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欠條

滕建軍

小李是個農村小伙，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談了個對象，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卻被彩禮給難住了。原來近幾年，他們這兒的彩禮錢越要越高，已經漲到了十萬塊。十萬對于他們這個窮鄉僻壤來說，是普通人家辛辛苦苦十幾年也積攢不出的。

小李的對象叫彩鳳，哪兒都好，在彩禮這個問題上卻不肯讓步。這也不能怪她，她家也不富裕，這彩禮是要留給弟弟以后娶媳婦用的。拿不出十萬塊彩禮錢，這樁婚事就得吹，小李為此整天悶悶不樂。

這天，小李去鄉里趕集，遇見了初中同學張大柱，一聊才知道，張大柱已經結婚半年多了。小李不由得納悶，印象中張大柱家和自己家條件差不多呀！這才幾年沒見，難道他們家發財了，能拿出十萬塊錢的彩禮了？

張大柱嘿嘿一樂：“哪兒呀！我娶媳婦可沒花一分錢彩禮。”小李一聽羨慕得眼珠子都紅了：“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運？居然能娶到一個不要彩禮的媳婦！”

張大柱聽了把嘴一撇：“不要彩禮？想得美！我老丈人要得可一點不比別人少。”

這下小李聽糊涂了：“你老丈人要的彩禮不比別人少，可你卻一分錢沒花，這是怎么回事？”

張大柱這時卻賣起了關子，不愿意多說了。

小李眼珠一轉，便不由分說硬拉著張大柱來到一家羊肉泡饃店，點了兩碗羊肉泡饃，還給他買了一瓶酒。張大柱吃飽喝足了，也不好意思再對小李隱瞞，就神秘兮兮地告訴他：“我的辦法是養羊。”

小李一聽頓時大失所望，不滿地嘟囔：“我還以為是什么好辦法呢！等我養羊攢夠了十萬塊彩禮錢，人家那邊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張大柱卻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趴在他耳邊如此這般說了一通。小李聽了有些半信半疑：“這樣能行嗎？”

張大柱打了個酒嗝，笑呵呵地說：“放心吧！只要按照我說的做，絕對沒問題。”說完，他又叮囑小李，這事可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尤其要瞞著未來的媳婦，不然肯定完蛋。

其實小李也早想養羊了，只是擔心買了羊后更出不起彩禮，所以一直猶豫不決。反正也沒有別的好辦法，小李決定按照張大柱教的試一試。回去以后，小李拿出家里全部的積蓄，壘起了羊圈，買進了一批小羊，準備養羊致富。準備好這些以后，小李拎著禮品來到了彩鳳家，跟彩鳳的父親老孫頭談判。

老孫頭聽小李說彩禮沒問題，可眼下給不了，生氣地說：“你小子耍我呢！”

小李連忙解釋說，現在城里的火鍋店和燒烤店越開越多，那羊肉的價格也是一個勁地往上漲，所以他把彩禮錢都投資養羊了。小李誠懇地說：“彩鳳弟弟的歲數還小，一時也用不到這筆錢，還不如把錢借給我養羊。您放心，這錢我不白用，我可以按照銀行的最高利率付利息。”

老孫頭聽完，背地里跟女兒打聽了一下，得知小李確實在家壘起了羊圈，還買了不少羊。老孫頭一合計，覺得這個方案可行，這樣既幫了未來女婿，自己又能賺到利息，還不耽誤兒子以后娶媳婦。可老孫頭又有點擔心，萬一到時候小李賴賬怎么辦？

為了打消未來老丈人的顧慮，小李主動寫了一張欠條：今欠彩禮十萬元整，按銀行最高利率支付利息。末尾署名后，小李還鄭重其事地在上面按了手印。

見老孫頭還有點猶豫，小李趕緊拍著胸脯跟他打包票：“這錢我最多用一年，一年后我保證連本帶息還給您。您信不過我，還信不過您閨女嗎？”

