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印吉
出蒙自城順觀音橋延伸至查尼皮的路,早些年就已經打理成柏油公路或水泥公路,只是路面還不夠寬廣大氣。而且,坡度較大,彎頻折多。有的路段,仿佛在開玩笑,車輛明明向前駛出去了,一轉眼又不得不向左后或右后折回頭來,跑上幾十米甚或上百米,再隨路的去向掉頭向前方奔去……這條路,就是熟悉查尼皮的人慣稱的“老路”。
93 年前,云南黨組織發動并領導各族人民尋求光明,追逐幸福,便是不分晝夜地奔波于這條路上。不過那時,這條路是一條時隱時現,彎、拐、陡、坎坷,有的路段被荊棘和參天古樹遮掩得難見天日的雞腸小道。云南地下黨的武裝斗爭,正是沿著這條艱難曲折的小路,一步一步朝前跋涉,一步一步向前挺進,直至眼前閃現一縷又一縷希望的曙光……
1921 年7 月23 日至31 日,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上海召開。這個里程碑式的會議,標志著領導中國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政黨,在黑暗的舊中國正式應運而生。紅色星火,在這里點燃并悄然向整個華夏大地燎原。
時隔7 年零兩個多月,邊遠偏僻的滇南蒙自芷村一個叫查尼皮的彝族小山村,一所破舊的茅草房里,17 位來自紅土高原的中國共產黨黨員,圍坐在一張彝家人用餐的四方木桌旁悄聲細語地秘密開會。桌上擺放著幾份新近起草的文案,以及會議記錄本。因茅草房低矮無窗,長期煙熏火燎,即使是白天,屋內光線也暗如黃昏。堂屋柱子一枚釘子上,一盞馬燈在兩天的會議中一直不停地忽閃著。
在這所只有中間屋子有一道雙開木門,沒有任何一道窗戶的茅草房內,會議開幕式全體代表齊唱《國際歌》,盡管所有人一再控制激動情緒,把音量壓了又壓,然而,還是從屋門和房屋的各個縫隙,悄然鉆出,在查尼皮這個只有12 戶人家,被高大茂密的樹林掩映的小山村上空悠悠回蕩。
這個會議,就是著名的中國共產黨云南第一次代表大會。時間是1928 年10 月13 日至14日。開會的這所茅草房,是李開文家的住宅。會議由中共云南省特委委員吳澄主持,出席會議的代表有李鑫、杜濤、戴德明、吳少默、張舫……共17 人。為不耽誤這個云南黨史上最有意義的重要會議,10 天前,有的代表就從駐地動身,或徒步跋山涉水跑來,或騎快馬奔馳而來,或乘滇越鐵路上的小火車匆忙趕來。這些會議代表,分別自紅土高原的昆明、易門、文山、馬關和紅河本地的蒙自、石屏等地啟程。他們來自鐵路、礦山、農村、工廠、學校……為掩護自己的真實身份,避過國民黨反動派的盤查和搜捕,他們有的化裝成教書先生,有的打扮成游動商人,有的穿戴成少數民族,還有的扮成樸實的村姑……先陸續趕至蒙自縣城小住,觀察清情況,打探好消息,再找適當時機紛紛沿一條綠樹掩映、雜草覆蓋的彎彎山間小道,向芷村查尼皮進發。這條探索光明和幸福的山野小路,荊棘叢生,坎坷坑洼,危機四伏。而為實現革命理想,這些帶著廣大勞苦大眾奔向解放重任的代表,克服千難萬險,紛紛按時甚至提前而至,使云南第一次黨代會,得以如期舉行。
