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 亞,代顯華,趙 亮,鄧陜峽
(成都大學a.法學院;b.期刊中心,成都 610106)
近年來,隨著信息網絡技術的發展,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等在各個行業方興未艾。從全球發展趨勢來看,人工智能與法學的結合日趨密切,一方面數字科技催生的網絡犯罪、隱私保護及知識產權應用等諸多法律困境和倫理議題迫切需要立法和司法給予回應,相關法學研究將為技術的創新提供有力的制度保障;另一方面,社會治理現代化的要求促使法學與計算機科學、互聯網技術深度融合,AI法律機器人、法律大數據、區塊鏈取證、智慧法庭等“人工智能+法律”衍生產品成為法治建設“智能化”的重要載體,法律的實踐場景將發生根本性變革。科技的進步在豐富法學學科內涵、拓寬法學研究視閾的同時,也對法治人才的專業素養和應用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對于法學教育而言,這既是機遇,也是挑戰[1]。尤其對地方高校而言,其法學本科教育應當以社會需求和未來發展為導向,將人才培養目標定位于增強學生的社會適應性,注重學生綜合素質和職業技能的培養和提升,探索“法學+”的新文科建設思路[2-3]。與此同時,由于傳統的法律知識結構與技能已經無法滿足新興行業法治化發展的實際需要,所以,相應的知識內容、載體和學習方式,都需要作出調整,法學教育必然面臨向實踐主導模式的轉型。
2017 年,國務院印發的《新一代人工智能發展規劃》明確提出“人工智能+法學”的學科專業教育融合,探索復合專業培養新模式,以積極應對人工智能應用中產生的相關民事與刑事責任確認、隱私和產權保護、信息安全利用等法律問題,促進人工智能法律法規和倫理制度完善。隨后,《法治中國建設規劃(2020—2025 年)》進一步要求,全面建設“智慧法治”,推進法治中國建設的數據化、網絡化、智能化。為此,教育部與中央政法委將“互聯網+法學教育”納入《關于堅持德法兼修實施卓越法治人才教育培養計劃2.0 的意見》。在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中,需要充分發揮現代信息技術在法治國家、法治政府、法治社會建設中的積極作用,以法學研究夯實信息技術發展的制度基礎,利用信息技術的革新不斷推進全面依法治國。而法治人才的培養和培育是最基本的保證,尤其是要培養具有交叉學科視野的新時代法治人才,其綜合素質和專業能力決定著“智慧法治”發展的進程和潛力[4]。
技術創新的顛覆化、經濟發展的全球化、多元文化的融合化,使得法學與其他人文社科,乃至自然科學建立密切聯系。在全世界范圍內,法學交叉學科的研究和創新性人才培養日益興起,主要表現在“知識結構與研究內容的跨學科交融、師資隊伍的跨學科建設、學術成果的跨學科呈現、研究生培養的跨學科引導”[5]。其根本原因在于法律作為調整社會關系的規則和手段,其內涵外延受到社會關系變遷和發展的影響。諸如金融科技、網絡犯罪、知識產權等社會問題都不再是單獨的實體法問題,而是結合科學技術、商業模式、歷史文化、大眾心理等多學科的綜合性理論問題。又如,智慧法庭、智能庭審、法律大數據研判等信息技術的應用,在程序法層面同樣豐富了以“人”為主導的司法過程,在線開庭、遠程提訊、網上質證等給傳統法學帶來了新的議題。但是,部門法歷經多年的學科建設已經形成較為完整的理論體系,基于此的傳統法學教育難以在既有的知識架構內實現創新發展[6]。我國當前法學教育仍然依托主課堂教學,在人才培養方式的實踐性、學科交叉的融合性等方面均有不足,長此以往將有礙法治人才社會適應性的養成。因此,法學教育的層次結構應當適應法學知識的結構性變化,并作出適應性調整。
