎里列支哦！”

秘書剛走出門口，代董事長又說了一句：“你下班之前必須告訴我公司員工投票的總數。快去辦吧！”

十五

王華今天上班比往常早得多。他到了辦公室趕緊掏出手機寫信息往“秀水縣一中八一屆文科班”微信群發，他發出的第一條信息是：

“同學們：鼓足干勁，決戰的時候到了！特別提示，在今天下午五點半鐘結束之前，只有沖鋒號，尤其是在結束之前的一兩個小時，要大踏步跨越式的向前沖。特別是章軍長，你的敢死隊、尖刀連要發揮作用，中午十二點前必須奪回第一方陣。十二點后，要把緊隨其后的第二方陣遠遠的甩在后面，確保實現我們‘爭一’的目標！讓我們竭盡全力為秀水縣一中八一屆文科班的榮譽戰斗吧！”

上午八點一刻左右，十二號選手得票數就在往上加，不一會兒就把第二位甩了一大截。那原先排第一位的也不弱，盡管增幅小一點，仍然保持著一定量的增加。只不過這時已被秀水縣一中八一屆文科班支持的十二號選手反超了。

十六

阮總清早起床后，對老婆說自己今兒個一整天都有事情，叫她今天公司里的事要多打理著點兒。他交代完之后就出了家門，開著他的奧迪，向著自己的母校秀水縣一中而去。

來到“章軍長”章泳的辦公室，只見章泳正拿出手機，不知是準備打電話還是看微信，發現阮總走進辦公室，他笑呵呵地說：“阮大總統，你好哦！什么風把你吹來了？”

“你也好哦，章軍長！我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呢?！比羁倯蛑o地說。

“什么事？說吧！”“章軍長”還是那樣笑呵呵地說。

“今天上幾節課？”

“今天一天都沒課。”“章軍長”說。

“那正好。”

“章軍長”說：“我正準備聯系臺車子，想到幾個學生那里看看投票安排得怎么樣！”

“我正是為這個來的。想不到我倆還真是心有靈犀呀！你看，我們第一站跑哪里？”阮總問。

“我們第一站直奔上壟村，村支書是我的一個學生，他叫郝敦品。第二站到縣城東風社區去，社區書記也是我的學生。后面我們再跑幾個地方。我正好趁這個機會看看他們把我這個老師交代的事還當不當回事呢?！薄罢萝婇L”笑著說。

“那我們就快走吧！”阮總催促著。

“瞧你急的，九點鐘還沒到呢?！薄罢萝婇L”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阮總從辦公室拽了出來，他一邊拽著還一邊說著：“時不我待喲，兄弟！你就別磨磨蹭蹭的了?！?/p>

隨后，“章軍長”坐上阮總的奧迪車，車子向著上壟村疾馳而去……

十七

十二號選手和第二位陷入僵持狀態是從上午十點鐘左右開始的，王華坐在會議室里，雖說人是坐在那兒開會，他的注意力卻一直是集中在手機上。他恨不得會議馬上結束?？深I導一邊在講話，一邊環視著每一位與會者。正是領導的這種目光，讓王華如坐針氈。

會議在中午快十二點的時候終于散了。王華如脫籠的小鳥，徑直飛出了會議室，迫不及待地打開了手機。

此刻，秀水縣一中八一屆文科班微信群里一片歡騰。

十二號選手已實現反超，躍居第一位了。

看到十二號選手名列第一，王華心里有說不出的高興，同時為自己一上午幾乎沒能關注十二號選手而感到愧歉。他向群里發了一條信息：

“本次網上評選截止時間是今天下午五點三十分，大家都要關注這個時間節點，全力保障‘爭一’目標，千萬不能大意！”

五六分鐘后，班長代董事長也往群里發來一條信息：

“同學們：我們一起共同爭創‘第一’的目標，以不負八一屆文科班的榮譽和使命來迎接我們今晚六點在美林閣全聚德大廳的歡聚。讓我們齊心協力，共同見證那美好的時刻吧……”

十八

原南京軍區總醫院胃鏡檢查室的大門外，何訶的老公等候著專家給何訶做胃部檢查的結束。那是中午十二點十八分。已十二點多了，怎么還在做胃鏡檢查呢？難道……

其實，何訶是在十一點一刻才進胃鏡室的，這是專家利用上午做完手術之后的這段空隙特意安排給何訶做胃鏡檢查的。

十三點半左右，胃鏡檢查室的大門打開了，專家走出胃鏡室的大門，對何訶老公說：“恭喜你！大校。你的包袱可以甩掉了。你愛人的胃病不是你想的那么糟糕。不過，糜爛性胃潰瘍確實需要加強保養了?！?/p>

何訶的愛人聽到專家的這一番話，多年壓在心上的那塊石頭終于落地了。

何訶走出胃鏡檢查室大門對老公說的第一話是：“快把我的手機給我?！?/p>

十九

下午三點十分的時候，十二號選手被反超跌到第二位。五分鐘后又重新回歸到第一位?？墒菦]過多長時間，十二號選手又回落到第二位。十二號選手就是在一會兒重歸第一位，一會兒又被甩到第二位這種互換中，與那位有力的競爭者僵持了一個多小時。

王華一下午都在盯著手機。

“同學們，我已乘上動車返程，大約五點四十分回到秀水縣?？吹酱蠹疫@么努力辛苦的在為我學生投票，實在讓我感動！不管結果如何，我都要感謝同學們！正因為有你們的參與，讓我看到也感受到了蘊含其中的那沉甸甸閃光的東西！”這是何訶發來的一條信息。

王華看完何訶發來的這條信息，馬上給群里發出信息：“同學們，勝利已在向我們招手了，堅持最后二十五分鐘，把第一方陣奪回來！”

其實，十二號選手這時的總得票數已經比第二名多六百二十五票。

看到這種喜人的形勢，王華隱隱約約的感覺到實現“爭一”的目標沒有多大問題了，現在距離截止時間只有最后十分鐘了，得趕緊想想通報該怎么寫了。

此刻，王華的手機幾乎是在不停的“叮鈴鈴，叮鈴鈴”的響著，他的腦袋也在不停的思考著通報的腹稿。離截止時間只剩下最后五分鐘，他毫無顧慮的開始編發通報了：

同學們：

我們勝利了！實現了我們“爭一”的預期目標。我們在畢業三十五年之后又打了一場漂亮的突擊仗！

這是一個多么好的團結、友愛同心有力的秀水一中八一屆文科班！

八一屆文科班微信群信息發出的那瞬間，時間鎖定在五點三十一分。十二號選手得票總數位列第一名。

二十

美林閣全聚德大廳，金碧輝煌，燈光明亮。班長代董事長早已坐在那里恭候大家了。不一會兒，同學們一個接一個地跨進了大廳。

阮總早就來到動車站的出口處在等候何訶呢，何訶看到阮總就不停地說：“我們文科班的同學真是太好了，每個人都叫我感動……”

當奧迪車停在美林閣大酒店的門廳時，在那五彩斑斕的燈光下，阮總發覺何訶老師已是流淚滿面，阮總對何訶說：“進去吧！同學們都在等候著你呢！”

何訶認真專注地看著美林閣大酒店一樓大廳的顯示屏幕，上面紅彤彤的橫幅標語“熱烈祝賀何訶老師的學生榮獲‘勤學美德好少年’評比第一名”赫然在目，她情不自禁地說：“同學們太叫人感動了，這必將給人留下終身難忘的美好記憶……”

吳國華：中國金融作家協會會員，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陽光》雜志簽約作家。小說、散文、小說評論散見于《清明》《安徽文學》《紅豆》《陽光》《牡丹》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