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向煜
行走李公堤,在明·美術館邂逅了一場花鳥畫作品展,恰好符合本期策劃主題,立馬拜托明·美術館幫忙聯系了本次“融·意江南——四季有品,吳風雅韻花鳥畫作品邀請展”的兩位總策劃——喻慧和廖軍,邀請他們來聊一聊自己賞花、畫花以及與“花”相處的故事。

“喻慧的獨特之處,就在于她的作品中既包含了對傳統中國畫的延續,也切入了當代的思考和轉換。作為女性藝術家,她始終保持著對于精神維度的思考與探索,并且找到了一個非常理想的契合點——以傳統繪畫表達當代觀念,畫出了花鳥畫的新意。”這是藝術家、策展人、評論家王平對喻慧花鳥畫的評說。

被稱作四君子的梅、蘭、竹、菊,是中國人感物喻志的象征,歷朝歷代,許許多多的畫家,借此題材抒情達意,它們漸漸成為中國畫的某種既定符號。“四季有品·吳風雅韻邀請展”可以說是以畫、以音樂相諧的一次君子之交,平淡如水,源遠流長。
在喻慧看來,自古江南就是一片富饒之地,人民修身養息,漁樵耕讀,安定的生活為文化藝術發展奠定了基礎,江南情結早已融入人們的骨血里。正如她在本次展覽前言中所說的:“文人擁有無限豐富的精神世界,他們將個人的才情寄托于山水草木,創立了一整套以審美人格為基礎的普世價值觀。大抵只有在文明悠久的古老中國,才有了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始終立于不敗之地的處世哲學,因而梅、蘭、竹、菊的某些植物特性被提煉出了人之品格的象征,成為經久不衰畫家筆下的主題,今天我們依然可以沿著這條美術的幽徑,在江南這片溫潤的地域里,播撒著情懷的種子。”
江南不僅風景如畫,文人的創作也是流麗悠遠,如蘭幽芳,體現著文人對詩意生活的一種向往。同時,江南還蘊藏著建安風骨、魏晉風流。“梅傲、蘭幽、竹堅、菊淡,以此來借喻文人墨客瀟灑不拘、自由縱橫的人生態度,表現慷慨悲涼、雄健深沉的精神氣質,我們也可以透過畫作追憶這滔滔不絕的似水年華。”




在喻慧眼里,無論是城市味道,還是人文底蘊,蘇州較好地保留了印象中江南的模樣。“但凡文化底蘊深厚的城市,都比較講究,又因講究讓追求精致與完美的習慣世代相傳,如美食、美術、手工藝品,包括現代工業……”
雖然江南的花卉大抵相似,但一方水土養育一方花草,即便是同樣的花木,在精致的蘇州,也會呈現出別樣風情。但是,喻慧也強調,無論是哪里的花卉,是什么種類、是什么狀態,它們在努力綻放的瞬間都是無限美好的。
采訪中,喻慧給我們分享了一個她與花之間的故事。
2020年,新冠肺炎爆發,全球很多生命悄然逝去。同時,在那一年,與她感情深厚的婆婆和把她當親生女兒般疼愛的大姨相繼離世,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她感懷人生無常。即便兩年過去了,即便隔著電話,依然感受到了這些事情對她的影響。
“生離死別,讓我感覺生命脆弱,一線之間的距離,卻足以令人崩潰。”就在她待在家中陷入悲傷時,她看到了朋友送來的花籃,那些靜靜開著的花朵,讓她找到了療痛的出口。“這些鮮花撫慰了我的內心,就像給了我一個溫暖的擁抱。我想到,這些美麗鮮花的生命其實很短暫,它們努力綻放在你眼前,用生命最美的一刻帶來心靈的歡喜,是多么令人欽佩的力量。”
這樣的經歷與感受,讓她筆下的花更具張力。“一筆一筆地去畫畫,我治愈了自己,看著那些花兒擺放在地上,低頭看去,迎面撲來的是完滿的、豐沛的畫面,是生命的力度。”那一年,喻慧創作了一系列作品,取名“春暖花就開”。她說,春暖花開,本是自然之規律,但因為加了一個“就”字,便增加了一種態度。“就,是一種不管不顧的態度,表達了生命還要繼續,還要蓬勃,還要綻放。”
每一位藝術家,都是生活的觀察者,他們的創作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我們司空見慣的花卉,在他們的眼里,結合他們的經歷,通過他們的筆觸,往往會在紙上綻放出別樣的生命。這是藝術家的本領,更是藝術的魅力。就如喻慧的花卉,不僅美麗,更詮釋出了她內心的萬千氣象,令人久久不能忘懷。
采訪廖軍,本已約定線上交流,但他考慮之后,還是決定將采訪地點改在了明·美術館的展覽現場,他說邊看展邊聊畫,可以更好地體會畫家創作的想法和畫作所要傳遞的信息。
“2018年,在古吳軒出版社的促成下,我與張繼馨、陳平等畫家,在蘇州職業大學辦了一場名為‘梅花三弄’的展覽,我們圍繞梅花主題,結合素質教育,畫梅、寫梅、頌梅,在大學生中反響很好。所以此次圓融藝術中心聯系我之后,我就想到將主題再擴大一點,延展至梅、蘭、竹、菊‘四君子’。”他說,從古至今,梅、蘭、竹、菊一直受到人們的喜愛,其植物特性被上升為人之品格的象征,已成為文人畫家筆下經久不衰的主題。以畫梅、蘭、竹、菊出名的畫家也不少,如畫梅花的王冕、畫蘭竹的鄭板橋等。此次展覽邀請了北京、南京和蘇州本地的不少著名畫家,上至97高齡的老藝術家,下至90后的青年才俊,共同通過描繪“四君子”弘揚傳統文化,彰顯江南這方土地的詩文意趣和文人風骨。
這次展覽,廖軍帶來的畫作別開生面,很有田園趣味。細細觀察廖軍的4幅作品,破土而出的新篁、疏影橫斜的梅花、含香滴露的蘭草、一枝獨秀的雛菊,配上跑動的小雞、雙棲的蠟嘴、交頭接耳的麻雀……梅、蘭、竹、菊雖未占據全部畫面,卻在鳥兒的襯托下,顯得更加鮮活起來。整個畫面與傳統的圖式相比,充滿天真爛漫的生活情趣。

