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雅瓊
(沈陽師范大學 管理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4)
保護兒童、為兒童營造良好的成長環境是每個國家追求的目標。暴力侵害兒童問題在全球范圍內逐漸受到關注。兒童保護制度的良好實施是保護兒童免受暴力侵害的最有效手段[1]。本研究所指兒童保護是狹義的兒童保護,即主要是針對遭受暴力侵害兒童的保護[2]26。
兒童保護制度實施以文化系統為依托,兒童保護等福利理念自古存在于我國社會主流的福利思想體系中。我國兒童福利觀念最早可追述至先秦時期,儒家思想倡導政治秩序和社會穩定,主用“仁愛”,主張人應尊重生命,互相關愛[3]。《周禮》從愛幼、養老、濟貧、救災、醫療、安福等六個方面闡釋社會福利思想[4]。文化是在特定的歷史背景和自然條件中產生的,我國的傳統文化具有較為穩定的群眾基礎[5]。中國兒童的身上長久以來就打著“家庭中的兒童”這樣的烙印,“兒童作為獨立個體、兒童有自主選擇權利”等外來文化與我國傳統的兒童觀大相徑庭。隨著時代的發展,文化交流日益頻繁,外來文化與本地文化接觸時難免出現碰撞,新文化的融入需要經歷適應過程,文化適應是社會、心理和觀念的變革,它產生于兩種文化間的平衡,同時適應社會的主流文化。自1949 年以來,我國兒童福利制度經過了漫長的發展歷程,縱觀70 年兒童福利的發展變化軌跡,和任何一個國家及社會的福利政策一樣,中國兒童社會福利體制的基礎和根源是其背后的價值觀念和指導思想[6]。
家庭文化是指家庭價值觀念及行為形態的總和,個人處在家庭中扮演家庭角色,吸收家庭文化,逐漸養成特殊的能力,衡量自身家庭文化在社會整體文化中的地位,這是個人社會化的過程,也是個人形成獨特人格特征的過程。家庭是教育子女使其有良好人格的社會化單位[7]1597。家庭是兒童進入的第一所“學校”,家庭文化所傳達出的兒童保護信號體現了兒童保護文化體系的核心部分,兒童家庭保護文化是兒童生活、成長的最相關因素。縱觀國內學者兒童保護相關科研文獻,鮮有涉及兒童保護文化的研究,尤其尚未有學者將研究深入聚焦于兒童家庭保護文化。兒童保護制度的正常運行依賴于文化系統提供的兒童保護價值觀念所帶來的穩定性。因此,透視兒童家庭保護文化樣態是不可或缺的研究視角。依據兒童保護文化涵蓋內容,本文擬對當前兒童家庭保護文化樣態做出剖視,力求豐富我國兒童保護相關領域的研究內容,為兒童保護理論研究及兒童保護政策實踐提供參考。
本文基于結構功能理論的文化系統分析原理展開研究。帕森斯(Talcott Parsons)將社會制度視為一個復雜的系統,其各個部分協同運作,穩定發展。文化系統是社會系統的下屬系統之一,涵蓋了宗教信仰、語言和民族的價值觀等內容[8]146。帕森斯認為,社會的文化層面可以促進制度的穩定實施,社會制度要想穩定發展并發揮制度本身的作用需要以社會文化為依托,如兒童保護制度需要依賴兒童保護文化以實現穩定運行。在制度實施過程中,兒童保護制度涉及“人”、“人的行為模式”及“人的思想”。我國開始進入制度化進程中,“思想”的制度化意味著制度文化的逐漸形成。一項文化的形成意味著文化所涵蓋的價值觀與行為規范被人們所接受,人們所遵循的正向文化價值如果能夠在制度實施過程中持續發揮作用,那么社會制度所引導的秩序與模式就會受到維護且不間斷地運行下去。基于此,結構功能理論的文化系統分析原理能為兒童家庭保護制度文化樣態透視提供良好的理論支撐。
本文采用半結構式問卷對政策制定者、政策執行者及兒童服務提供者進行深入訪談以獲取相關數據資料。在明確訪談核心范圍與提前設定訪談問題的前提下,有計劃、有準備、有預約地與受訪者進行半結構式談話。對于轉錄后的訪談與視頻資料采用Nvivo12 軟件進行編碼分類,結合話語分析法對受訪者傳達出來的語言符號做出解構,以析出受訪者在兒童家庭保護方面的文化認知樣態。
1.資料來源。為給研究問題提供最大信息量,本研究采取了“目的性抽樣”,即按照研究設計的理論指導進行抽樣。對于深入訪談對象的篩選與抽取,選擇目的性抽樣中的效標抽樣策略獲得。第一輪訪談對象的選擇以大量文獻閱讀為基礎,在文獻閱讀過程中掌握當前我國兒童保護制度實施要涉及的工作種類包括政策制定者、政策執行者(民政局、婦聯、檢察院、法院、警察、兒童保護工作人員等)及兒童服務提供者(兒童醫生、兒童社會工作者、兒童保護服務機構工作人員、兒童福利機構工作人員、教師、監護人等)等人員。此外,在學術文獻瀏覽過程中對于兒童保護研究的學術專家也有較為深入的了解。第二輪篩選條件即在第一輪篩選的基礎上附加上一條“同意訪談的人”。訪談對象選取時所設定標準如表1 所示。

