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的詩

菠蘿包

三句話：他臉上沒什么表情，整個人看起來懶懶的。唯獨一雙眼睛，似是透著認真的光。

作者有話說：“十六歲喜歡的人，會記一輩子”，逛小破站在評論里看到這句話時，我默默陷入沉思——我十六歲那會兒，為什么每天想的都是中午得怎么跑才能搶到排骨燉豆角和小雞燉蘑菇？我們學(xué)校食堂做飯真的很難吃，它存在最大的意義就是改正了我的挑食……對不起，我好像跑題了。正文絕對沒有這么不正經(jīng)，大家慢慢看。

【楔子】

宋依第一次見葉晨朗是在她的十六歲。

高中一年級第一學(xué)期的期末考，對宋依來說極為重要。因為家里還沒上幼兒園的弟弟實在鬧人，宋依只能約了好友到學(xué)校附近的咖啡廳。她們點了兩杯果汁和華夫餅，坐在角落奮筆疾書的樣子像是參加了某些重大工程。

蔣蘭蘭遇到一道實在解不開的題，便向宋依尋求幫助。宋依算出結(jié)果，卻與練習(xí)冊后給的答案大相徑庭。她重算了一次，因為煩躁忍不住一邊啃指甲，一邊碎碎念著將算法嘟囔了出來。

許是覺得她太吵，隔壁桌的葉晨朗放下筆記本電腦，伸手沖著宋依比畫了一個“給我看看”。

宋依沒明白他的意思，忙紅著臉道歉：“對不起，吵到你了嗎？”

“題給我看一下。”

葉晨朗的手很好看，十指修長，指甲飽滿，膚色看著比宋依還要白上幾分。宋依愣了三秒，默默交出了練習(xí)冊。對方掃了一眼后便將冊子還給了她，他喝了口咖啡，懶懶地問：“你算出來的答案是多少？”

“1.5。”宋依如實相告，“答案給的是2.8。”

葉晨朗放下咖啡杯：“答案錯了。”

“嗯？”

“練習(xí)冊給的答案錯了，你的才是正確答案。”他挽起袖口，重新將十指搭在鍵盤上，“既然認為自己的算法沒錯，那為什么覺得出版社給的答案就是正確的呢？”

這話說完，他像是給了自己什么啟發(fā)，連按半晌刪除鍵，把剛剛敲上去的東西一鼓作氣刪成了白板。

宋依忍不住又偷瞄了這個“怪男人”幾眼。他很好看，也許是膚色和發(fā)色的緣故，整個人的顏色看起來都很“淺”。陽光應(yīng)該沒怎么忍心曬過他，那樣的皮膚，一看就沒經(jīng)受過紫外線的摧殘。

宋依沉迷于給人“相面”，完全沒注意到蔣蘭蘭一直在小聲喊自己的名字。蔣蘭蘭忍無可忍，伸手戳在宋依不自覺露出來的酒窩里：“依依，我在和你說話，聽到了嗎？”

“啊，你說什么？”

“我說……”蔣蘭蘭豎起練習(xí)冊，擋住自己的大半張臉，“這人說話靠譜嗎？”

她的聲音很小，宋依幾乎是靠讀唇語才勉強“聽”得到。

宋依默默抓起一塊華夫餅塞進嘴里，若有所思：“應(yīng)該靠譜。”

“因為他給出的答案和你一致嗎？”

“不是……”宋依沒忍住，又歪頭偷瞄葉晨朗一眼，“你不覺得，他長了一張?zhí)貏e聰明的臉嗎？”

蔣蘭蘭認真看向葉晨朗。

且不說“長得聰明”這一修辭在語言文法上是否適用，單單是葉晨朗現(xiàn)在的模樣，就與“聰明”二字沒什么相關(guān)——他的十指正在鍵盤上跳動，稍有卡頓，便會空出一只手來摧殘自己的頭發(fā)。他原本梳理整齊的發(fā)型因為不斷被薅來薅去，成功進化成鳥窩，看起來亂蓬蓬的。

