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不適合，我說了算

◎文／今世未央

辭職

余文靜借口身體不好，去跟老板提離職的事情。老板挽留她：“小余啊，我一直挺看好你的……”余文靜趕緊找個借口就撤了，她不想再聽那些虛偽的話。

她早就知道，如果不主動提離職，面臨的就是“雙降”：降薪資、降職級，她不想在公司員工面前丟臉。

半年前，公司進行改革，啟動項目組負責制，一共分了十幾個項目組。余文靜被任命為其中一個組的組長，她怕自己干不了。在陳主任的再三鼓勵下，她才上任。

上任后，才知道工作太難。原來她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可以，組長卻要對整個項目負責。她要和客戶對接，要和其他部門協調，要爭取上級的支持，還要和成員們相互配合。她每天都很累，晚上睡覺時會突然驚醒，一睜眼就是工作中的千頭萬緒。

她本不擅長溝通，工作推進幾個月，她哭了好幾回，每次都跑到陳主任那里哭訴：“我不適合這個工作……”

不出意外，她負責的項目失敗了。

陳主任找她談話，鋪墊又鋪墊，才把“雙降”的結果告訴她，“我是相信你的能力的，但現在這個結果我也沒辦法，因為這事我還跟老板吵了一架。你也知道，他一直覺得你……不適合管理崗位。”

余文靜很委屈，一個項目的失敗，并不是她一個人的原因，但她怎么也張不開嘴，“你不適合”這幾個字，像一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只想一走了之。

她拿定主意，離開工作了三年半的公司。

委屈

在家休息一個月，余文靜重新找工作。她把目標鎖定在適合自己的專業崗，找來找去，都沒有比原來的崗位更好的。

那天，她正在求職平臺上轉悠，無意之間，碰到了之前公司的HR。

“文靜，你最近身體怎么樣了？是在找新工作嗎？”

“我就是……先了解一下行情。現在身體有好轉了，但還得再調理一段時間，暫時還不想找工作。”

“就是，身體可是大事，不能耽誤了。你走以后啊，老板還表示惋惜呢。”

余文靜停頓了一下，有些話她在公司時是不會說的，現在她也沒啥顧慮了，“老板可真是個戲精，其實，主任都跟我說了，是老板覺得我不適合這個崗位，想著法子要讓我‘雙降’呢。”

“你是說研發中心的陳主任嗎？他和老板鬧翻了，臨走之前沒少給老板‘挖坑’，好幾個技術大牛都被他帶走了。”

那天，余文靜腦子嗡嗡的，想了半天才明白，她是被陳主任給坑了。她是最無關緊要的那顆棋子，被人順手利用了一下。當時，她如果壯壯膽去找老板，面對面跟老板溝通一下，不會是今天這個結局。追根究底，她敗在了“你不適合”那四個字上。

那天晚上，余文靜做了個夢。夢中的自己，回到了七八歲時的樣子，穿著公主紗裙，跌坐在舞蹈室的地板上，周圍的孩子都在笑她。老師和媽媽在一邊說話：“你自己也看到了，我們還是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了。”媽媽嘆了口氣，瞥了她一眼。

她一下從睡夢中驚醒。

心結

余文靜的媽媽是遠近聞名的美女，身材又好。可余文靜偏偏隨了爸爸，身子圓滾、矮壯。每次開家長會，都會有人問她：“那個人真的是你媽？是你親媽？”

余文靜還沒有美丑概念的時候，喜歡穿公主裙，還央求媽媽帶她去舞蹈班。老師收學員很嚴格，看了她的條件，直接拒絕了她們。回到家，媽媽把怨氣都發在她身上：“你自己去照照鏡子，你適合穿裙子嗎？”從那以后，她再也沒穿過裙子，跳舞的念頭漸漸熄滅。

高二時，班上很多同學轉到藝術專業，余文靜也想轉。媽媽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話，上下打量她一番：“你適合學藝術？你能當演員，還是能當主持人？”

她根本沒有勇氣辯駁，其實，她想學的是美術，同學們都覺得她畫畫很有天賦。一句“不適合”，打消了她一切不切實際的想法。

大學期間，她喜歡動漫，還報了配音社團，配音不需要出鏡，她想去試試。

面試那天，十幾個報名的人被篩掉了兩個，她是其中之一。她的普通話沒問題，就是讀什么都干巴巴的，沒有感情，沒有節奏。余文靜放棄了學配音的想法，一同被拒絕的那名女生卻每天早上都去操場邊的小樹林，跟著新聞主播練吐字發音，練氣息節奏。幾個月后，那名女生的發音進步了，但也只是有進步而已，還是進不了配音社團。余文靜勸過她，找適合的事做就好了，沒必要在一件不可能的事上費那么大勁。那女生卻說：“就算進不了配音社，能練好普通話，也是值得的。”

直到有一天，那名女生告訴她：“你知道嗎，我接到配音的工作了。”雖然只是50元錢，卻讓她愧疚很久。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余文靜的腦海里總是充斥著別人的聲音。她聽了太多“你不適合”的“提醒”，這幾個字就像緊箍咒一樣，把她捆得動彈不得。一開始，她還會受傷，會感覺很疼。慢慢地，原本的傷口變成了絕佳的逃避理由，我就是不適合干這個！然后，她轉身、拐彎，避開岔路，回到安全的軌道。只是，安全軌道讓她的世界越來越小，她快走投無路了。

破圈

余文靜回到老家，她想和媽媽談談。

“媽，你長得這么漂亮，為什么當年能看上我爸？他又丑又窮的。”

“你老媽是那么淺薄的人嗎？當然是因為你爸有才啊。我上大學那會兒，他是剛畢業的老師，長相普通，個子還矮，我們都偷偷笑話他。可是他一站到講臺上，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他懂的可真多，枯燥的文藝理論課被他講得妙趣橫生。那個時候，他不丑了，也不矮了。上完那學期的課，我就主動追他了。他還不同意，說不能犯錯誤，直到我畢業，他才跟我在一起。”

這段故事讓余文靜又向往又心酸，她忍不住抱怨：“既然你都不在乎我爸的長相，那你為什么看不上我、打擊我，讓我從小就沒有自信？”

媽媽倒也坦誠：“你長成這樣，我還不能失望一下？我那會可是有美好的憧憬，我和你爸的愛情結晶，必須遺傳我的容貌，再繼承他的智慧，這樣才完美。誰知道你完全長反了，真是浪費了我和你爸的基因。再說了，我哪是故意打擊你，那都是開玩笑的話，是你自己底氣不足，把玩笑當成了傷害。你看看你爸，什么時候怕過別人的打擊？”

余文靜原本是想控訴在家里受的傷，卻被媽媽將了一軍，“怪我，怪我自己自信心不夠。”

余文靜修改了求職簡歷，求職意向欄里填上了項目管理。

有一家小公司約她面試，她和盤托出之前失敗的項目管理經歷，還認真地進行復盤。她得到了新崗位，雖然公司規模不大，薪資也不如原來高，她卻很高興，這是她真正的開始。

她知道自己很多方面的能力還不夠，在以后的工作中，肯定還會有人說她不適合，但她肯定不會掉頭就走了。她可能會認真請教不足之處，然后，把問題細化、分解，看看那些因素是不是可以通過后天努力克服。

壓力大的時候，她還是會焦慮，會懷疑自己：我是不是不適合做這個？但她相信，總有一天，“你不適合”這幾個字，會從她腦海中徹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