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密克戎BA.5突襲三亞，旅游勝地如何防疫？

牛荷

8月7日，海南三亞啟動全員核酸檢測工作。圖/新華

短短九天，三亞這個以旅游著稱的百萬人口城市，新冠感染者人數累計超過1800例。

快速增長的疫情讓這座城市按下了“暫停鍵”。8月6日6時起，三亞全市實行臨時性全域靜態管理。當日開始，三亞鳳凰機場計劃進出港航班大面積取消，7日該機場所有出港航班已全部取消。另據鐵路12306網站，鐵路部門對三亞地區全部做了禁售處理，市民不能通過鐵路離開三亞。

旅游城市遭疫情“突襲”，三亞并非個例。《中國新聞周刊》梳理發現，從去年湖南張家界和常德、口岸城市滿洲里，到今年廣西北海、海南三亞、新疆、西藏等，各類旅游熱門目的地先后暴發疫情。自7月底，伊犁出現首例病例以來，新疆本輪疫情累計感染超過400例。西藏自8月7日報告病例以來，全區已累計22例感染者。

香港大學生物醫學學院教授、病毒學專家金冬雁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對旅游城市而言，應具備應對突發疫情的預案。“這類城市只能通過定期對重點風險人群多做抗原檢測及核酸檢測等多種方式，及早發現并及時遏制疫情進一步發展。在這個基礎上，還應盡量減少突發疫情對當地游客的困擾。”他說。

近日持續發酵的三亞疫情最早發現于8月1日。當日，崖州動車站采樣點發現1名人員核酸檢測結果異常，后被診斷為新冠肺炎確診病例，分類為輕型。之后，三亞疫情持續發展，8月7日新增感染人數達到最高值413例，5日至8日四天時間共計感染1463例。

隨著感染人數的急劇增加，社會面防控力度進一步加大。8月4日當晚三亞新增高風險區30個，6日上升至168個，截至8月7日10時，共公布高風險區223個。8月9日起，對通往三亞市的G98環島高速公路和S10山海高速公路三亞轄區路段實行交通管制。

南開大學統計與數據科學學院教授黃森忠對《中國新聞周刊》指出，三亞每日新增上百例其實在正常的預判之內，一般首例病例出現7～10天內，會出現病例數持續增長。“這也是積極的信號，因為意味著越來越多的病例或潛在病例被發掘出來。”

此輪疫情大多數病例是在社區篩查中發現。“很多感染者之間彼此不關聯，屬于散發病例，這意味著病毒在隱匿傳播期間很多人已經‘中招’。”金冬雁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從首例病例流調信息看出，7月23日以來，該病例活動軌跡主要圍繞崖州中心漁港等地。據海南省衛健委5日介紹，溯源調查發現，中心漁港漁船存在與境外魚貨交易行為，隱匿感染回港引入的可能性最大，也不排除通過境外的冷凍魚貨導致中心漁港相關人員感染所致。

“首例病例在與其他漁民或境外人員接觸的過程中，通過人與人傳播的可能性最大。漁船上的密閉艙、漁民自身不嚴格戴口罩等都是使其感染的可能原因。”金冬雁分析，崖州中心漁港是重要的水產品集散港，除了隨著旅游人群擴散的可能，疫情也可能隨著水產品供應鏈傳播，前者是主要傳播渠道。

值得注意的是，此次在三亞檢出的毒株為奧密克戎變異株BA.5.1.3，系我國首次檢出。“BA.5系列毒株可能比之前的BA.2的傳播力稍微強了一點，但致病性并沒有明顯升高，和之前沒有太大差異。”金冬雁指出。

即便已經采取了嚴格的防疫措施，此輪三亞疫情仍外溢至海南省內外的多個市縣。除三亞外，省內已蔓延至儋州市、東方市、海口市、五指山市、陵水黎族自治縣等12個縣市，省外已外溢至重慶、廣東、貴州、湖南4省市。

海南省已經在防外溢這塊采取措施，包括在省級層面已經成立了防外溢的專班、升級離開三亞市的措施，后者要求離開三亞市的人員必須有48小時內的兩次核酸陰性證明。

三亞位于海南島的最南端，北接保亭縣，南臨三沙市，西北和東北分別和樂東縣和陵水縣接壤，沿岸有多個港灣及大小島嶼。作為著名的熱帶海濱旅游城市和港口，一直以來，旅游業都是當地的支柱產業，2016年以來，旅游業收入占三亞市全年GDP收入比例始終超60%，2021年占比達到88.95%。