蔣蘭蘭叼著吸管，試圖去理解宋依口中的“長了一張?zhí)貏e聰明的臉”。

她試探地問：“或許，你的意思是……他的發(fā)型很像愛因斯坦？”

宋依嚼了一半還沒來得及吞咽的華夫餅因一時激動被卡在了嗓子眼，她想要去拿果汁，卻因手忙腳亂直接將杯子打翻。

她們這桌雞飛狗跳。

隔壁那桌歲月靜好。

葉晨朗從電腦包里拿出濕紙巾遞給她，她憋著一張紅通通的臉接受了對方的好意。服務(wù)員過來幫忙收拾時，忍不住拎起她濕答答的練習(xí)冊發(fā)出感慨：“你要不要拍照留個證據(jù)？免得老師說你故意不寫作業(yè)。”

“哪里能說不寫就不寫了？”蔣蘭蘭在一旁聲情并茂，“別說只是被潑了果汁，就算是掉進了馬桶，撈出來晾干之后不也不耽誤奮筆疾書？”

隔壁桌的吃瓜群眾突然笑出聲來。

宋依回頭看向他，雖沒有鏡子，但她也想象得到自己的窘態(tài)……好想找個地縫鉆一鉆！

“對不起。”葉晨朗干咳一聲，恢復(fù)了他原本的懶散，“我只是突然想起自己高中那會兒，也做過這套練習(xí)冊。那會兒我后桌因為去看演唱會沒來得及寫作業(yè)，就謊稱做值日時練習(xí)冊不小心掉進了水桶里。”

“然后呢？”蔣蘭蘭眨了眨她八卦的慧眼，“老師信了嗎？”

他搖頭，撐著下巴，淡淡地說：“沒有，老師讓他站在走廊晾了一天的練習(xí)冊。”

因為服務(wù)員還在收拾宋依那邊的爛攤子，所以葉晨朗的桌子被暫時“征用”了。宋依其他被搶救成功的書本堆在他面前，上面整整齊齊地寫了她的姓名、學(xué)校和班級。

“第三中學(xué)一年（5）班，你們班主任是劉晶？”

宋依怔然地點頭。

葉晨朗笑了笑：“她也教過我三年。”

【二】

宋依第二次見葉晨朗也是在她的十六歲。

父母離異后，哥哥宋哲跟了媽媽，妹妹宋依跟了爸爸。后來，爸爸重組家庭，和他的新太太又生了一個兒子。宋依對上一輩人的情感糾葛沒興趣，對后媽也沒有太多的敵意。大家相安無事地生活……只要這個叫宋遠的熊孩子答應(yīng)不隨便進她的房間摧殘她的手辦，她就愿給他足夠溫暖的童年！

看著地上被硬生生摔斷腦袋的“木之本櫻”，宋依擼胳膊挽袖子，想暴揍熊孩子替自己的心肝寶貝報仇雪恨。可這事落在爸爸眼中，就是她小肚雞腸在和五六歲孩子斤斤計較。

宋依憤然離家出走，可想來想去，卻也只是從爸爸家出走到媽媽家——這大概算是父母離異的唯一好處，從一個地方離家出走，還有另外一個地方可以收留她。

原以為宋哲去了學(xué)校，這里要么沒人，要么只有老媽躺在沙發(fā)上敷著面膜啃黃瓜，所以宋依也沒太講究禮貌。輸入密碼拉開門，人還沒徹底進屋，就扯著脖子喊道：“媽，我來你這兒……”

“躲一躲”幾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她生生憋了回去。

她默默退出去，關(guān)上門。

重新輸入密碼，拉開門。

好吧，不是她開門的姿勢不對，也不是她被宋遠氣得出現(xiàn)了幻覺。葉晨朗的確坐在她家客廳的沙發(fā)上，正端著裝滿咖啡的杯子，滿臉疑惑地看著她。

葉晨朗和媽媽是什么關(guān)系？宋依開啟頭腦風(fēng)暴模式。

二胎？不對，他的年紀應(yīng)該要比她大上幾歲。更早的私生子？那這些年也藏得太好了。同事？葉晨朗最多也就是大學(xué)在讀的年紀！家政？誰家家政會坐在這里悠閑地喝咖啡？難不成……這是媽媽給她找的后爹？

