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奧的物理就是母愛

●文/樂樂

2021 年底，“90 后”周思益在短視頻平臺開設“弦論幼兒園”迅速走紅，把原本屬于頂尖科學家探索宇宙奧秘的科學知識分享給普通大眾，她的評論區被抖音評為“最燒腦評論區”。

鮮為人知的是，這個榮獲“第十五屆理論粒子物理學青年科學家獎”的女孩，自幼罹患“中央軸空病”，一度是“僅僅是活著，就拼盡了全力”的孱弱者。是媽媽何炬，用母愛帶著女兒走過最晦暗的時光。在女孩心里，最深奧的“物理”就是母愛……

女兒患上“中央軸空病”，媽媽默默守護

2001 年，上海華山醫院里，一個身材嬌小的年輕媽媽背著一個幾歲的孩子，在醫院各個樓層上上下下，做各種檢查，累得氣喘吁吁。

等待檢查結果期間，媽媽將孩子放在椅子上，自己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一串水珠，從媽媽的臉上滑落，也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很快，醫生就叫到了孩子的名字，來不及擦拭臉龐的媽媽，抱著孩子迅速沖進診室。

結果顯示，孩子所患的疾病，是罕見的“中央軸空病”，是世界上最早被認識的一種先天疾病，臨床表現為緩慢進展近端肢體無力，迄今沒有明確的治療方法，更沒有治愈的先例?？粗@一診斷結果，媽媽的鼻子翕動著，淚花盈滿了眼眶……

年輕媽媽名叫何炬，來自湖北省武漢市，是武漢科技大學的老師。孩子是她的女兒，名叫周思益，出生于1992 年。周思益的爸爸是武漢理工大學的老師，爺爺奶奶是中學的高級物理教師。

在我看來，母愛遠比我解答的任何一道物理題都要深奧，超越所有公式、定理、方程式，深不可測……

小思益出生之初，何炬享受了一段初為人母的喜悅時光。然而，不久，何炬便發現孩子經常感冒發燒，而且一燒就高達39.5℃，伴隨嘔吐，常于夜晚發病。每次發病，何炬和丈夫連夜抱著女兒到醫院掛點滴。而且，女兒每次生病，都要十來天才能痊愈。一波剛好，下波又至。

不僅如此，小思益還偏食厭食，十分瘦弱。為了查明病根，何炬和丈夫帶著女兒四處奔走治療，均不見明顯療效。雖然從小體弱多病，但小思益卻天資聰穎。姥姥不經意間念過一遍兒歌，幾天后，3 歲的思益竟然能流利地背誦出來。

身為高級物理教師的爺爺，從小教思益看電路板，組裝收音機，給她講生活中的物理。一天清早，小思益覺得快用完的牙膏很難擠出來，就和爺爺一起動腦筋制作出精巧的專門用具，后來還申請了專利。

只是，思益的身體如此孱弱，像一只隨時可能摔碎的玉器。每每看著其他小朋友生龍活虎的樣子，再看看自己面黃肌瘦的女兒，何炬就無比心痛。

“不管女兒能否成才，我當下的目標只有一個，讓她活著。只有好好活著，未來才有希望！”這是何炬當時最真實的想法。為了讓女兒好好活下去，何炬做好了準備要拼盡全力。

思益9 歲那年，何炬帶上女兒，從武漢千里迢迢來到上海。經過一系列檢查，最終查明了病情。雖說思益所患的并非致命絕癥，但因為此病無法痊愈，女兒的健康仍是壓在何炬心頭的一塊石頭。

母親的擔憂，年幼的思益感受并不深切。和其他小朋友一樣，思益也有淘氣和頑皮的一面。而思益對物理情有獨鐘，這方面的天分漸漸表現出來。物理課本一發下來，她就利用課余時間，短時間內從首頁看到最末一頁，幾乎所有的習題都能正確解答。