除了三亞，同屬熱門旅行地的北海、新疆、西藏等地，近期也遭遇了疫情“突襲”。

7月12日，北海市海城區發現1名新冠病毒初篩陽性人員，隨后疫情在社會面擴散，每日報告感染者數量大幅增加。7月18日，北海市累計報告感染者數量突破1000例，7月25日突破2000例。8月1日，北海宣布實現社會面清零。

8月8日，新疆通報，自7月30日伊犁州出現本輪疫情的首發感染者以來，新疆部分地州市相繼發生疫情，截至7日24時，疫情已波及伊犁、烏魯木齊等7個地州市12個縣市區，累計報告本土感染者274例（不含兵團）。同日，西藏阿里地區和拉薩市相繼發布疫情通報，其中阿里地區普蘭縣7日在常規核酸檢測中發現4名外來旅游人員核酸陽性;拉薩市同日在重點人員核酸檢測中發現18名初篩陽性。此前西藏已連續920天無新增病例。

來自山西的蘇婉和其家人被滯留三亞。8月1日，蘇婉一家10口人來到三亞海棠灣度假，之后行程被突如其來的疫情打斷。

她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意識到疫情嚴重后，一家人提前買好8月6日下午四點的機票，但當天早上6點三亞全域靜態管理，機場又屬于疫區。“當時很猶豫要不要走，如果坐不上當天的飛機，我們一家就會滯留在機場。最后還是選擇按兵不動。”她說，近期一直處于不斷退訂、重新預訂機票的循環中，目前雖然訂到了14日的機票，是否面臨退票還未可知。

8月9日，首批125名滯留海南三亞的游客從三亞鳳凰國際機場搭乘飛機返程西安。滯留旅客抵達機場出發廳。圖/中新

值得注意的是，北海、三亞、新疆近期的疫情與當地旅客并無關聯。“只要疫情平緩，人們出去旅行的愿望仍然很強。經歷多次疫情，旅游城市其實應該探索一種更為靈活的疫情應對方案。”中國文化管理協會文化旅游專業委員會副會長孫小榮向《中國新聞周刊》表示。

8月4日起，三亞亞龍灣熱帶天堂森林旅游區、蜈支洲島旅游區、天涯海角景區等多個景點區域陸續暫停營業。據三亞市政府副市長何世剛8月5日估算，大概有8萬名游客留在三亞，感染者主要是當地居民。海南省衛健委黨委書記、主任周長強8月8日接受央視采訪時表示，截止到8月7日24時，三亞的外地游客大約還有5.7萬人，入住酒店的大約有4.3萬人，投靠親友居住的有1.4萬人。在海南，外地游客約17.79萬人。按照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的相關要求，滯留游客在完成7天風險排查后，即7天內的第1、2、3、5、7天核酸檢測呈陰性，經評估后可離島。

何世剛8月5日接受央視采訪時表示，目前三亞已在兩方面采取措施：一是對現有病例的主要分布地三亞灣和亞龍灣強化管控，必須要持有24小時的核酸陰性證明才能進入，保證游客比較集中的地方免受或者減少病毒感染的可能性。二是要求涉旅部門努力做好游客的服務和情緒安撫工作，同時在旅文部門安排專門受理游客各種訴求的專線。何世剛說，要對目前還沒有發生疫情的游客較多的地方嚴加管控，避免他們受到疫情影響。在三亞當地，還出現了游客核酸檢測等待時間長，游客自述和家人登機后，又被機組要求集體下飛機，到酒店集中隔離的情形。

海南省旅游和文化廣電體育廳副廳長劉成介紹說，8月6日，已將滯留三亞鳳凰機場的2845名旅客，分別安頓在三亞的11家酒店，并提供7天的酒店食宿服務。

“對于旅游城市突發疫情，兩方面工作做好很重要。一是在開始情況不明的時候，為了避免疫情外溢，短時期實行封控十分必要;二是盡可能提高現有的核酸檢測能力和速度。由于奧密克戎的疫情進展很快，通過大規模核酸檢測可以快速判斷哪些區域還需要繼續封，哪些區域可以迅速解封。”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公共衛生學院流行病與衛生統計學系教授魏晟對《中國新聞周刊》分析說。

疫情發生后，三亞出臺了酒店半價續住等措施。孫小榮表示，三亞住宿業比較發達，安置幾萬游客應該不成問題。關鍵看諸如這樣的入住等措施，是否能落實到位。《中國新聞周刊》查詢飛豬旅行等App發現，三亞酒店價格并不便宜，例如亞龍灣、海棠灣等知名景點附近酒店每天價格大多在數百元到上千元。

