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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山與顧頡剛在抗戰后方的學術交誼與學術理念的異同

2022-08-17 03:38:50郭曉娜
安徽史學 2022年4期

郭曉娜 方 輝

(山東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丁山(1901—1952年)是我國著名的古文字學家、古史學家,志在治中國古代史。一生任職11所高校,曾開設20余門課程。(1)劉敦愿:《博學的古文字學、古史學家丁山教授》,《文史哲》1985年第6期。丁山與顧頡剛交情甚篤,兩人的學術研究在古史領域有交叉,丁山直到晚年仍然是顧頡剛“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觀念的局中之人。

丁山與顧頡剛的交誼,學界陳述不多。目前整理出35封兩人在抗戰后方的通信,時間范圍在1939年10月20日到1945年5月4日。(2)丁山致顧頡剛函31封,皆據藏于丁山家人丁洹先生處的未刊影印手稿。顧頡剛致丁山函4封,其中3封見于顧頡剛:《致丁山、陶夢云》,1940年8月27日,1941年8月6日、8月28日,《顧頡剛全集·書信集》第3卷(以下簡稱《書信集》第3卷),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137—139頁;1封參見朱洪濤:《顧頡剛致丁山的一封佚信簡釋》,《新文學史料》2021年第3期。這35封書信展示了抗戰時期丁山與顧頡剛交往的一個橫斷面:丁山視顧頡剛為“相知較深之朋友”,顧頡剛也往往給予丁山力所能及之“掩護”(3)參見丁山:《致顧頡剛函》(手稿),1941年9月4日。,這種默契尤其體現在紛雜的人事關系中。兩人學術研究各有專攻,可求同又能存異,引為互補切磋,而非彼此攻訐。下文先交代丁山與顧頡剛在抗戰之前的知遇機緣,再基于這35封書信,介紹兩人在抗戰時期的學術交誼與學術理念的異同。

一、“出身”與“親顧遠傅”

理解丁山與顧頡剛在抗戰時期的交往,要了解兩人在此之前的知遇機緣:一看兩人“出身”,術業各有專攻;二看丁山帶著史語所烙印而“親顧遠傅”。

顧頡剛長丁山8歲,兩人是北大同人。當丁山師從北大國學門主任沈兼士專治文字形義,并在國學門做校勘《說文》《廣韻》的工作(4)丁山:《丁山自傳》(未完手稿),1950年前后。時,顧頡剛已接受沈兼士、馬玉藻的邀請,在國學門任助教,實際參與國學門的諸多事務。20世紀20年代初的北大國學門,雖然團結在“整理國故”的口號之下,但內部的治學取向并非只有辨偽一途(5)參見陳以愛:《中國現代學術研究機構的興起——以北大研究所國學門為中心的探討》,江西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209、215頁。,還有以沈兼士為代表的重要一端——要將中國宏富的古物典籍發揚光大,“于世界學術界中爭一立腳地”。(6)沈兼士:《籌畫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經費建議書》,沈兼士著,葛信益、啟功整理:《沈兼士學術論文集》,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362頁。從丁山早期語言文字學代表作來看,他對甲骨金文、敦煌遺書這些新材料給予了極大的關注。顧頡剛在20年代初的學問興趣雖偏向史學,但也不僅僅只有疑古辨偽。(7)參見沈兼士:《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報告》,沈兼士著,葛信益、啟功整理:《沈兼士學術論文集》,第365—367頁。1924年時,他希望自己能以十年之力,為國學門編成年表、地表、人表、書表四種,把“中國歷史材料統統整理一過”(8)顧頡剛:《中國學術年表及說明》,《顧頡剛全集·寶樹園文存》第1卷(以下簡稱《寶樹園文存》第1卷),第201頁。,并認為國學門的責任就是“對于中國的學術文化作澈底之整理”(9)顧頡剛:《籌畫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經費說明書》,《寶樹園文存》第1卷,第211頁。,擬先行著手編纂書籍三種:《分類書目》《學術年表》《名詞索引》。這些編輯計劃,與沈兼士的主張一脈相承。

就丁山與顧頡剛的“出身”來看,術業各有專攻,小同而大異。兩人同處于整理國故下的北大國學門,丁山先受錢玄同影響,又師從沈兼士,重視敦煌遺書,甲骨文的釋讀又引導丁山竭力上溯中國文字的淵源,借由新材料在語言文字學領域里求精深。顧頡剛在國學門時,工作上雖有沈兼士的領導,也受錢玄同的引導和鼓勵,但所能引起他共鳴之處實在與丁山不同:他學術興趣廣泛,知道自己既不能旁及實物材料,而欲“辨偽”卻又無法先立出一個信史的標準,終究以“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為其重要的古史觀念(10)參見顧頡剛:《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顧頡剛全集·古史論文集》第1卷(以下簡稱《古史論文集》第1卷),第180—181頁。,與其從古書里探真相,而不如看變化(11)參見顧頡剛:《答李玄伯先生》,《古史論文集》第1卷,第313頁。,用研究故事的方法來研究古史。(12)參見顧頡剛:《致辛樹幟》,1957年12月1日,《書信集》第3卷,第280頁。

