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柯燑 高偉華
進入20 世紀以來,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速度可謂空前絕后,社會經濟的發展也在不斷提速,這標志著人類正在進入一個新階段。但在推進經濟社會發展進程中,人類一味地追求物質的同時卻忽略了精神層面的問題。物質的確給人們帶來了生活的滿足,卻無力修補殘缺的人格。本文將使用奧地利醫學家、心理學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所提出的精神分析法——人格結構理論,分析英國兩部奇幻小說《哈利波特》和《愛麗絲漫游仙境》中最具代表性的兩位“反面人物”的精神世界,展開兩位主角內里的人格構成,對英國奇幻小說中“反面人物”的塑造原理進行說明,從而引發對“健全人格”的影響的新鮮思考。
精神分析學認為:人之為人,首先其是一個生物體,而后為人。既然人首先是生物體,那么,人的一切活動的根本動力必然是生物性的本能沖動,而本能沖動中最核心的沖動為生殖本能(即性本能或性欲本能)的沖動。而在社會法律、道德、文明、輿論的壓制下,人被迫將性本能壓抑進潛意識中,使之無法進入人的意識層面,而在社會允許的形式下發泄出來,如進行文學、藝術的創作。這是奧地利醫學家、心理學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所提出的精神分析學說的基本觀點。
他首先提出精神層次理論,即著名的冰山模型論。但后期他卻放棄了將地形模型看作一種人格結構理論,轉而在此基礎上提出人格結構理論,即本我(id)、自我(ego)、超我(super-ego)三種人格結構部分。與精神層次理論比較,人格結構理論進步的地方在于它承認人格的存在不是像冰山一樣牢不可摧、一成不變的,本我、自我和超我之間始終處于沖突—協調的矛盾運動之中。本我在于尋求自身的生存,尋求本能欲望的滿足,是必要的原動力;超我在監督、控制自我接受社會道德準則行事,以保證正常的人際關系;而自我既要反映本我的欲望,并找到途徑滿足本我欲望,又要接受超我的監督,反映客觀現實,分析現實的條件和自我的處境,以促使人格內部協調并保證與外界交往活動順利進行,不平衡時則會產生心理異常。
反面人物是文學作品塑造的人物類型之一,代表著現實生活中反動的思想、落后的階級、腐朽的意識、丑惡的勢力,是作者批判、否定的人物。不能把反面人物一概寫成兇神惡煞,無惡不作,壞到極處,或者將反面人物的性格凝固化,沒有流動和變化。生活的復雜性決定了反面人物的多樣性,也決定了反面人物有復雜的性格結構。他們的性格既有統一性、穩定性,又有多面性、復雜性,決不能簡單化、臉譜化的描寫,而應緊扣政治立場、思想品質,表現其性格特征,寫出個性的矛盾方面和復雜性,使其成為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物 。奇幻作品的受眾一般集中在兒童,所以反面人物不應一味作惡,而應該適時展現其無奈、辛酸等心路歷程,為青少年營造豐富的情感世界,使其收獲成長。故反面人物的刻畫,亦是故事成功與否的重要原因。
在《愛麗絲漫游仙境》與《哈利波特》中,反面人物也有很多,他們都在劇情中主角的“探險”或者“拯救世界”的歷程中起了一定的阻礙作用,讀者都將其定義為“壞人”。但如果剖開人物表面深入人物的精神層面,我們其實可以發現,好人與壞人只在一念之差,不是所有的反面人物都是無法原諒的。
通常情況下,人原始的欲望是一種沖動,是一種索取。但我們同時也必須承認,現實中,每個人心中都會有欲望,不論好人還是壞人。弗洛伊德認為,人的人格結構可以分為本我、自我、超我三部分。本我是人心理本質的中心部分,它是由一些原始的、野蠻的動物本能所組成的,只因它與文明社會的道德、法律不相容,所以被壓抑和幽禁在潛意識的深層。由此可見,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著犯罪的本能。但如果這樣說的話,那整個社會豈不是變成了一個沒有秩序可言的“牢籠”了?為什么會在人人內心世界皆平等的狀態下,出現人格好壞之分呢?
