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外銷骨扇漫談
——以中國（海南）南海博物館為例

謝麗萍[中國（海南）南海博物館，海南 瓊海 571431]

一、骨扇溯源

骨扇又被稱為卜瑞斯扇，由大骨、小骨、扇釘和絲帶構成，是歐洲來樣加工訂制的折扇。與中國傳統折扇不同的是，其扇骨只由一種材質構成，通過絲帶連綴而可折疊。因惟扇骨而無扇面，故稱“骨扇”。

骨扇最早來源于日本奈良時期的檜扇，16世紀日本檜扇通過海外貿易傳入意大利，意大利人在其啟發下，生產出可自由開合折疊的卜瑞斯扇，其后，此制扇技術相繼傳入歐洲其他國家。

骨扇由于材質的原因，納涼、散熱等實用功能不強。在歐洲，上流社會的女士出席各種社交場合，均將其作為搭配禮服的裝飾品，甚至還為此發明了一套扇語。隨著時間的推移，骨扇的內涵漸漸豐富，成為身份、權勢、財富的象征。

二、骨扇分類

骨扇之“骨”材質多樣，在中國（海南）南海博物館的藏品中，可見象牙、玳瑁、貝類、檀香木、金屬等多種材質。其上紋飾根據扇骨材質分別由劈絲編綴、鏤雕、浮雕、累絲、燒藍、髹漆、描金等工藝制作。

骨扇紋飾豐富多彩，不僅有人物紋、植物紋、動物紋、山水風景紋等常見題材，還有宗教神話紋、徽章紋等頗具西洋特色的紋飾。其中，人物紋還可再細分為庭院人物紋、漁樵耕讀、戲曲人物等。扇骨紋飾不僅具有裝飾功能，還具有傳播文化、紀念事件、反映時代審美趨向、判斷歷史時間等作用。例如，乾嘉之際的描金漆扇常以葡萄藤枝葉紋飾為主，由此根據紋飾既可判斷出描金漆扇制扇的時間，展示當時人們的審美趨向，還寄托著多子多福的美好祝愿，具有向外輸出中國傳統文化的隱性功能。

三、骨扇鑒賞

根據中國（海南）南海博物館的館藏，骨扇可劃分為象牙骨扇、貝類質骨扇、玳瑁骨扇、檀香木骨扇、描金漆骨扇、金銀累絲骨扇。

（一）象牙骨扇

象牙骨扇一般采用進口非洲象牙。非洲象牙與其他象牙相比，象牙的分層結構紋理線較細，質地較堅硬、溫潤，色澤較白，光澤度較好，較適合雕刻制作。

1.圖1 清 象牙雙面鏤雕人物龍舟圖扇

2.圖2 清 象牙單面鏤通雕開光亭塔山水圖扇

清代象牙雙面鏤雕人物龍舟圖扇（圖1）扇長19.0 cm，展幅32.5 cm。20檔象牙骨以象牙白色絲帶連綴而成，雙面工雕刻，頂部呈半圓形。大骨采用高浮雕技藝，飾有四名動作神態各異的古裝男子。小骨主要采用鏤空雕刻技藝，主體紋飾為人物紋，由兩個場景構成。場景一為賽龍舟圖，左右兩邊龍舟一字排開，舟上左邊有十六名劃槳手、兩名旗手和一名鼓手，右邊有十七名劃槳手、兩名旗手和一名鼓手，只見劃槳手動作一致，奮力向前，周邊觀賽船只和岸邊群眾高聲吶喊助威，比賽激烈，場面壯觀。場景二為庭院人物紋，人物眾多，男女老少約二十人，動作不一，或聊天，或賞景觀花，或搬抬貨物，神態各異，場面熱鬧。

歐式的扇制與中式傳統節日文化的紋飾相結合，既是中西審美的碰撞，亦體現了中西文化的交融。此扇配有一長方形黑漆描金扇盒，盒蓋內襯彩繪花鳥紋，盒內紅色。這種帶有精致扇盒包裝的外銷扇，可能是百貨商店售賣的紀念品或禮品。