丁山與顧頡剛交好,始于廈門大學國學研究院,成于廣州中山大學。1926年夏,丁山作為沈兼士助理南下廈門大學國學研究院,“始識顧頡剛、張亮丞、林語堂、周豫才諸先生”。(13)丁山:《四十自序》,《丁山日記》,1940年10月15日,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8年版,第331頁。沈兼士在國學研究院安排就緒后,因庚款事于當年10月辭職北歸(14)參見顧頡剛:《致胡適函》,1926年7月9日,胡適著、耿云志主編:《胡適遺稿及密藏書信》第42冊,黃山書社1994年版,第323頁;張星烺:《致陳垣函》,1926年10月16日,陳智超編注:《陳垣來往書信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210頁。,命丁山代授他的文字學課程。顧頡剛作為“后起之秀”,也就成為國學研究院的實際領導者(15)陳以愛:《中國現代學術研究機構的興起——以北大研究所國學門為中心的探討》,第278頁。,這是丁山與顧頡剛交好的開始。從1927年下半年起,丁山與顧頡剛、傅斯年在廣州中山大學產生了交集:無論是前教務主任兼文學系主任(16)參見吳定宇主編:《中山大學校史(1924—2004)》,中山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57頁。魯迅,還是顧頡剛與傅斯年,皆邀請26歲的丁山任職廣州中山大學文科教授。(17)參見顧頡剛:《致傅斯年》,1927年6月27日,《顧頡剛全集·書信集》第1卷,第196頁;陳星燦:《高本漢與廣州中山大學——跋一封新發現的中山大學致高本漢的聘請函》,《科學文化評論》第4卷第3期,2007年,第98—100頁。1927到1929年間,顧頡剛與傅斯年在共辦學術研究機構方面經歷了一個由“合”到“分”的過程,丁山從廣州中山大學走向史語所——脫離顧頡剛而在傅斯年的直接領導下工作。在這個過程中,丁山浸潤在顧頡剛、傅斯年所倡導的學風之下,是二人主導的學術研究團體中的得力干將。只是丁山入職史語所之后,“不勝傅某之凌逼”(18)(19)丁山:《四十自序》,《丁山日記》,1940年10月15日,第333、332、332—333頁。,在“遠傅”的同時更加不自覺地“親顧”。

傅斯年留歐回國之時,其個人學術研究的視野已經是中國Altertumwissenschaft(20)傅斯年:《傅斯年致胡適》,1926年8月17日、18日,王汎森、潘光哲、吳政上主編(以下簡稱王汎森等主編):《傅斯年遺札》第1卷,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5年版,第37頁。(“古典學”(21)對這一詞的翻譯,參見張一博:《語文學與中國近代史學的科學化——以傅斯年與西學的關系為中心》,《史學史研究》2019年第3期;王晴佳:《科學史學乎?“科學古學”乎?——傅斯年“史學便是史料學”之思想淵源新探》,《史學史研究》2007年第4期;張谷銘:《Philology與史語所:陳寅恪、傅斯年與中國的“東方學”》,《“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87本第2分,2016年。),學術興趣面向中國的整個古代,在學術事業上“為中國而豪外國”。(22)傅斯年:《傅斯年致胡適》,1928年4月2日,王汎森等主編:《傅斯年遺札》第1卷,第83頁。而此時的丁山,在學問上也開始發生“激變”,即由小學入經學又漸入史學,坦言自己在這個過程受顧頡剛影響最深。(23)丁山:《四十自序》,《丁山日記》,1940年10月15日,第333、332、332—333頁。從傅斯年留歐回國,到史語所遷北海靜心齋,傅斯年倡導的愈加清晰的史語所學風也一直影響著丁山,或明或暗地顯現于丁山一生的研究之中。丁山在廣州兩年,刊發在《國立第一中山大學語言歷史學研究所周刊》的《費誓題解》《羲和四宅說》《閟毖解》,注重將經籍底本之是非還歸今古文經說之是非,突破經說以求其本義。其中強調今古文經說的糾葛,受顧頡剛影響為多,在此基礎上尋求問題的解決,則已比顧頡剛在今古文問題上走得更遠。

抗戰期間,傅斯年曾以史語所學風為由,寫信回絕楊向奎加入史語所,說史語所一組史學之古史一門的范圍“乃愿以甲骨、金文、器物及考古學解決問題也。故近十年中,未曾增治古史者一人”。(24)參見傅斯年:《傅斯年致楊向奎》(抄件),1944年8月15日,王汎森等主編:《傅斯年遺札》第2卷,第1150—1151頁。此信雖寫于1944年8月,但史語所此種學風其實早已醞釀。丁山在史語所1929—1931年公布的工作計劃和報告中,多屬“未定組”“未屬組”“不列組”(25)參見《歷史語言研究所概況事務報告》及史語所十八年度、十九年度二月份、十九年度、二十年度工作報告,傅斯年:《傅斯年全集》第6卷,湖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52、76—77、133、174、288、297頁。,但學人多說丁山屬史語所一組(26)參見陳存恭、陳仲玉、任育德訪問,任育德紀錄:《石璋如先生口述歷史》,九州出版社2012年版,第262頁。,從學風上看此言不虛。丁山在史語所工作時的研究計劃,可概括為以下三項。一是史語所在廣州時,曾設漢字組,由丁山計劃和主持編纂《經籍詞典》,后因工作量龐大、短期難見成效,加之經費緊張,在史語所遷北京后擱置。(27)參見蘇同炳:《手植楨楠已成蔭——傅斯年與“中研院”史語所》,臺北學生書局2012年版,第27—29頁。二是打通甲骨金石和傳世記載,其中包括:以甲骨刻辭、周秦金石文字補正《說文解字》闕疑各字,成《說文闕義箋》;《說冀》《說夢》《說疾》諸作,雖非定論,但在學理上已打通卜辭、金文;綜合故書雅記和周銅器銘識中召伯虎事補《史記》,成《召穆公傳》;以金石文字校勘先秦之典籍,把分三步校理《尚書》列為專門計劃,“以金石文字校經”是三步中最核心的一步,而欲成此又必先將金石文字作一可信之釋文。(28)參見丁山:《四十自序》,《丁山日記》,1940年10月15日,第332—333頁;史語所十八年度、十九年度二月份、十九年度、二十年度工作報告,傅斯年:《傅斯年全集》第6卷,第76—77、133、198、297頁。三是為治古史而通古地理學,著手校理《水經注》。(29)丁山:《四十自序》,《丁山日記》,1940年10月15日,第333、332、332—333頁。丁山利用其小學根基、古地理學知識來解決古史問題,是與史語所一組史學范圍相合之處。