文學作品中的人物,無論是主角還是配角,是正派還是反派,為了凸顯矛盾,豐富故事背景,作者都會給角色營造一個不會一帆風順的人生。而正面角色與反面角色的差別就出現在對于自己成長經歷的接受程度與處理方法的不同。如《哈利波特》中的德拉科·馬爾福,看起來他是個“根正苗紅”的巫師,但他卻高傲、自負,內心充滿嫉妒與病態,并不像一個童真的小孩。我們在惋惜的同時,也應該思考——本該如哈利一般優秀的孩子,為什么變成了那樣病態的惡魔?原文中一開始馬爾福出場的時候,他與哈利的對話中,我們除了窺見他不可一世的個性,同時也可以提取到他的話里話外都離不開一個人——爸爸。
“我爸爸正在隔壁幫我買書。”“爸爸說如果我沒被選入飛行隊的話,那將是一種恥辱。”“我們全家都想讓我呆在赫奇帕奇。”馬爾福的父親是一個出色的巫師,同時也是為作品中最大的反派伏地魔賣命的黑巫師。在爸爸的要求與壓力下,馬爾福偏離了他本該行進的軌道。他想要不辜負爸爸的期望,成為最優秀的巫師,成為伏地魔閣下最信任的手下。于是在這種壓力下,他與他人不同的、特殊的畸形“欲”便形成。于是在這種念頭的驅使下,他對“鐵三角”以及其他比他優秀的巫師的惡意與殺意都表露無遺。
同樣地,《愛麗絲漫游仙境》中的紅皇后,也擁有在特殊壓力下的“欲”。“砍掉他們的頭!”“砍掉她的頭!砍掉!”“她走到哪就在哪跺腳,每隔一分鐘就得喊一次‘砍掉她的頭’或者‘砍掉他的頭’。”
由此可見,她是暴力的,妄圖獨裁的,想要將愛麗絲誤入的那個夢境世界統治在自己手中。這其實是因為她的姐姐白皇后從小對她的影響,讓她心生妒忌,故在姐姐的壓力下,想要讓自己更加優秀,沒想到卻過了頭。于是在夢境世界中,她大肆殺戮,暴戾無度,只為滿足自己比姐姐更強大、更受寵的畸形欲望。
“‘自我’類似于一個騎手,任何意識在自我掌控之中,不僅要控制本能欲望的膨脹,還要壓制不理性的渴望與渴求,是一個被社會秩序規則修正過的我。”換句話說,自我是在本我的基礎上,覺醒的一部分善念。
前文提到,在文學作品中,塑造得較為成功的反面人物都是圓形人物,他們并不是一味地作惡,而是亦正亦邪的典型代表。馬爾福是家中獨子,容貌精致,像個小王子,從小就被父母寄予很大期望,養成了高傲、自大的性子。于是在進入霍格沃茨魔法學校后,遇到與他天賦不相上下的哈利后,二人就成為死對頭。但他本人并不是一個邪惡的人。就像鄧布利多在《哈利波特與混血王子》中對他評價的那樣:“你不是一個殺人的人。”他的內心還是有些善念存在的。同樣地,在《愛麗絲漫游仙境》中,我們依舊能從紅皇后身上看到一絲理性的影子。她對姐姐恨極了,卻從未對姐姐起殺心,這得益于她內心艱難存在著的“善”。
在兩位反派覺醒的善念驅使下,他們也曾拯救過自己,拯救過他人,或者說,做出一些善意的舉動。
最為明顯的還是德拉科·馬爾福。在《哈利波特與混血王子》中,他的這個特性暴露無遺,展現在讀者面前。父親進入阿茲卡班后,伏地魔讓他殺了鄧布利多。但是,曾惡毒、狠絕的馬爾福,看著奄奄一息失去了抵抗之力的鄧布利多,最終沒有下手。在最終部《哈利波特與死亡圣器》中,在那個決戰的時刻他更是曾放哈利逃走一次,哪怕面對的是他從小就敬畏著的父親。
《愛麗絲漫游仙境》中,紅皇后依舊如此。她在內心厭惡姐姐搶去了自己的光環,她覺得“沒有人愛我,沒有人怕我”。小時候白皇后因懦弱將自己偷吃果塔一事嫁禍到自己的妹妹身上,正因如此紅白姐妹二人才會變成敵人。紅皇后想回到過去改變這一事實,我們也可以理解為,她覺得如果一切都按照正常軌道走下去的話,她不用與曾最愛的姐姐交惡,也不用以這種暴力形象示人。
