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悅祎,王文玲
(東華大學,上海 200051)
宋朝服飾前承隋唐,脫去其繁冗復雜的細節呈現出與自然相融的樸實姿態;后接元明,為其提供了衣冠制度的剪裁典范。在中間三百多年由盛至衰的過程中,宋人積極發展紡織工業和商品經濟,奠定了豐厚的生活物質基礎。在此基礎上,以天子帶頭崇尚的“重文輕武”觀念無疑給文化發展打下了堅實的后盾,由此衍生而出的精美絕倫的工筆畫,新儒學“理學”的誕生,都為成就風格獨特的服飾藝術體系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它們賦予了宋朝女子服飾淺色間色的素雅,也表達了宋朝民眾通過寓意豐厚的圖案所寄托的精神所在。
宋朝的服飾圖案和色彩具有極高的審美價值,分析其藝術特征、文化內涵和發展的多種可能因素,可以為當代廣大漢服愛好者提供一條“復興之路”,就文化傳承后與現代服飾藝術相結合的設計提供參考。
幾何圖案作為歷史最悠久的一種傳統圖案類型,在人類文明中長期占據著主流地位,遼宋時期則是幾何圖案非常繁盛的時期。以圖1 所示的菱格圖案紋綺為例,宋朝向我們展現的幾何圖案的構成法則通常以平衡構成為主,主要體現了對稱感與均衡感;節律構成則以使用單一節奏為主,將設計好的單一符號進行普通位移從而多次展現[1]。

圖1 晚唐-北宋:菱格圖案紋綺
關于幾何圖案,放眼建筑、陶瓷器、服裝等各個領域都能看見關于它的運用。作為一種時代符號,幾何圖案的工藝和排列都較為簡單,所以從春秋戰國開始一直延續至今。而人們在社會文明的發展中則逐步不滿足于幾何圖案的簡單裝飾作用,并為這些符號注入內涵,將自己形形色色的祈愿化作造型各異的符號標刻在種種物品之上,以此寄托對美好未來的期望。而宋代的幾何圖案也是如此,如圖2 所示青地龍鳳天華錦中環繞著龍鳳圖案的卍字紋。卍字紋又被稱作萬字紋,來源于梵文中“吉祥之所集”的意思,象征著人們對萬壽無疆和享受萬福的祈愿。如圖3所示敦煌莫高窟彩塑中的龜背紋。龜背紋在唐宋時期得到較大發展,在宋朝理學思想的影響下,以龜背紋為首的各類空間幾何圖案的秩序感和邏輯感的圖形表達尤其強大。而宋人之所以決定將龜背紋用于服裝的常用圖案,與龜本身自帶的福壽之義息息相關,象征著人們對福壽綿長的無限向往。

圖2 文物青地龍鳳天華錦

圖3 敦煌莫高窟中的龜背紋
宋朝相比于唐朝,對于植物種類的認知有了極大的進步。上至皇帝、官人、士大夫,下到貧民百姓,都對植物懷有一份熱愛,將養花賞花作為雅趣和時尚。這種異于他朝的社會氛圍為宋朝植物圖案的興盛奠定了穩固的基礎。宋朝出土的植物圖案在表現形式上依然以對稱和均衡為主,在表現手法上,因為受到了興盛的工筆畫的影響,所以以線描法勾勒輪廓的寫實方法為主[2]。
通過諸多出土文物和資料可以發現,面對著全國如此之多種的植物種類,宋人對其中一些的偏愛十分明顯——服飾的植物圖案里,牡丹、重蓮、櫻桃、薔薇、荷花、菊花、萬壽藤、芙蓉、馬蘭、松竹梅等出現次數尤其之多。可見植物在文學底蘊豐厚的宋朝中,往往也都被人們賦予了深層次的含義,使其或是能作為展現自身品格和志向的載體,或是成為對美好生活希冀的寄托。如圖4 所示的南宋松竹梅紋羅圖案,織物上所展示的松竹梅圖案,由于在寒冬來臨時依然可以保持頑強的生命力,故被稱為“歲寒三友”。它們身上堅韌不拔和淡雅高潔的品格頗受文人志士的喜愛,得以成為宋朝服飾植物圖案的重要圖案主題之一。

圖4 南宋松竹梅圖案
如圖5 所示的南宋的手繪石榴童子羅帶,圖案中石榴作為主體,最大的特點就是“多籽”,諧音為“多子”。這類圖案多為寄托多子多福,吉祥如意的美好心愿[3]。

圖5 南宋嬰戲石榴紋綾
放眼宋人對植物圖案的設計,我們會發現古代的設計手法其實與現代有許多相似之處。如圖6 中的兩朵花卉,牡丹茂盛的花瓣構成整塊布料的“面”,延伸舒展的枝條構成整塊布料的“線”,而四處生長的葉和小牡丹則構成了整塊布料的“點”。在把握圖案分布整體節奏上,他們靈活運用了點、線、面三者的關系進行結合。同時,在設計圖案的時候,既沒有過分追求寫實,也沒有過分抽象寫意,而是在實體的基礎上加以疊加、變形、夸張等表現手法,力度適中的改變使得植物圖案的觀賞性大大增加。