宋依有些凌亂，呆呆地站在門口，進也不是走也不是……直到媽媽從廚房出來。

張女士從廚房探了半邊身子出來，大聲催促道：“進來啊，還等著我給你找拖鞋嗎？”

“啊，那個……我……他……”宋依偷瞄葉晨朗，有些語無倫次。

身后傳來腳步聲，她回頭，看到了宋哲。

宋哲大她三歲，父母離婚那會兒，他就改姓了張。但因為“張哲”聽起來沒有“宋哲”好聽，所以他在做自我介紹時還是會習(xí)慣性地用原名。他們在一起相處的時間雖少，但關(guān)系還算融洽。

“喲，宋依來了，知道今天家里來了客人要吃大餐吧？”

宋哲在和宋依打招呼時伸手摟住她的脖子，她被勒得連連咳嗽，下意識地一腳踩在他的腳背上，并附帶一套肘擊。

宋哲“嗷”了一聲，指責(zé)宋依絲毫沒有妹妹這一屬性的萌點，一點兒也不溫柔。他放下手里的東西，蹙眉，小聲說：“就當(dāng)看在家里來了客人的情面上，你能不能對我客氣一點兒？”

宋依順勢問出重點，這位客人究竟是誰？

“我們是同學(xué)。”葉晨朗走過來，笑著向宋依自我介紹，“我們見過的。”

哦，還好，只是宋哲的同學(xué)，并不是她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關(guān)系。

宋依嘆了口氣，這才想起換鞋進屋子。張女士在廚房忙碌，很有大廚風(fēng)范。但依照過往的經(jīng)驗，她對這頓飯是不抱有任何期待的。她一臉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時不時抬頭偷瞄葉晨朗一眼。

葉晨朗在和宋哲商量事情，兩個人對著各自的電腦屏幕，時不時交流一些宋依完全聽不懂的東西。葉晨朗注意到她的目光，側(cè)身看過來，小聲問：“我的臉上有什么東西嗎？”

“不是……”宋依舔了舔下嘴唇，“我就是感覺自己想起了什么事，但現(xiàn)在又說不出自己到底是想起了什么事。”

葉晨朗：“……”

——你在說繞口令嗎？

宋哲一直在忙，直到吃飯的時間，才想起詢問宋依怎么突然過來了。宋依夾了一塊糊了半面的紅燒肉，氣鼓鼓地將家里遇到的破事講了個明白。

“總說我和小孩子斤斤計較，可難道不是這個小孩子先不干人事嗎？”宋依扭頭看向張女士，“媽，小時候我哥和我吵架，你也是先教育犯錯的那一個吧？并沒有因為我年紀小就讓宋哲什么都讓著我吧？”

宋哲默默扒了一口飯：“你想多了，那時候你玩瘋了忘記去廁所，結(jié)果尿了褲子媽都是先怪我沒看好……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嘴巴就被宋依塞了個饅頭。誠然在座諸位屬她年紀小，可她也要面子的不是？小時候尿褲子這種話怎么可以隨口便吐露出來？尤其是葉晨朗還在！

宋依不自覺地看向葉晨朗，他果然在偷笑！

宋依默默看向地板，想要找個地縫鉆一鉆，她現(xiàn)在就盼著葉晨朗保持沉默，就當(dāng)沒聽到宋哲剛剛的話，給她留點兒顏面。可他還是張了嘴：“你說的那個手辦我好像也有一個。”

“哦，他確實有一個。”宋哲拿出饅頭，擔(dān)當(dāng)解說，“畢竟我們當(dāng)時一起去的漫展。”

那個手辦是有些歷史的，宋依記得，她收到的時候宋哲也不過是還在上高中的年紀。她越想越覺不對，試探性地問道：“你們高中就是同學(xué)？”

二人點頭。

宋依看向葉晨朗：“你之前說的那個把作業(yè)扔進水桶里然后被迫在走廊晾了一天的人，不會就是宋哲吧？”

“是他。”