丁山與顧頡剛研究取向的不同,恰恰是史語所學風區別于整理國故的一面縮影:史語所為求得問題的切實解決而充分地使用材料和方法;整理國故的“整理”則凌駕于“問題”之上。1931年11月,顧頡剛在《古史辨》第三冊自序中說:問題的提出要急進,問題的解決要緩進。(30)參見顧頡剛:《自序》,《古史辨》第3冊,海南出版社2005年版,第5頁。而史語所學風正與此相反:提出的問題以“能夠解決”為限,也即一分材料出一分貨、純就史料以探史實,自然也不是“旋風舞”般的問題。(31)參見傅斯年:《歷史語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傅斯年全集》第3卷,第5—6頁;傅斯年:《〈史料與史學〉發刊詞》,《傅斯年全集》第3卷,第335頁。

山東大學歷史系“八馬”之一趙儷生,1950年冬受王獻唐之托去探望在青島山東大學的丁山。他對丁山的第一印象是:49歲卻像60多歲的老翁,“此人很硬,不打彎,在學問上是一位唯我獨尊者”,但“倔犟之中亦有其世故在”。(32)趙儷生:《由一個人的死引起的政治風波——回憶丁山先生》,趙儷生、高昭一:《趙儷生高昭一夫婦回憶錄》,山西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179頁。丁山晚年倔強之中的世故與“耿介拔俗”(33)朱斌:《“耿介拔俗”的一代史學巨匠——丁山先生生平與學術》,《文史哲》2016年第5期。,必有其復雜的因緣,實非一朝一日所能形成。從史語所工作報告和其他學者的言語中,能看到丁山在史語所工作期間的學術研究“特立獨行”。從傅斯年通信和顧頡剛日記的寥寥數語中,也可以感受到丁山脾氣的“執拗”、與傅斯年“針尖對麥芒”般的較勁。丁山1932年“不勝傅某之凌逼”而離開史語所,可能與其個人研究的“學術自由”與史語所整體發展需要之間的矛盾有關,而他與傅斯年在脾性上針鋒相對又使矛盾激化。所謂丁山“親顧遠傅”,即指在個人情感上,丁山多向顧頡剛傾斜,傅斯年既然能以“家長作風”凌顧頡剛(34)顧頡剛:《記本月二十九晚事》,《顧頡剛全集·日記》第2卷(以下簡稱《日記》第2卷),1973年7月補記,第160頁。,丁山也不能例外。丁山的脾性,卻也是顧頡剛能容,而傅斯年不能。但在學術研究上,丁山兼容并包各取所長,不立一派亦不主一家,同當時包括顧頡剛與傅斯年在內的多數學者一樣,服膺于王國維治學之精貫。(35)參見丁山:《引言》,《說文闕義箋》,國立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單刊乙種之一,1930年,第2頁;顧頡剛:《悼王靜安先生》,《寶樹園文存》第1卷,第271—272頁。

以上,從丁山與顧頡剛的“出身”,簡述到丁山周旋于顧頡剛與傅斯年之間。丁山不必非屬于某一學術陣營或者學派不可,但必有他基于一時一地的人生際遇而承受的特定條件下的學術風氣,也必有他自己的學術關懷與現實關懷。不僅丁山如此,顧頡剛與傅斯年也是如此。

抗戰之前,顧頡剛與傅斯年尤為強調“為學術而學術”,這本質上是學人追求學術與現實的平衡而做出的一種努力。當上個世紀的中國從“九一八事變”走到“七七事變”,學人戰前原有的平衡被抗日救亡這個最大的實際逐漸打破,于是我們又看到民國學人在抗戰時期的學術研究上,似乎有一個近于集體性的轉變。最為典型的便是傅斯年與顧頡剛在民族問題上的奔走呼號。抗戰期間學界對民族問題的爭論不必由“求真”轉向“致用”,也不必一定要冠以“學術民族主義”,但一定是在抗日救亡這個最大的實際下,繼續謀求學術與現實的平衡而做出的努力:學術研究關懷的“問題”變了,但治學的態度還是求真。丁山與顧頡剛在抗戰后方的通信就籠罩在這樣的大背景之下。兩人交往比以往更密,學術研究關注的問題基于自身的實際都作了調整。

二、為“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觀念“作較為穩固的注腳”

1939年10月,身在四川三臺的丁山,自言其學術研究分為“個人研究”和“整理國史諸工作”,完成“先秦神話史”是其個人研究的首要任務。(36)丁山:《致顧頡剛函》(手稿),1939年10月20日。劉宗迪從神話學研究的角度,朱斌從古史研究“破”與“立”方面,對丁山與顧頡剛、“古史辨學派”、“疑古學派”的關系有精到的點評。(37)參見劉宗迪:《丁山的神話研究》,《民俗研究》2016年第6期;朱斌:《“耿介拔俗”的一代史學巨匠——丁山先生生平與學術》,《文史哲》2016年第5期。只是,顧頡剛“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觀念更適合作為探討丁山與顧頡剛學術理念異同的起點。