自建國以來,我國的法學教育隨同社會法治發展歷經初創、停滯、恢復、發展直至平穩。法學教育的模式和內容在法教義學的影響下日益固化。但是,當前的法律服務市場面臨低成本運營、全球化擴張的轉型壓力,法律科技公司層出不窮,司法體系的現代化、數字化重構悄然發生,人工智能引領司法已經形成不可阻擋的改革之勢。無論是司法機關,還是法律服務提供商,甚至是一些發達國家的法學院,都將技術開發作為法學未來發展的位點和契機。正如英國牛津大學理查德·薩斯坎德教授所言“法律世界已經到了天翻地覆的邊緣”[7]。從內生動力來看,法學學生的錄取規模某種程度已經超過就業市場的容積,尤其受疫情影響的當下,行業“內卷”的驅力短期內并不會停止,法學教育的未來必須考慮法律市場的發展趨勢。所謂的“新興法律行業”,就是指與社會發展同步,在社會分工深化的同時強調“打破圈子、跨界融合”,從而形成以網絡法學、數字法學、計算法學等為典型代表的“法學+”專業區域。其中,法學人才深嵌于社會經濟對于法律治理的規范性和正當性的雙重現實需求之中,應是既精通法律知識,又能深度融入復雜社會經濟體系機理的復合型人才[8]。因此,法學研究與法學教育需要從“以學科為主導到以問題為主導、從規范法學到實證法學、從基礎法學到臨床法學”三個方面,實現“應用型”法律人才培養的轉型[9]。
致力于培養應用型復合型創新型卓越法治人才,是地方高校法學院為區域經濟發展在人才培養層面的基本職能和角色定位。加強以產業需求為導向的學科平臺建設,有效對接課堂教學與產業集群,促進教學成果與產業發展步調一致、協同共進是地方高校學科一體化建設的主要著力點[10]。但是,目前國內地方高校服務區域經濟發展和產業結構轉型的具體路徑仍需要探索。法學專業的知識架構及就業去向決定了其與傳統工業制造業、金融服務業和互聯網技術等高精尖行業的產業需求和用人要求不相匹配,進一步弱化了地方高校法學院的社會公用性,使得學科建設與產業發展長期以來存在一定的脫節現象。當前突出的問題是,學科交叉融合、產業跨界發展對法治人才提出了“通識全才”的基本要求,然而立足于解決產業、行業發展中的具體問題,并作為常態化運行的學科交叉實驗平臺建設明顯不足,既無法滿足產學研的協同與集成化,也無法輸出符合產業需要的法治人才。
我國自本科階段起即設立法學教學,學生沒有其他專業的教育背景和工作經歷,直到研究生階段才區分以應用為主的法律碩士和以科研為主的法學碩士。即使如此,絕大多數地方高校法學院受限于師資、生源和平臺,研究生階段的培養方案和教學大綱設計仍然未作明顯的實質性區分,并且對于其他專業知識的引入不足。雖然自2000 年以來,在借鑒美國的診所式法律教育(Clinical Legal Education)的基礎上,我國部分高校開始探索建設《法律診所》課程,以期通過專題講座、模擬法庭、法律援助、庭審技巧實訓等課程內容的教授,幫助學生理解現實的社會關系、法律應用技巧以及法律之外的商業邏輯、交易模式,彌補當前法學本科教育理論與實踐脫節的不足。可以說,這種嘗試一定程度推動了法學教育方式的改革和創新,帶動一批理論性較強的課程開展了翻轉課堂、實驗實訓(專業實習),并取得初步成效。但是,當前仍然存在如下問題:①實踐性教學內容過于零散,學科融合不足,尚未形成培養學生全方位實務能力的課程體系;②課時和課程容量有限,學生無法通過短期的實習和短期課堂內容真正了解行業及其運行規則,掌握“辦案”的能力;③課程資源的不足,缺乏實踐課程需要的實踐場景、實務案例和硬軟件條件,學生有效參與獲得實踐職業能力的提升有限。即使通過專業實習、指導學生辦理法律援助案件等方式可以緩解部分“供需矛盾”,但是資源匱乏仍然是最為主要的問題。此外,具有交叉學科背景或經驗的師資不足也是阻礙以能力提升為導向的交叉學科實驗課程開發的原因之一。
