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推動了城市數字經濟發展嗎？

劉雅君　蔣國梁

摘 要：在數字經濟成為重組要素資源、重塑經濟結構、提升國家核心競爭力的關鍵力量的時代背景之下，激發城市數字經濟活力、加快城市數字化轉型成為當前中國城市發展的關鍵所在。本文實證檢驗了“寬帶中國”戰略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帶動效應，得出結論如下：第一，“寬帶中國”戰略的實施顯著推動了城市數字經濟的發展，且隨著時間推移促進效果逐漸增強。第二，從中介機制來看，“寬帶中國”戰略主要通過激發城市創新活力、帶動城市數字企業發展和提高城市創業活躍度來促進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第三，“寬帶中國”戰略對城市數字經濟促進效果存在明顯的異質性特征，試點政策對行政等級較高的城市、東部地區城市、城市群內部城市和科教資源更為豐富的城市促進效果更強。

關鍵詞：數字經濟;“寬帶中國”;網絡基礎設施建設;雙重差分法

作者簡介：劉雅君，吉林省社會科學院副研究員（長春? 130033）;蔣國梁，吉林大學經濟學院博士生（長春? 130012）

DOI編碼：10.19667/j.cnki.cn23-1070/c.2022.03.008

一、引言與文獻回顧

當今時代，以人工智能、云計算、量子信息技術等為代表的數字科技革命席卷全球，深刻改變著傳統的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把握新一輪數字科技革命機遇，搶占數字經濟發展的制高點成為各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任務。對于中國而言， 數字經濟加速引發了社會生產方式的變革，也推動了經濟社會的發展和形態演變。1抓住數字經濟發展先機、搶占未來發展制高點是構建新發展格局、貫徹新發展理念的題中應有之義。1發展數字經濟、促進經濟數字化轉型離不開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完善的網絡基礎設施是推動數字經濟發展，打造具有國際競爭力的數字產業集群的重要保障。2為了完善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提高互聯網普及率，國務院于2013年印發了《“寬帶中國”戰略及實施方案》，宣布正式啟動“寬帶中國”戰略，并于2014年開始陸續公布試點城市名單。

“寬帶中國”戰略是中國政府為加強我國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搶占世界領先的數字基建所推行的重大舉措。3自“寬帶中國”戰略實施以來，中國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取得了迅猛發展。根據《中國互聯網發展報告（2021）》顯示，2020年我國互聯網普及率超過七成，網民規模擴大到9.9億人，移動互聯網用戶總數超過16億，新增移動通信基站超過90萬個，總數已達931萬個。由此可見，以“寬帶中國”戰略為代表的中國信息化戰略已取得巨大成效，推動了中國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的完善和發展。研究表明，數字經濟的發展離不開完善的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城市網絡基礎設施越完善，城市的數字經濟活力就越高 。4那么，“寬帶中國”戰略是否提升了城市數字化水平？作用路徑是什么？對于不同類型的城市而言，“寬帶中國”戰略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影響是否存在差異？回答上述問題，能夠進一步拓展對“寬帶中國”戰略實施的政策效果研究，同時闡明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數字經濟發展的重要影響。在數字技術、數字經濟成為推動構建新發展格局核心動力的時代背景下，探究上述問題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實踐價值。

網絡基礎設施建設作為新型基礎設施建設的核心內容，是近年來我國重點投資建設的項目。5正因此，網絡基礎設施建設也一直是我國學術界研究的重點內容之一。目前學術界對網絡基礎設施建設的研究集中在網絡基礎設施建設的時代意義和經濟效應等方面。

習近平總書記曾多次指出，建設網絡強國是筑牢國家安全、助力中國走向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重要推動力。完善的網絡基礎設施是構建網絡強國的根基所在。因此，眾多學者討論了目前中國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中國的時代意義。例如，郭朝先等研究了數字基建對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研究表明數字基建是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新動能，是推動中國經濟數字化轉型的關鍵所在。6張繼海分析了新發展格局下我國大力發展“新基建”的邏輯內涵，并提出中國數字網絡基建應同需求側改革緊密結合，使二者形成相互促進的動態循環關系。7楊虎濤分析了以網絡基礎設施建設為核心的中國新基建對于破解我國現在面臨的技術瓶頸、鍛造中國經濟強度和韌性的時代意義，指出新基建是新時代中國戰略新興產業發展和經濟動能轉換的重要引擎。8綜合上述學者的研究可見，以數字基建、網絡基建為核心的新基建是新發展階段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保障。“寬帶中國”戰略的實施對于進入新發展階段后，我國數字經濟的健康發展和中國經濟數字化轉型具有不可替代的時代價值。

