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瑞
(安徽大學法學院,安徽合肥 230601)
2021年12月24日我國通過了《反有組織犯罪法》,此項法案于次年5月1日實施。而《反有組織犯罪法》明確規定,有組織團體利用互聯網實施的犯罪活動,符合一定條件的,可以認定為有組織犯罪。
數字化時代,互聯網在世界各國以及各個領域得以普及,在給人們生產生活帶來便利的同時,也為有組織犯罪團體提供了違法犯罪的媒介,以至于網絡視域下有組織犯罪活動頻頻發生,進而引起了中國以及世界各國的重視。
德國理論界與實務界在考慮要不要重新定義有組織犯罪,并將“網絡化”作為網絡有組織犯罪的新特征。而美國開始重視網絡視域下的有組織犯罪主要源于一個事件,即有組織團體“線下搶劫,線上銷賬”。2021年11月份,加州北部舊金山地區一個有組織犯罪團伙洗劫了海沃德市一家珠寶店,此次搶劫事件手段極為惡劣,造成了嚴重的社會影響[1]。而且該犯罪團伙運用同樣的手段對舊金山多家商店實施了盜搶,并形成了自己的“商業模式”,這種模式表現為有組織犯罪團伙“線下搶劫,線上售賣”。而為了有效打擊網絡視域下有組織犯罪活動,美國警方設置了較為嚴密的防范有組織團伙入侵的技術保護屏,并對網上銷售行為進行嚴格監管。美國零售協會成立的“美國安全購”聯盟,在一定程度上也防治了有組織團體違法所得的電商兜售行為。
北京市昌平區人民法院于2020年對趙波等42名惡勢力犯罪成員作出了嚴格判決,此案為北京市首例網絡惡勢力犯罪集團案件[2]。2020年5月份的掃黑除惡凈網行動中,重慶市警方打破4個網絡犯罪團伙,成功破獲了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的團體犯罪[3]。2022年1月份蘭州市公安局安寧分局民警發現以丁某某為首的犯罪團體,利用信息網絡組織賣淫。主要表現為利用QQ、微信等社交軟件在全網發布招嫖信息,并通過網絡核對賬目以及支付結算[4]。與傳統有組織犯罪不同的是,以上的有組織犯罪活動是通過信息網絡實施的。為什么網絡視域下有組織犯罪越來越猖獗,主要有以下原因。
首先,互聯網以及人工智能的普及增加了數據的流動性與公開性,用戶信息也處于隨時可能泄露的狀態,這為有組織犯罪分子獲取信息,進而實施犯罪提供了便利。而且成員之間有序的分工合作以及組織體的密切配合,提高了獲取信息以及犯罪成功的可能性[5]。其次,網絡視域下,組織體可以通過技術手段掩飾違法行為。尤其是疫情時期傳統有組織犯罪活動實施困難的情況下,數據平臺中的隱性網絡能夠為有組織犯罪分子的違法行為提供掩護。最后,網絡虛擬貨幣是區塊鏈的重要組成部分,非實名化是這種貨幣的主要特征[6]。虛擬貨幣交易本來是一種正常的商業活動,但是很有可能成為有組織犯罪團體非法所得的洗白工具。
《反有組織犯罪法》中關于有組織犯罪的打擊與預防不僅適用于傳統的有組織犯罪活動,也適用于“網絡化”的有組織犯罪[7]。為了充分發揮《反有組織犯罪法》對網絡視域下有組織犯罪行為的防治作用,需要明晰有組織犯罪的“網絡化”與傳統有組織犯罪的區別,這種區別主要體現在網絡視域下的有組織犯罪活動具有“新”特征。
1.“軟暴力”特征明顯
有組織犯罪在我國主要表現為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此項犯罪可以通過非暴力的手段實施,但是暴力手段始終是黑社會性質組織實施犯罪的主要手段,只不過根據暴力的實施方式不同劃分為“硬暴力”與“軟暴力”[8]。傳統有組織犯罪主要是以打雜搶等硬性暴力手段實施的,而網絡視域下的有組織犯罪既可以以人肉搜索、惡意侮辱與誹謗等硬性暴力手段實施,也可以通過軟暴力手段實施。反有組織犯罪法第23條規定,網絡視域下的有組織犯罪,可以通過糾纏、滋擾等軟暴力手段使被害人產生心理上的恐慌。對于逐利的有組織犯罪團體來說,軟暴力手段不僅成本相對較小,而且更容易實施。尤其在與硬暴力相比威懾效果差別不大的情況下,有組織犯罪團體更傾向于將“軟暴力”作為網絡視域下違法犯罪的實施手段。