在古史研究領域,丁山最服膺顧頡剛之處,不是“疑古”,也不是《古史辨》,而是其“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這一古史觀念。繼續對“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進行闡發,是抗戰時期兩人學術研究的共同傾向,但丁山比顧頡剛更加注重擴充材料、方法以及邏輯鏈條的完整性。與顧頡剛“擱置”“消解”歷史本體的傾向(38)參見王學典、李揚眉:《“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一個帶有普遍意義的知識論命題》,《史學月刊》2003年第11期。相比,丁山對古籍中的具體問題進行研究,恰恰欲對歷史本體求一解決。顧頡剛“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有三個意思(39)參見顧頡剛:《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古史論文集》第1卷,第181頁。,但這三個意思是從古書中看古史的現象描述,并未解釋何以如此。1925年,留歐的傅斯年對顧頡剛這一古史觀念發出了由衷的贊賞,并建議顧頡剛當務之急是“先以文書中選擇的材料證成這個‘累層地’”。(40)傅斯年:《傅斯年致顧頡剛》,1926年9月,王汎森等主編:《傅斯年遺札》第1卷,第45—47、45頁。顧頡剛的弟子王煦華,直言顧頡剛對“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內容的表述還有不夠完善的地方。(41)參見王煦華:《前言》,顧頡剛:《古史論文集》第1卷,第6頁。這一不夠完善的地方正是沒有闡釋清楚為何“發生的次序和排列的系統恰是一個反背”(42)顧頡剛:《古史辨第一冊自序》,《古史論文集》第1卷,第45頁。,中國傳世載籍里呈現出來的古史是“層累地”造成的,可“層累地”究竟為何,顧頡剛力不從心。

對史料“新”“舊”的態度取向,是傅斯年與顧頡剛在古史研究中最明顯的分歧,也是20世紀20年代末30年代初,兩人共辦學術研究機構從“合”走向“分”的關鍵線索。傅斯年的高明,在于他既能識“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是一切經傳子家的總瑣鑰,又能在古史研究領域另辟蹊徑:充分地利用新材料與新方法去解決問題。從傅斯年1925年勸慰顧頡剛“誠然掘地是最要事,但這不是和你這古史論一個問題”(43)傅斯年:《傅斯年致顧頡剛》,1926年9月,王汎森等主編:《傅斯年遺札》第1卷,第45—47、45頁。來看,尚對新舊材料各有青睞。最晚至1926年11月,傅斯年古史研究的視野已經從傳統史學文籍向新材料、新成就傾斜。(44)參見傅斯年:《傅斯年致羅家倫》,1926年11月14日,王汎森等主編:《傅斯年遺札》第1卷,第75頁。而到了1929年2月,傅斯年評顧頡剛“上等的天分、中等的方法、下等的材料”,對顧頡剛研究古史所用的材料與方法已皆有不滿,并建議其向民俗方面發展。(45)參見顧頡剛:《日記》卷2,1929年2月13日,第252頁。但顧頡剛心中自有丘壑,直到1973年,他仍然堅持史料本就平等,高下在于如何使用。(46)參見顧頡剛:《日記》卷2,1973年7月,第252頁。兩人的倔強充分體現在各自的學術主張之中。

羅志田曾敏銳地指出,民國新史學“與學人盡量擴充史料的進程所同步的正是顧頡剛所反對的一種越來越明顯的重新材料輕舊材料的傾向”。(47)羅志田:《史料的盡量擴充與不看二十四史——民國新史學的一個詭論現象》,《歷史研究》2000年第4期。新材料之外還有新方法。沈兼士1941年6月在輔仁大學史學會演講,就認為近三十年來中國史學研究的新趨勢是材料和方法上的革新。(48)參見沈兼士:《近三十年來中國史學之趨勢》,《段硯齋雜文》,知識產權出版社2012年版,第91—92頁。如果說顧頡剛對舊材料的使用尚能游刃有余,那么他對新方法的利用則難免心有余而力不足。顧頡剛的“破”或者說是“疑”,所施加的對象主要是傳世載籍里的古史觀點,新材料、新觀點恰恰給他所以敢“破”、敢“疑”古書中成見的底氣。(49)參見顧頡剛:《我是怎樣編寫古史辨的?》,《古史論文集》第1卷,第174頁。而傅斯年的“立”或者是“重建”,著眼點是新材料與新工具(50)傅斯年所說的“新工具”類似于我們今天所講的“新方法”或者“新成就”。參見傅斯年:《歷史語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傅斯年全集》第3卷,第7頁。——“借幾個不陳的工具,處治些新獲見的材料”(51)傅斯年:《歷史語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傅斯年全集》第3卷,第8頁。,自然也不主動將古籍里的古史觀點作為立論的靶子。雖然古史研究對新材料、新工具的追逐不自傅斯年始,但領導史語所的傅斯年卻將這一傾向發揮到了極致。因為不如此便不足以與法國漢學爭勝,這是傅斯年基于當時的條件,在學術事業目標導向下更為有效的爭勝途徑。