此外，網絡基礎設施建設的經濟效應也是學者關注的重點問題。例如，鈔小靜等探究了新數字基建對我國制造業的影響，研究顯示以5G網絡、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新型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我國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的促進作用。1金環、方福前、張杰、孫穎、李廣昊等均將“寬帶中國”戰略作為一次準自然實驗，分別研究了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企業轉型升級、社會包容性、城市科技創新、科技服務企業高質量發展以及環境污染等方面的影響，研究均表明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我國經濟社會發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此外，還有部分學者探究了網絡基礎設施建設的溢出效應。2例如，李天籽等分析了網絡基礎設施的空間溢出效應，發現網絡基礎設施存在顯著的溢出效應，且和通信基礎設施的溢出距離有互補關系。3邊志強通過分析網絡基礎設施對全要素生產率的溢出效應，認為本地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推動了本地技術效率的提升，而外地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卻抑制了本地技術效率的提升。4

綜上分析可見，現有對網絡基礎設施進行研究的文獻較為豐富，眾多學者分別從不同角度探究了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中國經濟社會的影響。然而，現有文獻卻缺乏探究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影響的研究。在當前數字經濟激發城市經濟活力的背景下，探究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我國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影響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本文以“寬帶中國”作為一次準自然實驗，運用多種計量模型實證檢驗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影響與作用路徑。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有如下幾點：第一，在研究內容上，將網絡基礎設施建設的理論與實證研究引入到城市層面，豐富了城市層面網絡基礎設施建設的研究，并將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同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緊密結合起來，為城市數字經濟發展提供了相應建議。第二，在研究方法上，運用多期雙重差分模型檢驗了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影響，并運用中介效應模型、調節效應模型分析了作用路徑和影響因素，多種計量方法的使用增強了本文結論的穩健性。第三，在現實層面上，本文根據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影響提出了針對性建議，以期為城市數字化轉型提供理論指導。

二、理論分析與假設提出

（一）“寬帶中國”戰略實施的背景與舉措

進入21世紀之后，我國在傳統基礎設施方面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取得了豐碩的成果。然而同鐵路、公路、機場等傳統基礎設施建設相比，我國在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方面尚有不足。為了加強我國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打造數字強國、搶占未來發展的制高點，國家于2012年9月公布了《“寬帶中國戰略”的實施方案》，并于2013年8月正式啟動了該戰略。

“寬帶中國”戰略同以往傳統基礎設施建設不同，它是以人工智能、物聯網、云計算、大數據平臺等為核心的網絡基礎設施建設。5“寬帶中國”戰略對各示范城市（城市群）都做出了明確的要求，主要包括推進區域寬帶網絡協調發展、加快寬帶網絡優化升級、提高寬帶網絡應用水平、促進寬帶網絡產業鏈不斷完善和增強寬帶網絡安全保障能力等。這些要求會促使各地政府加大城市寬帶網絡的應用和推廣力度，加快完善城市互聯網發展的規章制度，破除城市數字化轉型的體制機制障礙，推動了城市數字經濟的發展。通過分析可以得出，示范城市的數字化水平將會有顯著的提升，并且具有較為穩定的連續性。因此，將“寬帶中國”戰略作為一項準自然實驗理論上具有較強的可行性。

（二）“寬帶中國”戰略驅動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理論分析

1.交易成本理論。交易成本理論源自英國經濟學家科斯，后由威廉姆森等眾多經濟學家做了進一步的發展和完善。交易成本理論認為，交易成本的降低是推動經濟發展的關鍵。1數字經濟作為新興的經濟形式，是以數據作為核心生產要素，以互聯網作為載體的經濟活動。2在數字經濟發展過程中，信息獲取成本的降低是推動其發展的關鍵所在。3因此，城市數字經濟的發展離不開信息獲取成本的降低。而“寬帶中國”戰略的實施，會推動城市互聯網的普及與發展，大大降低了信息獲取成本。一方面，“寬帶中國”戰略要求城市加強信息資源的深度開發，建立信息綜合服務中心，提高城市信息服務水平。這直接加速了信息的流動與傳播，大大降低了信息獲取成本。另一方面，入選“寬帶中國”戰略的城市也需要擴大城市固定寬帶用戶數量，提高互聯網普及率。而城市互聯網用戶規模的擴大和數量的增加，有利于形成集聚效應，加速信息的共享和流動，降低信息交易成本。最后，網絡基礎設施本身具有連通性和共享性的基本特征，故網絡基礎設施的完善會提升城市泛在連接能力，降低交易成本。4因此，“寬帶中國”戰略會降低信息交易成本，有利于城市數字經濟的發展。