2.犯罪類型具有新穎性
“互聯網+有組織犯罪”作為新興犯罪模式,會伴隨產生一些新的犯罪類型。電信詐騙、套路貸、網絡水軍等犯罪,都可能成為網絡視域下有組織犯罪團體的主要犯罪類型。而以網絡水軍這一典型的犯罪類型作為研究對象,可以將網絡視域下的有組織犯罪分為家族式的與雇傭式的。家族式的網絡刪帖組織由于具有集團特征,往往規模較大,情節較為嚴重,一旦完成“委托”的刪帖任務,即滿足了有組織犯罪的構成要件,如圖1所示。某些自媒體在資本的利誘下,會為數據的購買方或者自身的營運,雇傭大量水軍攻擊他人或者競爭對手,如圖2所示。對于雇傭者來說,這種雇傭行為符合有組織犯罪的構成特征,在一定程度上是要負刑事或者行政責任的。而被雇傭的水軍的行為能否評價為有組織犯罪,在實踐中是存在爭議的。

圖1 家族式有組織犯罪成立過程
無論家族式水軍還是雇傭式水軍都是網絡視域下新型的犯罪主體,不過在有組織犯罪的構造上兩者存在較大差別。一方面組織特點不同。有組織犯罪中的家族模式是由一個長期從事網絡水軍活動的集合體組成,類似一個專門從事水軍犯罪的“單位”。正如圖1所示,家族式犯罪組織與指令方的協商往往是整體交易,犯罪目的性和組織性較強。而雇傭式的組織是臨時成立的,犯罪組織的形成以及犯罪完成程度都較為隨性,不僅組織人員不確定,能否完成刪帖的任務也具有不確定性。另一方面犯罪的穩定性不同。家族式犯罪組織具有較強的犯罪意圖以及充足的犯罪經驗,通過與指令方進行事前協商并獲取價金,能夠激發組織體的犯罪動力,進而以集體的力量極力促成刪帖目的的實現。這種家族式組織體完成刪帖任務之后,一般都會構成有組織犯罪。而雇傭式的組織體是由臨時招募的獨立個體集合而成的,如圖2所示,不僅對刪帖的違法犯罪行為認識不足,而且個體刪帖發帖的數量也是不確定的。對于個體水軍來說,刪發帖活動是十分廉價的,據統計,即使每天都有工作任務也很難月入過千。如果單純地以犯罪數額定罪,難以認定個體水軍構成違法犯罪[9]。不過從整體上看水軍的行為,刪帖發帖的基數是十分巨大的,收入也遠遠超出數額較大的法定量刑標準。因此,這種雇傭式的刪發帖行為從整體上可以評價為有組織犯罪。

圖2 雇傭式有組織犯罪成立過程
3.技術性較強
利用互聯網實施犯罪活動對犯罪主體提出了較高的技術要求,犯罪主體不僅需要掌握互聯網的運作流程,也需要具備靈活操作計算機的技能。網絡視域下有組織犯罪集團中除了有實施普通犯罪活動的成員外,還會吸納或者聘請能夠熟練操作計算機的技能人員,為網絡視域下的有組織犯罪活動提供技術支持。而且無論是非法侵入計算機信息系統罪、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功能罪等計算機類型的網絡犯罪,還是利用互聯網實施的其他普通犯罪,網絡視域下的有組織犯罪集團一般都會配置完備的技術運營設施,以提高犯罪成功的可能性。
2022年5月1日實施的《反有組織犯罪法》,不僅適用于傳統的有組織犯罪,也適用于網絡視域下的有組織犯罪活動。而此項法案的有效落實,不僅需要革除實施過程中的障礙,也需要厘清司法實踐中容易產生的誤區。而網絡視域下的有組織犯罪,不僅存在著網絡犯罪與“網絡化”犯罪概念易混淆,境內外犯罪難以區分,以及監管效果不佳、調查取證難度大的實踐障礙,也存在著網絡視域下有組織犯罪片面違法的認識誤區。而突破障礙與糾正誤區的前提是,對有組織犯罪“網絡化”中的障礙以及誤區有清晰的認識,并進行實質化的分析。
1.混淆網絡犯罪與“網絡化”犯罪
有組織犯罪的“網絡化”又可以稱之為網絡視域下的有組織犯罪,主要特征是線下的有組織犯罪通過線上的數字化形式運轉。我國“網絡化”犯罪人員基數較大,2020年利用互聯網實施犯罪的人數已經超過14萬人,同比上升了近50%[10]。而網絡犯罪不等于網絡視域下的犯罪,網絡有組織犯罪也并非網絡視域下的有組織犯罪。網絡有組織犯罪是組織體針對計算機系統、計算機數據以及算法程序實施的犯罪,是由計算機犯罪演變而來的[11]。而以網絡為媒介的有組織犯罪主要表現為電信詐騙、網絡水軍犯罪以及套路貸等犯罪,這些犯罪是傳統犯罪向互聯網領域的移轉,組織體實施的計算機網絡犯罪僅是“網絡化”犯罪的組成部分,而且該部分占比較小。