表1 深入訪談對象篩選效標
通過訪談了解受訪者的工作經歷、生活經驗、兒童觀、兒童暴力識別及兒童家庭保護觀念等內容。本研究有效深入訪談27 人,訪談次數共計45 次,訪談時間合計2 420 分鐘。
2.編碼設計。資料編碼包括一級開放式編碼,二級關聯式編碼(軸心編碼)及三級核心式編碼[9]12。為保證編碼準確度,本研究先將所有案例資料用Excel 軟件進行開放式編碼,隨后進行整理以達到編碼飽和。之后,使用Nvivo12軟件完成軸心編碼及核心編碼。編碼還需要做信度檢驗,檢驗代碼的方法應包括內部一致性和外部一致性的信度值檢驗[10]91。經檢驗,內部編碼Kappa 系數值為0.905,外部編碼Kappa系數值在編碼修正后達到0.913。經過內部一致性與外部一致性的信度值檢驗,結果表明本研究的編碼信度較高。
對視頻資料與翻錄的文字資料采取三級編碼,設置初始自由編碼孫節點16 個(W001~W0016),將其歸類到4 個子節點之下(W01~W04),最終獲得編碼父節點兩個(W1、W2)。分析不同節點下的編碼文字與圖像并結合受訪者個人情況,將從家庭內部周邊全域視角對兒童家庭保護文化現實樣態進行解析。
家庭內部文化涉及的兒童保護是指家庭內部成員在個體行動中所展現出的兒童保護理念。深入訪談資料中家庭內的兒童保護相關編碼內容含設了1 個父節點、2 個子節點及9個孫節點(見圖1)。通過對深入訪談資料的編碼分類,可明確以下兩個方面。

圖1 家庭內部文化與兒童保護節點分布圖
1.認知納新:家庭內兒童保護文化的良性變通
在我國,過去最常見的家庭是“復合家庭”,即在核心家庭的基礎上還包括了祖父母、外祖父母的三代同堂家庭,當前也有一些家庭保持這樣的組成結構。兒童養育觀念的變化隨著社會的發展越來越多樣化,家庭結構日益簡化。我國當前最常見的是核心家庭的組成,即由一對夫婦及未婚子女(無論有無血緣關系)組成的家庭。社會越是包羅萬象,個體之間就越容易產生分歧,所以人們只能在一個更小的范圍內才能達成共識,這種趨勢無法遏止,并且會繼續發生并得到肯定[11]7,從實際情況來看,家庭內部的個性化發展遵循了這樣的規律。通過對訪談資料的分析發現,當前我國家庭文化中開始潛移默化地出現了一些變通性的兒童保護理念。在家庭中的變通性兒童保護文化節點下的關鍵詞除去“兒童”“家長”“孩子”等高頻詞匯外,出現頻次較高的單詞中,來自家長養育模式的“改變”、重視兒童的“感覺”與“需求”,“尊重”與“支持”兒童的內心“思想”都多次出現在受訪者的表述中(見表2)。

表2 家庭內兒童保護文化詞頻統計(1)
將W001 至W005 節點與編碼相關性較高的訪談對象(見表3)材料進行分組查詢和組合研究發現,同時從事教育與兒童服務事業的年輕女性家長在訪談中談到了對于兒童保護的個人經驗性看法,兒童權利保護意識開始在家庭中覺醒(W003)。年輕家長尤其是從事兒童保護相關事業的女性強調,在家庭中應該對兒童展開針對暴力預防的自我保護科普教育(W005),這不僅有來自女性家長的風險高識別性,同時也有一定的職業敏感度。