2.多邊平臺理論。多邊平臺理論是雙邊市場理論的擴展。5多邊平臺是指能夠為不同消費群體提供直接交易的平臺。6多邊平臺的產生已成為現代經濟發展的關鍵一環。對于數字經濟而言，數字多邊平臺的出現是其存在和發展的重要前提。研究表明，數字經濟平臺已成為數字經濟新業態下資源配置的重要手段，對數字經濟發展產生了重要影響。7“寬帶中國”戰略中一項重要內容就是要求各城市整合資源，大力支持網絡平臺建設，完善互聯網平臺的規章制度，保障平臺經濟的平穩發展。因此，“寬帶中國”戰略的實施，推動了城市數字平臺建設，為數字經濟搭建了載體，有利于城市數字經濟的發展。

3.規模效應理論。根據梅特卡夫法則和網絡邊際成本遞減規律，隨互聯網用戶的增加，網絡運營的邊際成本逐漸降低，而邊際收益不斷增加。8根據規模效應，當邊際收益大于邊際成本時，企業家會擴大企業規模和創建新的企業，以獲取更高利潤。因此，城市互聯網用戶規模的擴大會提高城市創業水平，擴大城市數字企業的規模，激發城市數字經濟活力。“寬帶中國”戰略的實施，會增加城市互聯網用戶，擴大互聯網用戶規模，為城市數字經濟的發展注入了活力。

綜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說1：“寬帶中國”戰略促進了城市數字經濟的發展。

（三）“寬帶中國”戰略驅動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中介機制分析

當今時代，互聯網已成為信息交流的紐帶，在社會生產中發揮著橋梁作用。“寬帶中國”戰略的實施完善了城市網絡基礎設施水平，提高了互聯網普及率，推動了城市數字化轉型。那么，“寬帶中國”戰略驅動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具體路徑是什么？本文認為提升城市創新水平、促進數字企業發展和提升城市創業活躍度是“寬帶中國”戰略促進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重要中間路徑。

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科技創新是經濟發展的第一推動力。城市數字經濟的發展離不開城市創新水平的提升。現有研究也指出，創新是數字經濟發展的動力，直接關系到我國數字經濟的競爭力和未來發展趨勢，制度創新和技術創新是推動我國數字經濟健康有序發展的重要支撐。1“寬帶中國”戰略提高了信息的流通性，降低了城市創新過程中的交易成本，有利于創新資源的合理配置，推動城市創新水平的提升。張杰等的研究結果也表明，“寬帶中國”戰略會通過促進產業集聚、推動產業結構升級和助推城市數字金融發展等途徑作用于城市科技創新，助力城市創新水平提升。2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說2.1。

假說2.1：“寬帶中國”戰略會提升城市創新水平，進而帶動城市數字經濟發展。

數字企業是數字經濟的載體，數字經濟的發展需要數字企業來推動。對于企業而言，其生存和發展需要財稅扶持和良好的市場環境。研究指出，政府給予的財稅扶持力度越大，企業就越容易獲得融資;3城市營商環境越優良，企業發展的速度就越快。4“寬帶中國”戰略的重要內容之一，就是加大對城市數字企業的財稅支持力度和優化市場營商環境。《“寬帶中國”戰略及實施方案》中明確提到：加大財政資金支持，引導資金向寬帶網絡研發及產業化方向集中;加強稅收優惠扶持，制定增值稅相關政策與征管制度，加大對數字企業支持;完善投融資政策，加大對數字企業的融資支持力度;營造安全可信的網絡環境，促進寬帶應用發展等。因此，“寬帶中國”戰略的實施有助于加大對數字企業的財稅支持，優化了營商環境，有利于數字企業的發展。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說2.2。