因為有組織犯罪在我國主要表現為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因此筆者以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為例,檢索中國裁判文書網上2012年至2022年4月21日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的案件數量,總共4117件,并按照組織體涉嫌的主要犯罪類型、數量以及所占比例繪制出表1①。如表1所示,在眾多犯罪類型中,黑社會性質組織體主要涉嫌網絡犯罪的案件數量(網絡犯罪指計算機類型的犯罪)僅占全部犯罪類型的不到2%,比例是十分少的。而如果將網絡視域下的犯罪與網絡犯罪劃等號,無疑是將所有利用互聯網實施的黑社會性質犯罪視為黑社會性質組織實施的計算機犯罪,這將導致犯罪類型的大大縮減,造成統計錯誤。尤其是在司法審判中,一旦混淆兩者的概念,裁判文書會出現這樣一種現象。網絡視域下的有組織犯罪,無論涉嫌水軍犯罪、套路貸犯罪還是其他犯罪,在文書類型上統統歸為計算機類型的犯罪,不僅會造成司法文書的歸類錯誤,也不利于裁判文書的高效執行。

表1 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涉嫌的主要罪名、數量及占比
2.境內外犯罪難以區分
傳統的有組織犯罪地域性較強,主要有三種跨境類型。第一種是境內有組織犯罪團體在境外對我國公民實施有組織犯罪活動;第二種是境外有組織犯罪團體跨境在我國境內實施有組織犯罪;第三種是境內外有組織犯罪團體聯合起來,在我國境內或者境外實施有組織犯罪。這三種跨境的有組織犯罪,以往是通過線下流動的形式進行地區間的交流,一旦流動,特征較明顯,容易被發現,也容易調查取證。而網絡視域下有組織團體的跨境犯罪,不僅流動性較強,也較為隱蔽。而且常常會出現境內有組織犯罪團體為了躲避監管與打擊,將犯罪窩點以及違法所得,通過信息技術手段或者網絡通訊工具移轉至境外。不僅導致了犯罪難以被司法行政機關及時發覺,也造成了境內外有組織犯罪相互混淆、難以區分的現象[12]。尤其是在境內外有組織犯罪團體為了掩飾犯罪互相勾結的情況下,不僅增加了司法行政機關調查取證的難度,境內外司法協助也難以順利開展下去。
3.陷入有組織犯罪“違法”的認識誤區
如圖3、圖4所示,網絡視域下的有組織犯罪在一定程度上都可以以合法的形式表現出來。有組織犯罪的違法形式通過技術轉化可以以合法的形式展現出來,這種轉化稱之為“事后合法化”,如圖4所示。而有組織團體為了節約技術轉換的時間和成本,也有可能一開始就以合法的形式為違法犯罪活動作掩護,這種合法形式可以稱之為“源頭合法化”,如圖3所示。但是司法實踐中會出現這樣一種現象,無論是網絡視域下的有組織犯罪還是組織體實施的網絡犯罪,都是以“違法犯罪”作為有組織犯罪成立的前提條件。這種說法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卻忽視了有組織犯罪可以以“合法”形式表現出來的特殊存在狀態,是一種單純“違法”的認識誤區。一旦實務部門陷入了這種誤區,不僅難以及時發現隱藏在合法行為之下的有組織犯罪活動,也難以及時制止組織體的違法犯罪行為。

圖3 源頭“合法化”

圖4 事后“合法化”
4.監管效果不佳,調查取證難度大
不僅是對網絡視域下的有組織犯罪,對整個網絡中違法犯罪活動的監管是司法行政機關的一項新職能[13]。網絡視域下有組織犯罪的監管與傳統有組織犯罪監管最大的區別是,傳統的線下監管方式具有可接觸性,線上監管缺乏接觸效能,存在監管與違法犯罪相脫離的現象。