宋依終于想起自己覺得想起但又沒完全想起的事情是什么了——印象里，宋哲的確是干過一回這種事。事后，他還和她分享經(jīng)驗，說這招不好使千萬別用來糊弄老師。她當(dāng)時還吐槽來著：“放心，我不會的，我又不傻，不是嗎？”

宋依看了宋哲一眼，又轉(zhuǎn)身看向葉晨朗，她坐得筆直，認真解釋：“我們家這么傻的就只有我哥一個，這種智商下線的事情我絕對沒有做過。”

葉晨朗像是被她的認真感染，所以也很認真地點頭算是回應(yīng)。宋哲在一旁憤憤不平：“宋依，我好歹是你哥！葉晨朗，我好歹是你室友！你們說我壞話的時候是不是應(yīng)該先顧慮一下我的感受？”

宋依很冤，她全程主語都是“我”，哪里提了宋哲？

【三】

星期六的上午宋依接到一份不知是誰郵來的快遞，打開后，發(fā)現(xiàn)是小櫻的手辦。和她那個一模一樣，有些年頭的樣子，但保養(yǎng)得當(dāng)，看起來和新的沒什么區(qū)別。

宋依猜測是葉晨朗送來的，但也不敢篤定。畢竟只見過兩面，這實在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可她問了一圈，也沒找到這個“好心人”是誰。等最后問到宋哲時，對方將話說得特別輕松：“哦，是他送的沒錯。他找我要了你的地址，這次你放好了，再被宋遠摔了可就只能自己做手工把腦袋接上了。”

毫不夸張地說，這禮物送到了宋依的心坎里。她覺得，就算宋哲一再強調(diào)對方不需要回禮，自己也應(yīng)該表達謝意。

宋哲到底是她親哥，很快就幫她將葉晨朗約了出來。

宋依揣著一顆七上八下亂跳的心去找人，想著反正宋哲也在會給她打圓場，場面不至于太過尷尬。可等她趕到“指定”餐廳時，卻發(fā)現(xiàn)角落里坐著的只有葉晨朗，她哥根本不在！

宋依咬牙。

——宋哲……你可真是我親哥！

她硬著頭皮走過去，坐下，在葉晨朗抬頭看向她時，果斷開門見山：“謝謝你送我的禮物。”

“不用謝。”他的視線離開電腦，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你當(dāng)我移情別戀了就好，我最近喜歡……美羊羊。”

宋依：“……”

小櫻如果知道自己輸給了一只羊，一定會哭吧！

“你哥一會兒過來。”葉晨朗將菜單推給宋依，“想吃什么隨便點，他說他過來買單。”

宋依捧著菜單偷瞄葉晨朗。她一直都好奇，他和宋哲兩個人每天“噼里啪啦”地在敲什么東西。宋哲是計算機系的，他們是室友，所以應(yīng)該同系才對……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慮，葉晨朗主動解釋：“老師布置的作業(yè)，設(shè)計一款用于簽到的軟件。我覺得沒什么意思，就拉著宋哲想再加些東西，你想知道我們加了什么嗎？”

宋依連連點頭。

他托著下巴，用手指輕輕敲著自己的臉頰。在宋依的眼神里看到足夠的期待后，他卻笑道：“暫時保密。”

宋依：“……”

葉晨朗撐著下巴，懶懶地笑著說：“先點餐，這個時間了，不餓嗎？”

宋依原本挺餓的，但是現(xiàn)在肚子被好奇填滿，已經(jīng)飽了。出于禮貌，她沒有繼續(xù)追問。出于好奇，她一顆心被吊著，凄凄慘慘戚戚。直到宋哲過來，她都處于那種抓心撓肝的狀態(tài)。宋哲在她的背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巴掌：“看什么呢？眼睛都要掉出來了。”

“什么也沒看！”宋依沒好氣地給宋哲讓了位子，“你怎么才來？”

宋哲坐下，看了一眼提前來的這兩位畫過的菜單，由衷地感嘆：這是豬嗎？

他抬頭，看了一眼葉晨朗，又看向宋依。目光在朋友和妹妹之間穿梭，然后越來越覺得氛圍怪異。他往她身邊湊了湊，趴在她的耳邊小聲問道：“你一直盯著葉晨朗看，是對他……”

