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于古老文化和“斗智斗勇”之間

文/許蘇培

作家三毛曾寫過一篇《賣花女》，講的是夫妻二人定居西班牙加那利島期間，被一個無良花販反復(fù)忽悠購買劣質(zhì)花卉的故事。明知對方是奸商，卻一次又一次中招，望著家里大大小小、完全枯干或半枯的盆景，三毛與荷西終于繳械投降，一聽到賣花女上門就藏起來，假裝家中無人，避免正面交鋒下的新一輪慘敗。

在埃及工作和旅行期間，我倒是沒有被同一人反復(fù)戲耍，但在這個世界旅游勝地，三毛筆下的賣花女幻化成了不同形態(tài)。

現(xiàn)在回憶起來，當初上當?shù)挠魫炐那樵缫训ィ珜εc當?shù)厝说亩分嵌酚聟s印象深刻，這些互動也讓旅行變得更加奇妙和豐富。

我在此總結(jié)出一套埃及旅行防騙指南，分享受騙經(jīng)歷，以博因疫情原因難以出門遠游的讀者一樂。

首先，自信地拒絕，不要有目光接觸。

我遇到的第一位“賣花女”是“沙漠中的阿凡提”。他是一位包著白頭巾的胡子大叔，氣度不凡，騎著小毛驢從大漠深處悠哉游哉向我們走來。大叔雙手一張，面對天地黃沙，聲如洪鐘地說：“歡迎你們，我的中國好朋友！”

大叔熱烈地表達了自己對中國的喜愛，希望能同我們合影。雖然赴埃及前，我已被各路親友敬告，外出旅行需警鐘長鳴，但大叔渾然天成的友好卻讓我心頭閃過一絲不忍——人家只是想合影而已啊，萬一因刻板印象傷害到另一個文明古國人民的好客真心，會不會影響中埃友誼長存？

后來在埃及的生活經(jīng)歷證明，很多埃及人確實很喜歡和中國人合影，也許是當?shù)氐臇|方面孔還是相對少見吧。

同伴板著臉拉起我，準備遠離這位大叔。我只好沖大叔抱歉地笑笑。

事后想來，這樣虧欠的笑容大概是大叔職業(yè)生涯中接收到的最標準的受害者信號。他徑直朝我走來，熱情邀我合影。等我回過神來，手機里已經(jīng)多了一大堆照片。

同伴從口袋里掏出20埃鎊（約合7.2元人民幣）遞給大叔。大叔一臉驚訝，仿佛受到了極大侮辱。“20塊太少了。”大叔緩緩地說。

有了第一次上當?shù)慕逃?xùn)，第二次我明顯老練了許多，反復(fù)和想要送給我莎草紙畫的大媽確認：“你確定這是一份免費的禮物嗎？”

其實這話問得頗為失禮，但大媽不以為意。大媽自稱是一位街頭藝術(shù)家，開著一家工藝品店。她說著一口流利的英語，解釋說送一張小小的莎草紙畫，是希望我能介紹更多的中國游客來光顧她的小店。

她還給了我一張名片，禮貌詢問我的名字，說不介意的話，可以幫我把名字轉(zhuǎn)化成古埃及象形文字，寫在莎草紙畫上。

那張印有古埃及王后納芙蒂蒂頭像的莎草紙實在粗糙，再加上大媽的訴求明確而合理，我放下心來接過禮物，可是大媽卻沒有松手，笑瞇瞇地說：“我過兩天就要結(jié)婚啦！好朋友，你能不能送我一點點禮金，作為小小的祝福？”

那一瞬，沙漠里的記憶像黃沙一般鋪天蓋地卷來，我心中警鈴大作：可惡，又來！

我無奈地從口袋里掏出20埃鎊，準備贖買這已經(jīng)寫了我名字的禮物，大媽笑笑地看著我說：“20塊太少啦。”

我至今珍藏著這件“傷害性不大、污辱性極強”的免費禮物，以提醒自己不要反復(fù)掉進同一種坑。

話說回來，也不知道莎草紙畫上的象形文字寫的到底是不是我的名字。

這就是我到埃及很短一段時間內(nèi)收獲的第二條教訓(xùn)：不要輕易相信說一口流利英語的當?shù)厝恕?/p>

大多數(shù)埃及人說與阿拉伯語標準語差別很大的埃及土語，英語水平不高。但旅游業(yè)從業(yè)者中，很多人不僅英文流利，甚至掌握著多門語言。在埃及最著名的傳統(tǒng)工藝品市場哈里里，總能聽到“進來看一看”“看看又不要錢”等等怪腔怪調(diào)中文兜售的聲音。