各位代表在閃爍的馬燈光輝映下,抱著對革命和未來的信心,充滿希望的熱情,積極發言,獻計獻策。會議先傳達了中央的有關文件精神,認真分析了當前的形勢,集中討論并通過了《中國共產黨云南第一次代表大會決議案》。其中,主要包括《云南現狀與黨的任務決議案》《組織任務決議案》《職工運動決議案》《農民運動決議案》。選舉產生了第二屆中共云南臨時省委,陳廷禧任書記,陳廷禧、吳少默、張舫等三人為常委,吳澄、陳家銑為委員,杜濤、楊達經為候補委員,張舫為軍事部部長……為進一步發展壯大云南地區黨的組織和隊伍,動員和發動民眾進行武裝斗爭,為爭取民族獨立和解放奠定了基礎。

兩天的會議一晃就畫上句號,而擔負著特殊重要使命的茅草房內的馬燈,還在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它點燃了云南武裝斗爭的火種,并將在往后的血雨腥風中,永不熄滅,燎原整個蒙自、整個紅河、整個云南,甚至更廣闊的地域。
查尼皮是彝語,意為“不引人注目”。查尼皮村,就是不引人注目之地。這里,就交通而言,離云南唯一的滇越鐵路、個碧石鐵路隔山相望。從軍事角度看,它位于蒙自、屏邊、文山三縣交界地段,躲藏于大山腹地的荊棘密林之中,一旦遭遇危險,便于機動疏散和撤離。當年籌劃組織云南第一次黨代會的吳澄、杜濤、李鑫等領導者,正是合理運用這個不引人注目的彝族小山村的特有區位,避開反動勢力耳目,才讓這次會議得以順利舉行。而且,查尼皮村曾是云南省臨時省委的機關所在地,黨的組織力量雖然薄弱,但在反動政府的不斷搜捕和圍剿下,長期堅持一邊發展壯大黨員隊伍,一邊組織農民、工人進行武裝斗爭,群眾基礎較為穩實。
這次黨代會后,由于斗爭殘酷復雜,加之個別黨員意志不夠堅定,出賣組織和同志,導致有的同志不幸被捕,獻出了年輕而寶貴的生命。讓我們永遠銘記這些為云南的解放事業拋頭顱、灑熱血的革命英烈。
中國共產黨云南組織的創始人李鑫,對云南組織的創建和發展,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1897 年10月12 日,李鑫出生在滇西龍陵縣龍山鎮月望寨一個貧苦農民家庭。雖然家里有7 個兄弟姐妹,家庭條件并不優越,而排行第六、虛心好學,并有較高天賦的李鑫,還是從小就得到了學校的規范教育。1920 年,李鑫考入南京東南大學農學系。在該校就讀期間,受到了陶行知教授的進步思想熏陶和影響,逐步激發了愛國熱情和拯救黑暗落后的舊中國的熱情。1924 年,李鑫轉入北京農業大學園藝系就讀,經進步同學介紹和引導,學習并接受馬克思主義理論。1925 年秋,思想新潮進步的李鑫,與王復生、王德三等進步學子,一同發起并組織創立云南在京學生進步社團組織“云南革新社”。之后,經人介紹,李鑫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成為云南最早加入中國共產黨的先進青年。1926 年7 月,李鑫農大畢業。在參加在京的革命活動中,認識了毛澤東,經毛澤東推薦,李鑫被黨組織派回云南,承擔起了開辟云南黨的工作的偉大使命。從此,他的足跡,踏遍了蒙自、個舊、建水、石屏、文山、馬關、思茅等地,特別是蒙自的芷村查尼皮、小東山等地發展黨員,領導礦工運動,發動和組織農民武裝暴動……1929 年4 月,李鑫在個舊錫務公司領導礦工運動時被捕入獄。面對敵人嚴刑拷打,他堅貞不屈,視死如歸。1929 年5 月16 日,年僅32 歲的李鑫,與戴德明等另外三名共產黨員,在蒙自西門外石墻子英勇就義。多少年來,蒙自和文山、思茅……凡是熟知革命英烈李鑫生平的各族人民,一直在傳揚他的事跡。
