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武帝為何愛用酷吏

文/張宏杰

整個西漢，除了劉邦的時代，就屬漢武帝的時代人才最盛。漢武帝用人不拘一格，尤其不拘泥于出身，只要你有一技之長，不論出身如何，都有機會得到重用。

漢武帝用人的典型代表之一就是酷吏王溫舒。此人是盜墓賊出身，“少時椎埋為奸”，殺過人，放過火，盜過墓，是一個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文盲。不過他有一個長處，就是善于琢摸皇帝的心思，可以“創造性”地把皇帝的任何命令不打折扣地貫徹到底。

他當初之所以吸引了漢武帝的注意，就是因為在廣平都尉一任上抓捕盜賊，成效顯著。而之所以成效顯著，是因為他做事沒有任何規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把權力的任意性發揮到了極致。

其他酷吏，也大抵如此。《酷吏列傳》中的十一名酷吏都是起自寒微，他們的第一個特點是圓滑機變，見風使舵，極善于揣摩漢武帝的心思。

第二個特點是對皇帝絕對忠誠，做事無所畏懼。他們的眼中沒有別人，只有皇帝一個。皇帝不論讓他們做什么事，他們都會馬上義無反顧地去執行。除了敢于在地方上屠殺豪強之外，在中央他們也敢于搏擊權貴，比如尹齊“斬伐不避貴勢”。義縱更是因為“不避貴戚”獲得漢武帝的肯定。而“巫蠱之禍”的主要推動者江充更是因為敢于挑戰公主和太子，令漢武帝極為欣賞。

第三個特點就是創造性施法，法外施法。不但王溫舒如此，幾乎所有酷吏都是如此。

第四個特點當然就是“殘酷”。他們殺人如草芥，秉持“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原則，動不動就“擴大化”。杜周為廷尉時，獄中關押的二千石高官，常年不少于百人，每年舉報到廷尉府的案件有一千多。每次舉報，少則牽連數十人，多則數百。京師設立的臨時監獄，經常關押的犯人達六七萬人之多。義縱到定襄任太守，將獄中沒按規定戴刑具的罪犯二百人以及到獄中探監的二百人一起抓捕起來，一日之內全殺掉。后來他出任南陽太守之后，人們連走路都不敢雙腳并行。寧成曾任函谷關都尉，一年之后傳出民謠，“寧見乳虎，無值寧成之怒”。

任用酷吏，好處是見效快，效果猛。壞處是惹民怨。酷吏的恐怖政治在地方上激起強大的反感，讓人們不敢言而敢怒。

漢武帝不怕，他有后手。武帝時期的這些酷吏的生命軌跡大抵相似，那就是一開始極得皇帝歡心，漢武帝慷慨地給予他們高官厚祿，比如趙禹、張湯都位列九卿。但是等酷吏發揮完了作用，積累了巨大的民怨之后，漢武帝也會毫不猶豫地誅殺他們，以平民怨。因此，他們的成功之日，也就是喪命之始。

張湯得志之時，“湯嘗病，天子至自視病，其隆貴如此。”生了病，皇帝親自去探望。“用事之專且久，得君之深且篤，則未有及湯者也。”皇帝對他的信任看起來非常深厚。然而等張湯的作用發揮完了之后，漢武帝就開始調查他，調查結果證明，張湯對皇帝是忠心耿耿的。雖然“為人多詐，舞智以御人”，但很清廉，“家產直不過五百金，皆所得奉賜，無他業。”不過這并不足以讓他免罪。漢武帝的行事風格是既然得罪了人，就要得罪到底，最終張湯還是不得不自殺。

到處族誅豪強的王溫舒的下場是被“夷五族”。他本人一家，兩個弟弟和兩個弟弟的親子，共五家人，都被誅殺。被人比作“乳虎”的寧成，最終被另一酷吏義縱定罪殺死。屢立大功的義縱，最終的結果也是在元狩六年（公元前117年）坐罪被殺。巫蠱之禍的始作俑者江充雖然在太子起兵時就被太子殺死，后來仍然被漢武帝將他的家人與親屬族誅。

（摘自2022年第11期《南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