圖6 南宋牡丹芙蓉圖案
鳥獸圖案自秦漢時期便開始盛行,那個時期的鳥獸圖案深受福瑞和災禍之說的影響,使其整體的藝術風格具有濃郁的神學色彩。而遼宋時期的鳥獸圖案則是在對前朝的承襲和沿用的基礎上演變出了自己獨特的藝術特點。宋朝的鳥獸圖案在表現形式上,節律構成和平衡構成都較為常用,因為動物形態姿勢的復雜性,所以對稱形式較幾何圖案和植物圖案少。
龍作為我國至高無上的帝王的象征,被皇室設計成代表皇權的符號,由淳樸簡單演變到復雜華麗,體現了古代人民由拘泥到完善的設計智慧。如圖7 所示宋朝的線描團龍紋整體體長偏長,體態勻稱,身粗尾細,龍首角須發齊全,動態上下顎上抬,龍爪下勾,以蛇蟒形而非走獸形偏多。如圖8 所示的鳳鳥圖案是我國傳統藝術圖案的重要組成之一,最早在商朝末期已有出現。而到了宋朝,鳳鳥圖案已經由一開始的粗獷逐漸演變得清秀纖細,形態上更加規范寫實,出現在大量的絲織作品之中。由于書中對于鳳鳥的習性的闡述,設計者將祥瑞仁義的內涵賦予了這種圖案,使其成為了王道仁政的象征。在戒律嚴格的宋朝,一般只有后妃有資格穿上有鳳鳥紋的服飾。

圖7 北宋紅地“千秋萬歲”盤鳳泥金羅帕中的龍圖案

圖8 宋代緙絲鳳穿牡丹圖
除了帶著原始部落圖騰崇拜的祥瑞獸圖案以外,世俗氣息濃厚的民間動物題材也廣泛地被用于宋朝服飾的鳥獸圖案之中。這些圖案整體布局精巧,筆法生動,趣味盎然,展現著民間紡織品的勃勃生機。如圖9 所示的對鹿紋和圖10 所示的對羊孔雀紋,展示了不屬于祥瑞神獸之列的羊、鹿、魚、孔雀、飛鸞等題材,它們或是幾種動物圖案組合在一起,或是將動物圖案與上文所提圖案類別組合在一起,分布有致,美麗絕倫。

圖9 對鹿紋

圖10 宋代對羊孔雀紋
人物圖案也是我國歷史上源遠流長的圖案種類之一,其中最早可以追溯到半坡彩陶的手拉手舞蹈圖案。隨著歷史和社會文明的發展進步,可以與人物一同成為圖案的題材也在持續變得豐富。如圖11 所示的南宋芙蓉人物紋,利用高超的工筆線描手法繪制了手執折枝花或者荷葉的童子站立于凳臺之上的生動圖景。如圖12 所示的宋牡丹蓮花童子圖案展示了童子于各色各類的花卉植物之中穿梭嬉戲,動態生動,形象鮮明,呈現出熱鬧活潑的氛圍。與上文所提到的圖案相同,這些包含人物的圖案同樣寄托了古代人民淳樸美好的愿望。象征富貴的牡丹,象征多子多福的石榴與蓮花,福相吉祥的童子組合,體現了宋人對后代兒孫滿堂,吉祥如意的愿望。與此同時,由于宋代佛教的盛行與普及,嬰孩攀枝的圖案也隨著世俗的需要而逐步出現。這些足以看出人物圖案正是世俗欲望具體化的一種體現。

圖11 南宋芙蓉人物紋

圖12 宋牡丹蓮花童子圖案
宋朝圖案題材廣泛,除上文所介紹的以外,還有一些由基礎圖案延伸變化而產生的圖案樣式,以及將多種圖案組合而成的組合圖案樣式,這些圖案樣式的表現方式,表現手法和節律構成的主要使用方法大致與上文提到的相同。
從周代開始,人類就開始用自己的想法去實踐“色一則無美”這個觀念,將色彩搭配作為日常生活中美學的必需品。而宋朝作為歷史上色彩審美的過渡期,向我們展示了前人超前的審美能力和高超的搭配技巧。
從整體風格上來看,通過查閱宋畫《瑤臺步月圖》、《女孝經圖》等一系列絹本畫后,發現女子服飾除了紅色以外,整體上以間色的運用較多,譬如褙子比較常見的就有淺石青,土黃,白,淺紫等。而裙子的顏色會更加豐富一些,在純色基礎上會有碎花裝飾。相比善用正色的強對比來吸引眼球的唐朝而言,宋朝女子服飾整體由奢入儉,整體風格可以歸納為清新、質樸、典雅、自然,間色的運用占了很大一部分。而以紅色為首的鮮艷濃重的顏色則更多地出現在配飾上,譬如發冠、飄帶、系帶等,由于面積小不會擾亂整體節奏,恰到好處的分布能為以間色為主的宋朝女子服飾整體起到增鮮提亮的效果,
從細節上來看,通過對部分出土絲綢殘片的研究,可主要分為單色絲綢片和多色絲綢片兩個類型。在單色的絲綢片中,在紡織品中使用不同色系的顏色作為花紋顏色的樣品非常之少,常使用比背景色略淺一度或略深一度的顏色作為花紋的顏色。而在多色的絲綢片中,宋人的主要處理方式不同于前朝的控制色彩分布范圍和黑白灰層次,而是通過降低在同一絲綢上出現的顏色對比度或者對比色的飽和度,邊緣的小花紋則使用之前使用過的顏色的調和色來搭配,從而使色彩之間有區分,有聯系,在保證整體顏色節奏不亂的前提下也能達到柔和雅致的色彩氛圍[4]。
優秀的傳統文化是一個民族的靈魂,是一個國家的精神文明底蘊,弘揚并激發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生機與活力,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之必須。而服裝作為傳統文化的載體之一,承載著獨屬于那個朝代的社會風情和時代風尚。宋朝女子服飾圖案在如今的現代服裝設計中仍然有極大的發展空間,通過對宋朝文化意蘊的把握和對圖案構成的解析和改造,配合如今大幅度進步的紡織工藝,可以讓宋代女子服飾圖案在現代化應用中帶來更多的可能,為立足于傳統文化基礎上的創意設計帶來更多的思考,從而向世界展現中國傳統文化的永恒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