宋依的心跳漏了一拍。

“有意見？”

宋依：“……”

她這天，是有些無語在身上的。

見她不說話，宋哲只當(dāng)自己猜到了真相。他輕輕嘆了口氣，然后繼續(xù)嘀咕：“你果然發(fā)現(xiàn)我晨哥神經(jīng)病的本質(zhì)了，你這孩子，打小就對神經(jīng)病有意見。”

宋依有些凌亂，她什么時候?qū)ι窠?jīng)病有意見了？哦，除了宋哲這個神經(jīng)病！

宋依心底無奈，下意識地抬頭看向葉晨朗。他還在蹂躪著鍵盤，顯然并沒有發(fā)現(xiàn)宋哲的“詆毀”。他的臉上沒什么表情，整個人看起來懶懶的。唯獨一雙眼睛，似是透著認真的光。他很喜歡現(xiàn)在在做的事情，哪怕只是老師布置的作業(yè)。那份認真，吸引著她的視線，讓她有些挪不開眼。

宋依的十六歲，仿佛是從那一刻開始的。

【四】

在得知葉晨朗那么努力只是為了在簽到系統(tǒng)里加上“寢室大逃脫”時，宋依多少理解了宋哲所說的“神經(jīng)病本質(zhì)”——簽到前所有人都要玩一款類似于“神廟逃亡+密室逃脫”的游戲，闖關(guān)期間，溫暖的被窩、連載的動漫、剛到的外賣都會成為障礙，每一次中招，都會增加懶惰指數(shù)，等懶惰值加滿就代表逃離失敗，無法離開寢室就代表無法簽到。

“所以呢？你們的作業(yè)合格了嗎？”

“別提了！”宋哲干笑著看了葉晨朗一眼，“如果不是專業(yè)課老師脾氣好，我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掛科了。”

寒假開始的第三天，宋依又在媽媽家樓下的餐廳里看到了葉晨朗和宋哲。

“你媽這兩天休息，總惦記著做飯。我怕食物中毒，就跑出來了。”宋哲將菜單遞給宋依，“為了你的身體健康，吃完再上去吧。”

宋依蹙眉：“倒也沒這么夸張，雖然確實很難吃，但應(yīng)該不至于中毒。”

“她在燉豆角，你覺得，她能燉熟嗎？”

宋依不再反駁，默默給自己點了一份生煎。她掰開一次性筷子，試探性地問道：“你們的那個游戲，能讓我玩一下嗎？”

葉晨朗快速將電腦交給她，并一臉期待。

雖然宋依沒住過寢室，但玩這個游戲的時候也有很強的代入感。喜歡宅在家里的女孩子，想要出個門，的確處處是阻礙。被窩這種東西啊，夏天倒還好，冬天還真是舍不得離開。寒假就應(yīng)該趴在被窩里，叫上一份炸雞加可樂的外賣，然后看剛剛更新的番劇。新番看完，就翻個身，用小號潛入論壇表達對某個角色的愛意。

游戲結(jié)束，宋依被抓回了被窩，簽到失敗。

宋依意猶未盡：“這簡直就是宅女的理想生活！”

葉晨朗的眼睛亮了亮，往前探了探身子，眼巴巴地問：“怎么樣？有沒有要提的意見？”

體驗感很好，沒什么需要特別提出來的意見。畫面流暢、動作利索，雖然內(nèi)容簡單，但特別有小時候玩網(wǎng)頁益智類游戲的那種歸屬感。唯有一件事她一直很想問：“你們這個火柴人的腿一個長一個短，是故意設(shè)計的嗎？”

兩個男人沉默了。

他們一人抽出一張面巾紙，然后相當(dāng)默契地同時動筆在上面畫了火柴人。等看到他們兩個的作品后，宋依明白了，不是刻意安排，只是水平有限。能把火柴人畫成面條人，認真想想，也算是一種天賦。