昆明人民,尤其是蒙自人民,每次組織人員進行黨史和革命傳統學習教育,都會情不自禁地提及一位女英雄。她,就是吳澄。人們對她相貌的印象,就是一幅黨史資料上保留下來的半身照片。一雙不算大的眼睛,充滿對反動政府的仇視,對廣大勞苦大眾的悲憫。偏厚的嘴唇,微微上翹。從外貌看,吳澄算不上漂亮的女性。而她的心靈,是那么美麗無瑕,讓千人崇敬、萬人景仰。吳澄1900 年生于昆明市一個教師家庭,1924 年畢業于省立昆明女子師范學校。先后在昆明的兩所小學從事教育事業。她是云南第一個加入中國共產黨的進步女性,共青團云南省委第一屆領導人。李鑫在云南創立中共云南特別支部時,她又是第一任書記。她是位工作能力和適應環境能力特別強的女中豪杰,經歷過長期的地下斗爭歷練。在昆明時,她時而以女學生模樣著裝,時而又女扮男裝。到蒙自特別是查尼皮一帶組織民眾開展活動時,她又以邊地彝族或苗族農村女性模樣出現。為了便于開展工作,她還學會了蒙自當地苗族話,懂得不少彝族語言。蒙自的查尼皮、小東山、倮倮寨,以及文山、屏邊的一些苗族、彝族和漢族村寨,曾留下她匆忙的足跡,灑下她辛勤的汗水。云南的解放事業,滲透了她無盡的心血。1930 年10 月24日,云南地下黨出了叛徒,吳澄和同在云南負責黨的組織領導工作的丈夫李國柱雙雙被捕。12 月31 日,與丈夫牽手走上敵人昆明北郊的刑場……她不平凡的人生,定格在了30 歲的年輪上。昆明人民為她的犧牲悲痛欲絕,滇南人民為她的遇害痛不欲生。
杜濤是蒙自各族人民,尤其是查尼皮群眾世代念念不忘的民族英雄和革命功臣。他是中共迤南地區組織的重要創始人之一。杜濤于1901 年9 月25 日出生于蒙自倘甸村(現屬個舊)。他的父親是清代貢生、鄉村教書先生。父親對他的人生曾產生過一些進步影響。“五四運動”爆發時,杜濤正在念中學。雖然還處于少年時段,而北京、昆明等大中城市轟轟烈烈的學生運動,卻沒少對他產生影響。于是,他在學校里組織發起了蒙自愛國學生會,并擔任會長。他發動并組織學生罷課,走上街頭游行,以實際行動,聲援北京、昆明的學生運動。1925 年5 月,杜濤在親朋好友資助下,離開滇南蒙自,遠赴北京、上海、南京等地求學、尋求革命真理。1927 年2 月,曾是蒙自乃至迤南地區第一個中國共產黨黨員的杜濤,被組織委派回云南從事地下工作。故鄉蒙自這片熱土,是他發動群眾、武裝群眾的主要陣地和戰場。并以蒙自為起點,向周邊個舊、開遠、屏邊和文山等地區輻射。長期奔走于迤南地區,穿梭于廣大各族勞苦大眾之中。籌劃、組織蒙自查尼皮、小東山、阿加邑、文山老寨(今屬蒙自)的農民武裝暴動。1928 年11 月7 日,即查尼皮中共云南第一次代表會召開后不到一個月,杜濤在蒙自芷村被捕。1929 年5 月2日,經歷多次嚴刑拷打,受盡萬般折磨的杜濤,未向敵人吐露丁點黨的機密。敵人無計可施,將他殺害于昆明地臺。這年,杜濤28 歲。年輕而寶貴的生命,宛如一顆流星殞落在探尋真理和幸福的征途中。筆者為他的不幸犧牲而痛惜,為他的不屈不撓為人類追求福祉的精神所感染。
回顧云南第一次黨代會這段歷史,追憶為云南的解放事業作出較大貢獻,甚至獻出寶貴生命的革命先烈和革命先輩,筆者以為,有兩個娃娃不能忘記。他們不是普通的孩子,他們是千百萬中華各族兒女敬佩的小英雄。這兩個娃娃,都是土生土長的查尼皮村人,大一點的是12歲的少年楊自林,小一些的是6 歲的兒童李萬清。云南第一次黨代會召開時,兩個娃娃在村后的制高點——“三棵樹”(因為那里有三棵比人還粗的古樹,故而得名)為黨代會站崗放哨。
