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盡旨遠

孫 思

這個春天

這個春天，像很多暗喻落在紙上

言盡而旨遠

雨立在雨里，用湖泊一樣的瞳仁

映照萬物

月亮像個美人，坐在河面上

她在等一個名叫柳永的人

一棵樟樹沒有辨識度

也無感悟能力，它的社會性僅在于

它與其他樹，同一座林

寂 靜

深冬的夜，靜寂

偶爾馳過汽車，破空而來

又一頭扎進空茫里

月光投在河面上

像一枚石子投入湖心

平靜了一個冬天的濤聲

像是要吞沒什么

忽然，一夜春風

嫩芽淺淺的，像樹張開的眼睛

小草暗長，帶著燎原的氣勢

準備染綠又一個春天

夜晚，月亮升上來

一棵樹抱著它，不肯撒手

一塊石頭

一塊石頭坐在雨中

如一個沉船的水手，透過雨簾

尋找當年帆船的影子

曾經有很多次

它想把手伸進過往

將從前的記憶涂抹掉

然后在一個秋天

坐于一戶人家的屋檐

而不是山上，聽一滴水

怎樣穿透自己

冬

入冬變瘦的河，涼氣逼人

誰家陽臺上，盆里非洲雛菊開了

想把冬天往秋天里拉，艷得要飛出來

褪盡了綠色的草

一叢叢，編排好似的

像一幅筆墨素簡的鉛筆畫

一兩只鳥飛過河面時

冷得直打哆嗦，它們停在河邊的樹杈上

如同一兩點，墨跡的點綴

掉光葉子的樹，枝杈如佛的手指

根根伸開，風來也不動

時 間

時間把每個人的歲月

從肥削到瘦，最后縮在人生一個拐角

日子在鄉村是日常

在城里，是一種現實到另一種現實的

反復過渡

日子內部，空間極其廣大

任何東西都能往里填

還有一條條裂縫，供另一些人

在里生存

每日里，它受到各種不可知的

力量的撕扯，它的滑行

很多時候由不可知的暗物質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