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鈺,劉小菊,陳政
模因論視角下桂林儺面具的審美嬗變與設計創新研究
和鈺,劉小菊,陳政
(桂林電子科技大學,廣西 桂林 541004)
從模因論的角度出發,分析桂林儺面具審美嬗變與視覺表征機制,為桂林儺面具的設計推廣與傳播傳承發展提供新的思路和方向。遵循桂林儺面具的形式、觀念與審美的歷時性變革,將其作為模因復合體剖析,通過選擇性注意的過濾器模型與模因傳播復制生命周期理論進行傳播實驗,篩選辨識度高、持續強化的強勢模因和辨識度低、逐漸弱化的弱勢模因,剖析其視覺表征機制。由此提出強弱模因配比策略,進行設計創新。通過對桂林儺面具模因復合體的內涵解讀與設計創新,闡釋了桂林儺面具在發展和進化過程中的視覺表征與審美轉向,在保持其藝術造型、質料工藝、刻繪裝飾與色彩表達強勢模因組穩定的視覺傳播力之上,強化弱勢模因的傳播傳承能力。并融入現代審美需求,實現視覺設計新突破,賦予其新的文化藝術價值,使桂林儺面具煥發新的文化創造力,也為地域民族文化在新機遇下的有效傳承和創新提供了可行途徑和方法。
模因論;桂林儺面具;審美;設計創新
桂林有著悠久的儺文化根源,儺面具作為儺舞、儺戲的重要載體,在特定社會背景下被賦予了復雜而神秘的精神象征。同時,它高超的工藝水平、豐富的造型與斑斕的色彩,使其本身在造型、刻繪、裝飾、具象來源等方面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但受到快速消費主義思潮的沖擊和多元文化環境的影響,傳統的桂林儺面具逐步被邊緣化。作為桂北文化重要的潛在文化傳播資源,桂林儺面具亟需在保持原有地域民族色彩和文化特質的基礎上融入現代審美需求,通過科學合理的設計手段和多元傳播渠道進行推廣。模因論是基于進化論觀念的新興理論,側重研究文化傳播與傳承過程中的基本規律。將模因理論的研究邏輯和方式引入桂林儺面具審美嬗變與設計創新的研究,能夠科學有效地分析桂林儺面具模因的視覺表征機制和傳播優勢,全面深入建構桂林儺面具創新設計模型,有助于進一步探索民族文化產品可持續發展的路徑,使其煥發出新的文化創造力。
以逐鬼驅疫為基本目的的儺祭在中國歷史悠久,蘊涵著原始的巫術意義。自古以來桂林儺祭儀式就在以桂林市為核心的漓江沿岸流傳,是古代被稱為南蠻百越的少數民族族群中原始的宗教祭奠儀式[1]。儺面具是儺戲表演的重要表征之一。據史料記載,桂林儺面具在北宋年間已達到相當成熟的程度,以“桂人善制戲面”“窮極工巧”“天下及外夷,皆不能及”而聞名。桂林儺戲內容豐富,包含驅疫、祭祀、祈福等多種類型,其演化發展與農耕文化具有密切的關系,是民間文化觀念的典型映射。儺面具隨著儺戲內容的新衰更迭,也在形態及視覺信息表征上產生了多種變化。廣西儺戲(師公戲)有三十六神、七十二相之說,桂林更是有“一神多相”之說。桂林儺面具既是表演道具,也是儺文化的重要物質形態載體,傳遞著桂北地域文化與民族精神,以及民眾對美好生活的愿景,展現了當地人民的智慧和審美觀,達到了“道”與“技”的融合,文化底蘊深厚,具有重要的文化傳播價值。
模因(meme)最早由道金斯Dawkins於1976年出版的《自私的基因》一書提出,其主要目的是探討不同文化群體的人際傳播行為。在道金斯看來,文化的發展與傳播過程類似生物基因的發展變化過程,而模因也像基因之于生物體一樣,是文化的基本單位[2]?!拔幕R颉钡耐怀鎏攸c是復制,即在人類文化傳播過程中,依托各類文化載體,通過與外部環境的有效互動,開啟文化基因“復制”,形成“副本”[3]。同時,模因因子通過聯系構成一個大的文化生態系統,即多模因復合體[4]。但模因在歷時性發展過程中受到多重因素影響,具有遺傳、變異、選擇三大特性,使其在不斷復制和模仿的文化傳遞過程中發展出較為容易被人們接受的強勢模因,和與之相對的辨識度低且易變異的弱勢模因。強弱模因的復制傳播與更迭,成為文化傳播行為,而人類的文化精神也在傳播過程中被不斷賦予不同的價值意義,從而實現文化的傳承。因此,模因是文化傳承與演化的驅動力,在文化各個方面都有體現。目前,模因論在藝術造像研究[5],非遺類目傳承研究[6]等相關領域都有涉及,從模因論視角研究桂林儺面具,有利于更深層次地理解桂林儺文化的進化、演變,為人們更加有效的利用和傳播桂北文化提供了堅實的理論依據。
