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言者說[組詩]

■ 舒 瓊

這個下午，萬物各有其美

一抬頭就看見了，一只小灰雀

站在落光了葉子的滇樸樹上

沒有鳴叫，沒有撲閃翅膀

成了樹上一枚最后的葉子。而我

是另一片葉子，獨坐窗前

只隔著一面寬大的玻璃

一盆安靜的蘭草，多么像

你在我的對面，靜靜地坐著

這個下午

輕輕移動的是光，所達之處

萬物靜默，各有其美。

善良的光，也照在了我們身上

低下頭

我隱藏了臉上的羞愧——

背著一大籮筐蔬菜，顫巍巍的

老人走進小吃店，挨桌乞求。直到你說

借我100元現金，拿給她吧

捧著兩棵萵苣，迎著晨曦

像捧著一束善良的光，走在塵世間

風吹著街道，樹葉嘩啦啦響

自帶光芒的人

也讓光，照在了我們身上

寡言者說

從來就沉默寡言。中醫說

乃內濕重也。從前在故鄉，嗜辣椒

嗜花椒，甚至用辣子面拌飯

一直練習，做一個性情豪爽的蜀地人

食花食菌食野菜，嗜酒

嗜茶，嗜詩文。這么多年了，在異鄉

一直練習，做一個陽光明媚的滇地人

奈何，還是寡言啊

心里長滿了草，欲拔不能

欲說還休呀，欲說還休

抓光的人

窗簾拉開，又合上

放進來一條細細的光

你的手，我的手，是光在重疊

你說，抓住那條神奇的光

我不斷地握緊拳頭，又松開

親愛的小孩，始終

你看不到我抓住的光

其實，那些光都是你的

我握住的，不過是

時間的塵埃

一棟房子那么多的孤獨

你們都不在的這個下午

這棟房子太孤獨了

從樓上走到樓下

一只灰雀誤入，驚慌失措

撞向四面的玻璃又跌落。仿佛我

奔跑著又跌倒，始終掙脫不了

生活的牢

站在門口，我一直盯著那棵滇樸

沒有一片葉子長出來，也沒有

一片葉子落下來——

我們都將成為持有秘密的人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那么

一捧骨灰回來——

雖然只是他多年未聯系的兒時伙伴

我還是看到了他眼底的悲傷

就像窗外紛飛的落葉。其實

在塵世，所有的人都踉踉蹌蹌地走著

“一只腳踩在灰燼里，

一只腳踩在時光的邊緣”

無論哪一陣風吹過來，萬物便向大地倒伏

塵歸塵，土歸土

“塵土是唯一的秘密”，而我們

也終將回到塵土

成為一個持有秘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