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讀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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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以下簡稱“《講話》”)涉及文藝理論的方方面面,內容豐富。它首次正式提出和建立“人民的文藝”的文學觀念,這是對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人的文學”觀念的深化發展,也是“人的文學”觀念的重大突破和轉向,從此在中國現當代文學的發展舞臺上,呈現出兩種重要的人學文學觀念,從某種意義上說,正是這兩種文學觀念主導和支配了中國現代和當代文學的發展,它們此起彼伏,影響至今。從這個角度重新閱讀和思考《講話》,探索《講話》所確立的“人民的文藝”文學觀的主要特征和當下的發展狀況,將對我國當代文藝理論建設和文化發展提供更多的學理思考和現實啟迪。
近代以來,由于中國所處的歷史情境,中國先進的知識分子在看待和理解文學時,盡管受到西學東漸的影響,但大多數都不是從文學自身角度,從文學的定義和學院派一般的文藝理論的視角展開的,而是從強調文學的經世功能出發,從文學影響的受眾出發,著眼于文學的啟蒙功能和培育“新民”,喚醒民眾,以實現民族解放,推動中國現代性發展的視角展開的。因此,在中國現代文學發展中,把文學歸入人學,從人學角度提出和倡導的各種把文學與人和人生問題聯系起來的文學觀念受到普遍的歡迎和廣泛的認同,而“文學是人學”在中國語境中也不只是一個單純的文藝理論命題,還承擔著期望文學培育新人,推動中國現代性發展的意識形態意蘊和價值指向。20世紀以來中國現代文學中出現的“人的文學”和“人民的文藝”這兩種影響最大的人學文學觀念都深刻而鮮明地體現了這一特征。
“人的文學”,這個由周作人最早命名,很快受到胡適等五四知識分子認同和建構起來的文學觀念,采用了西方近代人文主義和人道主義思想為理論資源,強調文學以人為中心,表現人的生活情感和思想自由,追求和尊重個體的獨立人格和個性解放,這實際上是西方近代資產階級革命提出的價值訴求。中國知識分子運用這一文學觀念來反對中國傳統的載道文學和“非人”文學,意圖喚醒和啟蒙民眾,改造國民性。首先,這種文學觀念對人的理解是以“個人”為本位的,周作人說得很清楚,“我們現在應該提倡的新文學,簡單的說一句,是‘人的文學’……它乃是一種個人主義的人間本位主義”。在五四知識分子看來,個人的獨立、平等和自由是社會改良和進步發展的基礎。正如郁達夫指出的,“五四文學的最大貢獻,第一個要算個人的發現”。其次,基于強調新文學是對舊文學,尤其是貴族文學的反叛,五四知識分子把這“個人”主要理解為平民階層,即普通的男女。“我們不必記英雄豪杰的事業,才子佳人的幸福,只應記載世間普通男女的悲歡成敗。因為英雄豪杰才子佳人,是世上不常見的人;普通的男女是大多數,我們也便是其中的一人,所以其事更為普遍。”顯然“人的文學”觀念基于平等的觀念,不僅強調表現普通人的生活,而且重在強調中國社會中占據大多數的普通民眾。因為只有對這大多數人的啟蒙和喚醒,才能完成改造國民性和“立人”的歷史使命。不過五四時期所指的“平民”,學界已指出實際上是指城市的市民階級,尤其是指城市的現代知識分子階層,盡管他們筆下的視野也擴展到廣大底層的人民大眾,但是由于所處的精英階層地位,也使得五四新文學作品主要是站在知識分子的高度去審視的。因此所謂的“平民文學”實際上都是改頭換面的知識分子文學,并非真正意義上的人民大眾文學。魯迅就曾犀利地指出:“現在的文學家都是讀書人,如果工人農民不解放,工人農民的思想,仍然是讀書人的思想,必待工人農民得到真正的解放,然后才有真正的平民文學。”所以,盡管五四新文化提出的“人的文學”觀念要求建立和發展真正的平民文學和大眾文學,推動中國現代性的社會發展,但是由于這一文學觀念對人的理解總體上還是停留在抽象和普遍的層面上,事實上是很難達成這一目標的。