假說2.2：“寬帶中國”戰略會提升城市數字企業發展水平，進而促進城市數字經濟發展。

寬帶網絡的普及有利于信息的傳播與交流，降低了作為企業大腦的企業家的組織成本和信息獲取成本。此外，互聯網平臺的建立也在逐漸模糊企業的邊界，使得各種企業存在形式、合約結構成為可能，創業成本大大降低。5因此，“寬帶中國”戰略降低了城市創業成本，提高了城市創業活躍度，有利于城市創業水平的提升。而創業活動的增加會推動城市數字經濟的發展。研究指出，創業活動的增加提供了更多的就業崗位，是推動經濟健康穩定發展的重要動力。6因此，城市創業活動的增加有助于城市數字經濟的發展。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說2.3。

假說2.3：“寬帶中國”戰略會提升城市創業活躍度，進而促進城市數字經濟發展。

（四）“寬帶中國”戰略驅動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調節機制分析

前文提到“寬帶中國”戰略會促進城市數字經濟的發展，并對中間路徑進行了闡述。那么什么因素會對這種促進作用產生影響？回答上述問題，能夠進一步深化“寬帶中國”戰略影響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實踐價值。

首先，城市數字經濟的發展需要依托于城市的人力資本、政策支持、科學技術等多方面因素。而不同行政等級的城市在上述條件方面具有顯著的差異。我國副省級城市、四大直轄市和各省省會城市的經濟規模和技術水平在我國所有城市中處于領先地位，并在政策支持、人力資本等方面也要強于其他城市。1因此，行政等級較高城市的網絡基礎設施建設能夠進一步挖掘城市數字經濟發展潛力，充分利用城市豐富的資源，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影響較為顯著;而普通地級市的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影響相對較弱。

其次，城市數字經濟的發展與城市區位分布息息相關。有研究指出，中國數字經濟發展具有顯著的空間差異，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呈現出由東向西梯度遞減的變動趨勢。2這是因為我國東部地區城市處于對外開放的前沿，較早引入了國外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加之地處沿海，對外交流更為便捷，故城市經濟發展水平、信息化基礎等都更具優勢。因此，“寬帶中國”戰略對東部地區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促進效果強于中西部地區城市。

再次，城市群作為新型城鎮化的空間主體，已成為現代城市發展的當代模式與最新形態。城市群內部的城市經濟聯系緊密，要素之間流動頻繁，在產業合作、基礎設施建設、科學技術交流等方面互相影響。3對于數字經濟而言，城市群內之間的經濟合作與交流為其發展搭建了平臺，能夠有效刺激其迅速發展。研究也表明，城市群已成為我國數字經濟發展的高地。4因此，對位于城市群內的城市而言，“寬帶中國”戰略對城市數字經濟的促進效果要強于其他城市。

最后，城市的科教資源也會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產生影響。有研究指出，我國數字經濟從業人員受教育年限要顯著高于其他職業從業人員，且受教育年限越長，對數字經濟發展的影響就越大。5因此，數字經濟的發展對人力資本的要求更高。而科教資源豐富的城市有能力培育更多的教育型人力資本，能夠更好地滿足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需要，城市數字經濟的發展更具優勢。“寬帶中國”戰略的人才培養和人才引入等內容能夠充分調動起城市的科教資源，對科教資源更豐富的城市數字經濟的促進效果更為顯著。

綜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說3。

假說3：“寬帶中國”戰略對行政等級更高的城市、東部地區城市、位于城市群內的城市和科教資源更為豐富的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促進作用更強。

三、研究設計

（一）模型設定

本文參照Bertrand等6的研究，基于2011—2018年中國285個城市的面板數據，采用多期雙重差分的雙向固定效應模型方法來檢驗“寬帶中國”戰略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影響。具體如式（1）所示。

其中，i為城市個體，t 為年份。Digeconomy表示城市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是本文核心被解釋變量。broadband表示“寬帶中國”戰略虛擬變量。X為控制變量的集合，包括從業人員結構、勞動力水平、政府科教支持、經濟發展水平、金融發展水平等影響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關鍵變量。ui、vt表示控制了時間趨勢和城市個體差異，ε為誤差項。

為進一步考察假說2.1、2.2和2.3所示的中介機制，本文參考以往研究，1構建式（2）與式（3）所示回歸模型，并與式（1）共同組成完整的中介效應模型來進行實證檢驗。

