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興毅

2022年3月23日,四川雅安雨城區四小新華校區的同學們在教室觀看“太空教師”翟志剛、王亞平、葉光富在中國空間站為廣大青少年帶來的第二堂太空科普課。奇妙的物理現象、有趣的試驗讓同學們驚訝不已。
一段時間以來,各大短視頻平臺掀起一股科普熱,不少教授、專家化身科普主播,以短視頻為媒,不斷激發網友探索科學的熱情,讓高深科學觸手可及。
灰白的短發、常穿一件多功能馬甲,新奇的實驗、干凈利落的發言,這是網友對同濟大學退休教授吳於人的第一印象。在短視頻平臺,粉絲們親切地稱她為“吳姥姥”,并愛上了跟她一起做實驗。
當看到神舟十三號載人飛船成功發射。不少小朋友開始好奇,火箭到底是怎么飛上天的?為了解答這一問題,吳於人專門拍攝了一期視頻,通過吹氣球,讓大家了解到火箭飛天的速度來源于火箭燃燒的反作用力;再利用液體氮的下噴實驗,讓小朋友們可以直觀感受突破第一宇宙速度需要耗費多少燃料。
吳於人堅持科普事業已經有16年。“物理很有意思,只是很多學生被考怕了。”她說,自己只是希望告訴孩子們物理該怎么學。
“科普的使命就是讓人放下對高深學科的抵觸,把人‘領進門’,彌合科學與公眾之間的認知鴻溝。”北京師范大學藝術與傳播學院影視傳媒系主任陳剛說。
2019年11月14日,科普達人張辰亮在抖音平臺發布了第一條視頻,開啟短視頻科普之路。此后,他陸續開了《遠方博物學》《身邊的花草蟲魚》《亮記趕海》《網絡熱傳生物鑒定》等欄目。他的科普短視頻引經據典,還會請教螞蟻專家、水獺研究者等專業人士出鏡。
專業之外,冷靜直接、人設鮮明是張辰亮科普的特色。在分享創作心得時,張辰亮表示,視頻平臺是能產出靈感的地方。“有的背景音樂或某個梗、口頭禪能讓我拍案叫絕。吸收其中的思路對科普是極有用的。這樣知己知彼創造出的視頻,才有可能被大眾喜歡。”
在抖音平臺的科普視頻里,點贊最高的一條來自“@重癥醫學科曹醫生”的“猝死新聞不斷出現,面對心跳驟停只需6分鐘,教你真正救命術”。視頻中,曹醫生用6分鐘分解演示了家庭場景下心臟復蘇的步驟,獲得273萬次點贊,23萬人轉發,不少人評論說:“看了很多遍,希望用不上,但必須得學會。”
據調查顯示,在抖音知識視頻評論區,共出現136萬次“學到了”的感慨以及254萬次“懂了”的欣喜。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常務副院長陳昌鳳認為,這些數字是用戶對于能足不出戶,以極低的時間、空間、經濟成本學到不同類型知識的滿足,是短視頻平臺知識屬性上升、娛樂屬性下降的表現。
2021年6月,國務院印發《全民科學素質行動規劃綱要(2021—2035年)》,提出深化供給側改革,推動科普內容、形式和手段等創新提升,提高科普的知識含量,滿足全社會對高質量科普的需求。
讓高深的科學走進尋常百姓家,這些科普主播有哪些“秘密武器”?
