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夏天（外四首）

◇ 鹿 鳴

天空像初生的嬰兒，干凈簡單

有機翼掠過，探測深淺

老天爺的脾氣很壞，一燃就著

濃稠熱烈，空氣滾湯般恣意流淌

漫過山川河谷，流過城鎮村莊

時光冷凝成石頭，喊出內心的疼痛

田野蒼翠，莊稼們不會偷懶

西瓜秧匍匐前進，迅速抓住一團一團的火

綰成翠綠的清涼

噼啪噼啪，玉米地發出此起彼伏的聲響

一股股渠水灌進干裂

也灌進一個十五歲農家少年的心

青紗帳掩沒了他的身影

風奔跑，永遠走不累

把故鄉融進血液

他成為一株玉米，行走人間

青銅器，泛著歲月的光芒

沒有什么能喊醒一件青銅，半夢半醒

銅鼎堅若城堡，酒器薄如蟬翼

盛放過一個朝代的繁榮

啜飲過河流般的瓊漿玉液

銅鏡花紋斑斕，對視過數不清的嬌艷朱顏

每一件青銅都有一個故事

讀懂它的人少之又少，盡管

那么多的人不遠山高水長來看它

陽春白雪冷凝了高山流水

在光陰里打坐，青銅會慢慢生銹

仿佛深秋依然碧著的竹葉上裹著濃霜

青銅里走動著人影，它們歷經滄桑

在夢里交談，小心翼翼

把塵世里無法說出的話交給黑夜

當黎明打開天窗，每一件青銅都欲言又止

青銅堅硬，內心柔軟

它們掩藏眼淚，即使深陷痛苦

青銅流出的光芒

灼透歷史，樹蔭樣斑駁陸離

大雨澆透了大地

大雨沖開天空的堤壩，兜頭澆下

風雨飄搖

樹木們像不聽話的孩子，戰栗、搖擺、哭喊

最終被洗得干干凈凈

把喧囂收齊，把酷熱踩進泥土

把午后的夢抽絲一樣拉長，酣美舒暢

萬物蔥蘢，生機盎然

猛烈簡單，甚或粗暴

一場大雨演繹出父親般的愛

暴雨捧出了清涼

連夜而降的一場暴雨，沖刷得世界干干凈凈

當然包括污穢邪惡和夏日無邊的燥熱

親人們還在酣睡，滴答的雨聲

敲打出一個清脆的早晨

清涼的風從打開的窗子徐徐吹來

吹動書頁，吹拂心靈的頁碼

“我看你是應該去，在家若是傳出風聲去有人捉拿你。跟去混混，到最末就是殺死一個日本鬼子也上算，也出出氣。年青氣壯，出一口氣也是好的。”

站在六樓的陽臺遠望

原來啊，我居住生活在一個森林的海洋

那些綠樹純凈，高低起伏

生機盎然的樹冠靜謐，涌出的浪花柔和安詳

幸福是讓人們來享受的

可是在睡眠中，不知不覺里

我們浪費了多少遼闊無邊的美好光陰

嫩芽鉆出了枝干

稚嫩新鮮，帶著初生嬰兒的胎毛

這些嫩芽仿佛一夜之間從枝柯里鉆出來

啊，一聲嘹亮的啼哭

讓我心跳加劇，欣喜滿溢

想起去年冬天，內心就歉疚不已

那時我在外地出差，樹木在窗外嚴冬里苦熬

仿若兩個孤兒彼此無法相依

寒冷擠干了葉片的綠意，讓我疼痛不已

把它抬進屋內，共處一室

整整一個冬天，光禿的樹木沉默無語

只要靈魂不死，生命在春天就會發芽

今天，這些小生命站在枝頭

仿佛小小的撬杠撬開了我喜悅的閘門

嘩嘩的水流在內心的江河奔騰，浪花飛濺

它們毛茸茸的眼睛眨啊眨

好奇地打量新鮮的世界

用一枝羽毛筆在人間書寫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