1942年毛澤東在《講話》中提出和確立的“人民的文藝”觀念,則是真正推動和達成了這一目標。這個在吸收和總結五四之后左翼革命文藝經驗基礎上,以馬克思主義為理論資源建立起來的文學觀念,是中國共產黨人第一次系統地闡述自己的文藝思想和文藝主張。由于當時正處于抗日戰爭的歷史背景下,所以《講話》常常被認為和解讀為戰時的文藝政策和策略主張,但是只要認真細讀《講話》就可以看出,《講話》雖然帶有戰時文藝政策的特點,但同時也是毛澤東等共產黨人對未來創造和建設人民當家作主的新時代的文化和文藝形態所做的籌劃和設計。《講話》氣勢磅礴,提出了一系列富有創見的理論觀點,突破和調整了五四新文學確立的“人的文學”觀念,為未來的人民大眾的新文化確立了新的發展方向。從文學理論角度看,對照“人的文學”觀,“人民的文藝”觀念有如下幾個突出特點:
第一,更重視和突出文學的經世功能,尤其是革命和政治功能的發揮。應該說五四新文學的“人的文學”觀念也重視和發揮文學的經世功能,也強調通過作品喚醒民眾,啟蒙民眾,喚起自覺的國民和政治意識。不過“人的文學”觀念對讀者的影響停留在一般的閱讀層面,而“人民的文藝”觀念則更為直接,突出的是文藝對讀者大眾直接的革命動員和政治動員作用。在《講話》第一部分引言的開端,毛澤東就把文藝納入革命政治工作中,視為與軍事戰線并列的文化戰線的一支必不可少的軍隊。他明確指出文藝的作用就是要“團結人民、教育人民、打擊敵人、消滅敵人”,這表明“人民的文藝”觀念特別看重文學的革命功能和政治功能,是“要使文藝很好地成為整個革命機器的一個組成部分”,要成為“幫助人民同心同德地和敵人作斗爭”的有力武器,是要影響和動員人民大眾要參加革命、打擊敵人,完成民族解放的任務。因此,文學與政治的關系是《講話》,也是“人民的文藝”觀的論述重點之一。《講話》和“人民的文藝”觀念把文學的政治功能發揮得淋漓盡致,可以說是中國文學史上把文學與政治關系表述得最直接、最突出的文學觀念,它直接點明“文藝是從屬于政治的,但又反過來給予偉大的影響于政治”。《講話》和“人民的文藝”觀念還突出強調了中國共產黨對文藝工作的文化領導權作用。由于中國共產黨是以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為自己的政黨的利益,所以《講話》和“人民的文藝”觀確立的為人民服務的根本原則是黨在文藝工作中的必然要求,為人民服務這一方向也正是黨為當時和未來中國文化建設指明的發展方向。黨的文化領導工作就是把革命文藝“組織起來”,更好地為人民革命事業服務。可以說,正是《講話》和“人民的文藝”觀念確立了黨對文化的領導權,促進了人民文化權力的誕生,才使中國革命創造的新文化可以顛覆幾千年中國傳統文化的領導權和拒絕來自西方現代資產階級文化的領導權,為新中國開創一個以人民為核心的嶄新意義上的新文化建設事業。
第二,首次在文藝中把人民群眾提高到本位和主體性的地位。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在文藝活動中把人民大眾提高到前所未有的核心地位,使以往喪失文化權的普通勞動者首次獲得了主體性地位。以人民大眾為本位,這是“人民的文藝”觀念的核心觀點,這與五四“人的文學”觀念以個體為本位的觀點形成了鮮明的區別。如前所述,由于地位和視野局限,在事實上讓五四知識分子很難真正貼近底層平民大眾,了解人民大眾的真實思想感情,所謂的平民文學實際上也就成了改頭換面的知識分子文學。而“人民的文藝”觀念則克服了這些弊端,首先它對人民大眾的范圍做了科學的劃分,《講話》主要是從階級屬性對人民大眾做了明確的規定,“最廣大的人民,占全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是工人、農民、兵士和城市小資產階級”,所以以人民為主體,為人民服務首先就是為這四種人服務,尤其是為工農兵主體服務,這就克服了“人的文學”觀對人的普遍、抽象規定的弊端,深入到社會生活中真實存在的人,從馬克思主義要求的從現實的人出發去分析和認識人的問題;其次在促進文藝知識分子接近人民群眾,改變文藝知識分子與人民大眾思想感情隔膜的問題上,“人民的文藝”觀提出了自己的一套方法和策略,即要求作家深入生活,深入群眾,真正與人民群眾打成一片,通過這一方法改造自己的世界觀,轉變自己的思想情感,使自己成為工農大眾的一員,才能站在人民大眾的立場上來創造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文藝作品。