“三我”系統是和諧統一的整體,它們的密切配合使人能夠卓有成效地應對社會現實,以滿足人的基本需要和欲望,實現人的崇高理想與目的,此為一個心智健全的和諧人格狀態。由此可見,在善(自我、超我)與惡(本我)的交織中,哪一方勝利,塑造的人是有很大不同的。本我,可以說表示為人的初始“獸性”。弗洛伊德也曾說,本我是充滿著誘惑的陷阱,一旦自我與超我并未較好地發揮作用,等待我們的將是無盡深淵。
故事中的反派,并不是一開始就是反派,就如前文所說,他們或是有陰暗的生活環境,或是有被逼無奈的理由,在本我與自我、超我的爭斗中,本我勝利,或許自我與超我也曾有一時的覺醒跡象,但最后卻依舊銷聲匿跡。
在《哈利波特與死亡圣器》中,當“鐵三角”流亡到馬爾福的莊園時,馬爾福面對父親卻未指認出哈利,使得三人逃過一劫。其實這并不是馬爾福善念的第一次覺醒,不管是殺鄧布利多的時候,還是面對自己的死對頭哈利的時候,他所展現的都有善意的一面,縱然這善意來得艱難,生存短暫。后文中,他守在密室中等待著鐵三角三人的到來,以期達到將哈利獻給伏地魔的愿望,那時候他也并未想著要放過哈利,這時候我們再想想不久前他展現的善意,就顯得那么短暫與可悲。
《愛麗絲漫游仙境》中紅皇后想要回到過去,拯救自己和姐姐之間的關系。但在與愛麗絲爭奪魔球的過程中,下的卻都是死手。她的確是想要拯救過去,卻不可避免地本末倒置,我們可以說她拯救過去的愿望確實是向善的一面,但后來做出的一切,卻預示著在本我與超我之間的博弈中,超我最終失敗。
自我與超我的失敗,本我占上風,這便不可避免地意味著人格失調的產生。正如前文所說,“三我”之間最協調的點錯過了,這就意味著反面人格的形成。
在最后決戰期間,馬爾福也塑造了一個經典橋段——盥洗室內絕望哭泣那一段,將他內心的糾結與斗爭展現得淋漓盡致。在接到食死徒任務初期,他還是很激動、很自豪的,積極地去準備殺害鄧布利多的方案。但陰差陽錯,差點殺錯人的時候,他的壓力便涌現出來——原來殺一個人并不像想象中簡單。盥洗室中絕望哭泣的情節,我們就可視為是他人格斗爭的過程,只不過他最后還是在為難哈利,想要將其獻給伏地魔以此邀功,也將食死徒放進學校,這幾乎成為毀滅學校的一個導火索。他的確掙扎過、斗爭過,但最后結局卻依舊是本我勝利,人格失調,反面人格就此形成。
紅皇后的心路歷程也大同小異。她一直在控訴,“為什么這些事情總會發生在我身上?”“為什么他們總覺得我是黑暗的?”我們可以將她的控訴視為其人格斗爭的過程,她內心也在糾結,善意也會浮出水面,只不過最后她依舊暴力,將自己的痛苦加之于他人之上,這又何嘗不是斗爭失敗、本我勝利的表現呢?
在文學作品角色乃至現實的內心世界中,人格斗爭是必然存在的。正面人物與反面人物分別的原因,則是由人格斗爭到最后出現的結果所致。故文學作品中反派的形成,則是“三我”斗爭中,本我的勝利,人類內心原始欲望占了上風。斗爭期間理智雖有覺醒的跡象,但欲望卻最后壓制住了那微弱的苗頭,人格失調就此產生,反面人物就此形成。所以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必須每時每刻都保持著“三我”的協調發展,才會在未來的道路上欲望與理智并行,既擁有野心,又擁有理性,實現自己一個又一個人生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