“我畫畫還行，要不我?guī)湍銈儺嫲伞！彼我澜舆^服務(wù)員送來的生煎，笑著說了聲“謝謝”。

葉晨朗完全沒想考究她的水平，直接就想答應(yīng)，畢竟她看起來有手有腳……只要有手有腳，畫畫就一定比他和宋哲強。結(jié)果他還沒來得及張嘴，她的提議就被她哥打斷了：“畫什么畫？你這個年紀學(xué)習(xí)為主知道不？我還沒問你呢，期末考得怎么樣？”

被問到成績的宋依沉默了，默默低頭吃生煎，為轉(zhuǎn)移話題還讓宋哲幫忙遞了醋。

在宋哲的一再逼問下，宋依到底還是選擇坦白：“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些年我的數(shù)學(xué)就沒好過。靠的全是題海戰(zhàn)術(shù)，做過的就會，沒做過的類型憋死也想不出答案，你爹還說要給我報一個補習(xí)班呢。”

“你不想去？”

“我倒是想去，可他最近太忙，把這事給忘了。”

宋遠要上幼兒園了，家里兩個大人每天都在實地調(diào)研該把兒子送到哪里去。宋依提過一次補習(xí)班的事，老宋說讓她自己去找。她想著自己找到了合適的地方也得張嘴再管老宋要錢，瞬間有些下頭，這事也就沒再提過。

葉晨朗的睫毛顫了顫，他輕聲提議：“要不，你幫我畫原畫，我?guī)湍阊a數(shù)學(xué)？”

宋依眨了眨眼。

“我高中那會兒成績還可以，數(shù)學(xué)大概在一百四十分左右。”

——您這叫成績還可以？

【五】

按照原計劃，葉晨朗是要每天去張女士那里幫宋依補習(xí)數(shù)學(xué)的，可這樣他們都得早出門，而且，張女士在做飯一事上的熱情與她的廚藝水平成反比例。

連吃兩日后，葉晨朗再也崩不住了，果斷拉著宋依轉(zhuǎn)移陣地。

宋依很能理解他的心情，畢竟她也接受不了每天吃燒糊的茄子，然后還要被一遍又一遍地追問好不好吃。沒有更好的地方，他就把地點定在了她家樓下的咖啡廳里。后來她才知道，他是用他的早起換來了她的方便。

對補習(xí)這件事，宋依表示既期待又害怕……

雖然葉晨朗懶懶散散沒脾氣，可給她講數(shù)學(xué)的，就沒有哪個能一直保持溫柔和善的人設(shè)。

宋依倒是不擔(dān)心挨罵，主要是擔(dān)心在葉晨朗面前徹底暴露自己的智商。為此，她拉上了宋哲，并祈求：“哥，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他嫌棄我智商的時候幫我解釋解釋就行。我只是和數(shù)學(xué)這一科關(guān)系不怎么融洽，其他方面，我還挺聰明的。”

“他不會嫌棄你的。”宋哲信誓旦旦，“我們高中那會兒老師安排了一對一，就是成績好的同學(xué)在閑暇時給排名靠后的同學(xué)講講題。當(dāng)時分給葉晨朗的是我們班級的倒數(shù)第一，不到一個月，那個同學(xué)進步了將近二十名。”

“那個倒數(shù)第一的同學(xué)不會是個女生吧？”

這是什么甜蜜蜜的言情段子？所謂青春劇，不都是從學(xué)霸給學(xué)渣補課開始的嗎？莫名的危機感縈繞在宋依的心頭。她只恨自己沒有早生五年，去當(dāng)葉晨朗班級的倒數(shù)第一。

宋哲淡淡地說：“那個倒數(shù)第一，是我。”

宋依：“……”

她好像沒有得到什么特別有用的信息，但她一下子找回了自信，遇到不會的題直接就問，葉晨朗探著身子過來，掃一眼便算出了答案。他講題的樣子很認真，沒有廢話、沒有多余的詞匯，仿佛每一個字都是重點。可他說話的節(jié)奏又讓她感覺很舒緩，只要認真聽，瞬間就有恍然大悟的感覺。

偶爾走神的時候除外。

“在想什么？”發(fā)現(xiàn)她走神后的葉晨朗歪頭問道，像是怕嚇到她似的，聲音聽起來輕飄飄的。

宋依脫口而出：“在想我們老宋家何德何能，竟然都麻煩你補過課。”