傳統的有組織犯罪,司法行政機關一方面可以通過實地走訪以及開展普法教育活動預防違法犯罪行為;另一方面司法行政機關對組織體進行線下調查取證的過程中,技術與科技調查手段運用的空間較小,容易獲取證據。網絡視域下的有組織犯罪作為一種新型犯罪模式,發展得十分迅速。中國網絡犯罪占總數近1/3,每年增加近30%,其中網絡視域下的有組織犯罪活動作為網絡犯罪的一種,也以近三成的幅度增長,因此亟需加強監管與打擊的力度[14]。而司法行政機關雖然擁有專業的法律知識,但由于缺少計算機領域的科學知識與技能,不僅難以應對監管過程中犯罪組織的“爬蟲技術”以及“壁壘技術”,也難以調查收集到技術層級的電子證據,常常使得預防犯罪活動與調查取證活動舉步維艱。
1.明確界定網絡犯罪與“網絡化”犯罪
網絡犯罪與利用互聯網實施的犯罪是兩種不同的犯罪模式,網絡犯罪是與計算機信息系統安全有關的純正機械性犯罪,而“網絡化”犯罪是利用網絡實施的犯罪。實踐中利用網絡實施的有組織犯罪比有組織團體實施的計算機網絡犯罪占比要高得多[15]。有組織犯罪分子利用互聯網實施的犯罪針對的是傳統法益,只不過侵害的種類與方法較為技術化,而《反有組織犯罪法》第23條已經明確規定,利用網絡實施的犯罪,符合法定條件的,應當認定為“網絡化”的有組織犯罪。
雖然信息網絡將網絡犯罪進行了細化,并使其成為常態,但是分工細化的網絡犯罪并非是傳統“網絡化”犯罪的簡單翻版,僅是“網絡化”犯罪的組成部分。網絡犯罪在有組織犯罪中可以被界定為,有組織犯罪團體實施的侵犯計算機信息系統的犯罪,此種犯罪行為具有較強的技術性與科技性。而“網絡化”犯罪在有組織犯罪中則體現為,有組織犯罪團體利用互聯網實施的各種犯罪行為,“網絡化”犯罪注重團體內部組成人員的分工配合,是傳統犯罪在網絡視域下的再現。
2.加大境內外有組織犯罪的打擊力度
無論是境內犯罪分子通過技術轉移手段將犯罪工具及違法所得隱匿于境外,還是境外有組織犯罪分子誘使境內組織體實施“網絡化”的犯罪,境內組織體實施的行為只要符合有組織犯罪的構成要件,并不會因為隱匿手段以及誘使行為而導致有組織犯罪的性質發生改變。信息網絡技術為境內外犯罪組織“互聯互通”提供了便利,而為了防止境內外有組織犯罪團體利用信息網絡技術轉移與掩飾犯罪,以至于難以區分境內外犯罪的現象,有關部門應當加大對境內外網絡視域下有組織犯罪的打擊力度。
《反有組織犯罪法》第16條2款明確規定,對于來源于境外的有組織犯罪信息,電信主管部門應當采取技術措施及時阻斷傳播途徑。第21條規定,移民部門應當會同公安機關,嚴密防范境外犯罪組織滲透到境內,有關部門一旦發現境外有組織犯罪團體入境,應當及時通知公安機關。第66條2款規定,對教唆、誘騙未成年人犯罪的境內外有組織犯罪團體,在基本刑的基礎上,應當加大懲處力度。第69條也規定了,對于幫助境內外有組織犯罪活動的單位和個人,給予嚴厲的懲處。《反有組織犯罪法》對境內外有組織犯罪的打擊,不僅適用于傳統的有組織犯罪,更適用于網絡視域下的有組織犯罪活動。
3.“合法化”是有組織犯罪的特殊存在形式
正如圖3、圖4所示,網絡視域下有組織團體實施的犯罪行為,無論是源頭上還是事后都可以以合法的形式展現出來。由于黑惡勢力組織能夠運用“軟暴力”手段實施犯罪,有組織犯罪在表現形式上可能是“合法”的。
源頭“合法化”的犯罪類型中,可以以“套路貸”為例。網絡視域下的“套路貸”具有極強的迷惑性與隱蔽性,在外形上難以與合法的民間借貸區分。即使訴訟到法院,因為違法證據的識別與認定較為困難,在“表面證據”完備的情況下可能會獲得勝訴的裁判結果[16]。而如果單純以表面證據獲得的勝訴結果認定有組織團體的行為不構成犯罪,不僅會給真正的權利人造成財產損失,被害人的訴權也無法得到保障,而且司法的權威性也將受到損害。事后“合法化”的多種犯罪類型中,可以以“洗錢罪”為代表。犯罪分子用于犯罪的財產以及產生的收益,通過掩飾隱瞞、數據轉化等方式,能夠使得違法財物在形式上得以合法化。因而,網絡視域下的有組織犯罪無論是以源頭“合法化”還是事后“合法化”的形式展現,都可能構成犯罪。正如《反有組織犯罪法》第17條所規定的,無論表象是否合法,一旦發現可能與有組織犯罪有聯系的交易行為,有關部門可以開展調查活動,經調查不能排除嫌疑的,應當及時向公安機關報案。所以網絡視域下的有組織犯罪應深究其本質,將“合法”作為有組織犯罪的特殊存在形式,深挖“合法”之下的違法犯罪行為,并將違法與合法的表現形式結合起來,綜合判定網絡視域下的組織體是否構成犯罪,以期實現保障人權與提高司法權威的價值目標。