桂林儺面具以頑強的生命力和豐富多彩的形式在民間廣泛流傳,其舞蹈、曲譜、唱詞、面具、畫像、服飾、陳設、裝置形成了極具地域與民族的特色,是包含著宗教、民俗和藝術的文化復合體[7]。而桂林儺面具特有的制作技藝、豐富的造像形態,以及融合民族藝術至上的繪畫雕刻紋樣,作為桂林儺文化的子系統,體現了多民族地區獨特的審美情趣。其在民間的存在樣態,也已從祭祀色彩濃厚的巫術活動走向民俗藝術活動。桂林儺面具以其征服自然、改造現實、生動可感的視覺形象,通過對它的審美觀照,能夠激發民眾對善與美的審美想象。但需要正視的是,桂林儺面具作為具有明顯地域特征的桂北文化代表,目前主要存在于鄉儺活動,尚未打通傳統文化與現代生活結合的合理渠道。同時受到流行文化和新媒體技術的沖擊,難以滿足民眾對審美、情感、娛樂等的需求。本文嘗試從模因理論角度出發,探索泛產業化時代,桂林儺面具如何在保有原真性的基礎上進行設計轉譯與再生,使其在契合當代受眾審美需求,及促進文化產業發展的同時,強化設計產品的地域性、藝術性、文化性和創新性,以尋求在新時代背景下的新發展,探索桂林儺面具的設計傳播途徑,賦予其新的文化藝術價值。
儺源于與萬物有靈信仰密切相關的宗教性儀式,是當時原始先民力圖控制自然的淳樸愿景的表現。儺文化在主題方面具有趨同性,縱觀我國儺文化發展歷史,主題基本圍繞驅鬼逐疫、宗教祭祀、祈福還愿等類型展開。桂林地區的巫覡活動隨著歷代中原王朝對西南地區的開發而逐漸興起,一般認為產生于秦漢之后,而興盛于魏晉時期。桂林儺的主題與全國各地儺文化具有相近性,其主題是生命的生存需要與存在發展問題,這一主題在歷史發展過程中貫穿始終,具有明顯的功利性傾向。同時,由于中原文明和少數民族地域文化的交匯,桂林儺文化還融入了鮮明的民族與地方特色,這主要體現于桂林儺面具的藝術造型、質料選擇、色彩表達、功利目的與民俗意象等視覺表征中。
儺面具作為儺戲的具體外化視覺表征,將先民們超越現實、擺脫人生問題的期待和意愿,寄托為物的形態,它的創作動機和藝術特性或多或少受到了巫術經驗的影響與滲透。也正因為如此,使桂林儺面具集信仰愿景、民俗文化、工藝技術、審美教化于一體,其造型形象體現了對人生現實的關注,蘊含了現實功利要求和自然生命沖動,實際切合了人們日益增長的審美力量和日益變化的審美指向,成就了新的審美形式。隨著桂林儺文化的歷時演變過程,以及社會政治、經濟與文化的發展,儺面具依托人們的審美習慣和想象,從色調簡單質樸、制作粗獷豪放、個性不明顯,轉為一神多相,形象豐富、變化多端、色彩斑斕、制作細膩純熟,積淀著少數民族的審美情趣,形成獨特的審美價值,見圖1。辨析桂林儺面具的視覺審美嬗變問題,能夠為進一步分析儺面具文化模因的視覺表征機制奠定基礎。

圖1 令公的三層面具
(圖片來源于黃旭斌、鐘仕聰攝自桂林大河鄉星華上窯村)
儺文化是一種典型的巫文化現象。從古籍文獻記載看,儺在周初已存在官方與民間2種祭祀儀式;而從分布看,無論中原還是少數民族地區都廣泛存在。不過,中國儺文化的巫文化特性,不同于西方宗教觀視域下的巫術,而是立基于“禮樂文明”這一大傳統,是一種具有華夏祭祀傳統的巫文化現象。巫術包含著藝術,在藝術起源的論述中,諸多學者都注意并肯定了巫術之于藝術起源的重要意義,尤其是與早期藝術形態的密切關聯。格羅塞[8]曾指出“在一切的裝潢品中我們只能找出很少的圖形是沒有審美意義的”,對多種中國民間藝術的考察也可見,其曾長期和巫術相伴而行,但不等同于超驗的巫術活動,也不等同于超功利的純粹藝術活動—它是一種以審美方式進行的追求社會人生現實功效的創造活動。