葉晨朗笑出聲來：“我也是有求于你的。”

“你好像對這個游戲很認真。”

“我對所有有意思的事情都很認真。”他拿過宋依的練習(xí)冊，掃了一眼她做錯的所有類型題，然后笑著說，“為什么覺得自己學(xué)不好數(shù)學(xué)呢？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不就在給朋友講題嗎？而且還在出版社給出錯誤答案的前提下算出了正確答案。”

宋依戳了戳手指：“我只會做那些練習(xí)過好多次的題型，題干換個問法，我可能就不會做了。我覺得是我缺乏創(chuàng)造力，所以那些靠背就能拿高分的科目，我才比較擅長。”

“喜歡畫畫的人一般都很有創(chuàng)造力。”葉晨朗拿起宋依按照他的要求畫的游戲人設(shè)概念圖，發(fā)自肺腑地感到滿意。

雖在外人眼里，葉晨朗應(yīng)該是個理性的人。可他清楚，自己做事全憑喜好。只要是他喜歡的，哪怕沒人理解也要去做。就像非要在老師留的作業(yè)里加上“寢室大逃脫”的小游戲，他喜歡，他就做，倒也不在意什么對與錯。作業(yè)展示的時候，全班哄堂大笑。相較于他辛苦設(shè)計的游戲本身，大家似乎對老師那張被他氣到發(fā)綠的臉更感興趣。

有幾位對他有些好感的女同學(xué)下課時圍了過來，問他重做時需不需要幫助。那么簡單的事情，當(dāng)然不需要！他一一謝過她們的好意，然后又被老師抓去談心：“你和宋哲這次的作業(yè)不是不好，只是，一個簽到系統(tǒng)加這種東西，你覺得有意義嗎？”

“沒有。”

“那為什么還要加？”

“突然有了想法……”雖然沒人理解，但他還是做了。

他的興趣與努力除讓老師生氣和讓同學(xué)們捧腹大笑，似乎再沒有別的意義。直到偶遇了宋依，她很認真地提出想要試試他研發(fā)的游戲。而且，她好像還挺喜歡的……

葉晨朗自認是個較真的人，先前給游戲人物設(shè)計原畫時宋哲不是沒憑借著自己強大的社交能力去求了專業(yè)的美術(shù)生。可惜他的要求太多，把人通通勸退了。感謝宋依伸出援手;感謝她不厭其煩地修改;感謝她真的完美還原了他吹毛求疵的細節(jié);感謝她笑容滿是陽光，直接灑進了他的心底。

“以后要不要和我做校友？”葉晨朗發(fā)出邀請，并為讓這句話不那么突兀而補充道，“當(dāng)然，還有宋哲。”

雙一流的大學(xué)，是她想考就能考上的嗎？

宋依低頭看了一眼練習(xí)冊，承諾：“好啊，我會努力的。”

【六】

寒假即將結(jié)束時，宋依又收到一份來自葉晨朗的禮物。打開后，發(fā)現(xiàn)是他親手整理的參考書。上面標(biāo)記的各種重點都是她的弱項，除一年級上學(xué)期的內(nèi)容，下學(xué)期的知識點他也幫忙整理了出來。她一頁一頁翻下去，發(fā)現(xiàn)他甚至預(yù)測了她可能會覺得學(xué)起來困難的地方。

依靠那本寶典，宋依的成績突飛猛進。等到高二文理分科徹底舍棄“理綜”后，年級排名又往前不少。蔣蘭蘭拎著成績單，帶著哭腔問：“依依，能不能把你的補課班介紹給我？”

“我沒上補習(xí)班，我大概只能算是修煉了武功秘籍。”

宋依默默拿出葉晨朗設(shè)計的、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參考書，預(yù)習(xí)、學(xué)習(xí)加復(fù)習(xí)，她對照著翻了足有千八百遍。她準備拿出“寶典”的樣子很大方，等蔣蘭蘭準備將冊子接過去時，她卻快速將它收了回去：“等我復(fù)印一本給你！”