云南第一次黨代會秘密籌備期間,為確保會議安全、順利召開,安保工作成了當時最為重要的大事。如果不能保證與會代表的安全,那將會給云南的黨組織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會給云南的武裝斗爭造成巨大的阻礙。查尼皮是個獨立的小山村,地處離蒙自城25 公里的大山密林深處,蒼茫大山,原始森林,邊遠偏僻,交通閉塞,是黨組織在查尼皮活動最好的天然掩護。且離其他村寨有一定距離,與其他村子的人員往來也不太頻繁,村里人員不復雜。當時,查尼皮只有12 戶人家,雖然是彝族、苗族和漢族3 個民族雜居,彝族占大多數,但各族群眾淳樸善良,團結友愛,不分彼此。特別是支持黨組織爭取各民族獨立和自由的積極性較高。云南省委機關在這里秘密工作已有些時日,一直都比較安全。從本村內部情況分析,自身不會有潛在危險。談及危險,主要可能來自外部。因此,得把會議安全保衛工作重心放在防范外部敵人搜捕和外來破壞分子的搗亂破壞上。
起初,會議籌備組擬定安全保衛工作重點放在兩處:一處是會場周圍,主要由游擊隊長佴仨組織游擊隊員負責,在會場附近分別設明哨、暗哨站崗,并派出小組隊員巡邏、執勤;另一處是村后的三棵樹,也由游擊隊派兩個隊員站崗放哨。然而,仔細琢磨,兩個成年人在三棵樹站崗放哨,安全系數是高了,但似乎也有欠妥之處,那就是目標太大,過于引人注目。于是,籌備組又把這個想法否定了。他們又再次爬到三棵樹那個地方,對放哨地點進行再一次的實地考察。三棵樹,地勢較高,站在那里,環顧四周,可以將四面八方遠遠近近的情況,盡收眼底。尤其是從查尼皮通往縣城那條時斷時續、時隱時現、彎彎拐拐的山間小道,如果有人朝查尼皮方向奔來,在部分沒有荊棘、雜草和樹木遮掩的地段,站在三棵樹的大樹下,都能輕易發現。從附近的幾個村子來查尼皮,在三棵樹這個制高點,也能觀察到。通過再次考察,籌備組想出一個既能為會議站好崗,保障會議安全,又不易暴露站崗目標的辦法。他們想到了用小孩來代替大人完成這項任務。找兩個小孩在三棵樹下站崗放哨,可以佯裝成在那里玩耍,即使有人看見,也不會引起注意。籌備組人員在村里適齡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中,篩選過來又篩選過去,把最佳人選確定為村里12 歲的少年楊自林,他是游擊隊長佴仨的同母異父弟弟。這個人選,也是佴仨提出來的。另一個人選,是本村6歲的兒童李萬清。
1928 年10 月13 日,是云南人民不會淡忘的日子。上蒼似乎格外眷顧艱難生活在紅土高原這塊熱土上的廣大各族人民。這天,天氣晴朗,萬里無云,為云南第一次黨代會的順利召開,創造了條件。清晨,地處高山褶皺里的查尼皮村,淡淡的薄霧,在村中和樹林間氤氳。微寒的山風,悄悄地在山野里溫柔地游走。東方,一輪紅日正從山那邊噴薄欲出。萬道霞光,盡情投向這片廣袤無墾的山野。12 歲少年楊自林接受帶領6 歲的兒童李萬清到村后三棵樹為黨代會站崗放哨的任務后,激動得像油鍋里煎魚,翻過來,又翻過去……一夜難眠。天剛蒙蒙亮,他便從竹子鋪就的簡易床上一骨碌爬起來,去敲李萬清家的屋門。年僅6 歲的李萬清,還在床上做著美夢,就被母親沒頭沒腦叫醒,匆匆起床穿衣,跟著楊自林,冒著潮濕的寒氣爬到村后高高的三棵樹,按照游擊隊長佴仨的吩咐,表面上佯裝成玩耍、找野菜……實際上,楊自林和李萬清的目光,不時向四周眺望,尤其是向通往蒙自城那條彎彎的山道眺望,一刻也不敢懈怠。佴仨隊長已經給楊自林和李萬清交代過,一旦發現有陌生人來查尼皮,就由李萬清跑回村子的李開文家向他報告,楊自林留在三棵樹繼續觀察情況。