丁山晚年在自傳中說,“我的學問基礎,沈先生(即沈兼士——引者按)給我奠定的很深厚,可惜我見異思遷,一變再變,將先師所傳授家法,現在都拋荒了。”(52)丁山:《丁山自傳》(未完手稿),1950年前后。丁山自我評價在學術研究上“見異思遷”,可見其兼容并包、不囿一派的治學傾向。和傅斯年相比,丁山古史研究的特點是:問題不嫌大,史料不嫌舊。在史語所工作期間,丁山曾有編《經籍大辭典》(即上文所提《經籍詞典》)的宏圖,亦有整理《尚書》之宏愿,前者被蘇同炳譏為“大而無當”(53)蘇同炳:《手植楨楠已成蔭——傅斯年與“中研院”史語所》,第29頁。,后者也是耗時費力。即便丁山研究的先秦神話,恐怕也要被傅斯年稱為“旋風舞”般的問題。和顧頡剛相比,丁山古史研究所用的史料與方法則更為豐富。“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是一個以“擱置”“消解”歷史本體為前提的命題,批評顧頡剛只“破”不“立”者,實際上是在有意或無意地要求顧頡剛,必須就歷史本體給一個確切的解決。批評顧頡剛和《古史辨》疑古疑過了頭者,則是在強調顧頡剛和《古史辨》就歷史本體所形成的錯誤認識。那么丁山的研究,恰恰在探尋歷史本體方面有所推進。丁山在顧頡剛“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觀念下,利用新材料、新方法,一則拆解顧頡剛關注的大問題,使之大而化小;二則補充邏輯環節,既窮流變,又求其真。除嘗試回答古書中的古史何以“層累地”造成以外,亦欲尋求問題的徹底解決。傅斯年回國時雖然對顧頡剛“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大加贊賞,但也提出了中肯的建議:“不應該就此辨下去,應該一條一條的把他辨出來的問題料理去。”(54)傅斯年:《傅斯年致胡適》,1926年8月17日、18日,王汎森等主編:《傅斯年遺札》第1卷,第37頁。傅斯年1944年強調史語所一組“不提倡文籍中之辯論”(55)傅斯年:《傅斯年致楊向奎》(抄件),1944年8月15日,王汎森等主編:《傅斯年遺札》第3卷,第1150頁。,對歷史本體進行探討、對歷史問題尋一解決之意,昭然若揭。

在丁山眼中,《古史辨》是《古史辨》,顧頡剛是顧頡剛。直到1950年,丁山仍然堅持認為:《古史辨》討論的各種問題“有許多地方須加以補充或修正”,但顧頡剛提出的“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的三個意思卻是“中國上古史學發展的規律”——“容或需要局部的修訂,誰也不能根本推翻”。(56)丁山:《中國古代宗教與神話考》,上海書店出版社2011年版,第220頁。丁山的這種態度貫穿其古史研究的始終,他在1939年10月20日致顧頡剛信中已經點明了這一點:

弟自去冬來三臺,埋頭寫《先秦神話史》,已成十五萬言,約得全書之半,假以時日,明夏或可脫稿。此書全為兄古史觀念作較為穩固的注腳,將來成書,必求兄序。

這里的“古史觀念”即“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作較為穩固的注腳”即對這一觀念進行補充和完善。丁山的《先秦神話史》此時雖已成半,但終究還是沒能按照計劃進行下去。(57)參見丁山:《致顧頡剛函》(手稿),1939年12月7日;丁山:《自序——從東西文化交流探索史前時代的帝王世系》,《古代神話與民族》,商務印書館2013年版,第24—25頁。1948年,丁山將曾經發表在《國立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史董》《齊大國學季刊》等上面的幾篇文章,加上原《先秦神話史》中的文章,重新集結為論文集《古代神話與民族》。這本論文集幾經波折,最終于2005年出版面世。結合《丁山日記》,信中所言《先秦神話史》的全書之半包括《古代神話與民族》中收錄的《禹平水土本事考》《由鯀堙洪水論舜放四兇》《后土后稷神農蓐收考》《句芒、高禖、防風、飛廉考——風神篇》《論炎帝太岳與昆侖山》《河出昆侖說》《九州通考》。在前四篇文章中,丁山不僅認同傳世載籍里一些所謂的古史人物實際上是神話人物的觀點,并運用文字學、音韻學、比較語言學與比較神話學方法一一考出原始神格,而且還詳細論述了這些神話人物從何而來、又如何一步步由神變人。

不惟如是,顧頡剛指出九州與十二州、四岳與五岳,“都是中國地理史上的極重大又極繁復的問題”(66)顧頡剛:《州與岳的演變》,《古史論文集》第5卷,第43、46頁。,丁山作《論炎帝太岳與昆侖山》《河出昆侖說》《九州通考》亦有與顧頡剛的研究對話之意。對于《禹貢》九州,丁山也不盡同意顧頡剛的觀點。顧頡剛認為《禹貢》的九州“乃是戰國的時勢引起的區畫土地的一種假設,這種假設是成立于統一的意志上的”。(67)顧頡剛:《秦漢統一的由來和戰國人對于世界的想象》,《古史論文集》第5卷,第36頁。但丁山認為《禹貢》略幽、燕而詳梁州,“與戰國時代之國際形勢,稍嫌不合”;對于《禹貢》九州之區分,丁山指出“更寓有種姓歷史之背景”(68)丁山:《九州通考》,《古代神話與民族》,第463頁。,實則強調這種觀念自有其歷史傳承,并非純粹是戰國時人的一種“假設”。顧頡剛認為四岳是西方的山,是姜姓民族的發祥地(69)顧頡剛:《州與岳的演變》,《古史論文集》第5卷,第43、46頁。,而丁山認為“若自神話遺跡考之,則疑四岳即太岳,太岳即炎帝,皆山岳之神也”。(70)丁山:《論炎帝太岳與昆侖》,《古代神話與民族》,第394頁。顧頡剛1950年借研究昆侖問題,曾對自己早年的研究方法有一個言簡意賅的感慨(71)參見顧頡剛:《昆侖傳說與羌戎文化》,《古史論文集》第6卷,第197頁。,恰好反映了其曾經“不立一真,惟窮流變”的研究路徑。而丁山自1930年代至1950年堅持認為,中國自有亙古不衰的山岳之祭,實源于先民對山川之神的崇重,而昆侖山神話是印度須彌山王神話由西域輸入中土。(72)參見丁山:《中國古代宗教與神話考》,第597頁。