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信息時代人類對自然的認知走向了新的高度,巫術及其衍生物作為一種特定社會背景下的歷史存在,在當代形成了巫術性與藝術性的關系和地位反轉。呂品田先生[9]認為“從‘通神見鬼’的企圖到‘疏離現實’的追求;從彼岸性的‘神秘的幻覺’到此岸性的‘神圣的空間’;從傷神勞體的‘導引’到舒心適性的‘呈現’,表明民間美術已在實質意義上擺脫了巫術的藩籬,實現了目的意識的升華和審美性質的確立”。從桂林儺面具的發展看亦是如此,其豐富的藝術形象與鮮明的藝術符號在當代設計參與下賦予了現代的新意,存在形式已經逐漸擺脫原始藝術的“實用-審美”混合型特征,走向具有獨立審美價值的發展道路,而桂林儺面具的現代設計創作實踐恰恰體現了藝術對巫術的超越。
“儺禮因樂而舉,儺樂因禮而生”,儺蘊涵著原始的巫術意義,且在其發展過程中一直保留。明清《靈川縣志》記載有八九月“還年例”,冬月“打醮”,以道巫為之,設幡誦經的鄉儺活動,說明至明清時期,其巫術性質亦未消失。同時,此類活動又不是單純的巫術活動,《平樂縣志》載:“延道士戴假面具以肖神,冠其冠,服其服,歌唱舞蹈,如癲如癡,多操土音相問答,詼諧百出,不習其語者聽之茫然也,各鄉村向多有之,今亦寂然?!盵10]從中窺見,儺文化中的巫術經驗又與民眾的藝術創造機制有著某種內在的聯系。
可以說,早期桂林儺作為一種“娛神”禮儀,促使民眾能夠通過“禮儀”實踐,塑造操演性的“氛圍”或“情境”,從而獲得對生活或勞動必需或有用的情感,進而達到在日常生活基礎上的情感激發和心理補償作用。不過,正如馬林諾夫斯基[11]所言:“科學受理論底指導與觀察底修正;巫術則要不被兩者揭穿,而且保有神秘的圍氛,才會存在”,桂林儺文化作為巫文化,必然受到以工具理性立基的現代科學的沖擊,面對現代社會的飛速發展,而今桂林儺作為“娛神”禮儀的一面逐漸轉為“娛人”,其營造的“神秘氛圍”與超驗力量已經“煙消云散”,主要以感性審美為基本表現方式。桂林儺面具也在實質意義上擺脫了巫術的樊籬,其巫術的明確目的性在審美性質確立基礎上實現了質的升華,從而擺脫了原始迷信的障蔽,成為一種藝術形式[5]。
當代社會,在傳統因素和生活現實的影響下,桂林儺面具從一種特定歷史性的觀念符號逐漸走向文化產業資源的轉型[12],更加側重于審美性質的心理激發,在與現代時尚文化的融合創新中,桂林儺面具憑借其獨特的文化成因構筑了豐富的視覺形式意味,形成了新的藝術范式??梢哉f,在當代泛產業化的發展中,桂林儺面具順應文化觀念發展,在保持著原始藝術的“實用–審美”混合性的同時,從設計實踐新視角,借助審美機制,訴諸視覺方式,通過物化視覺形象的創造,以更富有“自由性”和“實在性”的產品設計形式,來滿足民眾的現實精神需要,在觀念上實現了由“娛神”到“娛人”的嬗變。
儺文化的“恒常主題”究其本質是凝聚而穩定的民間文化觀念的形態化表現,故追溯桂林儺面具創作根源,可以從地域文化和民族文化觀念出發,進而考察民間觀念對審美造型活動或造型藝術表現的具體作用。民眾對桂林儺面具的存在樣態認知,主要來自原始宗教意識與崇拜觀念,是自然現象人格化、社會化基礎上形成的神靈鬼怪的集體表象,具有單維度性。在對桂林儺面具的實際考察中可見,其造型基礎多與祭祀、祝禱、紀念、敬仰,以及祈禳、禁劾、厭勝方術等信仰習俗活動相關聯,儺面具秉承著原始信仰成分,而先民的審美意識伴隨原始崇拜觀念一并承繼和保存下來。朱志榮認為:“審美意識是在各種社會生活因素的影響下所造就起來的心理特征,因而受到社會文化形態和一般文化心理的影響,是人們總體社會意識的有機組成部分。它與其他社會意識形態既相輔相成、相互影響,又迥然有別”[13]。因此,隨著社會文化形態的變化和影響,儺文化的審美意識也發生相應變化。