4.完善網絡監管調查的配套措施
在對有組織犯罪進行司法與執法的過程中,由于缺少網絡監管與調查取證的科學技能以及配套設施,常常無法及時發現網絡視域下組織體的違法犯罪行為,也難以調查收集到組織體的犯罪證據。為了防止犯罪的進一步擴張以及證據流失的風險,不僅需要提高監管人員的數據分析技能,也需要完善利用網絡調查取證的配套設施。對此,《反有組織犯罪法》中有相關規定。
《反有組織犯罪法》第16條1款、17條、24條、25條、26條、51條、54條、72條等規定,為網絡視域下有組織犯罪活動的有效監管與調查取證提供了切實可行的路徑,具體路徑包含以下方面。首先,公安司法機關應當提高自身對“網絡化”犯罪的技術分析能力,并善用技術人才,利用現代信息技術,建立有組織犯罪線索收集與研判機制,對網絡視域下有組織犯罪活動進行分級分類的處置;司法行政機關還需要建立嚴密的凍結與監測網絡,對監測到的網絡視域下組織體的犯罪工具以及違法所得及時凍結,以防止證據滅失。其次,公檢法機關以及監察機關需要完善違法犯罪監管與調查的互聯互通配套設施,聘請專業的計算機人才進行算法分析與檢索,并積極對線索進行溝通與協商,以期實現“網絡化”有組織犯罪活動打擊與預防的有機結合。最后,網絡信息安全管理者應當設置安全技術防治設施,一旦檢索到含有宣揚、誘導有組織犯罪內容的信息,應當及時向公安機關以及有關部門報告,并積極提供技術支持與協助。
5.智慧應對有組織犯罪
網絡視域下有組織犯罪的防治體系是一個有機的組成部分,不僅包括犯罪控制體制,也包括刑事預防機制[17]。以往我國對有組織犯罪的防治不僅制定了較為充分的政策性文件,也開展了專項的治理活動。而無論是從法律規范的內容,還是社會治理的效果來看,傳統的犯罪防治主要側重于對犯罪的打擊,缺乏預防性[18]。而《反有組織犯罪法》不僅將嚴厲打擊“網絡化”有組織犯罪納入到規范之中,第四條也明確了,反有組織犯罪工作應當懲防并舉,標本兼治。
網絡化以及信息化下的犯罪活動較為靈活多變,犯罪分子通過技術手段隱匿犯罪,一方面使得司法行政機關難以把握犯罪類型,另一方面也增加了犯罪查獲的難度。面對網絡視域下狡詐的有組織犯罪團體,司法行政機關不僅需要運用智能科技手段深掘組織體所隱匿的違法犯罪行為,也需要改變以往單一打擊黑惡勢力犯罪的做法,將“預防”手段納入到治理活動中去。
2022年5月1日實施的《反有組織犯罪法》無論是針對傳統的還是網絡視域下的有組織犯罪,都傾向于將掃黑除惡工作由運動式的打擊轉向常態化的預防[19]。網絡視域下的有組織犯罪不可能徹底根除,因而在治理過程中應當樹立正確的“防治觀”,恰當的協調打擊與預防的關系,最大限度地實現網絡視域下有組織犯罪的常態化治理。
注釋
①數據來源于“中國裁判文書網”2012年-2022年4月21日統計數據,https://wenshu.court.gov.cn/.筆者以“黑社會性質組織罪”為檢索對象,在中國裁判文書網上檢索到2012年至2022年4月21日有關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共4117件,通過文獻閱讀以及大數據匯總的方式得到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主要涉及九類罪名。按照所涉主要罪行的數量由高到低進行排序,并計算出每類罪行占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所涉全部罪行的比重,分別為尋釁滋事罪1086件,占比26.37%;聚眾斗毆罪743件,占比18.05%;敲詐勒索罪561件,占比13.63%;開設賭場罪530件,占比12.87%;故意傷害罪412件,占比10.01%;強迫交易罪386件,占比9.38%;詐騙罪211件,占比5.13%、故意毀壞財物罪107件,占比2.60%;計算機類型的犯罪81件,占比1.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