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經濟、公眾環境關注與城市綠色技術創新

崔 琪，張思思，馬曉鈺，2

（1.新疆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新疆 烏魯木齊 830046；2. 新疆大學 創新管理研究中心，新疆 烏魯木齊 830046）

一、引言

數字經濟自20 世紀90 年代提出以來，經過二十多年的發展，已成為具有全球共識的新的經濟形態（崔保國、劉金河，2020）[1]，在推動構建新發展格局、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和構筑國家競爭新優勢等方面具有重要的作用。2020 年在各種不確定因素對全球經濟的沖擊下，中國數字經濟仍然保持了蓬勃的發展態勢，數字經濟規模比2019 年增加了3.3 萬億元，達到了39.2 萬億元，占GDP 的比重由36.2%提升到38.6%，對穩定社會運轉和恢復生產生活提供了有效支撐。另外，多年來中國經濟增長以資源和要素的高投入為特征，帶來了城市生態破壞和環境污染等諸多問題。考慮到數字經濟在技術和理念方面先天具有“綠色”特質，能夠有效促進節能減排，助力全球應對氣候變化。因此，國家在“十四五”規劃中明確將“加快數字化發展，建設數字中國”作為重要的戰略部署。同時，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四次集體學習時特別強調“把握數字經濟發展趨勢和規律，推動中國數字經濟健康發展”。

數字經濟和綠色經濟是引領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兩大重要方向和主要動力。那么，數字經濟對綠色技術創新有怎樣的影響？通過哪些作用機制影響綠色技術創新？在空間上有哪些分異？厘清以上問題對于探求“雙碳”目標下城市綠色低碳高質量發展的途徑具有重要意義。目前，現有文獻較少將數字經濟、公眾環境關注與綠色經濟創新納入統一框架中研究，基于此，文章在測度了2011—2019 年中國280 個城市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基礎上，運用中介效應模型、門檻模型、空間杜賓模型，探析數字經濟、公眾環境關注對綠色技術創新的作用機制以及影響機理，以期為“雙碳”目標下城市通過構建數字賦能傳統產業、數字驅動要素流動、數字加速市場主體融合的發展模式提高公眾環境監督及綠色技術創新水平提供理論依據和經驗支持。

二、文獻綜述

目前，圍繞數字經濟、公眾環境關注以及綠色技術創新的研究已廣泛展開。結合文章的研究主題，從以下三個方面展開文獻綜述。

1. 數字經濟與綠色技術創新的相關研究

目前，關于數字經濟對綠色技術創新影響的研究較為豐富，主要集中于數字經濟的正外部性。首先，互聯網技術是數字經濟得以生存和發展的基礎，其自身開放、包容的特征為創新能力和創新效率的提升提供了技術基礎[2-5]；其次，以數字金融為代表的數字交易能夠克服傳統金融中存在的屬性錯配等問題，對企業技術創新的驅動效果更強[6，7]；最后，數字經濟是提升區域創新能力的新引擎，數字經濟的發展能夠顯著推動技術創新[8]，且驅動的是自主創新而非模仿創新[9]。

2. 數字經濟與公眾環境關注的相關研究

公眾環境關注是一種個體的認知和行為，因此學術界對公眾環境關注影響因素的研究主要從社會學角度出發，基于中國綜合社會調查數據(CGSS)。經研究發現，城鄉差異、環境知識多寡和媒介技術使用影響公眾的環境關注[10]，更多的媒介接觸能夠幫助公民獲得更多環境信息，并據此預測個人的環保態度和環保行為[11]，數字經濟作為依托于網絡等新媒介技術之上的經濟系統，從數據、新媒體和網絡環境三個方面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和監督產生積極的影響[12]。

3. 公眾環境關注與綠色技術創新的相關研究

關于公眾環境關注與綠色技術創新的研究。公眾出于對自身利益和可持續發展的關切，會對企業的污染行為進行監督，促使企業關注環保、開發綠色技術，生產綠色產品（任月君、張凱華，2016）[13]。公民自發成立的非政府組織定期披露中國100多個城市的環境信息，研究發現此類非正式環境規制的確誘發了城市綠色創新，且環境信息公開水平越高的地區環境規制的綠色創新效應越明顯（趙曉夢等，2021）[14]。