桂林作為少數民族與漢族雜居的聚集地,其獨特的地域文化形態和文化觀念為儺文化審美活動提供了推動力。從歷時性視角來看,在當代社會,隨著媒介的更迭與傳播技術的發展,民眾在審美趣味上已呈現多元發展的趨勢,也必然導致桂林儺面具藝術形式的轉變,從單維度的存在樣態向生活化、娛樂化、媒介擬態化等多樣態轉化。儺面具已走出儺戲情境,通過制作技藝、造像形態、繪畫雕刻紋樣等多維度的設計物態,形成新的視覺審美模式。民眾對其的認知,也從目的性較強的儀式活動走向審美與生活的共生共融。將儺面具藝術融入設計藝術的框架中,完成了從形式到觀念,再到審美的嬗變。
桂林儺面具的表現形式極具地域民族民俗特色,據其歷史發展與審美嬗變分析,桂林儺面具的創作題材、創作工具、自身具有的地域民族文化特征等隨著多元文化環境的影響而發生調整和改變。借助模因理論的研究邏輯和方式,更加微觀細致地剖析作為模因復合體的桂林儺面具,對其模因進行篩選與分類,是在保有桂林儺面具視覺表征原真性的基礎上,與現代時尚文化進行融合創新的重要途徑。
上文所述,模因復合體中的模因元素處于競爭環境,模因在遺傳過程中始終處于受壓狀態,最終,各模因元素在角逐中產生強勢模因和弱勢模因。桂林儺面具在發展和進化的過程中,也面臨著模因元素的競爭與異變過程?;诠鹆謨婢咴跉v史發展過程中所呈現的典型特征,可根據實測難度、可識別度和復制度進行編碼和模因特征識別,將強勢模因和弱勢模因完整地記錄并區分。合理的桂林儺面具創新設計需建立在模因甄別的基礎之上,因此模因篩選的過程是必不可少的。
結合布羅德本特描述選擇性注意的過濾器模型和弗朗西斯·赫里根提出模因傳播復制的“同化–保持–表達–傳播”4個階段生命周期進行傳播實驗,模擬桂林儺面具的模因傳播過程進行問卷設計,構建模因傳播實驗模型,見圖2。并從模因元素的最終傳播效果來劃分出強、弱模因。本文將桂林儺面具原型進行編號(信源),以圖文并茂的形式展示編號對應儺面具的藝術造型、質料工藝、刻繪裝飾、色彩表達、具象來源、功利目的、民俗意象等各代表性模因元素(–1至–7)。將參與調查測試的被測者按照對桂林儺文化的了解程度來進行分組,分為深度了解、一般了解和不了解3組,共36人,性別、年齡、地域比例相當。每個被測者對于同一信源–1至–7模因元素進行20 min的獨立認知,在問卷中進行初始認知后的短時記憶描述,判斷記錄被測者對于桂林儺面具視覺表征的短時記憶模因元素數量與質量。之后,按照被測者分組進行焦點小組訪談,依據半結構訪談提綱進行輪動選擇問答,記錄被測者的傳播反應,包括傳播意愿與傳播行為,同時完整記錄被測者再次傳播時對于模因元素數量與質量的記憶情況,收集調查過程中出現的各類信息。通過該過程,研究模因元素的傳遞正確率及效果,解釋桂林儺面具模因復制、變異、選擇的傳播過程,并通過數據對比,進行強弱模因的識別與篩選。

圖2 模因傳播實驗模型
統計被測者對各組成模因元素的短時記憶、傳播反應與再傳播結果,依次計算出被測者對桂林儺面具各模因元素不同階段的傳達率,包括識別度、復制度、變異度、轉譯完整度、傳播反應(表1被測者的傳達結果)。并進一步結合后期小組焦點訪談得到的文本數據,進行傳遞結果和強弱模因的篩選與對比。
表1 被測者實驗結果統計

Tab.1 Experimental results statistics of subjects %