三、民族問題從現實照進學術

生活在當下是所有學術問題與研究意識的根源。抗戰期間,以傅斯年、顧頡剛為代表的一班史家所體現出來的史學觀念,往往被描述成由求真向經世致用轉變,或被冠以“學術民族主義”。而經世致用未必不能求真,“學術民族主義”也不是必然、無可避免地滑向極端和狹隘。丁山與顧頡剛、傅斯年等史家一樣,在國家民族患難之際,學術研究的眼光時刻關注著社會的現實,心系著國家的前途命運。

顧頡剛在上世紀20年代對學以致用尚不以為然(73)參見顧頡剛:《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周刊一九二六年始刊詞》,《寶樹園文存》第1卷,第223—224頁。,然而“九一八事變”以后,卻用“一半的精力在搞通俗讀物,宣傳民族意識”。(74)顧頡剛:《我是怎樣編寫古史辨的?》,《古史論文集》第1卷,第173頁。到了1933年,中國的內憂外患已經讓他擔憂亡國滅種,而無法像以前一樣安居在研究室里。(75)參見顧頡剛:《個人計劃》,《寶樹園文存》第1卷,第387頁。顧頡剛在1936年直言:承平之世,學術不急于求用,“為學問而學問”自當無可厚非,而“及至國勢凌夷,跼天蹐地之日,所學必求致用,非但以供當前之因應而已,又當責以弘大之后效”。(76)顧頡剛:《禹貢學會研究邊疆學之旨趣》,《寶樹園文存》第4卷,第215頁。1939年5月,顧頡剛對于自己在抗戰前后治學傾向的轉變有實在的交代:

從前我對于自己的期望只是畢生研究與世無關的學問,絕不愿學以致用,免得和政治發生聯系,生出許多麻煩;到這時碰到了空前的國難,才覺得我們的態度實有改變的必要,我們的工作再不可對于現時代不負責任了。(77)顧頡剛:《我為什么要寫“中華民族是一個”》,《寶樹園文存》第4卷,第112頁。

如上所述,空前的國難使顧頡剛心中的國家大義、民族大義上升到了極高的位置,義無反顧地將自己的學術撰著分為“學問本業”與“時代之責任”(78)顧頡剛:《顧頡剛全集·日記》第4卷(以下簡稱《日記》第4卷),1939年6月30日,第244—245頁。:古史研究是其學問本業,中國通史、國民讀本、中國邊疆問題是時代賦予他的責任。他堅持走通俗化道路,以通俗之業供給民眾精神食糧,激發民眾的民族意識,并大力倡導邊疆教育建設,加強內地與邊疆溝通,這在顧頡剛看來實為知識分子之重大責任,急需提倡,亦思竭力以赴。(79)參見顧頡剛:《致楊向奎》,1942年2月9日,《書信集》第3卷,第109頁。顧頡剛1939年任齊魯大學國學研究所主任時,即以整理廿四史為工作中心(80)顧頡剛:《齊魯大學國學研究所整理二十四史之主旨》,《寶樹園文存》第2卷,第254頁。,并計劃于此基礎上“成各種專史之材料集,為將來正式作通史之基礎,再將范圍擴大至廿四史之外”(81)顧頡剛:《日記》第4卷,1939年10月26日,第300頁。,即寓整理廿四史于編通俗化中國通史的目標之內。(82)參見顧頡剛:《日記》第4卷,1939年11月30日,第313頁。在顧頡剛看來,欲編中國通史,就得先系統整理廿四史。整理廿四史,就得先集各種版本作校勘,再加標點作索引;然后根據索引作《二十四史辭典》,用新式方法制成各種圖表,并根據內容分類成書。(83)參見顧頡剛:《齊魯大學國學研究所整理二十四史之主旨》,《寶樹園文存》第2卷,第254—255頁。在顧頡剛整理廿四史的計劃中,單就標點一項,在新中國成立之前并未全部完成,但他這一宏愿卻可以體現一代知識分子的家國情懷。

知識分子的家國情懷,同樣也體現在丁山身上。丁山1939年初抵四川三臺后,除個人古史研究以外,還有“整理國史諸工作”(84)丁山:《致顧頡剛函》(手稿),1939年10月20日。,即整理廿四史。1941年,顧頡剛在一次講話中提到,抗戰之前發現的新史料極為豐富,抗戰以后史料的喪失以及西南史料的缺乏對研究工作產生很大的影響,恰恰是“得著編著通史的機會了”。(85)參見顧頡剛:《中國之史學》,《寶樹園文存》第2卷,第294頁。早在1938年,山東大學在內遷途中奉教育部令停辦,丁山作為該校中文系教授被分配到重慶國立編譯館工作時就認為“整理正史的機會到了”,限于條件擬先編輯《歷代藝文志》。(86)丁山:《史董敘例》,《史董》1940年第1冊。在四川三臺,丁山一邊在東北大學從事教學,一邊兼任教育部戰區中小學教師第五服務團研究部(以下簡稱研究部)名譽導師,以整理廿四史作為研究部的工作指南,并繼續進行此前在國立編譯館未完成的工作。1939年4月,丁山為研究部擬定最早的工作計劃,明確“利用中外典籍整理中國廿五史”,“以研究國史探求先民活動之體相,藉以啟發民族意識、砥礪國民道德為宗旨”。(87)丁山:《編輯組研究股工作計劃大綱》,教育部戰區中小學教師第五服務團編:《教育部戰區中小學教師第五服務團概況》,內部材料,第71頁。感謝四川三臺縣檔案館副館長羅承先生提供資料獲取上的便利。1940年上半年,丁山在整理廿四史計劃書中進一步強調:“我們整理正史目的,一方面是在比較有計劃下多讀點書,一方面是想在民族復興途中盡我們對‘國家的教育’應盡之責”,“國家方以歷史教育為砥礪民族精神發揚民族文化之利器,則此項計劃之完成,或為國史界共同之期望”。(88)丁山:《理董正史計劃書》,《史董》1940年第1冊。