表3 W001-W005 節點對應訪談對象
在家庭中,因為養育觀念不同而出現“分裂”,使得復合家庭簡化為核心家庭,隔代教育理念的沖突會讓日常居住在一起的家庭成員更加簡化,家庭成員的個性開始受到更多重視。《兒童權利公約》主張將兒童當作獨立個體來看待,尊重兒童的權利(W004),從訪談內容中可以看到,大部分的家庭成員同意尊重兒童的權利,但是他們并不完全認可兒童可以成為獨立個體(W001),至少在成年之前其生活、學習等方面都依賴于家庭,依賴性導致兒童的獨立性降低。當前中國家庭中成員身份開始由整體向個體逐漸過渡,個體差異導致家庭成員開始重視個體個性,受訪者不同程度地提到了“教育孩子要看孩子的性格是什么,承受情況如何”這樣的表達(W002)。可見,在當前家庭中兒童權利開始得到主張,兒童保護制度一些內容的實施在家庭中可以收到效果。
2.認知慣性:家庭內兒童保護文化的穩定固化
當下,雖然大部分成年人有更為開闊的信息獲取途徑,其觀念在不知不覺中受外界影響而出現變化,但是由于仍然不能徹底擺脫原生家庭所帶來的教育影響,所以實際生活的某些場景下仍然會以固化思想來處理兒童相關事務。
固化式的家庭文化中涉及兒童保護內容的關鍵詞相較于變通式兒童保護的關鍵詞顯得有些“不近人情”,在處理兒童事務時,或采取極其“重視”的態度以成人“權威”來“支配”兒童的日常生活,或采取“忽視”的方式來解決兒童“問題”,這是以成人思維為中心的兒童事務處理模式(見表4)。

表4 家庭內兒童保護文化詞頻統計(2)
將W006 至W009 節點與編碼相關性較高的訪談對象(見表5)材料進行分組查詢和組合研究發現,由于受訪者工作性質決定他們在接觸兒童保護相關事宜時也會對兒童所處的家庭情況有一定的掌握,所以受訪者除了表達個人的兒童家庭保護觀念外,還會通過轉述他人故事等方式來闡釋多樣化的兒童家庭保護觀。如對于經常接觸到兒童教育工作的老師與社會工作者來說,他們普遍發現當前很多家庭認為一些暴力管教兒童行為的存在具有一定的合理性(W009)。不同的受訪者都談到,當前中國固化的家庭模式往往會出現控制型與忽視型這兩類(W007、W008),這樣的經驗不僅來自受訪者的童年經歷,同時由于受訪者們都從事與兒童保護事業相關性高的工作,日常接觸到的家庭也往往會呈現出這樣的特點。
此外,兒童保護文化的“傳遞”還存在困境,例如對于兒童保護相關的敏感話題,年齡稍長的家長普遍表示類似于兒童性教育、性保護等知識很樂意教給兒童,但是無從下手,尤其是母親對于男童的教導更為棘手。對于這種敏感性問題往往呈現出兩種極端態度,一種是高度敏感,家長們羞于涉足,盡量避免談論;另一種是家長對于此類知識十分不敏感,對于兒童的性別意識培養淡漠,認為孩子到了年齡自然會懂了(W006),態度兩極分化,無疑難以灌輸給兒童正確的自我保護性知識。

表5 W006-W009 節點對應訪談對象
家庭“周邊”文化的兒童保護可從兩個角度來認識,家庭成員對于家庭“周邊”事件的態度及家庭“周邊”其他社會成員對于他人家庭的態度。深入訪談資料中,家庭“周邊”的兒童保護相關內容含設了1 個父節點、2 個子節點及7 個孫節點(見圖2)。
1.松動博弈:家庭周邊兒童保護觀念的緩慢嬗變