綜上，已有文獻為數字經濟、公眾環境關注與綠色技術創新的關系奠定了一定的研究基礎，但仍存在以下不足：一是缺乏數字經濟對綠色技術創新的綜合的非線性討論；二是目前的研究在探討數字經濟對綠色技術創新的作用時忽略了依托于數字互聯網技術之上的公眾環境關注的影響。

文章的邊際貢獻可能在于：一是擴展了數字經濟對綠色技術創新的研究框架，并引入公眾環境關注，考察兩者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二是以中國2011—2019 年280 個城市的面板數據為研究對象，運用中介效應模型、門檻模型和空間杜賓模型，區分了不同類型的影響，為城市實施差別化數字經濟發展政策提供參考。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使用與滿足理論由社會學者Elihu Katz 于1959 年提出[15]，后經不同學者發展，逐漸形成完整的理論體系。該理論認為，由于個體和群體基于社會和心理根源而產生的需求使得他們去接觸新鮮事物，從而使得自己的需求得以滿足。創新擴散理論由學者E.M.Rogers 于1983 年提出[16]，他認為，一種創新的擴散傳播過程可以用一條“S”型曲線描述，早期采用者很少，進展速度很慢，當采用者擴大到一定比例時，進入起飛期，曲線迅速上升，接近飽和點時進展又緩慢了。六度空間理論（又叫小世界理論） 的提出者是學者Stanley Milgram[17]，該理論指出：不論是現實世界還是虛擬世界，社會網絡中任何兩個素不相識的人或物，通過一定的方式，總能夠產生必然的聯系或關系。當今的數字經濟建立在大數據、云計算和人工智能等信息技術之上，具有高創新性、強滲透性、廣覆蓋性等起飛期的特征，能夠助力推動要素流動、加快市場主體融合、賦能傳統產業轉型升級和實現跨界發展。數字經濟自身的內涵和特征以及發展趨勢和規律能夠直接作用于綠色技術創新，除此之外，還能夠通過公眾環境關注間接影響綠色技術創新。另外，互聯網作為數字經濟的載體遵循“梅特卡夫定律”，即網絡價值以用戶數量的平方的速度增長，網絡的外部性是其本質，所以數字經濟的影響可能具有非線性和空間溢出邊際效應遞增的特點。數字經濟時代，互聯網等新媒體傳播平臺不僅把包括數據在內的生產要素結合起來，還為其參與經濟活動提供了市場。文章嘗試使用前述的三個傳播學經典理論解釋數字經濟影響綠色技術創新的傳導作用機制，進而提出研究假設。

1. 數字經濟影響綠色技術創新的基本傳導機制

數字經濟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文章從使用與滿足理論(Katz 等，1974)[18]出發，探討數字經濟是否滿足了技術創新朝綠色方向發展的要求。首先，數字經濟使用了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等新技術，在信息傳播速度上更加迅速，在信息內容上更加豐富，在信息互動上更加便捷。隨著全球范圍的氣候變化、大氣污染、水污染等環境問題頻發，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發揮了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改善了信息不對稱，降低了環境治理成本，提高了環境政策的有效性和公眾參與的積極性。作為環境治理的手段之一，數字化技術還提高了環境監管的力度，彌補了傳統手段的不足；其次，網絡信息技術的迅猛發展，引發了規模逐漸龐大的數字產業化。以信息通訊產業、計算機產業和互聯網產業為代表的數字化產業創新發展，為國民經濟的發展提供了新的驅動力，并且隨著數字產業化和數字產業鏈的進一步發展和整合，催生了一批新產業、新業態，具有高帶寬、低延時、運行效率和能源利用率高的特性；最后，數字經濟憑借自身強大的資源整合能力，助力生產要素流動，賦能傳統產業轉型升級。節能環保產業的“互聯網+”升級能夠完善CO2等污染物的動態監測和信息實時發布系統，發揮互聯網在資源環境承載力方面的作用，提高碳排放的協同治理效應和資源的利用效率。