根據模因論理論,模因復合體內的各個組成模因會在復制傳播過程中不斷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進而發生量變甚至質變,生成不同的模因類型。這其中,強勢模因往往具有較高的辨識度,容易被人們接受,故而原有意義得以保存,形成持續強化的能力,促進模因的有效傳遞。弱勢模因傳播能力較弱,辨識度低、易變異,常被忽視甚至模因消亡。實驗結果表明,不同的被測者對于桂林儺面具各組成模因元素的記憶傳播過程中均存在復制、刪節、變異、重現與自發組合現象,其中藝術造型、質料工藝、刻繪裝飾與色彩表達屬于強勢模因,被測者易于接受與記憶,對其內容相對能夠做出更多正確的選擇與描述,傳播的完整性較高。而具象來源、功利目的與民俗意象作為精神寓意層面,專業性太強或記憶難度太大,歸為弱勢模因,只有部分記憶被被測者保留。結合不同分組焦點小組訪談中被測者的傳播反應,嘗試歸納強弱模因范疇,進行桂林儺面具視覺表征機制分析,為進一步的設計創新提出可行的模因配比方案。
3.2.1 強勢模因的視覺表征
桂林儺面具屬于假面涂面混合型,在藝術造型上具備強烈的視覺效果,采用外凸內凹的造型特征??汤L裝飾也以浮雕、圓雕為主要雕刻手法,并在局部輔以透雕,見圖3。根據桂林儺面具及廣西各地師公面具的分析,大體可分為三大類,分別為善相、兇相、丑相。其中,善相是面具的主要類型,有性別年齡區分,整體造型清新淡雅,男性面相多為白面朱唇,間有赤面朱唇,如令公、土地、盤古、都天王爺、楊戩、哪吒等。女性面相則多以細眉櫻唇,白面紅頰飾之,如白馬三姑、五府(五女神)、龍母、圣母(花婆)等。善相的刻畫中多雕以各種冠、盔、帽、巾,老年男性還刻或繪以髭須,或結馬尾為須髯,部分雕刻花飾。女相雕花冠,梳髻或冠帶,個別飾以鮮花。在色彩的運用和搭配上對比強烈,色彩鮮艷,完整且細致[14]。兇相面具是最有特色的一類儺面具,形態各異,分為盔冠與免冠,盔冠為神職,如開路神君、雷公、靈官等。免冠者多為鬼怪,其造型特征為面部凹凸,禿頂呈山岳狀,或生兩角或有耳毛,如山魈、龍王等。兇相神態繪刻多為“黃金四目”,鼓眼瞪睛,
齜牙咧嘴,裝飾髻須,或神眼。青面獠牙,面色或金、或紫、或青、或黑,面肌突出,棱角分明,視覺對比非常強烈。丑相面具數目較少,但深受民眾喜歡,如模仿木工看斗線時的魯班形象,造型刻畫采用了“左眼挑,右眼瞇,歪嘴巴,半邊須”的有趣形態,而廣西特有的瑤王面具,則是梳沖天長髻,門牙突出,笑容滿面。

圖3 楊戩、白馬三姑、雷公儺面具
(圖片來源于黃旭斌、鐘仕聰攝自桂林大河鄉星華上窯村)
桂林儺面具憑借民間藝人精湛的技藝,形成了千姿百態的儺面具藝術形象,體現出了獨特的形式美感。根據桂林儺面具的模因傳播實驗發現,藝術造型、質料工藝、刻繪裝飾與色彩表達在實驗中優先感染被測者,在被測者記憶中保留的時間、接受度、復制比、轉譯完整度和傳播比率較大,異化度則較小。究其原因,藝術造型、質料工藝、刻繪裝飾與色彩表達等模因元素以強烈視覺效果的形態為傳播載體,使其在不同時代表現出文化傳統的審美情趣的延續性。這些元素作為強勢模因,從形、質、工、色4種具有可觀感的表現層面,形成桂林儺面具不可分割的完整模因復合體,并通過層次化、體系化、藝術化的顯性視覺形象,展現桂林儺文化的視覺表征。
3.2.2 弱勢模因的精神寓意
面具作為一種具有特殊性的表意象征性符號,展示了不同的精神寓意與民俗隱喻,也指示了深層次的文化信息。桂林儺面具經過長期的發展與歷史積淀,具有深厚的地域、民族文化特性。儺面具在儺戲表演中扮演著溝通人與神靈世界的重要橋梁,每一種儺面具背后都有它特定的發生背景和象征寓意,大多具象來源與該地域民間傳說、民族風俗有密切關系。但根據桂林儺面具的模因傳播實驗可見,具象來源、功利目的與民俗意象作為精神寓意層面,感染被測者的能力較弱。尤其在對桂林儺面具沒有前期了解的被測者中,在訪談中揭示信源的具象來源之后,善相除楊戩、哪吒等熟悉的人物外,大多數被測者不能夠將造型、工藝、刻繪,以及色彩特征與面具男相的肅穆、英武、凜然正氣,女相的俊俏嫵媚、慈悅仁和等民俗意象相聯系,整體傳播成效數據值偏低。在兇相與丑相獨特造型與色彩渲染下,被測者雖然可以體會到其威嚴、兇惡、恐怖之氣,或滑稽、詼諧之感,但對于其在儺活動中的功利目的識別度不高。整體精神寓意層面的模因在被測者記憶中保留的時間、接受度、復制比、轉譯完整度和傳播比率均較小,異化度則較高。該實驗結果表明,儺面具強勢模因的視覺表征,只是物態化與視覺化的呈現,很難在民眾心中與精神意象化形成交匯。那些蘊含了民俗意象呈現的禮俗觀念,在民眾繁衍代際中將不斷遺失。