圖2 家庭“周邊”文化與兒童保護節點分布圖

表6 家庭“周邊”兒童保護文化節點數統計①
此節點下的兒童保護文化節點涵蓋五條(見表6),主要從受訪者以家庭外社會成員身份的兒童家庭保護“局外人”的反向視角來展開探討,展現了人們身處家庭之外,“看向”他人家庭中的兒童保護行為時所傳遞出的兒童家庭保護觀念。受訪者在自己的家庭中是家庭成員,相對于其他家庭則扮演鄰居、朋友、村民等角色。家庭以外的如鄰里、其他社會成員對于他人家庭事務的態度比較一致。他們普遍認為他人家庭事務不應過多干涉,如果家庭“周邊”的人去介入是不明智的行為。當強調受訪者以家庭“周邊”社會成員的身份來發言時,觀點會出現一些“波動”,如有的人覺得遇到家庭內兒童侵害事件應該報警(W010),但是報警的效果可能不佳,所以為避免“大張旗鼓”去解決反而會失敗的情況發生,他們有可能會選擇不報警而采取觀望的態度。人們在對于他人家庭暴力教育子女的認識大多仍歸在“管教”的范疇內,只有少數幾個專業兒童保護研究者與服務提供者表示不管是什么程度的暴力管教兒童行為,都應該獲得專業化矯正(W012),不能讓“為你好,教育你”這樣的借口成為暴力管教兒童的“護身符”。在訪談中,相當一部分受訪者明確表示當自己遇到他人暴力管教兒童的行為時,會主動進行規勸(W013)。
總結發現,受訪者處于對兒童保護認知的不同階段,相較于傳統兒童家庭保護觀念,人們在吸收文化多樣性帶來的“營養”后,與當代兒童發展相悖的所謂“傳統理念”出現了松動,兒童家庭保護文化正在發生著不易察覺的文化變遷。
2.雙重標準:家庭自保式認知“退縮”
家庭成員對外的自主保護觀念不僅包含了受訪者作為家庭內部成員的觀點,同時也包括了受訪者以他人家庭“周邊”社會成員身份所發表的觀點。W015 與W016 這兩個節點下的編碼文件數與編碼參考點數分別為(3,4)與(7,11),在二者對于已編碼文件的比較示意圖中可看出其關聯性(見表7)。