吳於人喜歡說的一個詞是“好玩”。混沌擺永動機、斯特林熱機小模型、牛頓擺、指針驗電器、菲涅爾透鏡……除了這些專門用于物理試驗的小裝置、小模型之外,吳於人“百寶箱”里的“玩具”簡直五花八門在她手里,雞蛋、晾衣架、硬幣等生活用品都有可能成為實驗器材。
翻看吳於人科普視頻時學習到了關于宇宙射線的知識,只見視頻中的“吳姥姥”右手舉起一把竹掃帚,左手從掃帚柄劃到末端,讓人一下子明白了太空中宇宙射線的軌跡就像掃帚一樣,從能量集中到漸漸減弱、分散。
“國家的建設、發展離不開全民素質的提高,需要更多深入的學習和有益的科普”,這是吳於人做科普的初心。
吳於人在同濟大學教《大學物理》課時,發現不少學生對物理有明顯的畏難情緒,即便是物理專業的同學,也只是擅長做物理題,但并不真正熱愛物理,缺乏好奇心和探索欲,眼睛里看不到光亮。“害怕,是因為不夠了解;不了解,是因為缺乏好奇心。”吳於人說,當下盛行的刷題式教育顯然是行不通的,會適得其反。
和課堂上與學生面對面授課不同,在視頻里,吳於人需要在有限的時間里,用通俗易懂的語言把復雜的物理學原理“翻譯”出來,準確傳達給大眾。
其實,科普的難點不在“科”,而在“普”。
中科院院士汪品先是一名海洋地質學家,他憑借科普海洋知識的視頻在各大平臺走紅。“做一期視頻,可以讓上百萬的網友學習到海洋知識,令人激動。”
“很多科學家都不是‘科普家’。”在汪品先看來,一是因為過去的文理分科,讓一些科學家缺乏文學素養,科普作品沒有吸引力;另外科學起源于歐洲,中文的許多科學著作是由外文多次翻譯而來,這也導致科普作品“抄來抄去”,缺乏原創性,也犧牲了準確度。
“越是大科學家的課越好懂,越是小科學家的課越難懂。小科學家生怕講錯了一個字,原理就不對了,只敢照本宣科,而大科學家更加隨性自由,因為原理很可能就是他發現的。”汪品先說。
短視頻的熱情被點燃,但內容同質化、偽科學泛濫等問題也逐漸顯現。
來自中科院的青年生物學家陳睿是抖音賬號“動物學博士”的負責人,他很早就發現網絡上所謂的“科普”常常漏洞百出、以訛傳訛。他舉例說,白蟻不是螞蟻,反而和蟑螂關系更近;琥珀必須在地下掩埋了數千萬年,否則不能稱為琥珀。每次看到這類失實信息在網上大肆傳播時,陳睿都會感到科普的迫切性。
有調查指出,短視頻知識普惠還需要進一步提升內容質量,要著力解決知識視頻過度商業化等潛在問題。“對創作者要強調原創和優質的原則,引導創作者提高內容創作質量,尤其對于科普短視頻來說,更要嚴格做好科學內容的審核。”中國科普研究所研究員鐘琦說。
“這也對平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陳剛說,需要通過明確相關過濾標準、建立科學高效審核體系來“做減法”,又要通過培植更多優質創作者、加強對原創知識內容的保護等途徑來“做加法”,進一步增加優質內容的呈現。同時,有必要為用戶提供意見反饋渠道,讓用戶深度參與短視頻產品建設、優化的過程。
在這片科普新天地里,針對人群細分的呼聲也越來越高。
當前,半數以上的移動端科普用戶具備一定的教育背景,科普的受眾已經呈現出年輕化、高學歷的特點,覆蓋人群也已拓展到大學生、白領、企業管理者、人文學者等。“對于這類人群我們通常采用深度文章的形式來滿足他們的求知欲,但同時我們也不能忽略中小學生、老人以及學歷較低人群的科普需求。”鐘琦認為,如果我們用他們的思維邏輯生產科普內容,用他們的語言制作科普視頻,傳播效果一定會事半功倍。
中科院動物研究所的科普團隊曾經做過一份調查,40%的青少年對科學感興趣,40%潛在感興趣。由此可見,在更多孩子心中播下科學的種子,顯得刻不容緩。
“我相信,孩童與生俱來就有對世界、對大自然、對生命的好奇,這一份好奇心與求知欲,彌足珍貴。”不少家長留言催陳睿更新,說孩子不看視頻沒法睡覺。“孩子們不一定看懂了多少,但他們會一直好奇下去,直到看懂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