老孫頭看了看彩鳳，彩鳳沖他點了點頭，說：“爹，我嫁過去就管錢，看他敢不還錢！您放心吧。”這下，老孫頭總算同意了。

過了沒多長時間，小李挑選了一個黃道吉日，高高興興地將媳婦娶回了家。進門沒多久，彩鳳就發現他們家的羊滿打滿算，最多只能值五六萬塊錢。小李連忙向她保證，等一年后賣了羊，不管差多少，他一定會借錢湊齊十萬塊給老丈人，彩鳳這才放下心來。之后，小兩口恩恩愛愛，種田養羊，小日子過得有聲有色。

一晃一年過去了，彩鳳生了個大胖小子。來喝滿月酒時，老孫頭就向小李提起了那十萬塊錢。小李聽了，面有難色地說：“今年我準備擴大養羊的規模，如今又剛有了孩子。您看能不能緩一年，到明年我一定連本帶息將錢還上。”

老孫頭見女婿有難處，心想反正現在這錢也用不上，放在女婿這兒給漲著利息也好，于是就同意了。

一晃又過去了一年多，老孫頭的兒子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最近處了個對象，這彩禮的事就提上了議事日程。老孫頭就借著去看外孫的名義，向小李提起了那十萬塊錢彩禮和利息。

誰知這次還沒等小李開口，彩鳳先不樂意了：“爹，自打我進了這個家，這兩年沒日沒夜地干，省吃儉用地攢，刨去吃穿用度，現在即便我們把羊全賣了，滿打滿算也只能湊出六七萬塊錢，上哪兒去弄十萬塊錢給你？！”

老孫頭一聽就愣了：“你怎么這么說話？我們不是當初說好的嗎？”

沒想到彩鳳卻氣呼呼地說：“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真沒見過你這樣當爹的，非逼著閨女要這十萬塊錢不可，你是想讓我們一大家子都喝西北風嗎？”

老孫頭一時語塞，小李見狀，趕忙在旁邊裝模作樣地打圓場，說現在家里確實拿不出這么多錢，請老丈人能不能再緩兩年。

事到如今，老孫頭也只得做出讓步，說：“既然你們現在拿不出十萬塊錢，那就先給五萬，剩下的等以后再說。”

令老孫頭怎么也沒想到的是，彩鳳竟然連五萬也不想給，還理直氣壯地說她還得攢錢留著給兒子蓋房娶媳婦，她可不想到時候拿不出彩禮，讓兒子打光棍！

老孫頭頓時有點蒙了，沒想到女兒的胳膊肘竟然往外拐。不對，好像現在她跟小李才是一家子。老孫頭暗自慶幸當時留下了字據，他急忙拿出欠條，說：“咱們可是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如果你們想賴賬，我就去法院告你們。”

小李按照張大柱教的那樣，先裝模作樣地批評媳婦不該這樣跟父親說話，然后又勸老丈人消消氣，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何必鬧到法院去呢！再說，他聽人家說欠條的訴訟時效只有兩年，現在這個欠條好像過期了。

老孫頭一聽就傻眼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當年小李是處心積慮設計好了來騙自己。可恨自己因為貪圖那點利息，竟然讓這小子沒花一分錢彩禮就把媳婦騙回了家。如今女兒已經倒戈，再說什么都晚了。老孫頭雖然氣得腦瓜子嗡嗡響，可又無計可施，只得氣呼呼地走了。

老孫頭在家里越想越氣，一會兒大罵小李是大騙子，一會兒又罵女兒是白眼狼，結了婚就不跟爹媽一條心了！等他罵累了，突然想到：自己為什么不讓兒子也學學這招呢？

想到這兒，老孫頭趕緊把兒子叫來，面授機宜，讓他去未來的老丈人家也用這個辦法，打個欠條把媳婦騙回來。

他兒子倒也聽話，在家把說辭練好了以后，就興沖沖地去找未來的老丈人談判，結果被對方用一把掃帚打回來了。

老孫頭很生氣，就打電話過去質問，誰知對方說：“少來這套，我們家的大閨女就是被一個叫張大柱的用這招給騙走了！”

（發稿編輯：田芳）

（題圖、插圖：孫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