由此可見,“人民的文藝”與“人的文學”是兩種存在明顯差別的文學觀念,但兩者也存在緊密的聯系,在對人的問題的理解上,“人民的文藝”是對“人的文學”的深化和發展。
第三,建立了以人民群眾為主體性和立場的文藝思想體系。“人民的文藝”觀在涉及的文學各環節、各方面中,始終貫穿了確立人民群眾為主體性地位和立場的中心觀點。需要強調的是,“人民的文藝”觀確立了人民大眾在文藝活動中的主體性地位是具有豐富含義的,“主體性”不僅是指文藝作品要把人民大眾、工農兵作為描寫的中心形象,也不僅是指文藝作品要為人民大眾服務,讓人民群眾成為接受的主體,而是要貫穿文藝活動的各個環節,并在作品的人物塑造,故事情節的設計和安排,乃至作品的倫理價值取向等各方面都要樹立起人民群眾的主體性地位。《講話》對這個方面有著非常豐富的論述,試分析如下:
在創作論上,“人民的文藝”觀主張反映論,指出人類的社會生活是文藝的唯一源泉,但是這個反映論不是指誰的生活都可以反映,“人民的文藝”觀要求反映的是人民大眾的生活,即規定了工農兵的普通勞動者生活是文學反映的主要對象。“革命的文藝,則是人民生活在革命作家頭腦中的的反映的產物。”既然反映的是人民大眾的生活,反映和創作態度就應該是贊揚而不是譏笑和揭露,甚至敵視,《講話》指出人民也是有缺點的,有許多落后的思想,文藝作品應該描寫他們如何與自己的缺點錯誤做斗爭的過程,使他們去掉落后的東西。“人民的文藝”觀主張創作主體最好也來自人民大眾,但是在當時人民大眾普遍沒有受到教育,喪失文化權的情況下,文藝創作仍然需要依靠文藝知識分子,所以如前所述,“人民的文藝”觀特別注重對文藝工作者世界觀的改造任務,要求文藝工作者通過深入生活,與工農大眾打成一片,不僅在思想感情上,而且在語言和形式上都要認真學習群眾。只有把立場和主體性轉換到人民大眾一邊來,才能創作為人民服務的文藝作品,“人民的文藝”觀對創作主體是有非常高和非常具體的要求的。
在作品論上,“人民的文藝”觀指出文藝作品所反映的生活可以而且應該比普通實際生活“更高、更強烈、更有集中性、更典型、更理想,因此就更帶普遍性”,這表明“人民的文藝”觀念是尊重文藝自身規律的,承認創作和虛構等文學特點的,但更為側重典型化創作方法,“文藝就把這種日常的現象集中起來,把其中的矛盾和斗爭典型化,造成文學作品或藝術作品”。“人民的文藝”觀提出“革命的文藝,應當根據實際生活創造出各種各樣的人物來,幫助群眾推動歷史的前進”。這就是說要在作品中反映和描寫出人民群眾推動社會和歷史進步的過程,這是人民主體性在文藝作品中最深層的體現。《講話》和“人民的文藝”觀認為,人民大眾是人類歷史的真正創造者,只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這就使身處底層的普通勞動者,中國歷史上一向被遮蔽的工農大眾首次成為主導人類歷史和政治階級文化發展的主要力量,不僅提高了人民大眾的歷史主體地位,而且也樹立起新的人民倫理的價值取向。毛澤東在《講話》中以自己的親身體會,描述對工農群眾的感情從臟到干凈的認識變化歷程,顛覆了以往的倫理位置,樹立起人民至上的倫理價值取向。對文藝作品,“人民的文藝”觀還要求做到政治和藝術的統一,內容與形式的統一,革命的政治內容和盡可能完美的藝術形式的統一。“缺乏藝術性的藝術品,無論政治上怎樣進步,也是沒有力量的。因此,我們既反對政治觀點錯誤的藝術品,也反對只有正確的政治觀點,而沒有藝術力量的所謂‘標語口號式’的傾向。”這些都表明,“人民的文藝”觀是尊重文藝自身特點和規律的,是在要求作品內容與形式完美統一的基礎上,突出政治的標準。
