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組詩）

曉華

石 語

錯過了一次下井

卻沒有錯過井下的石頭

這來自地下四百二十米深處的秘密

在陽光下繼續(xù)講述自己的故事

它說它前世不是石頭而是金屬

它說它有鐵石心腸

有時也充滿柔情

曾用磁性的嗓音在黑暗里唱歌

給井下的弟兄們解悶兒

如今它落在我的案幾上

黑色的身體里嵌著金色的光斑

光折射的晶體植入骨血

黑與硬依然

它的旁邊是另一塊石頭

來自秭歸蜿蜒的長河

上面布滿圓形斑點(diǎn)

那些個海洋生物

只剩下一個又一個眼睛

一個曾經(jīng)與礦工的眼睛對視

一個曾經(jīng)躺在溪水里仰望星空

如今它們在一起

相互訴說著各自的

前世今生

逆行的列車

所有的

不是撲面而來

而是漸漸退出視線

我目送它們悄悄退場

綠皮車

房子和樹

正在開車的人

斜拉橋的鋼索

還有閃著淚光的河流

還有筆直的鐵軌

和彎曲的路

或許不是別人在不停地超過

而是它們自甘沉淪

或是退步鞠躬

告別再告別

換了一個方向

生成的就是另一番模樣

夜深沉

——觀“問雅拙政”

提一盞宮燈

腳步款款

光控制了一切

水在輕漾樹枝在搖晃

拿捏得恰到好處

文字淌過手心

滑落的，不只是光陰

窗外似狂風(fēng)大作

電閃雷鳴后，沒有半點(diǎn)兒聲音

那一局未下完的棋

恍若隔世的對語

裊裊娜娜的黑影

走近

原來是一對兒俏佳人

顧盼間，多少心思

良辰美景卻又奈何

四百年的恩愛情仇仍在上演

刺啦啦啦，突然

幻影如冰河破裂

統(tǒng)統(tǒng)跌落于水

真相撲面而來

遠(yuǎn)處一輪假月高懸

淺 塘

青蛙先生坐在門口

舉著一支荷葉等待拍照

屋子里都是他的伙伴

他們戴著墨鏡

手上還有一只電吉他

一對兒情侶悠閑又悠閑

掛在櫥邊的腳晃晃蕩蕩

或者看書，或者接電話

要不就做個霹靂嬌娃

耳邊全是撼動的音樂

稻田就在不遠(yuǎn)的地方

他們曾經(jīng)的家已變得陌生

稻谷不再是綠或者黃

而是被五色替代

青蛙逃離了現(xiàn)場

成為城里的蛙族

他們被命名被畫在墻上

被做成變形的玩偶

有時候它們也會爬上屋頂

向遠(yuǎn)處眺望

有時候它們也會憶起童年

黑色的蝌蚪排成長龍

在稻田里游弋

在西巷的淺塘里

青蛙聽到孩子們稚嫩的讀書聲

稻花香里說豐年

聽取蛙聲一片

眩 暈

天花板順時針旋轉(zhuǎn)

還是逆時針旋轉(zhuǎn)

我不記得了

只記得那個深深的漩渦

吞噬了日常

一個夢被晃醒

另一個夢接上

很快，又被暈醒

黑夜里不用辨別

暈眩的感覺說來就來

能停下來不？

停下來，靜止，不動

別無奢求

醫(yī)生告訴我

一顆小小的石頭

隱藏在你的耳朵里

可是它現(xiàn)在脫落了

需要?dú)w位

我們的身體

還隱藏了多少秘密

有一天

它們悄悄地叛逃了

我們還一無所知

一個孩子在地板上擺下龍門陣

她問：你暈不暈？

翅 膀

是鳥的聒噪引起人的注意

還是人天生就喜歡飛的姿態(tài)

只要展開翅膀

就可以輕松飛過水面

還可以站上樹頂

成群或者落單都沒有關(guān)系

因?yàn)樗鼈冇谐岚?/p>

可以在天上晃來晃去

翅膀扇得就像你的心在顫抖

可你的眼睛還是敵不過它

飛的速度

要不你也去飛

做不成鳥

也可以學(xué)那些翼人

從山頂滑翔而下

變小再變小

不知所措

這是什么季節(jié)

植物們亂了方寸

書上告訴我

垂絲海棠花期三四月

果期九十月

可我分明看到

花與果靠在一起

在這深秋的時候

水杉的顏色還是嫩綠嫩綠的

像初春的光景

最最無奈的是桂花呀

它不知是該開還是該謝

索性就隨花們?nèi)グ?/p>

枯或是開

香或是不香

自由選擇

可憐這只出生不久的小貓

在落葉里

不知所措

立冬日

這是立冬的南京

一天沒下樓

在窗口看沒有變黃的銀杏

聽嗚嗚的風(fēng)振翅飛起

太寂寞的時候

也可以調(diào)出監(jiān)控

看保安在寒風(fēng)中恪盡職守

看樓下的車從白天站到黑暗里

一鍋鴨血粉絲湯

一場戲中的較量

一張剛發(fā)現(xiàn)的來自學(xué)生的祝福

都是立冬日的溫暖

校改到海子的《亞洲銅》

擊鼓之后

我們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臟

叫作月亮

這月亮主要由你構(gòu)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