式（2）與式（3）中，M表示中介變量，為城市創新水平、數字企業發展水平和創業活躍度。若式（1）中α1顯著，說明“寬帶中國”戰略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產生了顯著影響，式（2）中β1和式（3）中γ2均顯著，則表明“寬帶中國”戰略會通過影響城市創新水平、數字企業發展和城市創業活躍度進而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產生影響。

最后，為檢驗城市行政等級、區位分布、是否位于城市群以及科教資源的調節機制，本文參照以往研究2，構建式（4）所示的調節效應模型來進行檢驗。

其中，Z為調節變量，包括城市行政等級、區位分布、是否位于城市群和科教資源分別與試點城市變量的交乘項，其系數分別反映了不同城市特征對“寬帶中國”戰略影響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調節作用。

（二）變量設定與數據說明

（1）被解釋變量：城市數字經濟發展水平（Digeconomy）。本文根據Bukht和Heeks3定義的數字經濟三個層級，借鑒黃群慧等4和柏培文等5的研究，在城市層面從數字產業產出、數字產業發展水平、互聯網滲透率、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水平四個維度共5個指標構建數字經濟發展指數。其中，數字產業產出用互聯網相關產業從業人員占總人口比重衡量，數字產業發展水平用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從業人員占總人口比重衡量，互聯網滲透率用每百人互聯網寬帶接入用戶數量和每百人移動電話用戶數量衡量，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水平用北京大學發布的數字普惠金融指數來衡量。本文運用主成分分析法對上述數據進行標準化后降維處理，得到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Digeconomy。

（2）解釋變量：“寬帶中國”戰略虛擬變量（broadband）。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設定如下：某個城市入選“寬帶中國”試點城市的當年及之后，該變量賦值為1;入選“寬帶中國”試點城市之前，該變量賦值為0。

（3）控制變量：參考以往文獻，6本文選取了如下影響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變量作為本文的控制變量。從業人員結構（employees）：用第三產業從業人數與第二產業從業人數比值衡量。勞動力水平（labour）：用城市就業人員數占城市總人口比值衡量。政府科教支持（support）：用政府科教支出占政府財政支出比值衡量。經濟發展水平（develop）：用城市人均GDP衡量。金融發展水平（finance）：用城市年末金融機構存貸款余額與地方生產總值的比值衡量。

（4）中介變量：城市創新水平（inno）、數字企業發展水平（enterprise）和創業活躍度（startup）。本文采用城市每萬人專利申請量來衡量城市創新水平。用城市互聯網企業數量占總企業數量比重來衡量城市數字企業發展水平。用城市私營和個體工作人員占總人口比重來衡量城市創業活躍度。

（5）調節變量：本文調節變量分別為城市行政等級（administrate）、城市區位分布（location）、城市群（agglomeration）和城市科教資源（education）。具體設定如下。城市區位虛擬變量，東部地區城市記為1，中西部地區城市記為0;城市科教資源虛擬變量，有211高校的城市記為1，否則為0;城市行政等級虛擬變量，副省級城市、省會城市和直轄市記為1，其他地級市記為0;城市群調節變量，位于城市群1的城市記為1，其他城市記為0。

城市互聯網企業數量來自于愛企查APP，其余數據來自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和EPS數據平臺，“寬帶中國”戰略的相關信息來自國家工業和信息化部官方網站以及部分省、市政府網站。為了提高研究結論的準確性，本文對數據進行了相應的處理，包括用線性插值法補齊缺失數據，剔除部分數據的極端值等（具體數據描述如表1所示）。

四、實證分析

（一）平行趨勢檢驗

使用雙重差分方法的前提是在“寬帶中國”戰略實施之前，試點城市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并不存在系統性差異。本文借鑒Beck2的研究，以政策實施當年作為基準期，考察政策實施前三年和后三年的效果（具體結果如下頁圖1所示）。從圖1中可以看出，在政策實施之前，城市的數字經濟發展并不存在顯著差異，而隨著“寬帶中國”戰略的實施，城市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有了顯著的變化。圖1結果表明運用雙重差分模型檢驗“寬帶中國”戰略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影響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二）基準回歸