清象牙單面鏤通雕開光亭塔山水圖扇如圖2所示，扇長37.0 cm，展幅37.2 cm，64檔象牙骨以象牙白色絲帶連綴而成，頂部呈鋸齒形。兩支大骨以剔地高浮雕工藝為主，飾四橢圓開光圖案，內雕花卉、山水風景紋。小骨共九層裝飾，每層紋飾之間以圓珠帶狀紋相隔，通體采用鏤通劈絲薄意淺浮雕技法；頂部飾折枝花卉一周；中部主體以橢圓形亭塔山水開光為中心，兩側對稱飾有多個小圓形開光花卉紋，間以幾何花卉紋點綴；扇背光素。

此扇面可360°展開，收如折扇，展如團扇，西方人稱其為“Cockade Fan”。其有大小兩種款式，大展幅的扇柄呈長條狀，小展幅的扇柄呈剪刀形，柄端有圓環狀裝飾物。這種特殊形制的骨扇主要集中出現在18世紀末至19世紀初，大多是歐洲貴族收藏，因為工藝極其復雜，價格昂貴，所以傳世量少，頗為珍貴罕見。

扇骨所用的劈絲編綴工藝，以廣東匠人最佳。工序大致是先將象牙用藥水浸泡變軟，然后將其劈成均勻寬度不足一毫米的細絲，最后經打磨后編織成各式紋飾及物品。

（二）貝類質骨扇

貝類質骨扇多采用硨磲、珍珠貝等顏色獨特、透明度高的貝類。制扇匠人在制作扇骨的時候會根據貝類天然的顏色和紋理，隨形施藝，巧妙雕刻。因貝類材質較脆、薄，不易拼接，比較適合小型器物的雕刻，扇骨雕制難度相對較高，所以貝類材質的骨扇產量不大，價格也較為昂貴。

清貝雕庭院人物圖扇如圖3所示，扇長 20.5 cm，展幅30.5 cm，18檔貝骨以紅色絲帶連綴而成，扇骨以浮雕工藝為主，雙面工雕制，頂部呈半圓形。大骨飾八仙人物紋和龍紋。小骨飾六層紋飾。第一層為鳳鳥、瑞獅、龍、鹿、豬、羊等奇珍瑞獸紋，寓意吉祥如意；第二層為菱格幾何紋邊飾帶；第三層為荔枝、蝴蝶、蜻蜓等花果蝶蟲紋，紋飾極具嶺南地方特色，有長壽、吉祥、多子多福之意；第四層飾庭院人物紋，以亭臺樓榭、曲徑回廊、花卉樹木為背景，描繪了會友聊天的男女、撫琴彈奏的仕女、觀花賞景的男子和牽馬的馬夫等各式人物的日常生活狀態；第五和第六層均飾花卉紋，底部有一金屬扇環。

此扇構圖層次細密，繁而不亂，主題明確，主題紋飾為庭院人物紋，既表現了中式庭院的曲徑通幽之美，又展示了清代百姓的日常生活。

（三）玳瑁骨扇

玳瑁為海龜科，扇骨用玳瑁甲殼制作。其甲殼呈褐色半透明狀，具有堅韌、不易折斷的特點。與貝類材質骨扇一樣，制扇匠人因料制宜，會根據玳瑁的色澤和紋理隨形施藝，突出其材質本身的美感。玳瑁骨扇因材質珍貴，產量稀少。

19世紀玳瑁通雕徽章紋孔雀折扇（圖4）扇長22.1 cm，展幅36.8 cm，26檔玳瑁骨以白色絲帶連綴而成，單面工雕刻。大骨采用剔地浮雕技藝飾庭院紋和蝙蝠紋，蝙蝠有長壽、福從天降等吉祥寓意。小骨采用劈絲淺浮雕技法，以垂直細線為地，頂部呈半圓形，上飾拱門形開光圖案，內雕亭塔樓閣紋和山水風景紋；以盾形花體字母徽章紋為中心，兩橢圓形開光圖案對稱，內雕一欲開屏的孔雀，雖似迎面走來，頭卻朝向對方，有情意綿綿之感；其余間隔以亭塔、風景樹木、連枝花葉修飾，背面光素。孔雀有百鳥之王的稱號，有吉祥如意、愛情圓滿、仕途順利等寓意。此扇面紋飾布局合理，詳略得當，雕刻細膩，栩栩如生。