20世紀30年代出版的《二十五史補編》是就廿四史補作、校正和考訂的集大成者,在當時是研究廿四史最重要的參考文獻(89)參見瞿林東:《20世紀中國學者關于“二十四史”綜論的幾個問題》,《史學理論與史學史學刊》,2008年。,顧頡剛在給予極高稱贊的同時,也對廿四史的整理研究提出了期待。他說:“誠能整理舊材料,使物無遁形而人恣其用,為益之大必不在發見新材料下。”(90)顧頡剛:《二十五史補編序》,《寶樹園文存》第2卷,第198頁。丁山從學術專業化的角度整理廿四史,正符合顧頡剛這一期待。1939年10月,丁山在致顧頡剛信中介紹自己此時對整理廿四史的大體規劃:“一則仿兩唐書合抄例,將廿四史镕為一編;二則仿裴松之注三國,斟酌古今傳聞,作廿四史考異;三則網羅古今中外之注釋及考證,作廿四史集解;如有余力,則刪訂清史稿。”(91)丁山:《致顧頡剛函》(手稿),1939年10月20日。1940年上半年,丁山正式寫定《理董正史計劃書》,該計劃書分為綜論正史之失、歷代史記(即中國通史長編)、歷代史記考異、歷代史記校注、歷代史志、表譜、圖錄、索引、贅言九個部分,簡言之:“歷代史記,所以刪訂正史之冘復(原文即此,取猶豫重復之意——引者按);校注,所以疏通史文之疑滯;考異,所以薈萃傳聞之異辭;史志,所以貫穿文化之史料;圖錄,則史料之直接說明;表譜,則史實之正確統計。”(92)丁山:《理董正史計劃書》,《史董》1940年第1冊。與顧頡剛整理廿四史的具體主張不同,丁山整理廿四史走的是學術研究專業化路徑,并寓編中國通史于整理廿四史之中,其所擬編的中國通史的形式是“歷代史記”,刊于《史董》第一冊的《新殷本紀》(歷代史記之三)即為其雛形。

顧頡剛與丁山在抗戰后方雖然都提出了各自整理廿四史的具體計劃,但限于條件,落實往往有限。顧頡剛通俗化路徑下的廿四史整理,實際著手進行的是標點廿四史。這項工作在顧頡剛眼中也絕不似想象中的那般簡單。對于整理古書本身,顧頡剛認為:校勘、訓釋、標點、引得、辨偽都是解決古書本身問題的必要工具,解決古書本身的問題之后,“從這部書里研究出來的意義才是真的意義”。(93)參見顧頡剛:《封氏聞見記校證序》,《寶樹園文存》第1卷,第382頁。對于整理廿四史,顧頡剛1939年認為,應“先收集史書之各種版本作校勘,記出其異文,再加標點作索引”。(94)顧頡剛:《齊魯大學國學研究所整理二十四史之主旨》,《寶樹園文存》第2卷,第254頁。直到1956年他仍然強調校勘和訓詁以確定文字和意義,然后才可以標點。(95)參見顧頡剛:《在政協第二屆全國委員會第二次全體會議上的發言》,《寶樹園文存》第2卷,第402頁。1941年1月,丁山在致顧頡剛信中提到,“文通先生主張校廿四史,以正史版本,過分缺乏,尚無著手根基,想文通在蓉,當為言之。”(96)丁山:《致顧頡剛函》(手稿),1941年1月22日。丁山整理廿四史與之不同,首先落實的是編輯《歷代藝文志》。

丁山雖然在抗戰之后才從整理廿四史的角度著手《歷代藝文志》的編輯,但《歷代藝文志》的發端要追溯到1926年創辦的廈門大學國學研究院。(97)參見楊國楨:《20世紀20年代的廈門大學國學研究院》,《廈門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5期。當時沈兼士、林語堂發起編輯《中國圖書志》(即《歷代藝文志》)(98)容肇祖:《編輯中國圖書志敘例》,《中山大學圖書館周刊》第2卷第1期,1928年。,為的是整理國故;抗戰爆發后,丁山再次提出編輯《歷代藝文志》,雖承整理國故之遺緒,但已視《歷代藝文志》為整理廿四史之初步,目的在于立足全民歷史,促進民族團結,增強民族自信。

