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智能化背景下的大國戰略博弈

耿海軍

2017 年，被稱為進化版“阿爾法狗”的Master在圍棋網絡平臺橫掃圍棋界頂尖高手，豪取60 連勝；2019 年，星際爭霸Ⅱ游戲人機對抗賽中，兩位人類頂尖選手以1：10 的比分慘敗；2020 年，在美國國防部高級研究計劃局舉辦的“阿爾法”空中格斗競賽中，由美軍王牌飛行員駕駛的F-16 以0：5 完敗于人工智能戰斗機。這些事件表明，人類既期待又畏懼的人工智能時代已經悄然到來。

恩格斯說，“一旦技術上的進步可以用于軍事目的并且已經用于軍事目的，它們便立刻幾乎強制地，而且往往是違反指揮官的意志而引起作戰方式上的改革甚至變革”。當下，人工智能的軍事化應用使“戰爭的制勝機理正在發生前所未有的嬗變，戰斗力生成的重心正發生歷史性的位移”。新一輪科技革命、產業革命和軍事革命為“以智馭能”的智能化時代提供了支撐。

軍事人工智能在現代戰爭中展現出強大威力

大國軍備競賽的驅動，正在引發軍事領域鏈式變革。近年來，世界局勢處于動蕩不安時期，由此引發了一系列地緣政治危機，“混合戰爭”概念登上戰爭舞臺，軍事人工智能進入發展新階段。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察打一體無人機等技術的迅速發展、全面融合，在現代戰爭中展現出強大威力。無論是火力打擊的物理域、經濟制裁的利益域，還是輿情心理控制的認知域，無不使

人深刻感受到軍事人工智能正在大行其道。刺殺伊朗高官，AI 成為美軍“殺人工具”。2020 年1 月3 日，時任美國總統特朗普未經美國國會同意，下令讓美軍空襲伊拉克巴格達國際機場。這次空襲，直接擊殺了伊朗高官蘇萊曼尼。蘇萊曼尼是伊朗革命衛隊“圣城旅”最高指揮官，為何會被美國在伊拉克首都刺殺成功？有消息透露，實施此次任務的是“收割者”無人機，它通過投射“地獄火”導彈，對蘇萊曼尼進行了“定點清除”。此次行動十分隱秘，雷達無法偵測到，連美軍間諜衛星都不知道這架“收割者”當時的位置。需要強調的是，刺殺蘇萊曼尼，是美國動用恐怖主義手段的非法和殘暴行徑，“是美國濫用武力犯下的戰爭罪行之一”，其所謂的“基于規則的國際秩序”是純粹的粉飾，本質是霸權主義的真實表露。

巴以沖突中，以色列打響了“第一次AI 戰爭”。2021 年5 月，以色列對哈馬斯發起“城墻衛士行動”。在加沙地帶11 天的戰斗中，以色列依靠先進的信息收集技術、分析算法和人工智能主導的決策支援系統，快速有效地選擇攻擊目標并根據需要使用最合適的彈藥，通過數百次多種作戰平臺的密集、精確打擊，癱瘓了哈馬斯和巴勒斯坦伊斯蘭圣戰組織的火箭彈陣地、火箭彈制造廠、彈藥倉庫、軍事情報機構、高級指揮官住所等關鍵設施，摧毀了哈馬斯海上突擊隊多艘自主GPS 制導潛艇，擊殺了巴塞姆·伊薩等多名哈馬斯高級指揮官和高級特工。

有信息披露，此次應用于戰爭的人工智能系統，是由一支代號8200 的精英小組開發的算法系統。由該小組孵化的“煉金術士”“福音”“深度智慧”三個系統，全部被用于這次軍事行動。“煉金術士”系統可對敵方發動攻擊的企圖進行分析，并通過單兵攜帶的通訊裝置實時預警，而士兵反饋的信息也會被重新收集并對下一次襲擊作出評估；“福音”系統可生成目標打擊建議，并實時標記目標信息，指揮人員結合戰場情況可靈活選擇重要目標并實施打擊；“深度智慧”系統通過信號情報、視覺情報、人員情報、地理情報等情報收集和大數據融合，可精確繪制哈馬斯武裝組織在加沙地帶的地道網絡圖，形成了全面反映沖突區域情景的態勢圖。這些技術的運用，大大提升了以軍的戰場態勢感知能力。以色列國防軍一名高級情報官員表示，這是“AI 第一次成為與敵人作戰的關鍵組成部分和戰力放大器”。以色列軍方認為，使用AI 帶來了“超認知能力”，甚至直接稱其為“第一場人工智能戰爭”。

各國為搶占技術制高點，加緊軍事智能化戰略布局

人工智能被視為第四次工業革命的關鍵性戰略技術，為謀求在新一輪顛覆性技術爭奪中獨占鰲頭，以美國為首的世界軍事科技強國圍繞軍事智能化加緊戰略布局，可謂緊鑼密鼓、不遺余力。

美國企圖依靠人工智能維持其軍事霸權。2016 年以來，美國防部連續出臺《為人工智能的未來做好準備》《國家人工智能研究與發展戰略規劃》《國防部人工智能戰略》等文件，將人工智能發展提升至國家戰略層面。五角大樓為確立由自己主導的“戰爭規則”，相繼制定了人工智能技術研發規劃、重點項目設想和技術標準規范等，著力構建研發生產和作戰運用體系。概括起來看，美軍對未來人工智能發展的布局大致可分為近、中、遠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2025 年前，以無人化、隱身化、遠程化作戰平臺為發展重點，構建“全球監視打擊體系”，無人系統成為美軍軍事干預的主要手段。第二個階段，2035 年前，以智能化作戰平臺、信息系統、指揮決策系統為發展重點，初步建成智能化作戰體系，無人系統將超過有人系統，居于作戰的主導地位。第三個階段，2050 年前，以強人工智能、納米機器人、腦聯網等技術為發展重點，全面實現作戰平臺、信息系統、指揮控制智能化，推動作戰空間向生物空間、納米空間、智能空間拓展，努力尋求智能化作戰體系進入高級階段。