國務院辦公廳先后印發《關于深化高等學校創新創業教育改革的實施意見》《關于推動創新創業高質量發展打造“雙創”升級版的意見》,教育部、國家發展改革委、財政部也在2022 年下發《關于引導部分地方普通本科高校向應用型轉變的指導意見》,要求應用型本科院校圍繞創新驅動發展,推動辦學思路向產教融合、校企合作轉向,培養應用型技術技能型人才,服務地方經濟發展。但是,傳統法學教育將培養合格的法官、檢察官、律師等作為人才培養的中心目標,培養方案及教學計劃的設計圍繞法學專業化、職業化展開,鮮有針對法科學生開設的創新創業課程體系,創新創業理念融貫于法學教學的路徑還未形成。不僅如此,現有的創新創業教育的教學內容和知識架構也更加側重于創業理念的普及和商業模式的建構等產業內容。雖然教育部教學大綱涵蓋了創業風險的相關知識要點,但其內容的廣度和深度遠遠不足,主要強調了創新創業的商業風險,法律風險被嚴重忽視。①絕大部分高校創新創業教育師資隊伍中,具有法學教育背景的師資缺乏;②源于依法創業、合規經營的理念還沒有完全滲入創新創業實踐。因此,需要結合“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社會發展需要,創新發展以創新創業教育為導向的法學教學新模式,并在此基礎上產出、孵化各類專業教材、配套資料以及各級精品課程和產教融合項目。
法學專業深化產教融合的必要性兼具了主動性和被動性兩方面的特征。法學教育需要適應產業發展需要,主動深化產業融合。即全面依法治國的應有之意和時代內涵包括產業的轉型升級需要在法治的框架下逐步推進,法學教育和法學研究應當聚焦于產業發展的問題解決和相關法治人才儲備,才有望應對人工智能時代對法律人提出的新要求。被動性則體現在人工智能介入司法程序和法律業務的界限、方式和規則等被不斷突破和創新,對既有法律職業共同體的架構已經造成結構性影響,甚至在未來不久司法業態和法律服務業生態也將變革。如果法學教育不做出符合市場需求和產業需要的適應性調整,法治人才可能面臨邊緣化的處境[11]。
因此,結合國家關于推動創新創業高質量發展的指導要求,對接成都現代產業體系發展的需要,借助智慧法治建設的契機,法學院充分發揮地方高校在服務區域經濟發展需求方面的優勢,與國內領先的法律互聯網企業華律集團開展產教融合協同育人深度合作,在實驗課程聯合開發、交叉學科實驗平臺共建、雙創師資聯合培育等方面開展深度合作。
法學專業作為創新發展的智識保障,法治作為調整社會關系的最后手段,其學科知識和實務技能具有綜合性、復合性的特點。法律的理解和適用必須建立在理解所在行業、了解相關技術、熟悉交易模式的基礎之上。因此,堅持“法學+”的一體化學科專業建設思路,實現學科知識的不斷融合,學科領域走向多學科交叉、跨學科、超學科,是法學教育改革的理性回歸[12]。
法學院基于本杰明·布魯姆“教學三維目標”,立足專業教育與創新創業教育相融合的協同育人理念,圍繞人工智能和創新創業對新時期法治人才的法律職業素養、法學知識儲備、法律適用能力、大數據思維能力、計算思維能力等綜合素質的要求,搭建“互聯網+法律”交叉學科實驗創新平臺,讓學生不出校門,即可參與人工智能的法學專業實踐。學生借助實驗平臺,開展法律知識圖譜制作及互聯網法律咨詢援助、法律咨詢案例校準等工作,了解互聯網法律行業,提升法律應用能力,探索、孵化創新創業項目,實現法學專業教育與創新創業教育的“專創融合”(見圖1)。

圖1 學科交叉的實驗教學目標
正所謂“法律的生命不在于邏輯,而在于經驗。”法學專業的實踐性要求法學教育要將理論與實踐相結合,“人工智能+法律”的師資隊伍建設應當以“雙師型”為導向,在擴大人才引進增量的同時,培養、培育現有師資的高質量轉型,激發教師的主觀能動性,開發線上線下混合型、翻轉課堂等系列課程。