作為儺文化的傳播者,人們也需清醒的認知,代表著儺面具精神寓意的具象來源、功利目的、民俗意象等弱勢模因,在獨特的文化成因下具有極強的地域文化與民族民俗特征,是儺面具模因復合體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模因復合體在不同介質中信息傳承的保障。直至今日桂林民間依舊保留著完整的令公祠和儺戲臺供儺事使用,進行沖儺、愿儺等活動,表達樸實愿望,寄托美好心愿。也進一步說明雖然儺面具在獨特的文化成因下具有宗教性和世俗性,在每一個時代具有獨特的信息內容,但整體的生命關懷思想和向善向美的動力一直存在著,生生不息。因此,儺面具的設計創新中,精神寓意模因組是亟須引起重視的,是儺文化傳播中原真性保有重要的基礎載體,在設計實踐中要考慮如何進行保留或強化。
結合桂林儺面具模因的視覺表征機制分析認為,對于桂林儺面具模因的提取與設計創新,首先應利用藝術造型、質料工藝、刻繪裝飾與色彩表達強勢模因組穩定的視覺傳播力,結合當代設計中信息傳達的新技術與多元形式,使其具有更強的同化、模因復制承載能力。同時,儺面具的設計開發中,在保證強勢模因元素組的核心價值不變的前提下,要考慮其視覺表征與當代社會的適應性問題,既應避免不規范的設計復刻,又要保證模因傳播的原真性,擴大信息承載范圍、提高社會價值屬性。
其次,強化弱勢模因的傳播傳承能力。具象來源、功利目的與民俗意象等模因元素,隨著社會文化和科技的發展,在代際傳播過程中模因逐漸發生了丟失或改變,極大地消解了桂林儺文化的文化傳承。設計創新實踐中,應在保證該組模因元素核心價值不變的前提下,留存精華,在滿足現代設計的文化心理與審美需求的同時,使其具有更強的社會生存能力和社會價值。增強其表達與傳播力,才能更好地將傳統儺文化的文化因子應用于現代設計,為民族文化產品的未來發展提供一條可持續發展的路徑。
根據被測者實驗結果,結合被測者再次傳播時對于模因元素數量與質量的記憶情況,抽取桂林儺面具信源,基于對桂林儺面具模因視覺表征機制的分析與歸納,以桂林大河鄉星華上窯村存有面具為模型原型,將藝術造型、質料工藝、刻繪裝飾歸納為造像形態,將具象來源、功利目的與民俗意象歸納為精神寓意,與色彩特征一起進行模因提取,建構圖譜,見表2。
表2 桂林儺面具模因提取圖譜

Tab.2 Meme extraction atlas of Guilin Nuo Mask

續表1
由于版面有限,桂林儺面具模因提取圖譜僅呈現了一級提取,根據桂林儺面具一神多相的特點,還可進行多次提取。下文以信源1“令公”面具為例,導入設計目標進行再提取,見表3。桂林儺面具多基于古代巫覡的泛神意識,最獨特之處是其一神多相[15]。這里的“神”與“相”是2個不同的概念,即一尊神有多種相貌?!傲罟弊鳛楣鹆謨魃褡顬榈湫?,是目前所知儺面具中唯一的一個三層神相。其以唐初嶺南撫慰使李靖為原型,本相為赤色,撫慰百姓時為善相白色,與惡魔搏斗時則為神相金色。
根據令公儺面具模因提取圖譜,結合令公儺面具不同層面相的造像形態模因、色彩特征模因與精神寓意模因進行表情包設計,見圖4。設計中復制與模仿令公儺面具核心信息,提取不同層面相的“形、質、工、色”可觀感強勢模因形成具體的表情包造型,而表情包共享和傳達的意義則源于不同層面相的精神寓意。嘗試在保持桂林儺面具原有文化特征基礎之上,融入現代審美需求,從文化創新的角度進行設計突破。