在接受和批評論上,“人民的文藝”觀把“人民大眾”作為文藝接受主體提高到核心位置,整個《講話》和“人民的文藝”觀就是以我們的文藝是為誰服務的這個接受主體問題為核心建構起文藝理論框架的。《講話》認為,文藝為什么人的問題是根本問題、原則問題。“人民的文藝”觀毫不諱言文藝的功利作用,重視和強調文藝具有驚醒人民群眾,感奮和推動人民群眾走向團結和斗爭的作用,使文藝成為團結人民、教育人民、打擊敵人的有力武器。為了實現這個目標,“人民的文藝”還注重在具體的接受活動中探討提高與普及的問題,首先普及和提高的對象是工農兵,“所謂普及,也就是向工農兵普及,所謂提高,也就是從工農兵提高”;其次要用工農兵自己需要的,所便于接受的東西去普及,再在工農兵群眾的基礎上去提高;再次是強調普及與提高工作是不能截然分開的,“我們的提高,是在普及基礎上提高;我們的普及,是在提高指導下普及”。
“人民的文藝”觀非常重視文藝批評,認為文學批評是文藝界的主要斗爭方法之一,并提出了衡量文藝作品的兩個基本標準,即政治和藝術標準。“人民的文藝”觀認為文藝服從于政治,政治標準第一,但是應該強調和不可忽視的是,不能對政治標準第一的觀點做片面的理解,這個觀點是建立在內容與形式、政治與藝術統一的基礎前提下,對于沒有藝術性、標語口號式的作品,“人民的文藝”認為是沒有力量,是要反對的。對于政治的理解,不是抽象的,“這政治是指階級的政治,群眾的政治,不是所謂少數政治家的政治”。也就是說要以人民利益作為衡量政治好壞的標準,沒有抽象和絕對不變的政治標準,只要是維護人民群眾利益,推動歷史進步的,按照歷史標準來看,就是好的。
綜上所述,“人民的文藝”觀念通過《講話》構建了一個豐富嚴謹的文藝理論體系,以人民為中心,以人民至上的態度系統地闡述了一系列涉及文藝活動各個環節和要素的富有創見的理論主張,并在其中始終貫穿著唯物辯證法的邏輯力量。“人民的文藝”觀是中國共產黨在民族解放運動中創建起來的文學觀念,它確立了黨領導文藝工作的基本原則和核心思想,也確立了中國現代文學發展中另一種人學文學觀念,為民族解放和新中國的文藝發展指明了方向。
“人民的文藝”觀自提出以來,對中國現當代文學的發展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首先在文學理論和批評領域,它確立了一種新的人學文學觀念,直接挑戰和顛覆了五四以來“人的文學”觀占據的主流和支配的地位,極大改變和豐富了中國現當代文學的人學生態格局。這一新的文學觀念在客觀上造成了文化重心的下移,使人民群眾也能參與到文化的建設與分享中,因此具有更堅實的正義基礎,符合社會歷史進步的發展趨勢,受到普遍的歡迎和擁護;其次,在文學實踐領域,通過影響和號召廣大文藝工作者的創作實踐,“人民的文藝”觀開始創造歷史上從未有過的以塑造人民群眾形象為中心的新的人民文學,真正實現了五四新文化運動提出的“平民文學”的目標,極大推動和影響了群眾文藝的蓬勃發展,使“人民的文藝”成為革命時代的中心主題,也淋漓盡致地發揮了文學的社會政治功能,實現了對人民大眾的革命啟蒙和政治動員,有力地配合和推動了中國革命的發展。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人民的文藝”觀完全取代了“人的文學”觀,成為我國主流甚至唯一的文學觀念,成為黨領導文藝事業,制定各種文藝方針、政策和策略的基礎。“人民的文藝”觀也繼續發展,對創造新的社會主義的文藝事業繼續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不過在相當一段時間內,“人民的文藝”觀念沒有很好地從革命戰爭階段順利地朝和平建設階段調整和發展,導致這一文學觀念被不斷曲解、誤讀,甚至朝片面、狹隘的方向發展。此外,對人的問題回避深入的研究,只做片面的、膚淺的和簡單化的理解,僅突出人性的階級性和政治性,消解了其他人性特征。按照這樣的原則塑造出來的工農兵英雄人物沒有婚姻家庭,沒有任何缺點,不食人間煙火,這其實是對人民和工農兵群眾的歪曲和虛假編造。