第一天,楊自林和李萬清完成任務圓滿,黨代會安全、順利舉行,組織黨代會的有關領導蹺起拇指對楊自林和李萬清說:“好樣的!”夸得兩個娃娃激動不已,不知所措,臉上泛起淡淡紅暈。領導的表揚,更加激發了楊自林和李萬清一絲不茍為黨代會站好崗、放好哨的熱情。
10 月14 日,東方剛露出魚肚白,李萬清家的屋門又被楊自林敲響,很快,李萬清便尾隨楊自林披著晨曦向三棵樹跑去……
為期兩天的云南第一次黨代會,終于落下帷幕。楊自林和李萬清兩個娃娃,硬是在三棵樹那神圣的崗位上,認認真真、一刻也不敢馬虎地觀察了兩天,堅守了兩天,圓滿完成了黨組織交給的重要任務,被干部群眾譽為“查尼皮的小英雄”。
數年后,楊自林和李萬清長成了強壯的山里漢子,參加了滇桂黔邊縱,投身到解放云南的革命斗爭中。1948年,楊自林和李萬清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成為一名光榮的共產黨員。云南解放后,邊縱領導把部隊集合起來,高聲宣布:愿意留下安排工作的人原地不動,不愿留下安排工作、要求回鄉的人站到這邊來。部隊領導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左前方。楊自林毫不猶豫,幾個箭步,跨到了領導左前方,抬頭挺胸,筆直地站立著。小他幾歲的李萬清,也不假思索,緊跟著,站到了楊自林的左側。幾天后,二人又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鄉、曾召開過中共云南第一次代表大會的小山村查尼皮。人們有句話這樣形容:“故土難離。”解放了,各族人民翻身做了主人。楊自林和李萬清知道,故鄉查尼皮那個山清水秀的小山村,也和云南、全國的所有村寨一樣,陰霾散盡,陽光明媚。廣大各族人民,過上了平安、幸福的日子。黑暗、恐怖、欺壓、剝削……已成為過往,成為歷史。他倆決心回到家鄉,與鄉親們一道,用勤勞的雙手,建設家鄉,創造幸福。楊自林、李萬清,頭戴斗笠,肩扛鋤頭,臉朝黃土背朝天,腳踏實地地耕作在家鄉查尼皮的土地上。
1991 年,當年中共云南第一次代表大會召開地——查尼村李開文家的茅草房,被當時的蒙自縣委、縣人民政府派人組織當地干部群眾翻新修繕,屋內盡可能恢復黨代會召開時的原貌,墻壁上張貼了幾位曾在云南黨組織建設和武裝斗爭中作出突出貢獻的英烈照片及生平簡介。查尼皮村和這所茅草房,作為云南第一次黨代會會址,被列為蒙自的紅色旅游景點,供各地黨員到此舉行入黨宣誓,或重溫入黨誓詞;供廣大工人、農民、知識分子、部隊官兵、學生……緬懷革命先烈,接受愛黨、愛國、愛人民教育。曾經為當年云南第一次黨代會站崗放哨的楊自林和李萬清,承擔起管理、開放省一大會址——茅草房的重任。有人來參觀省一大會址,楊自林和李萬清就把茅草房的屋門打開,供人們參觀。有人問起云南第一次黨代會召開時的情況,他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把知道的情況,一股腦兒擺出來。沒有人參觀時,他們也會情不自禁來到會址,先打掃一遍室內外衛生,默默地端詳一會兒墻壁上杜濤、吳澄等革命先烈的照片,然后,把屋里當年開會用過的條凳搬兩條出來,靜靜地坐在屋門外,靜靜地守候著這所為當年的云南黨組織建設和武裝斗爭作出過重要貢獻的茅草房。坐著坐著,兩位老人眼前突然出現了杜濤、吳澄等當年在這所茅草房里進進出出,組織籌備、參加第一次黨代會的那些生龍活虎的男女共產黨員的身影,只是,他們都為了云南的革命,為了云南人民的解放事業,一個個已經不在人世了,有的犧牲時二十幾歲,有的三十幾歲……此時此刻,兩位老人的心,像針扎一樣疼痛。眼眶里,不知不覺涌出痛心的淚水。