第三，不要輕易相信所謂的工作人員。

有一回，在埃及國家博物館附近，一位制服大哥看出了我和同伴在狂野的車流間穿行的躊躇，好心上前領(lǐng)著我們過了馬路。大哥點點頭，接受了我們的道謝，正要揮一揮衣袖，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指著自己的工牌，說是埃博工作人員，提醒我們附近有不少騙子，喜歡領(lǐng)著游客去逛哈里里，買一些極其不劃算的紀念品。

大哥遙遙指了指前方，說那里有一個政府管轄的正規(guī)市場，建議我們可以去逛一逛。如果不識路，他可以領(lǐng)著我們過去。我們跟著大哥，邊走邊聽他說，這個正規(guī)市場的名字叫：禮品店！

我和同伴面面相覷，扭頭就走。離開很遠之后，才敢回頭看，發(fā)現(xiàn)制服大哥還在那個路口，彬彬有禮地帶領(lǐng)下一批游客過馬路。

最后，永遠先商量好價格，雖然未必有用。

我在埃及最后一次和旅游業(yè)工作者打交道，是吉薩金字塔景區(qū)的一名駱駝向?qū)А倪M景區(qū)開始，一名年紀很大的大爺就一路追隨著我們，一會兒主動降低報價，一會兒從口袋里摸出他學(xué)中文的手冊展示給我們看。

“我們得先去參觀胡夫金字塔呢。”我們婉拒道。

“不要緊嘛，我可以在外面等你們嘛。”大爺并不氣餒，接過話茬說，“只是記住，你們出來后，一定得找我，不能找別人啊。”

等我們參觀完，一個多小時過去，大爺居然真的趴在欄桿上等我們。看見我們，一個勁兒沖我們招手。

這時，一個年輕人黑著臉朝大爺走去，兩個人開始手勢翻飛，語速飛快地交涉。雖然聽不懂阿語，但我們一下子從他們激烈的肢體語言中拼貼出了信息：大爺大概是搶了別人的地盤，占了別人的生意。

交涉到最后，年輕人還是屈服了，搖搖頭離開。大爺收起怒容，笑嘻嘻地想要扶我們上駱駝。

“250埃鎊（約合89.6元人民幣）嗎？你確定250埃鎊一個人？”我們反復(fù)和大爺確認好價格，才放心地騎上了駱駝。

有生意可做的大爺心情很好，牽著繩在前面一路走著，還偶爾給我們講解兩句。

我們的駱駝披著五顏六色的毯子，一邊走，一邊旁若無人地拉屎，偶爾還會張開口嘶叫，口水都噴出老遠。我們問大爺，駱駝在叫什么。

大爺神神秘秘地指著前方：“那里，看到?jīng)]有，有一只母駱駝，這只駱駝想結(jié)婚啦！”

大爺?shù)脑挾旱梦覀児笮Α?/p>

當被問起疫情對生意的影響時，他臉色黯淡下來，搖搖頭，說生意差了很多。

“我的駱駝都賣光了。你看，現(xiàn)在這兩頭，還是我租來的。”

我們羅圈著腿從駱駝背上齜牙咧嘴地爬下來，點了點錢，準備交給大爺。他卻一臉不滿意地搖搖頭說，還有小費呢！

砍了半天價，我們不情不愿地又補了20埃鎊的小費。大爺抓著錢，很不甘心地問：“還有駱駝呢，我的駱駝也很辛苦，它們也要小費呢！”

所以說，最后的最后，記住永遠別太認真。旅行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留下美好的回憶。

值得慶幸的是，埃及的物價相對較低，即便被各種敲竹杠，游客們心中默算一筆賬，總會發(fā)現(xiàn)還是挺劃算的。

糟糕和有趣是埃及旅行的一體兩面。

在埃及旅游被宰確實是尋常事。網(wǎng)上可以搜到大量游客貢獻的埃及旅行防騙指南，字字血淚。可是，當親身來到這里，你會發(fā)現(xiàn)，所有的不愉快都可以忍受，大多數(shù)埃及人淳樸友好，這是一個旅游資源極其豐富且性價比很高的國家。

在埃及，宏偉的遺址到處都是。從南部阿斯旺的阿布辛貝勒神廟，到盧克索的國王谷，再到首都開羅的胡夫金字塔、獅身人面像，北部的亞歷山大燈塔……19世紀開始，游客就已經(jīng)蜂擁而至。古老有余、現(xiàn)代化不足，是埃及旅游業(yè)存在諸多亂象的重要原因。

（摘自微信公眾號“瞭望智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