1939年上半年,費孝通與顧頡剛就《中華民族是一個》展開討論。若以“后見之明”來看,在這場討論中,沒有把握“nation”與“民族”真正意義的是費孝通,在是與非的判斷上確有洞見的恰恰應該是顧頡剛。(99)參見郝時遠:《中文“民族”與“少數民族”的英譯問題》,《中國民族報》2013年3月22日,第5版。丁山在四川三臺整理廿四史,具體主張雖與顧頡剛不同,但他明確認為:廿四史雖有諸多不足,但終究不失為全民歷史的代表作。(100)丁山:《理董正史計劃書》,《史董》1940年第1冊。丁山此時立足于中華民族全民歷史,不但與顧頡剛心意相通(101)參見《學人訪問記——歷史學家顧頡剛》,《寶樹園文存》第2卷,第238頁。,實際也聲援了“中華民族是一個”的倡導。丁山進而強調,研究全民歷史需要從正史的書志中尋找線索,《歷代藝文志》呼之欲出。

“我們民族文化史料,大抵保留在正史書志里”,“書志一類,是正史的精華,也終是我們文化史的中堅”。(102)丁山:《史董序例》,《史董》1940年第1冊。《歷代藝文志》既是中國文化之總目,又是國史整理之初步。(103)丁山:《致顧頡剛函》(手稿),1939年10月20日。其意義在于“想將我國古往今來的著作,做一部總目,也就是將四千年來的史料先統計一篇總賬”,一方面要網羅盡致,另一方面要著其存佚。(104)參見丁山:《史董序例》,《史董》1940年第1冊。丁山這一主張也與顧頡剛早年的想法大為一致。早在1935年,顧頡剛在《二十五史補編題辭》中就指出:

然而足為治學基礎者宜莫如各史書志,以其整理專史材料最有系統,且直接史料存留于今日者至鮮,此已為最可信據者也。故研究學術史者宜讀藝文志……至于史事本身,表譜為尚。(105)顧頡剛:《二十五史補編題辭》,《寶樹園文存》第1卷,第416頁。

在抗戰后方艱難的條件下編《歷代藝文志》,誠非易事。即便如此,在1941年秋研究部解散之時,歷時兩年的《歷代藝文志》已完成十之七八,約合卡片93638頁。(106)《為第五服務團違抗鈞令,扣發經費,又迫使集中城廂以破壞工作,懇即令將研究部及所藏圖書,一同并入北平研究院或教科用書編輯委員會,俾得繼續工作由》,1941年8月30日,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藏,檔號:五—14314(1),第368頁。《歷代藝文志》雖然沒能保存下來,但終究是丁山在抗戰后方心力所萃。當現實的民族問題折射到學術領域,丁山與顧頡剛就整理廿四史、編中國通史的具體主張盡管多有不同,但兩人心意相合、志趣相投,可謂殊途而同歸。

結 語

從抗戰前到抗戰后,徐旭生與顧頡剛有多年同事關系,在此期間兩人交往不可謂不密切。(107)參見顧頡剛:《日記》第2卷,1932年7月12日,第661頁;顧頡剛:《日記》第3卷,1933年9月27日、10月20日,第92、100頁。然而,1939年北平研究院新聘韓儒林,到了下半年,顧頡剛將其介紹到成都華西大學,徐旭生為此幾乎與顧頡剛反目。(108)參見顧頡剛:《日記》第4卷,1939年12月23日,1941年4月2日,第323、515頁。或許徐旭生與顧頡剛的關系,真如徐旭生1941年信中所言“君子交絕,不出惡聲”,既不能共事,便“你來我去”(109)參見顧頡剛:《日記》第4卷,1941年4月2日,第515頁。,只是徐旭生的這種情緒實際上多多少少反映到了他的論著之中。徐旭生1940年5月作《中國古史的傳說時代》,在其中“論信古”一章中,明確反對兩種不同的“任便地疑古”現象:一是以顧頡剛為代表的慎重派,二是以衛聚賢為代表的大膽派。他批評顧頡剛“把傳說的東西一筆抹殺,把文化的黎明時期完全不談,我國的歷史因此就被砍去一截!把一切古代的傳說送到造謠的監獄里面關起來!”(110)參見徐旭生:《中國古史的傳說時代》,科學出版社1960年版,第12頁。同樣的問題,在丁山看來卻是:經過“掃蕩偽史料”之后,立刻得到大量的“直接史料”來補充。(111)丁山:《自序——從東西文化交流探索史前時代的帝王世系》,《古代神話與民族》,第8頁。如此,何以使得我國的歷史因此就被砍去一截?!徐旭生與丁山這兩種不同的態度,固然有各自治學取向的不同,但多多少少也受到了個人與顧頡剛志趣是否相投、情誼是否交好的影響。

丁山雖然“倔強”,卻一直期待能在顧頡剛的領導下從事研究工作。縱觀丁山幾十年的人生歷程,他與顧頡剛能成為“同事”的機緣實在是淺,但這絲毫不影響他與顧頡剛志趣相投。丁山能與傅斯年針鋒相對,但對顧頡剛心服口服;丁山的“耿介拔俗”,卻也是傅斯年不諒,而顧頡剛能容。身在抗戰后方的丁山,堅持學術但求真知灼見,并視學術終為立國之本。他在抗戰后方艱苦的條件下,堅持從學術專業化角度整理廿四史,雖未能竟功,但始終報以極大的熱情與希望。在丁山看來,“學問本身,不求有用,而實未嘗無用”,“學問之道,不論用不用,但在遇不遇”,在當時政治與風骨格格不入的情況下,丁山終究是“心未能忘情于民族命運”,但恨自己“猶有蓬心”。(112)丁山:《丁山父致中央大學史學系諸子書》,金毓黻:《靜晤室日記》第7冊,1944年3月30日,遼沈書社1993年版,第5473頁。而顧頡剛則以巨大的勇氣與魄力,直接推進史學研究的通俗化,供給民眾以精神食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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