思益在物理方面的潛力讓何炬欣慰，但“中央軸空病”仍像一把劍懸在她的心頭。何炬不知道，這把劍何時會突然出鞘，刺傷她心愛的思益。

讓他們牽掛擔心的女兒，可以呵護家人了

擔驚受怕中，周思益一天天長大，身體也漸漸變好。在何炬的記憶中，思益從念初中開始，就很少生病了。高中階段，更是極少生病。有一次，全班同學有三分之二的人患了流感，嚇得何炬每天提心吊膽，但思益卻好好的。見母親緊張的樣子，思益笑稱自己“已具有復合病毒疫苗”。

就在何炬以為女兒從此可以像同齡孩子一樣按照正常的軌道健康成長時，讓她擔心的事情卻發生了。

那是2010 年高考的兩天。為了考試方便，母女倆在考場附近訂了酒店房間并入住下來。然而，到了晚上，思益卻在床上輾轉反側，怎么也入睡不了。何炬馬上起床，用面盆打來熱水，幫思益燙腳，促進她的血液循環，接著又幫思益按摩，從頭按到腳，輕輕拍打。何炬在電視上見過按摩的場景，很多人就這樣被按著按著就睡著了?？伤乃家?，兩眼還是睜得大大的，一點困意也沒有。

萬般無奈之下，聽說喝白酒能促進睡眠，何炬買了點白酒。思益起初不敢喝，從不喝酒的何炬就帶頭喝了幾口。見狀，思益也皺著眉頭抿了幾口。

然而，思益還是沒睡著！何炬就這樣睜著雙眼陪著思益，她想：女兒不睡我不睡，我要陪思益跨越這道難關。也不知道何時，母女倆終于睡著了。窗外蟋蟀的鳴叫，在這個特殊的夜晚顯得格外響亮。

思益高考結束后，何炬的眩暈癥犯了3 天，嘔吐，虛弱，難受，不敢睜眼……

最難熬的時間過去后，何炬和思益迎來了她們的高光時刻——思益的高考分數過了985 高校的分數線。

填報志愿時，何炬和丈夫多想讓思益填報武漢的高校啊，因為離家近，他們夫妻倆可以經常去看望女兒?？删髲姷闹芩家鎱s堅持選擇了遠在合肥的中國科技大學，她對該校的物理系仰慕已久。

誰知，一個新的考驗再次來臨。周思益填報了中科大的物理專業，分數超過該專業的錄取分數線。然而，其他人的通知書陸續來到，思益卻遲遲收不到通知書。

心急如焚的何炬翻開通信錄，拿起電話不停地給朋友打電話，請朋友幫忙打聽。下午，心憂如焚的何炬終于等來了中科大反饋的消息。原來，學校得知周思益自幼患有“中央軸空病”，擔心她的生活不能自理，所以一直在糾結是否給她發錄取通知書。何炬的朋友當場向招生辦的人保證：“我來擔保，周思益的生活完全能夠自理！”

中科大招生辦的老師打消顧慮，錄取了思益，何炬和家人這才如釋重負。

開學季來臨，周思益在媽媽不舍的目光護送下，欣喜地去了中科大。就讀期間，母女倆每天都會通話半小時左右。女兒每次放假回家，都是何炬最開心的日子；而每次返校，看著女兒扶著行李箱漸行漸遠的背影，何炬的內心就有說不出的滋味，總是“不爭氣”地淚濕雙眸。

中科大本科畢業時，周思益申請到香港特區政府獎學金，來到香港科技大學高研院攻讀博士。5年后，周思益以“優秀博士”的榮譽畢業，獲得去瑞典斯德哥爾摩做一期博士后的機會。

2020 年春節，新冠疫情席卷全球。何炬和丈夫既要做好自身防疫，又擔心遠在瑞典的女兒，一心掛兩頭，經常夜不能寐。

那天，思益在家庭微信群里，發來一張自制的卡通畫。畫面中，肌肉發達的爸爸右手拿著火把，左手提著一串鞭炮，勇敢地驅趕著新冠病毒。

正在居家隔離的父母看到女兒頗具創意的愛心畫作時，特別感動。這個讓他們牽掛擔心的女兒，不僅已經自立了，而且還能夠以她的方式反過來呵護家人?！拔覀兊乃家?，她真的長大了！”