數字經濟的技術選擇效應不僅受自身內在規律的影響，還會受到公眾環境關注等外在條件的約束（董直慶等，2021）[19]。綠色清潔技術往往具有較高的成本，市場機制下的數字經濟在其中只能起到一定的“無形”的篩選作用，而公眾的環境監督和參與作為“有形的手”能夠助力綠色技術創新。一方面隨著數字技術的進步和環境意識的提升，公眾通過網絡對環境的關注日益增強，強化踐行綠色發展理念的積極性，推動了綠色技術創新；另一方面，公眾借助互聯網表現對環境的關注是一種“軟監督”，能夠促進政府審計等“硬監督”的施行，從而倒逼企業選擇技術創新，發揮協同互補效應（陳寶東、王穎鵬，2021）[20]。由此，文章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假設H1：數字經濟能夠提高綠色技術創新，公眾環境關注起到了中介作用。

2. 數字經濟影響綠色技術創新的非線性傳導機制

以互聯網為載體的數字經濟具有信息技術的網絡效應特征，其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與互聯網用戶數量有密切關系，即互聯網用戶數量越多，數字經濟具備的價值越大，其中的參與者會更多，而廣泛的使用和擴散能夠進一步提升其價值，發揮數字經濟對綠色技術創新的放大、疊加和倍增作用。依據創新擴散理論，在數字經濟發展的早期，只有少數創新者和早期采用者參與，網絡規模小，需要承擔較高的信息獲取成本，各要素配置也不完善，數字經濟對綠色技術創新的作用有限。隨著接受者達到一定比例，互聯網的發展帶動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迅速提升，打破進入壁壘，信息獲取的邊際成本大幅下降，資源配置效率優化，綠色技術創新不斷提升，數字經濟呈現出邊際效益遞增的態勢。一方面，互聯網可以實時搜集環境、資源等信息，建立政府和公民間的溝通平臺，從而促進綠色技術創新；另一方面，基于互聯網信息傳輸模式之上的活動能夠有效減少能源消耗和降低碳排放。當接近互聯網普及率的“飽和點”時，數字經濟的發展又會逐漸減緩，網絡效應逐漸減弱，整個過程基本呈“S”型曲線。由此可見，當前正處于互聯網的起飛期，同時“梅特卡夫定律”揭示了數字經濟和公眾環境關注度的提升能加倍促進綠色技術創新。由此，文章提出：

假設H2：不同的發展階段，數字經濟對綠色技術創新的網絡效應不同，當前數字經濟與綠色技術創新之間是邊際效應遞增的非線性關系。

3. 數字經濟影響綠色技術創新的空間溢出效應傳導機制

數字經濟以網絡信息技術為基礎，重組和融合了不同的傳播擴散手段，使一對多的傳統信息擴散模式變為多對多的網絡傳播模式。依據六度空間理論，數字技術把人、社會、經濟通過信息手段聚合在了一起，這種普遍存在虛擬的“弱紐帶”關系打破了時空界限，使得信息只需要通過很少的節點就能夠高效傳遞到地球任何一個角落，若輔之以積極的維護和合理的監管，“弱紐帶”會變成加強地區間、行業間經濟活動關聯度的“強鏈接”。由此可見，數字技術使得經濟活動的邊界被弱化，一方面，不同地區、不同行業的主體在互聯網上聯動的邊際成本逐漸降低，實現共享信息資源、參與環境監督、積累創新資本，推動技術進步，體現了協同效應；另一方面，一個城市數字經濟的發展需要各種生產要素的積累，久而久之，中心城市的虹吸效應會從鄰近地區吸納人才、資金以及數字等要素，影響到鄰近地區的發展。由此，文章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假設H3：數字經濟通過空間溢出效應影響鄰近地區的綠色技術創新。

四、研究設計

1. 模型構建

基于以上理論分析和研究假設，文章構建如下基準回歸模型考察數字經濟對中國城市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

式(1)中，i 表示城市，t 表示年份；GP 為城市綠色技術創新，DE 為城市數字經濟發展水平，Xit代表控制變量；μi表示個體固定效應，δt表示時間固定效應；εit表示隨機擾動項。