2000年1月13日,查尼皮群山悲泣,綠水哀號……這是鄉親們最為悲痛的日子。曾為查尼皮人民、滇南人民、云南各族人民爭取自由和解放流過汗、出過力、冒過險、作出過貢獻的老共產黨員楊自林,安靜地不聲不響地離開了生他養他的查尼皮這塊土地,離開了朝夕相處的親人和鄉親們,走完了他84 年曲折而有意義的人生。他安詳地離去,沒有任何埋怨,沒有任何遺憾,沒有任何要求。楊自林老人走了以后,上級組織派人到他家對他的后人進行安撫。問其后人有何要求,其后人說,老人家在世時,時常叨念著引導他走上革命道路的同母異父的二哥、當年查尼皮的第一支游擊隊隊長佴仨的墳墓,如有條件,希望政府能幫助修繕。佴仨是1930年被兇殘的土匪殺害的,犧牲時年僅24 歲。對于楊自林老人生前這個心愿,上級組織自然不會讓他抱憾掛懷。楊自林,就是這樣的一位老革命,老黨員,老農民。筆者福淺,在他生前無緣與之謀面。
當年為云南第一次黨代會站崗放哨的兩位小英雄之一,李萬清倒是與筆者有過一面之緣。筆者見到李萬清時,是新千年盛夏。那時,李萬清老人已經78 歲高齡,藍色中山裝上衣擺遮蓋下的褲腰上,拴著一把白生生的屋門鑰匙。一條深藍色的褲子,洗得干干凈凈,一塵不染。腳上的一雙解放鞋,經歷過多次洗潔劑和清水泡洗,已經陳舊發白,鞋幫上粘附著少許查尼皮的泥土。雖然是夏天,筆者身上隨時汗津津、水汪汪的,熱得上身只穿件短袖襯衣,下身僅著條草綠色單褲,而李萬清老人卻對眼下悶燥的天氣似乎沒有任何感覺,中山裝上衣下的領口處,還露出一件綠色的毛衣、頭上戴一頂厚實的黑藍色毛線帽子,有趣的是竟未見他臉上冒一滴汗。李萬清老人一米六五左右的個頭,長得眉清目秀。臉稍長,一綹雪白的胡須,源于嘴巴周圍和兩耳以下,并自由地下垂于胸前。看著李萬清老人的胡須,筆者不禁想起三國時的著名武將關云長。李萬清老人表情嚴肅,不善言談。他年紀大了,聽力下降得厲害。筆者對他進行了短暫的采訪,向他提問不是說話,幾乎是喊叫,每個問題都要喊幾遍,他才勉強聽得清楚、明白。而他回答筆者的問題,聲音也特別大,也帶有喊的成分。大凡耳聾的人都這樣,說話大聲。他們以為別人耳朵也不好使。采訪完了,筆者與李萬清老人站在云南第一次黨代會會址——茅草房門前的“中國共產黨云南第一次代表大會會址”紅牌子下,請人幫拍了一張合影。沒想到,這是筆者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與李萬清老人零距離接觸和促膝交談。
幾年后,筆者再次拜謁查尼皮,云南省一大會址門前腰間拴著屋門鑰匙的李萬清老人,已經不見了。經筆者打聽,鄉親們說李萬清老人已經走了,與楊自林老人一樣,走得十分平靜,沒有向組織提出任何要求。筆者聽了,鼻子酸溜溜的。這,就是為云南的自由和解放作出了貢獻的老一代革命者。李萬清老人留給筆者的,是無盡的思念和緬懷。他的音容笑貌,永遠儲存在筆者和人們的心中。往后的日子,每次去查尼皮,李萬清老人的身影,總在筆者腦海里映現。今天的和平、幸福和富裕生活,不正是千萬個楊自林、李萬清這樣的人,用對黨、對國家、對人民的無比忠誠造就的嗎?黨不會忘記,國家不會忘記,人民更不會忘記!
