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 粒
早年當班主任的時候,我接觸過一個“問題生”,叫小敏。其實她成績很好,是班里的尖子生,文科、理科樣樣精通。每個課間都見她捧著一本厚厚的書,如饑似渴地閱讀。就是這么優(yōu)秀的一個人,卻很少和同學互動。慢慢地,大家開始在背后叫她“梅花”,因為覺得她傲雪凌霜,實在太高冷。
能明顯感到,剛開始她還有點兒尷尬。比如誰都不愿意和她在一個組討論問題,因為她不說,大家很少能想到答案,可她說了,她就變成全場的焦點。所以每一次落單,小敏都顯得有些不自在,這種不自然又助長了大家對她的審視和苛責,久而久之,小敏也就沒有融入集體的意愿了。
在那時候,這屬于一個挺大的問題。因為我們的教育講究尊重老師,團結(jié)同學,一定要有集體觀念。每次見她一個人進進出出,單獨行動,老教師們都會善意地提醒我:“人啊,是群居動物,怎么能不合群呢?其他人都能融入,為什么她不能?難道是集體的問題嗎?”
我頂著壓力決定找小敏談一次。那天放學,我看她一個人在教室里埋頭拖地,就走過去問:“小敏,你們組的其他人呢?”小敏忽然仰起下巴,很快又搖了搖頭,繼續(xù)埋頭拖地,不再說話。

我和她一起收拾完教室,就拉著她來到灑滿夕陽的操場。其實那時候找她談話,不僅僅是出于班主任的關心,我更想知道一個13歲的孩子,是不是真的有勇氣和孤獨較量。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的開場白有點兒不自然。我們先交流了最近看的幾本書,其中她提到了美國作家理查德·耶茨的《十一種孤獨》和威廉·戈爾丁的《蠅王》。然后我小聲地問她:“每天看書辛苦嗎?在學校的時候快樂嗎?”
小敏思考了幾秒,坦言一開始覺得有些別扭,也嘗試在課間放下書本,和同學們一起玩耍。可她根本不知道其他人嘴里說的那些明星,即使想說,也插不上話。小敏笑著說:“我曾問自己,放下書,去和同學聊那些不感興趣的人和事,我能堅持多久?一天,一周,還是一個月?可那樣的我,還是我嗎?后來,我就想通了。每個人的人生都不一樣。別人已經(jīng)有人做了,我還是安心做自己吧。”那天的小敏,從容自若地走在暖洋洋的陽光里,微閉著雙眼,周身都是溫柔的余暉。這么多年過去了,這一幕始終讓我難以忘懷。
所以,我們真的很難用世俗的觀點去界定每一種鮮活的人生。你喜歡高朋滿座、歌舞升平,并不代表孑然一身、離群索居就一定不好。人的機體對外界環(huán)境的改變非常敏感。天氣熱了,就會脫衣納涼;溫度低了,就會添衣保暖。而我們的心理更是如此。因為每個人的家庭、性格、愛好不同,所以自身的頻率、波段就不同。
喜歡打牌的人自然愛找牌友,碎嘴八卦的人就喜歡扎堆聊天。當外界環(huán)境對你是一種滋養(yǎng)的時候,你肯定會義無反顧地投身其中,但如果周圍人的價值觀和你的格格不入,那你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排除干擾,堅持做自己。
前段時間,有一位谷歌首席科學家突然火了。她叫李飛飛,是全球十大頂級科學家之一,也是斯坦福大學最年輕的終身教授,在頂級計算機期刊上發(fā)表了100多篇學術論文。而她的人生經(jīng)歷,恰好告訴我們,做自己喜歡的事,比什么都重要。
1999年,李飛飛大學畢業(yè),就業(yè)形勢一片大好。她同時得到了麥肯錫和高盛等華爾街多家機構的邀請,卻為了心中的夢想只身去西藏研究藏藥,因為她從小就堅信,了解中醫(yī)和藏藥是了解中國文化的一個重要入口。她不愿讓自己的夢想擱淺。就這樣,李飛飛一直堅定地走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幾年后,她再次放棄了華爾街的高薪工作,毅然決定讀博,而且選擇的是人工智能和計算機神經(jīng)科學專業(yè)。李飛飛說:“這么多年的經(jīng)歷告訴我,眼睛看到的前方應該是空曠的,我們必須找準自己的方向。”
我們生長在同一片藍天下,我們面對的是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地球。可是這相同的世界在每一個生命面前又都是如此的不同。出身與教育造就了性格,性格決定了觀念,觀念又生成了思維方式。
所以,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視角和個性化的表達。每一種思想都會有人支持,也會有人反對。就像同樣的城市,既會有人喜歡,也會有人討厭。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觀點和立場與這個世界不斷地碰撞,在這一點上沒有高下和對錯,只有選擇和取舍。
楊絳先生曾說:“我們曾如此渴望命運的波瀾,到最后才發(fā)現(xiàn),人生最曼妙的風景,竟是內(nèi)心的淡定與從容。我們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認可,到最后才發(fā)現(xiàn),世界是自己的,與他人毫無關系。”
你應該合群,你應該結(jié)婚,你應該生個孩子,你應該像別人一樣……這些話無論是假意還是真心,都只是別人的意見。我們完全沒必要因為害怕孤獨而強迫自己置身于某個圈子,把時間和情緒交由他人去揮霍,去引導。
正如我喜歡的一位作家所說:“活著的使命絕不是盡量讓更多的人接受自己、喜歡自己。活著,是為了不斷找到那些真正有趣的事,做一個絕不完整但十分精彩的人。”說到底,這世界只有一種成功,那就是用自己喜歡的方式,暢快淋漓地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