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延偉

如今,即便是在農村長大的孩子,恐怕也很少有人知道托盤兒這種野果了,而我也多年沒有品嘗過它的滋味了。
托盤兒在芒種前后成熟,此時也恰逢麥罷,農諺有云,“過了芒種,生熟都弄。”說的是時至芒種,田間地頭基本上就見不到生長的麥子了。收割回來的麥子堆在麥場里,受場地、機械等限制,需要抓鬮排號輪流脫粒作業,對大人來講,相較于前期緊張的搶收環節,算是有了一個暫時喘息的機會,與真正意義上的麥罷相去甚遠。而于孩子來說,最大的快樂在于有望品嘗到向往已久的托盤兒。
托盤兒作為多年生草本植物,生長于向陽的山坡上。說來也怪,我們平時到村子附近的山上割草、捉蝎子時,也曾見到零星生長的枝莖匍匐、遍身毛刺的植物,聽父親說這就是托盤兒秧,但從未見過它們開花結果。而在距離我們村十多里遠的老山坪的半山腰,大片大片地生長著這種能夠結果的植物。盡管老山坪山勢險峻、路途遙遠,但每年逢著麥罷的間隙,父親總會和那些手腳勤快、關愛體貼孩子的家長一起,三五結伴到老山坪去采摘托盤兒。
父親在頭天晚上就把剪刀磨得鋒利,準備好一個竹籃或者布兜,次日天不亮就踩著晨露出發,一直到午后酷日當頭時才汗流浹背地回來,籃子或布兜里裝滿了托盤兒,父親的手背也被托盤兒秧上生長的毛刺劃得滿是紅色印痕。
為了盡可能摘得又快又多,托盤兒的果實被父親連著生滿尖刺的小叢枝一起從秧上剪下來,每叢枝上綴著兩三顆或四五顆果子,拇指肚兒般大小,紅艷艷的,像無數晶瑩透亮的小珊瑚珠攢在一起組成的小球。吃的時候需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捏著叢枝,另一只手捏著果實輕輕一拽,成熟的托盤兒就與下面的果蒂兒分離開來,反過來看就像一個精致的小窩窩頭,塞到嘴里一咀嚼,又酸又甜,類似于桑葚和草莓的味道,但回味起來,要比桑葚或草莓好吃許多倍。
父親把采摘回來的托盤兒分成幾份,讓我們分頭送給左鄰右舍,好讓他們的孩子與我們一起分享托盤兒的甜蜜和快樂。聽父親說,托盤兒耐寒不耐旱,如果春季雨水充沛,夏季托盤兒就碩果累累,而且長得又紅又大,汁水更足味道更甜。此時杏、桃等時令水果大多已經罷園,蘋果、葡萄、梨、棗等離成熟還早,托盤兒正好填補了這個空檔期,難怪它對孩子充滿誘惑,也足以令大人怦然心動了。
記得小學畢業那年麥收剛過,我自告奮勇跟父親到老山坪摘托盤兒,結果剛走了一半路程就累得氣喘吁吁,打起了“退堂鼓”。父親說:“山上不但有紅托盤兒,還有山雞蛋,說不定還能捉只野兔回來呢!”我這才重新打起精神來。等到了目的地,父親原本是想讓我幫他把剪下來的托盤兒收攏一起的,可我怕它們扎手,竟不管不顧地四下搜尋起山雞窩兒來,結果誤打誤撞,還真讓我撿到幾只山雞蛋。等下山時,我又一屁股癱坐在地上,父親只好請同行的人幫忙背著裝滿托盤兒的布兜,而他則把我攬在背上。這是我唯一一次跟著父親摘托盤兒的經歷,當時只覺得托盤兒太難摘,隨著年齡漸長,我才慢慢體會到,父母對孩子的愛是最淳樸而無私的。
再后來,我從一些書籍中知道,這些曾一度在孩子心目中占據重要地位的小果子,學名叫牛疊肚,屬于薔薇科懸鉤子屬植物,但我還是喜歡叫它托盤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