蒙自芷村鎮查尼皮村云南黨的一大會址,自1991 年修繕作為旅游景點對外開放,一路走來,逐漸受到市內外、州內外和省內外人民群眾,特別是共產黨員的關注和青睞。每天,從蒙自城至查尼皮彎彎曲曲的陡峭柏油公路上,公家車、私家車,轎車、卡車、客車、摩托車、電動車……在這條路上匯聚。這些車,分別來自蒙自本地、紅河本州、云南本省,乃至全國各地。目標,查尼皮。要是遇到“七一”建黨節和其他節假日,這條路上的車流量更大,常常還會造成短暫擁堵。據統計,查尼皮接待游客最多的一天,超過了4000 人次。因此,去過查尼皮多次、對查尼皮耳熟能詳的人,會選擇節假日以外的時間前往參觀和游覽。
筆者第一次去查尼皮,是2000 年“七一”建黨節后。筆者所在的蒙自駐軍某部機關的干部戰士黨員,在一個天氣格外晴朗的早晨,乘車前往查尼皮參觀學習,接受黨史教育和革命傳統教育。那時,到查尼皮參觀旅游的人還不是太多。其實到查尼皮的人,并不是旅游。在當時,“旅游”一詞尚在熟睡。大多數人,還沒有旅游的意識,更沒有旅游的習慣。到查尼皮,主要是參觀中共云南第一次代表大會會址。說詳細了,就是圍著查尼皮那所當年在里面召開云南第一次黨代會的茅草房轉一轉、看一看。而后再逛進屋里,參觀一番當年17 名來自云南各地的共產黨員代表圍著開會的農家吃飯桌,坐過的條凳,以及墻上的英烈照片、簡介……
參觀過后,幾乎都會發出一番慨嘆:當年共產黨領導勞苦大眾鬧革命的條件,原來竟是這般艱苦!革命的成功,竟然這么不容易……
那時的查尼皮參觀點較少,參觀的內容也不多。
蒙自市委、市政府把查尼皮這個紅色景點的建設列入重要議事日程,納入年度重點建設規劃。多年來,一直不間斷地集中人力、物力、財力和時間,抓緊建設,擴大參觀范圍,增設參觀內容,完善重要設施。先后新建了陳列館、紅色書屋、會議室、黨性教育室、接待室、入黨宣誓場地、專用停車場、標志牌等一系列重要場館和設施。組織一批黨史研究專家,對查尼皮黨代會有關情況和黨史作了進一步走訪、搜集整理、調查研究,新增了一些查尼皮的黨史資料,不斷補充完善歷史,供前來旅游參觀者學習借鑒。中共云南省委、省人民政府,中共紅河州委、州人民政府等上級各有關部門,十分關心和支持查尼皮省一大會址建設,在人力、資金等諸多方面,給予了較大的支持幫助。正是有了各級各部門的關心、重視和支持,使云南省一大會址查尼皮幾年一個樣,在逐步發生變化。如今到查尼皮參觀旅游,學習的史料更多了,更全面了。觀瞻追憶的物品多了,看點豐富了……前來緬懷革命先烈、接受黨史教育和愛國主義教育的人也一年比一年多。2002 年,查尼皮村被中央組織部列為黨員教育示范點;2011 年,查尼皮被收錄入“全國紅色旅游經典景區二期名錄”;2017 年,查尼皮被評為“中國紅色地標”。
曾記得,當年筆者在駐蒙自某部政治部門從事黨務工作時,了解到這樣的情況:每年新兵入伍后,有少數新戰士訓練中吃不了苦,就想家了。有個別新戰士甚至思想開小差,嚷著叫著想回家去。針對這種情況,新兵連黨支部一方面組織新戰士進行部隊的光榮傳統教育,號召新戰士開展學習部隊的英雄模范活動,做好新戰士的思想工作;另一方面,組織新戰士到查尼皮,參觀云南第一次黨代會會址,學習杜濤、李鑫、吳澄、王德三等優秀共產黨員的英雄事跡,讓新戰士懂得,今天的和平環境和幸福生活,是來之不易的,是無數革命先輩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比起當年革命先輩吃的苦,受的罪,今天的部隊訓練和部隊生活,還有多少苦可叫,還有多少累可言。查尼皮生動感人的革命先輩的英雄事跡,深深吸引了新戰士,深深打動了新戰士,慢慢改變了新戰士不想留在部隊好好干,想打退堂鼓的模糊思想。一年又一年,一批又一批的新戰士,踏上查尼皮這塊熱土,接受黨史和革命先輩的英雄事跡教育,接受愛國主義和革命英雄主義教育,幫助他們以革命先輩為榜樣,扎根部隊,扎根邊防,安心盡責地在云南邊防奉獻青春年華。