設計實踐中還與桂林地方儺戲表演劇場合作,進行特色產品創新設計,見圖5。在滿足產品使用功能的前提下,復制了桂林儺面具的造像形態強勢模因,并提取色彩模因進行設色,強調造像邊緣復制,進行藝術處理,打破原有桂林儺面具塊面上色的方法,凸顯美學意蘊,建構桂林儺面具獨特的造型美。并強調精神寓意弱勢模因組在設計中的語意特征表現,在對應的產品設計中輔以文字隱喻。通過對儺戲演出劇場地面鋪設、桌面布藝、靠枕,以及化妝鏡、手提袋等周邊紀念品的設計,追求文旅融合情境下,彰顯設計的地域性、民族性與文化性。
表3 令公儺面具模因提取圖譜

Tab.3 Meme extraction atlas of Linggong Nuo Mask

圖4 令公儺面具表情包設計

圖5 儺劇場周邊設計
在民俗文化與設計實踐的融合創新中,模因論的介入有助于更細致全面地剖解所面對的模因復合體,達到對設計對象的深入認知。桂林儺面具作為廣西非物質文化遺產,集工藝技術、視覺藝術、精神象征于一體,具有重要的文化與藝術價值。模因論為桂林儺面具的設計推廣與傳播傳承發展提供了新的研究視角和方式。結合桂林儺面具的歷史發展與審美嬗變,通過系統分析桂林儺面具在傳播過程中的強勢模因與弱勢模因,分析其視覺表征機制,融入現代審美需求,制定桂林儺面具模因的提取與設計創新策略,為桂林地域特色與民族文化傳承發展提供了新的思路。并希望借此促進桂北文化在新機遇下的有效傳承和創新,強化地域民族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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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sthetic Evolution and Design Innovation of Guilin Nuo Mask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emetics
HE Yu, LIU Xiao-ju, CHEN Zheng
(Guilin University of Electronic Technology, Guangxi Guilin 541004, China)
The purpose of this paper is to analyze the aesthetic evolution and visual representation mechanism of Guilin Nuo Mask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emetics, and provide new ideas and directions for the design, promotion, transmission,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of Guilin Nuo mask. This study follows the diachronic changes in the form, concept and aesthetics of Guilin Nuo mask, and analyzes it as a meme complex. Through the filter model of selective attention and the life cycle theory of meme transmission replication, the