此外，基于前文作用機制分析，除上述直接效應，為驗證數字經濟通過公眾環境關注影響綠色技術創新，文章借鑒Hayes(2009)[21]進行中介效應檢驗，構建如下方程分三步檢驗：

首先對式(1)進行回歸，檢驗數字經濟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接著再用式(2)對數字經濟與中介變量公眾環境關注的關系進行檢驗，最后對式(3)關于數字經濟、公眾環境關注對綠色技術創新影響的回歸方程進行檢驗，如果c 顯著、a 顯著、b 顯著且c′

互聯網具有“創新擴散效應”，不論是“梅特卡夫法則”還是“齊普夫法則”都認為網絡價值和成員之間的關系是非線性增長的，即網絡連接規模的提升帶來的回報是超預期的。為驗證數字經濟發展與綠色技術創新的非線性關系，使用面板門檻模型進行分析。設定如下：

式(4)中，qit為門檻變量，θ 為特定門檻值，I(·)為示性函數，滿足括號內條件取值為1，否則為0。Xit為控制變量，εit表示隨機擾動項。式(4)是單一門檻模型，類似地可以推廣到多門檻情形。

最后，選擇空間杜賓模型來研究數字經濟對綠色技術創新的空間溢出效應，模型設置如下：

其中，μi和δt分別表示個體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ρ代表空間溢出系數，ωij為空間權重矩陣，Xit為一系列控制變量，文章采用地理距離矩陣進行回歸。

2. 變量測度與說明

（1） 被解釋變量

綠色技術創新(GP)：現有關于綠色技術創新的測度指標較多采用專利數。首先，專利申請數能夠實時反映城市當年的創新狀況，而專利授權數一般是申請后1~3 年的結果，具有不確定性和滯后性；其次，發明專利是三種專利中申請要求最高，最能體現創新的成果。綜上，文章結合實際情況，參考董直慶、王輝(2021)的編制思路，從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數據庫中按照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的綠色專利清單梳理出各年度各城市的綠色發明專利申請數作為綠色技術創新的代理變量。后文也以綠色發明專利占全部專利的比重數據對被解釋變量進行替換，考察回歸結果的穩健性[15]。

（2） 解釋變量

數字經濟(DE)：由于城市層面與數字經濟相關的數據很少，數字經濟綜合發展指數也缺乏官方數據，已有關于城市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測算的研究中，趙濤等(2020)構建了互聯網發展和數字普惠金融兩方面五個指標測度了2011—2016 年中國222個地級及以上城市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22]；梁琦等(2021)基于趙濤的研究，擴充了上述指標，以基礎設施、生產資料和產業發展兩個層面構建指標體系測算了2011—2018 年中國284 個城市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23]。文章結合趙濤等(2020)、梁琦等(2021)的研究，通過“發展載體+數字交易”思路，建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綜合指標框架，對城市數字經濟發展水平進行綜合測度。其中，發展載體使用互聯網普及率、相關從業人員情況、產出情況和移動互聯網普及率衡量，數字交易采用北京大學數字金融研究中心和螞蟻金服集團共同編制的北京大學數字普惠金融指數衡量[24]，最終將所有指標使用主成分分析法得到數字經濟綜合發展指數(DE)，各指標具體定義見表1。

表1 中國城市數字經濟綜合發展水平測度指標體系

（3） 中介變量

公眾環境關注(EA)：參考鄭思齊等(2013)的做法[25]，基于百度指數平臺，以“環境污染”為關鍵詞，得到280 個城市2011—2019 年的搜索指數概覽整體日均值，以此衡量公眾對環境的關注程度。

（4） 控制變量

考慮到影響綠色技術創新的因素較多，為減少遺漏變量導致的偏誤，文章引入一系列控制變量。其中，對外開放度(Open)用進出口總額占GDP 的比重表示，進出口總額用當年年均人民幣對美元匯率折算；政府干預程度(GOV)用財政支出占GDP 的比重表示；城市化水平(Urb)用人口密度表示；稟賦結構(K/L)衡量資本密集度，用資本與勞動的比值表示；科技投入強度(RD)用科研支出占GDP 的比重表示。