為了檢驗“寬帶中國”戰略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影響，本文對式（1）進行回歸（結果如下頁表2所示）。表2中模型（1）僅以“寬帶中國”戰略作為解釋變量進行回歸，其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寬帶中國”戰略實施之后，入選城市數字經濟水平有所提高，并且普遍高于沒有入選“寬帶中國”戰略的城市。模型（1）進一步加入了其他影響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變量，得出的結論同模型（1）保持一致。這可能是由于三個方面的原因：第一，時間趨勢效應，即城市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本身隨著時間的推移會不斷提升;第二，個體差異，即入選“寬帶中國”戰略的城市之前就具有較強的數字經濟實力;第三，“寬帶中國”戰略顯著促進了城市數字經濟發展。模型（3）在模型（2）基礎上控制了時間趨勢，消除了時間變化對結果造成的影響，回歸結果顯示“寬帶中國”戰略的回歸系數仍舊顯著;模型（4）在上述模型的基礎上，控制了城市個體固定效應，回歸結果仍表明“寬帶中國”戰略顯著促進了城市數字經濟發展。

在上述模型中。“寬帶中國”戰略的回歸結果始終顯著為正，證明“寬帶中國”戰略能夠激發城市數字經濟活力，促進城市數字經濟發展。前文的假說1得以證實。

（三）穩健性檢驗

為驗證上述結論的穩健性，本文進一步采用分批次檢驗、調整樣本、排除其他政策干擾和工具變量法進行穩健性檢驗（結果如下頁表3所示）。

1.分批次檢驗。國家分別在2014年、2015年和2016年分三批進行“寬帶中國”戰略示范城市的評選，不同批次的試點政策可能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產生差異化的影響效果。為此，本文分別檢驗了2014年、2015年和2016年三個批次試點政策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作用效果，具體如模型（1）—（3）所示。模型（1）—（3）中“寬帶中國”戰略的回歸系數始終在1%顯著性水平下為正，表明不同批次試點政策均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產生了促進作用，證實了前述結果的穩健性。

2.調整樣本。由于我國四大直轄市無論是在經濟規模還是在資源要素上都比其他城市更具優勢，城市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要明顯領先于其他城市。因此，本文將北京、上海、重慶和天津四個城市從樣本中剔除，消除了極端值對回歸結果造成的偏差。模型（4）顯示了剔除上述四個城市之后的結果，“寬帶中國”戰略的回歸系數仍顯著為正，再次表明“寬帶中國”戰略顯著促進了城市數字經濟發展，驗證了本文結論的穩健性。

3.排除其他政策干擾。在“寬帶中國”戰略的實施過程中，還有其他城市政策的實施會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產生影響，影響本文結論的準確性。因此，本文控制了其他影響城市數字經濟的政策，包括智慧城市政策、國家電子商務示范城市政策和創新型城市政策。具體而言，本文在式（1）的基礎上加入了上述三種政策虛擬變量，虛擬變量的設定為在政策實施當年及之后將城市記為1，否則記為0。控制相關政策之后的回歸結果如模型（5）所示。從模型（5）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寬帶中國”戰略的回歸系數仍在1%顯著性水平下為正，表明排除其他政策對數字經濟發展的影響之后，“寬帶中國”戰略仍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起到了促進作用。

4.工具變量法。由于“寬帶中國”戰略入選城市會受到城市自身經濟規模和科技發展水平等因素的影響，設定可能不具隨機性，容易產生內生性問題。為了解決上述問題對本文結論造成的影響，本文進一步采用面板工具變量法進行穩健性檢驗。由于網絡基礎設施建設的成本受城市地形地勢的影響較大，城市地形起伏度越大，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所耗費的成本就越大。此外，地形起伏也會影響城市信息的流動與傳播，對“寬帶中國”戰略試點城市的設立會產生一定影響。因此，城市地形起伏度滿足了工具變量設定的相關性假設。而數字經濟的發展更多地依賴于城市科技水平、人力資本等因素，受地形起伏的直接影響較小，滿足了外生性條件。表3模型（6）顯示了加入工具變量后的回歸結果。根據模型（6）的結果，加入工具變量后“寬帶中國”戰略的回歸系數仍在1%顯著性水平下為正，再次證實了本文結論的準確性。

五、作用機制檢驗

（一）中介機制檢驗

1.城市創新的中介機制檢驗。為驗證前文假說2.1，本文采用城市每萬人專利申請量來衡量城市創新水平，對式（1）—（3）所示的中介效應模型進行回歸估計（結果如下頁表4所示）。結合模型（2）—（3）的回歸結果可以得出，“寬帶中國”戰略的實施有利于城市科技研發活動的開展，提升了城市科技研發能力，進而為城市數字經濟發展注入了活力。此外，進一步的Sobel檢驗和Bootstrap檢驗也證明了城市創新中介的存在。綜上，假說2.1得以證實。