transmission experiment is carried out to screen the strong memes with high identification and continuous strengthening, and the weak memes with low identification and gradually weakening, and analyze their visual representation mechanism. Therefore, a strong and weak meme matching strategy is proposed to carry out design innovation. The conclusion of this paper is that through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 connotation and design innovation of Guilin Nuo mask meme complex, it explains the visual representation and aesthetic turn of Guilin Nuo mask in the development and evolution process, and strengthens the transmission and inheritance ability of weak memes on the basis of maintaining the stable visual communication ability of strong meme groups such as artistic modeling, material process, engraving decoration and color expression. It also integrates modern aesthetic needs, realizes the new breakthroughs in visual design, endows it with new cultural and artistic values, makes Guilin Nuo mask glow with new cultural creativity, and also provides a feasible way and method for the effective inheritance and innovation of regional national culture under new opportunities.
memetics; Guilin Nuo Mask; aesthetic; design innovation
TB472
A
1001-3563(2022)16-0431-11
10.19554/j.cnki.1001-3563.2022.16.052
2022–03–06
廣西高等學校千名中青年骨干教師培育計劃人文社會科學類立項課題(2021QGRW038)
和鈺(1980—),女,博士,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民族藝術傳播與設計整合。
陳政(1989—),男,博士,教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設計美學。
責任編輯: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