3. 數據來源和描述性統計

文章選取2011—2019 年中國280 個城市平衡面板數據作為研究對象。研究使用的數據除中國數字普惠金融指數和二氧化碳排放量，其余數據來自歷年《中國城市統計年鑒》 《中國統計年鑒》 和地級市統計年報，缺失數據采用線性插值法補齊。為消除異方差和數據波動的影響，數據均取對數處理。相關數據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2。結果顯示，綠色技術創新最大值8.76，最小值0；數字經濟最大值-0.5213，最小值-2.7649，表明綠色技術創新和數字經濟在不同的城市發展差異很大。

表2 變量說明及指標設計

五、實證結果及分析

1. 基準回歸結果

數字經濟對綠色技術創新直接影響的回歸結果見表3。模型(1)中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系數為正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數字經濟的發展能夠顯著促進城市綠色技術創新。模型(2)是在模型(1)的基礎上加入一系列控制變量，從結果中可知，核心解釋變量數字經濟發展水平依然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為正，假設H1 得到驗證。控制變量中，對外開放度(lnOpen)的系數為負但不顯著，說明經濟外向性并未明顯降低城市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城市化水平(lnUrb)的系數顯著為正，表明城市規模擴張有利于共享資源、信息、技術，有利于提升地區綠色創新效率；政府干預程度(lnGOV)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中國政府對城市的干預措施有利于監督和鼓勵技術創新朝綠色方向發展；科技投入(lnRD)的系數顯著為正，表明科研投入能促進城市綠色技術創新；稟賦結構(lnK/L)系數顯著為正，說明資本密集型城市更具有綠色、低碳的競爭力，其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相對較高。

2. 中介效應分析

除數字經濟對綠色技術創新的直接影響，在機制分析中還探討了公眾環境關注在其中的傳導作用，文章選用中介效應模型進行實證檢驗，結果見表3。模型(2)已經證實數字經濟對綠色技術創新具有顯著的正向作用，模型(3)表明數字經濟對公眾環境關注的系數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為正，模型(4)考察了公眾環境關注、數字經濟共同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通過對比發現，數字經濟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系數模型(4)比模型(2)小，說明公眾環境關注在數字經濟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中確實存在中介效應，該實證結果再次驗證了假設H1。

表3 數字經濟對綠色技術創新的直接影響及中介效應

3. 非線性效應分析——門檻

為驗證假設H2，文章基于Hansen(1999)的研究[26]，使用面板門檻回歸模型，驗證數字經濟對綠色技術創新的非線性溢出特征和數字經濟創新擴散上升期的“邊際效應遞增”效應。選取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和公眾環境關注，考察數字經濟與綠色技術創新的非線性關系是否隨著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和公眾環境關注的不同而有所變化。首先對面板模型進行門檻存在性檢驗，確定門檻個數，使用自舉法(Bootstrap)抽樣300 次后，結果表明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和公眾環境關注對綠色技術創新存在顯著的單一門檻，不存在雙門檻和三門檻（表4），故構建單門檻回歸模型進行實證，結果見表5。從表中可以看出，當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和公眾環境關注低于門檻值時，數字經濟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數字經濟具有明顯的溢出效應，隨著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和公眾環境關注有所提高，高于門檻值時，數字經濟影響系數也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并高于之前的系數，說明數字經濟對綠色技術創新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公眾環境關注也起到了積極的調節作用，還呈現出“邊際效應”遞增的非線性特征，假設H2 得到驗證。