美軍各軍種也相繼推出并不斷更新其人工智能發展規劃。地面無人自主系統有《美國地面無人系統路線圖》《美國機器人發展路線圖》等，計劃到2030 年實現有人與無人的智能編隊、協同行動，2040 年實現合成兵力機動。空中無人自主系統有專項的無人機發展規劃，長遠目標是形成覆蓋高、中、低空，大、中、小微型，普通與長航時完備的空中無人裝備體系。海上無人自主系統分兩個方向，一個是打造新型水下作戰體系，利用多個無人潛航器組成機動式一體化偵察、探測、打擊網絡，組建“先進水下無人艦隊”；另一個是加速發展水面無人艦艇，在水面無人艇“人機合作”方面取得突破。此外，美國防部還與工業界、學術界和盟國建立伙伴關系，確保獲取最先進的人工智能技術支持。

俄羅斯在人工智能領域也提出了自己的戰略計劃。近年來，俄羅斯總統普京高度重視人工智能發展，他提出，無論對俄羅斯還是全人類，人工智能都是未來，誰成為這個領域的領導者，誰就會脫穎而出，進而獲得巨大的競爭優勢，人工智能關系國家未來。俄總參謀長格拉西莫夫稱，俄軍正通過人工智能裝備“發展非核手段戰略威懾力量”。俄國防部長紹伊古則表示，俄軍正加緊進行軍用機器人的研發、列裝工作，戰斗機器人將投入量產。

早在2014 年11 月，俄羅斯就通過了2025 年前發展作戰機器人計劃，提出2025 年機器人系統將占整個武器和軍事技術系統的30%。2015 年12 月，普京簽署“成立國家機器人技術發展中心”總統令，從戰略層面為人工智能的發展提供了體制支撐。近幾年，俄羅斯先后出臺了《未來俄軍用機器人應用構想》《2030 年前人工智能國家發展戰略》《2021—2025 年俄聯邦國防計劃》等戰略規劃，開展了各種復雜作戰環境下的兵棋推演，研究人工智能對戰略、戰役和戰術等各層面的影響，努力構建多層次、多維度相互貫通的無人智能化作戰體系。

從中長目標看，攻擊無人裝備是俄羅斯發展的重點。2019 年，俄羅斯總統普京在俄聯邦安全會議上提出，未來10 年俄軍將大力發展能在戰場上執行任務的戰斗機器人系統。近期目標，是在2025 年建成具有一定自主控制能力的多功能戰斗機器人部隊。據資料介紹，該部隊將由5 種機器人組成，每一種機器人都可以獨立劃分為作戰單元，可在無需人工或僅需很少人工干預下，基本完成戰場作戰任務。目前，俄軍已啟動重型和輕型機器人“突擊”及“戰友”系統的試驗設計工作。有專家分析，戰斗機器人部隊或將成為俄獨立的、具有全新意義的兵種。

美國拉攏盟友備戰AI 戰爭，人工智能軍備競賽加劇。近年來，美國為保持其在人工智能領域的絕對領先地位，在加緊推進自身人工智能軍事化建設的同時，還以服務聯盟作戰體系為名，試圖拉攏盟友共同開發聯合操作人工智能系統。據美國“防務新聞”網站報道，2020 年9月，美聯合人工智能中心已啟動“防務伙伴關系計劃”，該計劃涵蓋英國、法國、以色列、日本、韓國、澳大利亞、加拿大、芬蘭、挪威、瑞典等國，旨在開發與上述盟國互聯互通的人工智能系統，為智能化戰爭聯合作戰奠定基礎。有報道稱，圍繞這個計劃，美國及其盟友的有關防務代表已多次召開會議。美國還聲稱，這個防務合作將向更多感興趣的美國盟友“敞開大門”。

美國的助推，無疑將使全球主要軍事大國間的人工智能軍備競賽愈演愈烈。在美國眾多盟友中，以色列的人工智能水平獨領風騷。以色列是世界最大的軍用無人機出口國；擁有世界上第一種可控的自主式無人車——“守護者”，并已裝備部隊；是世界上除美國之外僅有的裝備了無人水面艇的國家，擁有“保護者”“黃貂魚”“海鷗”等多型無人水面艇。

其他大國也加緊布局人工智能領域。英國制定了“高校為源、軍民融合”的人工智能發展路徑，出臺了《國家人工智能戰略》《機器人與人工智能》戰略規劃。法國制定有《法國人工智能戰略》《法國人工智能計劃》，從2018 年起逐年增加國防預算，不斷加大人工智能武器研發投資力度。德國擁有世界上最大的人工智能研究中心，2018 年發布了《人工智能戰略》，計劃2025 年前打造“人工智能德國制造”品牌。日本先后出臺《人工智能戰略》《新機器人戰略》《科技創新綜合戰略》，成立“革新智能綜合研究中心”，集中開發人工智能相關技術。2021 年1 月，澳大利亞國防部發布《打好人工智能戰爭：未來智能化戰爭之作戰構想》。這份文件著重探討了如何將人工智能應用到陸、海、空作戰領域。

正如一些專家所言：“智能科技是一把雙刃劍，在推動戰爭形態向智能化戰爭演變的同時，也帶來一系列全新的戰爭倫理問題和戰爭法困境。”人工智能將會給人類社會帶來哪些變革？這一問題值得深入思考并持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