（四）檀香木骨扇

檀香木屬于檀香科常綠喬木，除了用于工藝品木材雕刻外，還可用作香料、藥材，有“香料之王”“綠色黃金”之稱。

3.圖3 清 貝雕庭院人物圖扇

4.圖4 19 世紀玳瑁通雕徽章紋孔雀折扇

5.圖5 清 檀香木雙面鏤雕亭臺人物紋扇

6.圖6 清 黑漆描金樓閣人物紋扇

清檀香木雙面鏤雕亭臺人物紋扇（圖5）扇長19.4 cm，展幅34.2 cm，19檔檀香木骨以白色絲帶連綴而成，雙面工雕制。大骨采用鏤通深浮雕技藝，飾亭臺人物花卉紋。小骨主要采用拉絲剔地淺浮雕技藝，飾亭臺人物紋。此扇畫面雖繁復，卻規整有序；色調雅致。執此扇微微一揮，清香撲鼻，令人心曠神怡。

（五）描金漆骨扇

描金又稱泥金畫漆工藝，是漆器裝飾的一種技法。扇以木為骨，先髹涂幾層黑漆，然后在黑漆面上以漆膠薄描紋樣，待半干后順著紋樣灑上金粉，膠干后用棉花掃清多余金粉，最后露出描金紋樣。

清黑漆描金樓閣人物紋扇（圖6）扇長19.7 cm，展幅32.8 cm，20檔黑漆描金木胎骨以黑色絲帶連綴而成，雙面紋飾相同，頂部半圓形。大骨描金繪有花鳥紋和花籃紋。小骨描金繪五層紋飾，第一層飾拱門形開光圖案，內繪庭院人物紋，以亭臺、欄桿、樹木為背景，描繪了不同的生活狀態，如逗鳥、看書、撐傘、持扇和端坐觀景等；第二、四和五層飾卷草紋；第三層為主體紋飾，以如意云頭形開光圖案為中心，開光圖案內繪庭院人物紋，以亭臺樓閣、樹木、回廊、庭院石為背景，繪制七個人物，只見衣著華麗的男女端坐聊天，一侍從在一旁捧茶伺候，左右亭內四男子目光都朝向畫面中心的男女，似乎很關注男女會面聊天的情況，人物神態自然、動作細膩，情感表達到位，整體氛圍和諧、休閑；開光圖案外飾奇珍瑞獸、雜寶紋和花葉紋。

此扇紋飾布局得當，立體感強，色彩對比明顯，以黑漆為地，金彩為主，紅漆為輔，有金碧輝煌之感。

（六）金銀累絲骨扇

累絲骨扇是外銷扇中最為華麗名貴的一種，也是最不實用的一種，整體鏤空的設計以及金屬材質，使它并不具備扇風納涼的功能，僅有裝飾作用。

19世紀鎏金銀累絲燒藍花卉紋折扇（圖7）長19.2 cm，展幅32 cm，25檔鎏金銀累絲扇骨以綠色絲帶連綴而成，以累絲技法和燒藍裝飾技法為主。頂部飾折枝花卉紋，大骨飾西洋卷草紋，小骨飾盾形開光亭臺樓閣風景圖和西洋卷草紋。其以銀為胎，利用銀的延展性加工成細銀線，經過盤曲、掐花等制作成各種紋樣，再用琺瑯釉料填于紋樣之中，經過多次低溫燒制而成。其構圖雖顯簡潔，但工藝復雜，制作難度頗高。

圖7 19 世紀鎏金銀累絲燒藍花卉紋折扇

四、外銷骨扇對制扇業的影響

外銷骨扇在海外很受歡迎，對世界制扇業產生了巨大影響。當時，西方制扇業出現一場“中國風”熱潮，人們大量模仿、創新繪制含有東方元素的扇子，豐富了西方扇子的紋飾設計風格，以適應市場需求，爭奪被中方搶占的市場。中國本土制扇業，則在扇子中增添了更多符合西方審美趣味的元素，豐富了裝飾種類，還不斷提高制扇工藝，細化制扇工序，完善行業制度，以更好地迎合海外市場需求。

這一場由外銷扇引發的“貿易戰”，不僅推動了本土制扇行業的發展，也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中西文化的交流、借鑒和發展。

五、結語

從文物的角度而言，外銷骨扇不僅具有納涼、散熱、裝飾的作用，也是權勢與身份的象征。從歷史的角度來看，骨扇作為外銷文物中的商品，見證了清代海外貿易的繁榮，也體現了中西文化的碰撞和交融。通過追溯其發展源流，賞鑒其裝飾紋樣、工藝，可以展示中西社會的生活場景，了解二者在審美、文化、藝術等方面的差異，進一步探析其中的歷史和文化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