表4 門檻存在性檢驗結果

表5 門檻回歸結果

4. 空間溢出效應分析——杜賓

文章使用地理距離權重矩陣計算了2011—2019 年各城市數字經濟和綠色技術創新的Moran'I 指數，以檢驗是否存在空間自相關，結果見表6。從表中可以看出，2011—2019 年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和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均存在顯著的空間正相關，說明二者在空間分布上有空間相關（集聚） 的現象。在確定使用何種空間計量模型時，文章做了一系列檢驗，由LM 以及R-LM 檢驗可確定為SLM 模型。LR 效應檢驗只通過了時間固定效應的檢驗，故選擇時間固定效應模型；Hausman 檢驗結果表示應拒絕原假設，選擇固定效應；LR 檢驗均通過了顯著性檢驗，拒絕了原假設，即SDM 模型不能簡化成SLM 模型和SEM模型，應確定為時間固定效應的空間SDM模型。為準確判定各變量對綠色技術創新的空間外溢效應，文章進一步估算了SDM模型中數字經濟發展的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直接效應反映了本城市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對自身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影響；間接效應則表示鄰近城市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對本城市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影響，反映了空間溢出效應。表7 為時間固定效應的動態SDM模型回歸結果以及解釋變量的空間效應分析。

表6 2011—2019 年城市數字經濟和綠色技術創新莫蘭指數

表7 空間模型回歸結果及空間效應分解

從表7 可知，綠色技術創新的空間相關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具有顯著的區域間相互作用即空間效應顯著。本地區低碳、綠色技術創新會對周邊地區的綠色技術創新水平造成同方向的影響，這是因為城市具有開放性和生產要素具有流動性，因此，區域間的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呈相關關系。數字經濟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能夠提升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公眾環境關注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公眾的環境關注度越高，則越能促進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高。

在包含空間交互項的空間計量模型中，基于上述回歸系數反映解釋變量對被解釋變量的影響并不準確，進一步對回歸系數進行偏微分分解，得到各解釋變量的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以準確分析變量之間的影響關系，結果見表7 的最后兩列。模型中核心變量數字經濟的直接效應系數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間接效應系數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數字經濟會提升本地區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對鄰近地區的技術創新存在顯著的負向影響，這可能是因為本地區數字經濟的發展會產生虹吸效應，導致人才、資金等生產要素流入本地區，從而影響了鄰近地區的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公眾環境關注的直接效應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間接效應系數不顯著，表明公眾環境關注能夠提升本地區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對鄰近地區綠色技術創新不存在顯著影響。由此可見，數字經濟對綠色技術創新具有一定的空間輻射（溢出） 效應，由此，驗證了假設H3。

5. 異質性分析

以上實證結果表明，數字經濟、公眾環境關注和綠色技術創新在全局空間上存在較強的關聯性，但是由于地理位置和發展階段等方面的不同，各城市在局域空間上有可能存在異質性特點。因此，文章分別從地理區位和城市等級角度進一步分析，以識別異質性。

（1） 地區異質性

按照國家統計局對中國經濟區域的劃分，將280 個研究城市歸屬到東部地區、中部地區、西部地區和東北地區，考察不同經濟區數字經濟、公眾環境關注和綠色技術創新之間的異質性作用，結果見表8。整體而言，不同地區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對綠色技術創新影響的顯著性和大小有一定的差異，對東部地區、中部地區和西部地區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且影響大小依次遞減，對東北地區的正向影響不顯著。公眾環境關注變量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在顯著性和方向性上的差異均較大，對西部地區有1%顯著性水平的正向影響，對東部地區和東北地區的正向影響不顯著，對中部地區產生不顯著的負向影響。

表8 地區異質性估計結果

（2） 城市等級異質性

文章根據中國地級及以上城市的分類，將280 個城市樣本劃分為一線城市、新一線城市、二線城市、三線城市、四線城市和五線城市，探討不同的城市等級層面，數字經濟、公眾環境關注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結果見表9。從表中可知，數字經濟回歸系數全部顯著為正，一線城市、二線城市、三線城市和四線城市系數相對較高，說明數字經濟對以上等級城市綠色技術創新的提升作用較強，對新一線城市和五線城市的作用略低一些。一線城市、二線城市和新一線城市的公眾環境關注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公眾環境關注促進了這些城市的綠色技術創新提升，三線城市、四線城市和五線城市的公眾環境關注系數為負且只有五線城市顯著，說明在這些城市中，公眾環境關注對于綠色技術創新指標的作用較為復雜，在某種程度上反而抑制了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升。