于筆者來說,每一次去查尼皮,都會有不同的感受;每一次去查尼皮,都會不同程度地受到熏陶和教育。筆者已經記不清去過查尼皮多少次。2004 年暮春,筆者從蒙自駐軍某部政治部調到屏邊某單位任政治委員、黨委書記。周五下午組織干部、職工過組織生活,筆者問他們去過云南第一次黨代會會址查尼皮沒有,大家都說聽說過,沒去過。問他們想不想去,大家齊聲說了一個字:“想”。到了“七一”建黨節,筆者組織全體干部、職工(包括非黨員)到蒙自芷村查尼皮云南第一次黨代會會址,過了一個既讓大家十分開心,又非常有教育意義和紀念意義的組織生活。返回屏邊途中,干部、職工七嘴八舌,說這個組織生活,是多年來最有意思的,希望以后找機會多到查尼皮參觀學習和過組織生活。來自四川阿壩藏族自治州的藏族黨員蘭卡激動地說:“到云南工作生活十幾年了,早就聽說查尼皮這個地方,一直沒機會去,我做夢都想去看看,今天總算實現愿望了!”作為組織者,那天,筆者心中無比愜意。
2021 年4 月9 日,作為一個有著三十幾年黨齡的共產黨員,筆者已經有兩年多沒去查尼皮參觀學習了,在中國共產黨建黨100 周年紀念日來臨之際,想到查尼皮去拜謁革命先烈,重踏革命先輩的足跡。大清早,筆者便偕妻自駕車向查尼皮進發。筆者走的是從蒙自城到查尼皮的老公路,路上跟以往一樣,各種車輛倉促疾馳,彎道處得緊貼右邊路面慢行并不時鳴喇叭。稍有不慎,危險便在眨眼之間襲來。看得出,這些車子,有好大一部分是去查尼皮的。有的車子跑得快,趕超筆者的車子了,到了查尼皮,相互又遇見,淡淡地會心一笑。
在查尼皮的參觀游覽點上,筆者遇到了幾撥人。剛到時,遇見一個由60 歲以上的老人組成的旅游團。他們是一群攝影愛好者,脖子上墜著一大串長鏡頭短鏡頭相機。攝影器材多且沉,走起路來腦袋不時向后使勁揚。筆者問其中一位旅游者從哪里來,他回答說:“玉溪。”問他多大年紀,他說:“79 歲。”筆者和妻子根本沒看出來,以為他就60 歲出頭。經了解,他們有的是黨員,有的不是黨員,都退休了。近些年時興紅色旅游,聽說紅河蒙自云南第一次黨代會會址查尼皮值得一游,一幫老年人邀約著就嘻嘻哈哈趕來了。
筆者站到一塊紅色黨旗下寫著“不忘初心,牢記使命,1928.10.13—14”字樣的標志牌前,想叫妻子用手機幫筆者留張影時,突然又遇到紅河州機關的幾個朋友。寒暄握手后,方知他們是單位組織黨員來查尼皮開展黨日活動。十幾個黨員陸續地認真參觀每一個景點。據筆者所知,這些景點,都是查尼皮擴建后新增設的,更加完善,更具有觀瞻和學習教育價值。
到了當年云南黨的一大會址——那所茅草房前,一面黨旗和入黨誓詞的標志牌下,站著十幾個旅游者,正舉起右手向黨宣誓,重溫入黨誓詞。在茅草房前的廣場上,還站著二十幾個旅游者,統一著白色襯衫,穿黑藍色褲子,扎紅色領帶,站成兩排橫隊,由一人站在隊列前,兩手比畫著指揮大家唱《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一側,十幾個旅游者列隊在唱《我和我的祖國》。整齊嘹亮的歌聲,在查尼皮上空悠悠回蕩。茅草房周圍的林蔭道上,行走著三三兩兩的旅游者。到查尼皮來紅色旅游的人,一直有增無減。
中午12 點30 分,到午餐的時候了。筆者驅車沿來時的彎彎山間公路回城。參觀完查尼皮的各種車輛,你追我趕,火急火燎地向前奔去……
從蒙自城到查尼皮這條彎彎扭扭的山間公路,是在1928 年那條彎彎曲曲的山間小道的基礎上擴建改造而成的。不同的是,路越走越寬,越走越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