蔣蘭蘭眨了眨眼，以宋依現(xiàn)在這個“摳摳搜搜”的神態(tài)，她覺得哪怕明天收到一本《九陰真經(jīng)》的復(fù)印件，自己也不會過于驚訝。她只是有些好奇，宋依到底是從哪兒搞到了那么一本手賬似的東西。粉紅色的封面，中間穿插貼著各種彩色便利貼。封面上的字寫得不錯，但那個也說不出兔子還是貓的東西，畫得格外抽象。以宋依過往的審美，肯定是要換個封面的。

等第二天蔣蘭蘭收到宋依“武功秘籍”的復(fù)印件后，很直白地問出了自己想了一整晚的問題：“這個封面設(shè)計……你不覺得特別抽象嗎？”

“有嗎？”宋依看了一眼封面上的Q版柯南，“我覺得畫得還挺好看的，雖然線條簡單，但是格外傳神。”

蔣蘭蘭：完了，走火入魔了！

為向葉晨朗表達感謝，宋依準備送他一份謝禮。她向宋哲詢問他的喜好，得到的回答卻是：“你喜歡什么就給他準備什么，反正他和你的喜好都差不多。”

宋依當(dāng)然不信這個敷衍至極的回答，為此苦心思慮了好幾日。最后猛然想起葉晨朗和自己說過的話，連夜在某橙色軟件上下了單，并掐著日子讓宋哲給他帶過去。

【七】

葉晨朗二十一歲生日，收到不少禮物。他雖然自認是個孤僻的人，但人緣意外地好，男生這邊送的都大咧咧隨便套了個袋子，女生們送得則裹上了各種精致的包裝。他掃了一眼，特意找到宋依送的，然后將它第一個拆開。宋哲在旁觀吃瓜，想看妹妹精挑細選出了什么玩意兒。包裝拆掉后，他本人沒什么反應(yīng)，倒是正在喝水的宋哲將嘴里的水噴了個干凈。

“她怎么會送你這個！”雖然被嗆到了，但這并不耽誤宋哲狂笑。

葉晨朗看了看手里的美羊羊，不自覺地笑出了聲。

他隨口一句話，宋依竟然當(dāng)真了。

宋哲湊過來：“你對這禮物很滿意？”

葉晨朗點頭。

“你什么時候開始喜歡美羊羊的？”

葉晨朗認真想了想，大概是現(xiàn)在。當(dāng)初他忍痛割愛讓出自己的手辦，主要是自我腦補了一出無辜少女在后媽的摧殘下摔碎了精神寄托的凄慘戲碼。為不讓她有心理負擔(dān)，就隨口編出個“美羊羊”。

他抬頭看向宋哲：“我發(fā)現(xiàn)宋依比你聰明多了。”

“因為她發(fā)現(xiàn)了你喜歡美羊羊？”

“記得我給她整理的那本參考書嗎？”葉晨朗說，“她認出了封面上我畫的是柯南，你卻猜是只兔子。”

宋哲無語。

——你覺得你很幽默？

【尾聲】

大學(xué)入學(xué)第一天，宋依在校門口看到了葉晨朗。他向她打招呼，然后過來幫她搬行李：“你哥有些忙，讓我過來接你。”

宋依點頭。

他們在路上走了一分鐘后，葉晨朗重新張嘴：“宋哲其實沒事，我是主動過來接你的。”

宋依停下，看向葉晨朗。

葉晨朗停下，看向宋依。

然后，他們同時張嘴。再然后，同時閉上。

葉晨朗干咳一聲：“你先說。”

“我就是想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幫忙，我考不來這里。”

“你本來就聰明，我也沒幫上什么。”他認真地說，“我想在畢業(yè)設(shè)計里加上‘社恐逃離人群’小游戲，原畫就拜托你了。”

——你就不怕不能順利畢業(yè)嗎？

葉晨朗繼續(xù)說：“遇到什么不懂的問題可以來找我和宋哲，現(xiàn)在同校，很方便。”

“可你們已經(jīng)要畢業(yè)了。”

“在準備考研。”

“啊，那你一定要好好考！”

宋依追上葉晨朗的步伐。她好像，終于離他近了一些。

編輯/花火顏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