進入新時期以來,隨著文藝理論界對“共同美”“人性論”“人道主義”的反思和討論不斷深入,“人的文學”觀念重新以新啟蒙的方式登上舞臺,中國當代文學進入了“人的文學”與“人民的文藝”觀念并存的階段。一方面,主流意識形態和主旋律仍然倡導“人民的文藝”觀,繼續強調文藝為人民服務的宗旨;另一方面,隨著文藝理論界的不斷反思和總結,以及創作自由度的不斷擴大,“人的文學”觀念在文藝理論界重新盛行起來,新時期文學甚至被視為是五四新文學的接續,歸屬于一種新啟蒙主義性質的文學。特別是90年代以來,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資本對社會的介入,人的欲望的承認和通俗文藝的崛起,“人的文學”觀念更是廣泛盛行。這就產生了一個如何認識和把握這兩種人學文學觀念的關系問題,這個問題是當代文論界一個爭論的焦點問題,也是中國當代文藝理論建設需要重視和探索的一個理論和現實的問題。
實際上,早在20世紀40年代,這兩種人學文學觀念的關系問題就曾引起過當時學界的關注。袁可嘉在1947年發表的《“人的文學”與“人民的文學”》就注意到并指出,從五四到1947年的新文學發展呈現出“人的文學”和“人民的文學”這兩種潮流,這實際上就是指“人的文學”和“人民的文藝”這兩種文學觀念。袁可嘉對這兩種文學觀的基本精神做了精煉的概括,指出了兩者的差異。他把“人的文學”觀概括為堅持人本位或生命本位、文學本位或藝術本位兩種本位特征,把“人民的文藝”觀也概括為堅持人民本位或階級本位,工具本位或宣傳本位兩種本位特征。難能可貴的是,袁可嘉不像當時許多學者那樣認為這兩種人學文學觀不可調和,而是試圖去研究兩者契合和相融的一面。袁可嘉推崇文學的藝術本位,重視文學性,但他不反對人民本位,而是反對把“人民”抽空為抽象的政治概念,他最后的觀點是希望以“人的文學”觀來吸納“人民的文藝”觀的合理內容。但是,無論是“人的文學”觀,還是“人民的文藝”觀都是人學的文學觀念,注重的是從文學與人或人民的關系來理解文學,這就已經超越了文學性的范圍。而“人民的文藝”觀最重要和最寶貴的一點就是堅持對最廣大人民,尤其是底層大眾的關注,讓文藝為廣大人民,而不是為少數統治階級服務,這是“人民的文藝”觀符合社會進步,具有正義價值和強大生命力的基礎,也是“人民的文藝”觀長盛不衰,深受人民大眾擁護,更是成為中國共產黨倡導的文學觀念的原因所在。所以無論是今天還是未來,堅持“人民的文藝”觀應該是我國文藝發展的正確選擇,但是我們也不應完全排斥“人的文學”觀的合理內容,而應該努力探尋兩種人學文學觀念的契合點,吸納“人的文學”觀的合理內容,來補充和促進“人民的文藝”觀健康的發展。
事實上,新時期以來“人民的文藝”觀已經在吸取歷史教訓的基礎上,不斷做出調整,尤其在人的問題上,已經有了很大改變,具體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對“人民”內涵和范圍的不斷調整。“人民的文藝”觀最初提出時,對人民的內涵和范圍是有明確規定的,《講話》指出“最廣大的人民,占全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是工人、農民、兵士和城市小資產階級……這四種人,就是中華民族的最大部分,就是最廣大的人民群眾”。《講話》劃分人民的依據一是根據占民族最廣大數量的原則;二是階級性原則。強調階級性的原則很重要的一點是根據當時革命戰爭的情形,必須動員人民大眾起來革命,奪取政權,而這四個階級都是具有革命需求的,尤其是工農兵階層,所以《講話》提出文藝要為人民服務,就是要為工農兵服務。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由戰爭轉為和平建設年代,黨的任務就是要領導和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進行社會主義建設。毛澤東曾在1957年的《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中對“人民”概念做了調整,他指出“人民”包括“一切贊成、擁護和參加社會主義建設事業的階級、階層和社會集團”。