當然,能將這些花草鳥雀畫得如此活靈活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還得來源于生活和長期積累。“竹子每個時間段生長態勢是不一樣的,想要表現小雞在奔跑、躍動,它們的頭、腳應該如何下筆,都是有講究的,憑空想象是畫不出那種生動感覺的,必須從生活中來,再通過思考和筆墨表現來傳遞物象之美。”
事實上,花卉、植物、鳥兒都是我們生活中司空見慣的事物,但如何表現它們之間的趣味和美是需要仔細琢磨和思考的。每個藝術家都會根據自己的不同感受和認知來創作。“比如我這次畫的賞菊圖,原先我想繼續用傳統的程式將菊花置于畫面的主要位置,不過后來我反其道而行之,在畫面的中心位置畫了兩塊巖石,又加入了5只生動的小麻雀,讓它們立于其上,注視著左上角的一枝菊花。這樣的處理不僅構圖上顯得新穎,突出了菊花,而且整個畫面也更有趣味,更加生活化,達到了以少勝多的藝術效果。”
中國畫家通過筆墨在宣紙上呈現出的精彩畫面,其背后不僅是技藝的修煉,更是閱歷的積累和修養的增加。廖軍喜歡畫牡丹,為了研究牡丹,年輕時他曾在山東菏澤寫生了4個多月。“從抽枝發芽開始,到花骨朵慢慢綻放,每個過程都做了大量的寫生記錄,所以在創作的時候才能信手拈來,畫出神韻,畫出意境,畫出牡丹的富貴與雍容大氣。”
當然,他也強調,無論是畫什么,畫家要傳遞的絕不僅僅是畫面本身,而是要通過畫作來傳遞藝術家的思考,讓看畫的人有所收獲。“好的畫家肯定都是現實生活的觀察者和體驗者,他們留意身邊的一切,但不滿足于將所見呈現出來,而是根據自己的經歷、自己的思考,將物象用自己的筆墨語言表現出來,讓觀者透過畫面可以看到其背后的東西,并產生聯想和審美的愉悅。畫家要重視畫外功夫,要從多方面修煉筆墨,才能讓作品有文氣、有意境、有深度,令人回味。”
“筆墨當隨時代。我們已經進入了一個偉大的新時代,每一位畫家在學習和繼承優秀傳統的同時,必須深入生活,緊隨時代,創作出更多人民大眾喜聞樂見的、表現時代特征的好作品。”廖軍繼續以畫花卉植物為例,“梅、蘭、竹、菊和牡丹,都是傳統的題材,如果一味去臨摹古人、重復前人就沒有意義了,我們需要結合當下,賦予畫作新的內涵,不斷在立意構思和表現技法上推陳出新,給觀眾新的感受。”




“畫家在藝術上要不斷地有所追求,不斷地突破自己,要敢于和勇于創新。”當然,創新絕不是憑空而為之的事情,我們應當守正創新,守住優秀傳統文化的正脈。在“原汁原味”傳承優秀傳統文化基因的基礎上,從觀念、題材、筆墨、程式等諸方面做創新的大膽嘗試。
幾十年來,廖軍始終秉持不精研傳統就談不上創新的理念。
全國政協常委、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中國美術館館長吳為山教授說:“觀廖軍教授水墨花鳥之作,油然生起對鳥語花香之江南的遐想,春花飛,馨香沁入心。色彩揚歌,墨韻無窮。廖教授生于六朝故都,學成于姑蘇水城,詩、曲、書、畫皆于胸中渾融,其美在形,其美在骨,情濃于形,生機盎然也。”
南京藝術學院教授、博導、著名美術史論家周積寅先生曾這么評論廖軍的畫作:“他常將太湖石與鳥雀、梅、蘭、竹、菊、松、牡丹、紫藤、海棠、芭蕉、荷花、荔枝、凌霄、山茶、水仙等數十種四季花卉及古代器皿巧妙地組成豐富多彩的畫面,一圖勝一圖,全無雷同,由此足以看出畫家不斷求變、求美的創新精神。”
廖軍強調好的藝術作品必須具備“藝術的高度” “技藝的難度”“創新的維度”“時代的溫度”。“梅、蘭、竹、菊這些被描繪了千百年的主題,今天的我們要如何去畫?我想,作為當下的畫家,我們要以創新的視角去賦予它們更多時代的溫度,創作出屬于這個時代的、為人民大眾所喜愛的梅、蘭、竹、菊。”
正如廖軍所言,中國花鳥畫講究的是以形寫神,形神兼備。即便只是寥寥數筆,水平高超的藝術家,也能夠以簡潔的筆墨,畫出自己心中的追求。“藝術沒有固定模式,但好的藝術作品一定是賞心悅目、直指人心的,是既有傳統基因又有時代精神的,是為人民服務、催人奮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