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株中年的楸樹（組詩）

◇李玫瑰

母親在光陰中剪窗花

剔除掉多余的部分之后

一張紙才活了

菊花在東籬下傲霜

魚兒在秋水中自在搖尾

竹子有了一段纖細向上的骨頭……

母親在光陰中剪窗花

陽光從窗戶外擠進來

注視著她手上的半成品

剪刀有明確的中心思想

隔著三十年的距離

我又一次坐在母親身邊

看她剪啊剪，仿佛關尹子

在看老子書寫《道德經》

剪刀的利刃左轉右拐

紙張被折疊、被分割，我思想的紙張

也被一把叫“道”的剪刀，輕輕裁剪著

去繁就簡

去邪存正

我能感到刀刃割裂紙張時的隱隱疼痛

我能聽到它們

“沙沙”的呼喊聲，像一場戰斗接近尾聲

欲望的紙屑紛紛墜落

光線從鏤空處射進來

三株楸樹

老楸樹在老院里站了一輩子

春天開花，秋天落葉

小楸樹在它旁邊站了很多年

看小巷里螻蟻般的人們

看山垴上白云般的羊群

現在，我是一株中年的楸樹

待在小縣城里，讀書、寫詩、仰望星空

再不想遷徙的事了，仿佛一只喜鵲

我寧愿固守著寒枝上的老巢

如果旅行，我寧愿“在內心旅行”

心靈深處那么多迷人的風景

我還沒有看夠

冬日訪觀上水庫

不用說，一朵白云

幾只浮萍般的野鴨子

都和我一樣

為這一池清水而來。

好好看看

這一池碧波的豐盈和平靜吧

特別是五行缺水的我

急需要在內心

蓄起這樣一座水庫——

不用舍近求遠，萬物的影子

盡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