關于“雙師型”教師的理解,既要立足于成都大學地方高校的辦學定位,參照《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深化新時代職業教育“雙師型”教師隊伍建設改革實施方案》,培養培育一批具有雙職稱、雙素質的高水平法學教師,還要結合教育部“雙創教師”隊伍建設規劃,引導教師強化創新能力,參與產教融合,夯實高校創新創業教育主陣地。
目前,法學院在職教師雙師型比例超過70%,構建以學生為中心的分布式課程產品,并在校企合作的基礎上開發了“法律大數據檢索與應用”“人工智能法律應用”2 門交叉學科實驗教學課程。課程取代傳統法學教育的“滿堂灌”的講授,以滿足學生開展個性化社區學習(即“人工智能+法律”實驗教學)的必備知識和技能為教學內容:主課堂教學通過課堂任務、教學游戲完成協作式學習,學生開展對人工智能法學知識的自主式探究學習;第二課堂以“互聯網+”創新創業大賽及學科競賽為主導,充分利用與華律集團共建的“互聯網+法學”交叉學科實驗創新平臺打造個性化學習社區,促進學生在真實交易環境中提升綜合素質,促進理論與實踐的融合;在課程資源配套方面,學生可以通過中國大學MOOC進行自主學習,同時課程也邀請創新創業實務專家開設主題講座、專項輔導,拓寬學生視野,給予學生啟發(見圖2)。

圖2 雙師隊伍開發的“以學生為中心的分布式”課程產品
當前法學專業就業率持續走低,其中不乏與社會經濟環境、供求關系等宏觀因素和畢業生深造、職業規劃的個體因素相關,但是法學教育的質量仍然是決定法學學生就業能力的決定性因素。究其原因,是法學教育的改革沒有以學生能力提升的結果導向和評價質效相銜接,改革的實施存在“粗放化”傾向[13]。因此,法學院設計了學生能力動態測評體系,全流程評估學生在參與“互聯網+法律”交叉學科實驗中的能力提升情況,并依據反饋數據優化平臺設置。
能力動態測評體系主要以問卷形式開展,在學生參與實驗室工作前期、中期、后期,分別填寫問卷,以了解、評估學生的適宜性和能力變化。問卷內容涉及基本信息、職業規劃、能力素養、項目過程性評價、工作滿意度評價五個板塊。通過學生進入項目的全流程反饋,以評估項目在人才培養方面的實效。
同時,法學院還積極探索基于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的教學效果反饋機制。學生參與實驗平臺的工作,后臺會對學生的操作習慣、法律知識盲區、法律適用弱點及易錯點等進行數據分析和反饋,不斷促使學生和教師“自省”,進一步提升教學效果,同時也可以建立完善的教學信息資源庫,實現培養方案、模式、內容的全面優化[14]。可以說,通過以學生為中心的分布式課程產品,結合學生能力的動態評估體系,有效實現了“教育過程”“教育場景”“教育評價”的全方位貫通,賦予法學實驗教學在地方應用型本科高校新的內涵,學生的核心專業能力、跨專業知識遷移能力、資源管理與應用能力、行業分析和判斷能力、專業忠誠度和職業滿足感顯著提升[15]。
互聯網技術的革新和發展促進了包括法學在內的各學科信息化轉型,對法學教育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法學的實踐教學不是對法學基礎理論的延伸和簡單的應用,而是引導學生將抽象法學概念轉化為解決法律問題的具體能力,進而實現法學知識體系的建構[16]。當前法學教學還未完全脫離法教義學的傳統模式建成以應用型為導向的實踐教學模式,人工智能時代的來臨迫使法學教育意識到法學專業培養的不是“專才”,而是具有多學科背景的應用型復合人才。“人工智能+法律”的法學實驗教學探索和嘗試,僅僅只是“法學+”學科專業一體化建設的起點,未來的法學教育將繼續以產業需求為導向,貫穿專創融合的理念,真正成為服務于區域經濟發展的“實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