表9 城市等級異質性估計結果

6. 穩健性檢驗

為進一步增強結論的可靠性，文章還進行了以下穩健性檢驗:一是去掉直轄市。由于4 個直轄市的體量更接近省級單位，所以剔除后對剩余276 個城市進行檢驗；二是替換被解釋變量。以綠色發明專利占全部專利的比重數據對被解釋變量進行替換；三是數據處理方式。為排除極端值的影響，文中數據進行了縮尾處理，穩健性檢驗中不進行此項處理。穩健性檢驗結果表明，去掉直轄市、替換被解釋變量和不進行縮尾處理后主要變量系數在方向性上與前文整體保持一致，這也證明了模型設定和回歸結果的可靠性和穩健性。

表10 穩健性檢驗結果

六、結論與政策建議

數字已成為重要的要素資源，數字經濟也成為推動綠色技術創新、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關鍵力量。文章基于2011—2019年中國280 個城市的面板數據，根據研究目的和研究對象屬性分別使用主成分分析法測度了數字經濟發展指數，在充分考慮變量作用機理的前提下，采用固定效應模型、中介效應模型和空間杜賓模型探討了數字經濟、公眾環境關注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路徑，得出以下研究結論:第一，數字經濟的發展能夠顯著提升城市綠色技術創新水平，不是單一因素引發的，而是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共同作用的結果，經過一系列穩健性檢驗，結論仍然成立。第二，數字經濟的發展通過提高公眾環境關注間接提升了城市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第三，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和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在各區域間存在顯著的空間相關性，目標城市綠色技術創新水平既會受到自身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影響，也會受到鄰近地區數字經濟發展的影響。此外，由于不同城市在地理位置、城市發展等級等方面存在差異，數字經濟、公眾環境關注對城市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在不同角度也存在異質性特征。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為了更好地把握數字經濟發展趨勢和規律并且鼓勵公眾參與環境監督以提高綠色技術創新，文章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高度重視數字經濟在構建新發展格局中的重要作用。互聯網、信息技術基礎設施建設是數字經濟發展以及發揮數字賦能作用的關鍵因素，然而在帶寬等方面中國排名仍比較靠后，成為影響數字經濟發展的短板，同時數字交易體系還不夠完善，存在諸多問題。因此，應加強互聯網信息技術基礎設施建設和應用，實現萬物互聯，以推動綠色技術創新。此外，應建立合理完善的市場機制、構建精益化供應鏈，推進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深化發展，助力重點產業打造成熟的數字產業集群，為數字經濟提升綠色技術創新提供基礎保障。

第二，數字經濟可以通過公眾環境關注影響綠色技術創新。因此，應充分發揮數字經濟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作用，調動公眾主動關注環境、參與監督的積極性，從而提升綠色技術創新。首先，制定支持和鼓勵公眾在互聯網等平臺參與環境治理和監督的政策，對于有益的意見和建議可納入個人社會福利體系，以提高公眾參與的積極性，促進整個社會的綠色技術創新；其次，個人的環境關注應與政府審計、第三方監督機構協同作用，構成雙重監督體系，能夠更有效提升高污染企業等主體的綠色創新水平。

第三，充分認識數字經濟發展對城市綠色技術創新的空間溢出效應，讓數字經濟成為緩解區域間經濟發展不平衡的調節劑。在制定管理政策時，重視高水平鄰近城市對目標城市的輻射帶動作用，強化與高水平地區的交流合作，構建安全、高效、合作和共贏的治理體系。在執行政策過程中，明確責任主體和區域間責任分工，積極開展信息共享和污染預警監測，建立跨區聯盟。特別注意的是，由于推廣和使用節能減排的綠色技術創新不足、政策受限，因此有必要建立長效監督機制，以保證技術的先進性和相關政策執行的連續性。

第四，由于中國城市在資源稟賦、戰略定位和生態環保等方面有較大的差異，因此，不能采取“一刀切”的政策，應堅持分類施策、因地制宜、上下聯動、梯次有序的原則，有計劃有步驟地按照產業政策和能耗雙控要求，逐步推動高耗能行業的綠色生產，提高綠色技術創新水平，最終實現經濟社會發展全面綠色轉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