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郵驛敦煌懸泉置

汪志

在甘肅敦煌市與酒泉市瓜州縣之間的戈壁荒漠中，曾經沉睡著一個建于2000多年前、并延續使用至宋代的著名戈壁驛站——懸泉置。

懸泉置是迄今為止我國發現的保存最完整、出土文物最多的漢代驛置機構。

如果不是1987年全國第二次文物普查時的意外發現，這個記載了漢代大型交通保障體系中的郵驛制度、見證了其對絲綢之路長距離交通和交流保障的驛站，也許將永遠停留在文獻中。

重新“醒來”的古老驛站，揭開了大漢王朝傳遞律令、上報軍情、接待國賓的秘密。

是郵驛，也是官方“招待所”

懸泉置遺址由塢院、馬廄、房屋及其附屬建筑構成，這是一座方形小城堡，門朝東，四周為高大的院墻，邊長50米，東北和西南角均設突出塢體的角樓。塢墻采用土坯壘砌而成。塢內依西壁、北壁建有土坯墻體平房3組12間，為住宿區;東、北側為辦公區房舍;西南角、北部有馬廄3間;塢外西南部建有一組長約50米，呈南北向的馬廄3間。塢外西部為廢物堆積區，整個建筑總面積約2.25萬平方米。

我國是世界上最早有組織傳遞信息的國家之一，郵驛被視為“國之血脈”。1982年，原郵電部發行過一張紀念郵票，郵票上的彩繪壁畫《驛使圖》出自懸泉置以東300多公里的酒泉市丁家閘壁畫墓，圖畫里，信使手持憑信，躍馬疾馳。

這是古代河西走廊地區郵驛工作真實而形象的記錄。

史載，漢武帝挫敗匈奴后，除了中原疆域外，西域還有烏孫國等大大小小30多國。由于通往京城長安路途遙遠，人煙稀少，又缺乏食物補給，為加深同西域各國的經濟文化交流，及時傳達政令，中央政府在設立河西四郡（酒泉郡、武威郡、敦煌郡、張掖郡）之外，又設置了大小不等的郵驛，而懸泉置便是其中規模最大的一個。

兩漢時期，懸泉置是敦煌郡效谷縣下轄的一處郵驛機構，當時的編制是“官卒徒御”37人、傳車15輛、傳馬40匹，還有宮牛和牛車，由懸泉置嗇夫總領其事，還有置丞、置佐以為佐貳。漢武帝時名“懸泉郵”，漢昭帝時改稱“懸泉置”，東漢后期又改稱“懸泉驛”，魏晉時廢置，到唐代又名“懸泉驛”，宋朝以后逐漸廢棄。

當年，懸泉置的主要任務是傳遞各種郵件和信息。

除此之外，懸泉置還是當時的官方“招待所”，迎送過往使者、官吏、公務人員和外國使者等。其中，往返次數最多的便是西漢時處理西域外交事務的顧問、三朝元老、長羅侯常惠，他曾六次率使團從長安出發，經懸泉置驛站前往西域。

漢宣帝元康五年（公元前61年）的一天，懸泉置嗇夫一大早就接到中央政府傳來的重要信息，常惠又一次率領三四百人的龐大外交使團出使烏孫國，途中要在懸泉置短暫留宿，嗇夫不敢怠慢。懸泉置簡《元康五年過長羅侯費用簿》這樣記錄：3只羊、21只雞、180斤牛肉、10條魚、4斗小米、48石大米、20石酒。其中4斗小米換算成現在的重量是20斤，48石大米折合1400多斤，20石酒折合580多斤。

唐代詩人賈島有一首五言絕句，抒寫的正是留宿懸泉驛時的心情：“曉行瀝水樓，暮到懸泉驛。林月值云遮，山燈照愁寂。”到了懸泉驛，就遠離了長安。山上的燭火映照著賈島的孤寂和離愁。詩人想舉頭望月，明月卻又被云遮住了，于是便更加思念中原。

記錄歷史，留下回音

在考古發掘中，懸泉置共出土漢代簡牘35000余枚，其中有字簡牘23000余枚，其他文物3000多件。

對出土的簡牘研究后發現，在漢朝，政令的發布及傳播已經形成了一套嚴格的制度化規范體系，確保了中央政府與邊地郡縣等地方政府機構之間的政令暢通。這些漢簡都是由專人書寫，他們由國家統一培訓或考核，因而漢簡上字體都相差不大。

這些出土的漢簡，根據內容可分為詔書、司法律令、官府文書、驛置簿籍、文化科技及其他雜事諸類，涉及漢代郵驛制度、西北邊郡的政治形勢、行政事務運作以及漢朝與西域的關系等多方面。同時出土的3000多件器物也種類繁多，極其珍貴。

在懸泉置一處倒塌的墻壁上，發現了中國第一套實證的官方“生態環境保護法”。那是一篇手抄文書，行文101行，題為《使者和中所督察詔書四時月令五十條》，是西漢平帝元始五年由太皇太后頒布的詔令。主要圍繞保護生態環境規定了四季的不同禁忌和注意事項，比如春天不能捕魚打獵，夏天不許砍伐樹木，秋天禁止開采礦石，冬天嚴禁挖地搞土木工程等。如今的“休漁期”“封山育林”等環保舉措可視為其傳承，考古專家認為，這是迄今為止我國發現的最早一部關于環境保護的法規。

懸泉置名稱的由來，還有一段生動的傳說。

相傳漢武帝時，貳師將軍李廣利西征大宛獲勝后，得汗血寶馬3000匹班師回京，途經敦煌行至此處時，人馬疲勞不堪，加上天氣炎熱，沒有水喝，人馬紛紛倒在戈壁灘上喘粗氣。

周圍數十里寸草不生，派去找水的士兵都空手而歸，李廣利心急如焚，決定親自去尋找水源。李廣利來到南面山中一看，山是禿山，谷是干谷，進山谷不遠，迎面懸崖擋住去路，懸崖上不知何時何人寫下了三個大字——“滴水石”。李廣利不由怒火沖天，拍打著山石說：“滴水石，不見水，戲弄行人，徒有其名，毀我三軍，留它何用？”說罷舉劍上前，對滴水石奮力一劈，只見青石抖動，火花四濺。第二劍劈下去，黃風四起，天昏地暗。第三劍刺進去，山裂地吼，巖石開口，一股清粼粼的泉水從青石縫中汩汩地涌了出來。大軍頓時歡騰雀躍，爭相痛飲。吃飽喝足，踏上歸途。

泉水有靈，人多時水深，人少時水淺。人們為了紀念“刺石成泉”的貳師將軍，改泉名為“貳師泉”。在泉旁建了一座廟，名“貳師廟”，供奉李廣利神像。因泉水從山崖上流下，當地人稱此為“懸泉”，不久西漢在此設置了驛站，叫懸泉置。

戈壁的風沙永不停息，遮蓋了歷史的滄桑，將過往的繁盛夷為平地，徒留枯草、沙石和打著旋兒的狂風與這座古老的驛站為伴。

站在空曠的戈壁灘上，閉上眼，仿佛還能看見使團、驛騎踩著黃沙，叩開懸泉置的大門。朔風陣陣，裹挾著歌聲、馬鳴、駝鈴聲，從西域，一路傳到長安、傳到洛陽……

（編輯? 張建? 44571822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