黃森忠分析說，各地都有自己的防疫機制，但是面對這種大規模突發疫情時，很多城市還是難免顯得“慌亂”，因此要在具體實戰中摸索適合自己的具體措施。“剛開始旅游城市在應對突發疫情會顯得‘亂’一些，但不會一直‘亂’下去。”魏晟向《中國新聞周刊》表示，一般來說像三亞這樣的旅游城市應具備突發疫情時如何安置游客的預案。但這個預案是否有能力應對大規模疫情還未可知，需要經過實踐檢驗。魏晟說，預案啟動起來需要一個過程，包括各項資源調配能力。

魏晟接受媒體采訪時指出，隨著疫情快速發展，涉疫旅游景區的防控措施和政策可能出現快速調整的情況。如果一些原本有返程計劃的旅客，到了機場后才被告知航班取消，返回旅店又面臨無車可搭，回酒店又無房可住的情況，那么，后期再協調成本會增大，疫情防控的壓力也會增大。“只有當旅游城市做好游客流動大數據的搜集和分析工作，以及政策信息變動的傳達工作，才能給后期旅客安置工作留足時間。”

基于目前的感染人數，三亞的隔離酒店和方艙醫院并不缺乏。但在金冬雁看來，“方艙醫院和隔離酒店也并非萬無一失，要注意防止交叉感染。如果防控部門風險評估工作沒提前做到位，疊加一些酒店通風、衛生環境差等因素，隔離酒店出現交叉感染的風險會很高。”金冬雁表示，三亞大部分游客是非感染狀態，所以在安置感染者時也應十分小心，避免疫情的再度傳開。

旅客滯留并非三亞獨有。疫情以來，同為旅游勝地的張家界、額濟納旗、北海、新疆等地也出現相似情形。去年10月，內蒙古自治區額濟納旗因出現新冠疫情導致近萬名游客滯留當地，分布在額濟納旗110家各大中小賓館、23個小區民宿。今年7月12日，廣西北海市出現疫情，根據媒體披露，當時滯留潿洲島旅客近2萬人。到7月20日，當地積極協調民航、鐵路、公路等客運企業，需要協助返程的潿洲島游客已全部返程。

黃森忠建議，在旅游城市，日常要仔細查驗游客的核酸檢測陰性證明，并可以考慮擴充城市中的核酸檢測點等舉措防疫。不過，大多旅游城市經濟條件比較有限，可能無法承載大量核酸檢測點的投資建設。金冬雁建議說，目前能做的是通過最小的防疫代價實現最好的防控效果，比較重要的一點是做好社區“雷達監測”，比如當有外來人員時，社區要做好報備和登記，對高風險返回人員及重點風險人群進行定期抗原及核酸檢測。

疫情發生后，廣東、湖南、湖北、河南4省和海南省內市縣支援三亞醫護人員以及方艙實驗室人員共1970名，省內其他市縣抽出醫務人員157人支援三亞，充實到采樣隊伍、方艙醫院、疾控中心實驗室等各抗擊疫情隊伍中。“這些力量的支援下，8日起全市單日核酸檢測總量達41萬管，核酸檢測結果延后的問題得到解決。”三亞市衛健委黨委專職副書記冉才在新聞發布會上說。

金冬雁認為，對于滯留旅客，應進行連續幾天的核酸檢測或抗原檢測，通過這種辦法，滯留旅客群體中95%的感染者大概率都能發掘出來，其余低風險人群則可以安排陸續撤離。

魏晟對《中國新聞周刊》分析說，基于大數據進行風險分析和排查后，低風險人群可以分批轉運回去，高風險人群可以安排至周邊隔離點進行隔離。對于一些資源有限的地方，可以將旅客風險排查和分類后安排閉環轉運。當然資源調配至少需要省級或者國家聯防聯控體制來進行統籌解決。

8月9日起，海南省對于滯留島上的旅客按照所處風險區等級依次安排返程，對離島返程旅客，滯留地市縣政府將統一安排將旅客從滯留地點閉環送至機場等地點，返程目的地政府將根據本地疫情防控規定，負責“點對點”接回、返程人員健康管理和健康監測。在魏晟看來，在保證疫情不外溢的前提下，游客盡快疏散，也可以減少當地的防疫壓力。

（文中蘇婉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