深情表白，最深奧的物理就是母愛

在斯德哥爾摩完成一期博士后，周思益去了日本做二期博士后，得到了日本政府獎學金。

眼看著女兒越飛越遠，越飛越高，何炬始終默默地為她祈禱，希望她在成長的過程中一路平安快樂。

2021 年暑期，周思益做科研之余，忽然想起港科博導王一老師經常教導學生：“我們物理科研工作者，一直都是受到國家資助，我們報答社會最好的方式就是做科普?！庇谑牵芩家嬖谏钊肟蒲兄?，在社交平臺注冊賬號“@弦論世界”，做起科普短視頻。

7 月25 日，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周思益素顏出鏡，在抖音發布了出生以來第一條短視頻，向屏幕前的看客“報告”了6 月29 日天文學家第一次發現黑洞-中子星合并的消息。

周思益把復雜的理論講得通俗易懂，很快就得到了上萬網友的點贊和留言?？粗曨l中的女兒，何炬也開心地在評論區點贊留言。

除了何炬，“@弦論世界”的忠實粉絲還有一批對科學充滿了求知欲的小朋友。他們問思益姐姐關于黑洞和中子星的知識，詢問如何使空間拉伸或收縮……思益用她那獨有的治愈系嗓音，一一耐心地對這些問題給予解答。

這條專為小朋友答疑解惑的小視頻，播放量很快就突破了139 萬，周思益因此獲得了“幼兒園園長”的美譽。她索性又注冊了一個名為“弦論幼兒園”的賬號，同時將包括媽媽在內的所有粉絲都稱為“小朋友”。

“小朋友，你聽懂了嗎？”周思益問道?！奥牰耍x謝園長！”何炬甜甜地回答。在探索知識奧秘的過程中，母女倆以這種獨有的方式，享受著親情的歡樂。

一次，周思益講述弦理論時，隨手拿來一只不銹鋼杯子、一把剪刀、一卷衛生紙筒等日常用品，給網友們打造了一座妙趣橫生的科學城堡。在這里，有黑洞大魔王，也有弦論小女孩……當評論區不少網友紛紛留言“聽不懂”時，一直混在粉絲群里聽課的何炬十分擔心女兒“掉粉”。

不過，很快，何炬便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余的。因為周思益馬上就將網友們聽不懂的內容，用更淺顯的道理給予了解釋。此外，有些粉絲的“不懂”并非真的“不懂”，其實是想在老師面前“撒嬌賣萌”。

2021 年12 月3 日晚，一場精彩絕倫的“弦論幼兒園”同學會直播連麥，在短視頻平臺上演。直播中，周思益深入地闡釋弦理論，講述在大學光學課里全息照相的原理，將一些高深的物理知識用通俗易懂的語言詳細闡述出來，引來眾多網友點贊。

其實，雖說是“弦論幼兒園”聚會，但出席直播的不乏知識科普領域的高知，比如香港科技大學副教授王一、留美空間物理博士徐中華等。像何炬這樣對物理不求甚解的普通“小朋友”更是不少，大家都很喜歡周思益。

從周思益能否被養活到如今成長為物理界的科普者，何炬和丈夫已經心滿意足了。他們在“弦論幼兒園”的每一條視頻下面點贊，留言。如果一周沒看見女兒更新科普視頻，何炬就會掛懷思益的身體。聽說女兒一邊走路一邊回復粉絲的留言時不慎摔倒，何炬心疼了好幾天，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大海彼岸，為女兒分擔一些事兒。

漸漸地，粉絲們對思益的關心從知識轉移到她的生活上。有一個網友留言給周思益：“我想問問，你遇到過的最深奧的物理知識是什么？”周思益想了想，果斷回復：“我媽媽曾說，我講的最深奧的科學知識，不論她聽不聽得懂，在她心里都是最美的情話。而在我看來，母愛遠比我解答的任何一道物理題都要深奧，超越所有公式、定理、方程式，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