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道 編輯:青禾

去年夏天因為疫情,蔣勛曾暫居在鄉間池上。那時他住在田邊的獨棟農舍里,三面都是稻田,庭院前就是一片平原和起伏的群峰,視野極好,日子也難得地安靜悠閑。他沒有覺得有什么不方便,而是常常搬把藤椅,在屋檐下看庭院的樹影和鳥雀,讀張岱的《夜航船》,喝鹿野的新茶……在恍惚中,一不小心就會朦朧睡去,不知今夕何夕。
是啊,就像他說,人生一世,大概總有時會遭遇困境。特別是在這樣的時期,大到戰爭、天災、疫情,小到職場不順、情感坎坷、人事糾纏,皆有可能是“困”。面對無能為力的各種困境,我們除了擺爛,或許還可以有屬于自己的“解困之道”。
前段時間看過一個流行的段子,感慨的是從2019年之后,人們能夠自由出行的范圍逐漸收窄。
對于這種地理上的困境,我們都感同身受,也在不斷思考:當世界越來越小,枯燥重復的生活里面,還能找到美嗎?有的人囿于室內,卻能透過一扇窗口,悄悄打量外面的世界。
北京網友涂涂的窗前,正好對著一棵枝繁葉茂的楊樹,居家隔離后,這扇窗戶成了家人的最愛。有一天,他們發現枝頭有只奇怪的鳥。于是便和孩子們很認真地記特征、拍照、查閱北京常見野鳥圖鑒,最后得知它的名字,就是灰椋鳥。從此,他們每天都更加留心,在窗前這棵樹上發現了更多驚喜:時刻鬧不停的麻雀、中午來午休的烏鶇、偶爾停歇的灰喜鵲、企圖在窗臺的花盆中找食的珠頸斑鳩……
而對于80多歲的英國畫家大衛·霍克尼來說,2020年春天時,他因疫情困在法國諾曼底地區,也并不是件愉快的事。好在他還能出門去看見春天,并用Ipad畫出那些平凡又珍貴的風景。
他喜歡觀察身邊的樹木,并記錄下它們的時間流動感。所以在他的畫里,櫻桃樹是先開花的,3月的時候,他的花園僅有這一棵花樹;等到櫻桃的葉子慢慢出現,接下來,他就畫出了一樹梨花、一樹蘋果花……
如果不是生活空間變小了,我們平時不見得對季節的觀察有多么仔細,對一棵樹的樹葉、花朵、樹上的鳥兒有多么了解。但是在精神的聚焦之下,別人習以為常的風景,自己卻更加容易看見。
但是很多時候,把我們困住的東西可能是看不見、摸不著,卻又很難掙脫的。電影《小森林》中,主角市子因為不適應城市生活,加上受到感情的打擊,從東京返回了老家。鄉村空無一人的老宅被綠森森的山野包圍著,特別是夏天來時,到處又濕又悶。可是市子克服著內心的苦悶,沒有選擇潦草度日,而是每天都為自己精心制作一道道美食。特別是她做的一道酸米酒(冰酒釀),讓人印象深刻。做法其實很簡單,只是有些費功夫。只見她把酒曲放進粥里,早晨醒來,便得到一鍋甜甜的米酒。再加入一些酵母攪拌,半天之后,微小的氣泡冒出,代表著可以食用了。可是她卻細心地用紗布過濾,最終把干凈的酸米酒倒入密封瓶中,冰鎮了起來。
她從田間勞作回來,頂著一身的大汗淋漓,把冰箱里的酸米酒取出來,倒了滿滿一杯。看著那乳白色的冰涼液體,被她咕咚咕咚一飲而盡,再發出滿足的一聲“嗝……”那種日子,別提有多暢快踏實了。
或許,這也是許多人在疫情后愛上進廚房的原因。找到生活的實感,才能對抗困境,把我們從一時的壞情緒、低落狀態里面解救出來。這種實感,可能是為自己、為家人做一頓可口的飯菜;可能是做一個“劉畊宏女孩”,每天抽出時間運動揮汗;也可能是買一束花回來,把家里裝點得更加清香。
關注生活的一菜一蔬、一花一草,這些簡單卻踏實的小事,會擁有一種治愈般的魔力,讓人可以相信自己,也相信明天會比今天更好一點點。
記得看過上海的一份“隔離生存指南”,前面列了許多食物、生活用品,最后一條是,“記得帶上你最愛的東西,一本書,或者畫具等。”
譬如對于木心來說,他最愛的東西,確實就是——書、書、書!他在二十多歲時,原本是一名美術教師。可是為了解決人生意義的困境,他辭職了,以養病的名義,去莫干山讀書。陪伴他的,除了夏日青翠欲滴的竹林、冬來空明澄澈的白雪,就是那些堆滿案頭的書籍:莎士比亞、福樓拜及尼采的書。
他就這樣長住莫干山,清晨早起讀書,夜晚燃燭寫作。6年之后,他下山了,卻帶著滿滿的收獲:100多篇中短篇小說,和十來本厚厚的文學手稿。
這樣的癖好,也可以很小、很日常,只要能夠慰藉自己的心靈便好。
就像蘇東坡喜歡的石頭“仇池石”,只是兩塊普通的小石頭,卻被他養在裝滿水的銅盆里,時時把玩。當他遭遇一路貶謫的苦楚時,都把石頭帶在身邊,陪伴左右,幫助他建立內心的一片世外桃源,使他從未被打倒。
我們的人生也是如此,面對那些未知的困境,不必憂懼,也無須恐慌。只要找到自己的人生癖好,無論何時何地,總能讓人變得踏實、沉靜下來。屏蔽一些負面信息,把精力收回自己眼前的空間、具體而踏實的細節,做愛做的事,看愛看的書。其實,日子,總會一天天過下去的。眼前好像怎么也過不去的“困境”,也可能在某一天,就不攻自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