表7 家庭“周邊”兒童保護文化節點編碼點數統計①編碼文件數即提到此觀點的受訪者人數,編碼參考點數即人們談到此觀點的總次數,覆蓋率即此節點表述部分的文字占總訪談資料文字的百分比數。
受訪者中除去專業社會工作者及兒童保護研究專家學者轉述的他人的“固化式”兒童保護觀點以外,有一些受訪者表達出了“外人不應插手他人家務事”的個人觀點,有個別受訪者認為,警察也應列入“禁止插手的外人”之列(W015)。當家庭成員在暴力管教兒童時,人們會認為家庭自主的內部事務具有家庭自我獨立性,家庭以外其他社會成員沒有權利介入。在今天,人們也總能聽到這樣的言論“我打我自己的孩子,你管什么閑事”。家長認為孩子是“自己的”,是屬于家庭的財產,家長作為一家之主有權決定如何管理家庭“財產”。同時,家長認為家庭外他人來勸阻的行為屬于“多管閑事”,外人不應該介入他人家庭事務(W016),不管以何種借口插手都是錯誤行為。
當受訪者扮演家庭外的鄰居、朋友等角色時,他們闡述了個人對于“是否應介入暴力管教兒童行為”的看法。大部分人表達出應該介入的個人觀點。反之,當受訪者扮演家庭成員角色時,只有極個別成員認為如果自己家庭中出現暴力管教兒童事件,也應該有專業人士介入,事實上大部分人不愿意接受他人介入自我家庭事務。受訪者在個人訪談身份變化時出現了家庭內、外雙重標準,對于個人家庭事務展現出了自保式的認知“退縮”。
當前我國兒童家庭保護文化樣態從家庭內、外全域視角來看,主要呈現出四種態勢。就家庭內部而言,良性的兒童保護文化變遷已初見端倪,家庭“權威之杖”轉交到了具有認知主動性的中青年家長手中,他們親歷了文化的開放與交融,主動接受思想的吐故納新,在兒童家庭保護文化觀念方面呈現出良性的變通之勢。與此同時,家庭內部成員不可避免地存在一定的文化認知慣性,兒童觀、兒童養育理念、兒童在家庭中的地位等蘊藏的文化內涵是我國當前難以輕易改變的固有意識形態;通過透視家庭“周邊”兒童保護文化樣態,發現當前“家本位”思想依然具有核心的價值影響力,出于對兒童保護理念的新認識,人們在應對他人家庭暴力管教兒童事件時,體現出了一定的思想博弈。反過來,當個體從“旁觀者”變為“局中人”時,雖面對的是相似的問題,但卻從主觀上出現了認知“退縮”現象,人們采用了差異性標準來應對家庭內、外兒童保護事宜。我國兒童家庭保護文化樣態識別,可以引發以下幾個方面的思考。
文化變遷是指文化內容和結構在量上的緩慢變化過程,可分為自然變遷與計劃變遷兩類。自然變遷是無意識的文化自然發展或積累的過程,很難控制。計劃變遷是人們自覺地、有計劃地發展或改革文化的過程,如社會的經濟體制改革、政治體制改革和教育體制改革等。文化變遷是局部的、緩慢的變化,對人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12]。要形成新的適合兒童保護制度實施的文化土壤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在兒童保護文化變遷過程中會有一部分的文化融合,但是同時也可能出現文化沖突。不同性質的文化在傳播和彼此接觸過程中會出現對抗,沖突主要表現在社會組織、生活、思維的方式和價值觀念等方面[13]45。兒童保護觀念脫胎于文化,每個地區的文化由于其不同的生活習慣與歷史背景而形成了不同內涵。中國現代兒童保護文化變遷大致可從1989 年簽署《兒童權利公約》后看出端倪[14],在21 世紀初,“將兒童看作獨立個體”“兒童不再隸屬于家庭、父母”等較為“尖銳”的價值觀念沖擊著我國民眾的思想,部分成年人開始反思個人對待兒童的態度是否合適,傳統的家庭本位、權威“長輩”秩序等開始受到挑戰。當大量具有沖擊力的信息闖入人們的視野之后,許多人會由于文化沖擊帶來的內心震蕩而感到不安,這時一些堅持信奉傳統文化的個體就會表現出抵觸、排斥甚至封閉的狀態,如“管教子女非一家之事”“兒童是獨立個體”“兒童性教育應該從小普及”等較為先進的理念會遭到部分社會群體的否定與批判,新式兒童保護理念,一方面可能會給成年人的家長式權威造成挑戰;另一方面,也會給一些害怕因社會巨變而被拋棄的社會人群帶來危機感。
當前我國整體的兒童保護文化處于持續變遷之中,然而由于傳統文化模式的深入影響,大部分社會成員的思想禁錮仍然難以突破,這導致了兒童保護制度實施過程中制度文化的“水土不服”,許多社會成員在此過程中出現了認知不平衡的現象。家庭中的文化沖突尤其顯著,兒童保護制度實施效果大打折扣。我國尚未形成完全有利于兒童保護制度實施的家庭、學校及社會文化價值基礎。觀念的形成是一個極度緩慢的過程,需要幾代人的努力來實現,兒童保護制度實施效果需要時間去驗證。
在家庭中,兒童保護制度的實施是以家庭內、外的兒童保護文化為依托的,家庭同時具備內部穩定性和保護隱私的作用。當代家庭一方面越來越“私人化”;另一方面,也越來越“公開化”。家庭的私密性首先在于家庭成員對于“家族榮譽”的保護,一個家族內的成員對于家族內未成年后代可能會寄予較大的期望,成長過程中會呈現出一種家族合力關愛兒童健康成長的良好保護圈,但是也有可能存在為了保護家族“臉面”而包庇家族內傷害兒童的家庭成員的行為,尤其是長輩家訓被理所應當地看作家族成員應該尊崇的“家族信條”。家族的“私人化”具有雙面性,保護兒童與包庇罪行就在一念之間。家庭中的被普遍接受的“長輩秩序”既是順應人類歷史發展而自然形成的,同時也是固化的人為制度,具有一定的強制性,即人們普遍認為這是正確的,理應如此。
訪談結果顯示,大部分被訪談者認為管教兒童是家事,“家庭本位”思想目前仍然在我國育兒理念中占有重要地位。他們普遍認同無親緣關系的人帶來的兒童傷害會更易于發現并解決,但是來自家庭的兒童傷害卻由于其具有隱秘性和家庭內部性導致其成為不易治療的“頑疾”。當然,不論是處于家庭中或者扮演其他家庭旁觀者的個體,不知不覺間會將個人育兒觀念帶入其中,幾乎所有的人都會出現“價值雙標”現象。
當代家庭在更加保護家庭隱私的同時,卻越來越加深了對國家的依賴性,國家成為家庭生活的一個基本要素,家庭不得不面臨著“公開化”的趨勢。一個家庭依靠國家提供的福利與資源而生存,與此同時會受到政府的監督。當下,我國政府對于家庭的介入與監督還處于試探性的階段。不難發現,根深蒂固的文化特性導致其具有內部穩定性,國民形成了相對保守的、遵從傳統與權威的、以家族為本位的文化取向,這對于兒童保護來說起到了“雙刃劍”的效果。
當前對于兒童保護的研究往往圍繞兒童保護政策制定、干預服務案例聚焦、家庭暴力法律實施等展開,研究思路偏重于關注問題意識下的解決路徑,然而兒童保護問題的解決除了通過實體規范去約束和執行外,最關鍵的是將兒童保護意識深入廣大民眾思想中去,將兒童保護觀念作為國家發展的重要理念。每一個個體在兒童期開始即應接受科學的兒童保護理念的灌輸,將兒童保護認知轉化為人們的情感認同和生活習慣,讓兒童保護理念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