2.城市數字企業中介機制檢驗。為驗證前文假說2.2，本文采用城市互聯網企業數量占總企業數量比重來衡量城市數字企業發展水平，對式（1）—（3）所示的中介效應模型進行回歸估計（結果見表5）。表5模型（1）—（3）的回歸結果顯示，“寬帶中國”戰略的實施有力推動了城市數字企業的發展，進而激發了城市數字經濟活力，且進一步的檢驗也證明了城市數字企業中介效應的存在，假說2.2得以證實。

3.城市創業活躍度中介機制檢驗。為驗證前文假說2.3，本文采用城市私營和個體工作人員占總人口比重來衡量城市創業活躍度，對式（1）—（3）所示的中介效應模型進行回歸估計（結果如下頁表6所示）。表6模型（1）—（3）的回歸結果顯示，“寬帶中國”戰略的實施激發了城市創業活力，提升了城市創業活躍度，推動了城市數字經濟的發展，且這一結論通過了Sobel檢驗和Bootstrap檢驗，假說2.3得以證實。

（二）調節機制檢驗

“寬帶中國”戰略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作用依托于城市自身的資源和要素稟賦，不同城市自身的差異性特點可能給“寬帶中國”戰略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促進效果造成差異化影響。本文進一步根據前文所述的城市行政等級、區位分布、是否位于城市群和科教資源等城市特征考察“寬帶中國”戰略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差異化影響（具體結果如表7所示）。

表7模型（1）—（4）分別在式（1）的基礎上加入了城市行政等級、區位分布、是否位于城市群和科教資源虛擬變量與“寬帶中國”戰略的交乘項，來檢驗假說3提到的調節效應。在模型（1）—（4）的回歸結果中，城市行政等級、區位分布、城市群和科教資源調節變量的回歸系數均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寬帶中國”戰略對行政等級更高的城市、東部地區城市、城市群內部城市和科教資源更豐富城市數字經濟的促進效果更強，假說3得以證實。

六、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一）研究結論

在數字經濟成為重組要素資源、重塑經濟結構、提升國家核心競爭力的關鍵力量的時代背景下，激發城市數字經濟活力、加快城市數字化轉型成為當前中國城市發展的關鍵所在。本文實證檢驗了“寬帶中國”戰略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帶動效應，得出的結論如下：第一，“寬帶中國”戰略的實施顯著推動了城市數字經濟的發展，且隨著時間推移促進效果逐漸增強。第二，從中介機制來看，“寬帶中國”戰略主要通過激發城市創新活力、帶動城市數字企業發展和提高城市創業活躍度來促進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第三，“寬帶中國”戰略對城市數字經濟促進效果存在明顯的異質性特征，試點政策對行政等級較高的城市、東部地區城市、城市群內部城市和科教資源更為豐富的城市促進效果更強。

（二）政策建議

基于研究結論，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第一，持續推進城市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加大對城市人工智能、電子商務、大數據等的投入力度，保障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研究表明，網絡基礎設施建設不僅能夠帶動城市數字經濟發展，且促進效果隨著時間推移呈現出逐漸增強的趨勢。因此，應在未來繼續強化城市數字基礎設施建設，重點投入到以5G、大數據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基礎設施建設之中，進一步提升信息基礎設施的功能，激發城市數字經濟活力，推動新一輪信息網絡基礎設施與數字經濟融合發展。

第二，利用“寬帶中國”戰略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中間路徑，做出針對性的戰略部署。首先，應充分利用“寬帶中國”戰略對城市科技創新的激勵作用，完善城市創新網絡，發揮科技創新的動力引擎作用，通過科技創新帶動城市數字經濟發展;其次，應加強政策支持和資金保障，不斷擴大城市數字企業規模，加快城市數字化轉型;最后，應充分利用“寬帶中國”戰略所帶來的城市創業效應，配合出臺相關政策鼓勵進行自主創業，為城市數字經濟發展注入活力。

第三，“寬帶中國”戰略對城市數字經濟的影響存在明顯的時空異質性，對不同特點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影響存在顯著的差異。因此，要避免單一化、一概而論的一元化做法，要因地制宜，根據不同的城市經濟與科技發展現狀制定差異化的“寬帶中國”政策，提高寬帶中國建設模式的靈活性與包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