顯然,這里的人民概念已經突破了工農兵的范圍,可惜的是“人民的文藝”觀沒有來得及很好地吸收這一內容,就隨著國內政治形勢的轉向,而向狹隘的方向發展。改革開放之后,鄧小平提出黨的文藝方針明確要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對“人民”概念的理解,鄧小平繼承了毛澤東1957年的觀點,進一步淡化了階級劃分,把人民的內涵和范圍擴大到“擁護社會主義的愛國者和擁護祖國統一的愛國者”。由此,文藝為人民服務的范圍和自由度得到空前擴大,一切進行社會主義建設的階級、階層和社會集團都可以成為文藝反映和抒寫的對象,同時也成為文藝服務的對象。可見“人民的文藝”觀對“人民”概念的理解和認識是不斷調整和發展的,同時文藝為人民服務的水平和需求也是需要不斷調整和發展的。在社會主義新時代,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指出,“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不僅包含了物質改善的需要,而且還包含了精神需要,尤其是文化水平和審美水平不斷提高的需要,所以“人民的文藝”觀強調對人民的服務也應從早期側重于普及轉向目前不斷提高的發展上。由此可見“人民的文藝”觀是一種需要根據人民概念不斷靈活調整的文學觀念,它必須不斷擺脫僵化和機械的思維方式,才能獲得不斷發展的生命力。
第二,對集體和個體的辯證關系的認識和把握。“人民的文藝”觀和“人的文學”觀的一大差別,從字面上給人的印象是,一個強調集體,一個強調個體。以往的“人民的文藝”觀確實過于突出和強調人的社會屬性、階級屬性和政治屬性,相對忽視人的自然屬性,也是其后來走向片面發展道路的一個重要原因。實際上,關于個人與集體,個人主義與集體主義的關系,馬克思主義一直是以辯證的思維去理解和把握的,首先馬克思主義關心的是現實中的人,即首先必須吃、喝、住、穿,然后才能從事政治、科學、藝術、宗教等活動的現實的人;其次馬克思主義強調人是社會的人,是作為類的人。馬克思主義從誕生的第一天,就把人的解放作為自己的最高目標,致力于改變和推翻被壓迫的最廣大的勞動人民,即無產階級的異化現象,通過無產階級革命解放全人類,才能最后解放自身。馬克思主義始終是把無產階級革命、共產主義同人的價值、人的尊嚴、人的解放、人的自由等問題聯系在一起的。從這個意義上說,馬克思主義是包含了近代的人道主義的,是最徹底的人道主義。但是我們以往的“人民的文藝”觀沒有達到這樣的高度和深度。新時期以來,通過文藝理論界的反思,“人民的文藝”觀對個人與集體的關系理解逐漸走上正軌。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對這兩者關系做了更清楚的表述,他說:“人民不是抽象的符號,而是一個一個具體的人,有血有肉,有情感,有愛恨,有夢想,也有內心的沖突和掙扎。”所以“人民的文藝”觀不應排斥個人,排斥人的自然屬性的描寫。絕不能單一地突出階級性,忽視其他人性的表現。反過來,如果只突出個人,突出人的自然和生物屬性,忽視人的社會屬性和階級屬性,這樣的文藝作品也很難達到對人性的深入揭示。階級性和政治性往往更能深刻地表現出人性的社會內容,提高作品的深度和力度。我們看到,新時期以來,許多文學作品,出于對前期突出階級性和政治性的逆反,完全回避或排斥對人的社會屬性、階級屬性和政治屬性的書寫,遵循“人的文學”觀,突出人的自然屬性和生物屬性的描寫,最后對人性的挖掘只能集中到人的下半身和欲望寫作中。許多文學作品之所以缺乏文學力量,很大程度上也與忽視人的社會屬性和階級屬性的表現有密切關系。此外許多文學作品放棄了“人民的文藝”觀倡導的人民創造歷史的核心理念,以個人英雄史觀,以資本和權力邏輯取代這一理念,這也影響了作品的深度和力度。總之,“人民的文藝”觀要辯證地把握個人與集體,人的自然屬性與社會屬性的關系,才能無損于文學作品的真實性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