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 薇(湖北美術學院 湖北 武漢 430064)
公元前4000年,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上就誕生了人類的早期文明,最早的蘇美爾人在這兩河流域建立了自己的城邦,而后不斷有不同的民族在這里建立王國。天然的地理位置使得這里頻繁發生戰亂,王權和政權的變動使得這一地區的政治,包括人文都發生了多樣的變化,這對于人文藝術的發展和變革也有巨大的影響。
研究歷史可以發現,兩河流域的文明是由前后幾個民族相繼創造而來,最早的蘇美爾人將其文明發展到了頂峰,到了公元前19世紀中期,著名的巴比倫帝國開始興盛,這是兩河流域文明發展的第二階段,而亞述帝國的崛起是兩河文明發展的第三階段。在都城一次又一次的毀壞、重建和朝代更迭與民族融合中,兩河流域文明充分交融、發展、傳播和滲透,形成了如今我們可回溯追尋的文化藝術。其中保留的亞述浮雕藝術也成為各民族融合發展的藝術結晶。
亞述的浮雕藝術可以說是美索不達米亞時期藝術發展的最高成就,其早期風格受到蘇美爾人的影響,而后的阿卡德人也賦予了兩河流域藝術新的理解和風格。經過多次的戰爭洗禮以及融合發展,亞述人民發展出了具有獨特魅力的亞述風格藝術作品。古埃及藝術的發展與蘇美爾幾乎并行發展,古埃及在王國時期就已經形成了較為豐富且成熟的藝術風格,例如運用正面律、浮雕藝術或是壁畫藝術宣揚埃及法老王的權勢和崇高地位,這些紀實性的、以圖像方式存在的、歌頌當權者以及展現國家的文化宣傳形式都大大影響了亞述帝國藝術的發展和展現形式。可以說,之后的亞述浮雕藝術在歷史性、政治性以及藝術性的發展上達到了高度統一。
亞述浮雕圖像大多是用來彰顯國王功績和帝國強盛的工具,所以在此時期出現結合國王人物形象和高大威猛動物形象的浮雕也不足為奇。例如亞述王薩爾貢二世宮殿的守護神獸《人首雙翅神牛像》(圖一),被亞述人民稱為“舍都”的石雕圖像,它有著人首、獅身、牛蹄和鷹翅,這是亞述時期展現國王權威和力量最顯著的代表作品形式,其樹立于宮門口,將國王的豐功偉績都展示了出來,也融入了瞬間的動勢,畫面極具視覺性與悲壯的美感。

圖一 《人首雙翅神牛像》
亞述浮雕對于動物形象的刻畫極為突出,其中最著名的是獅子組群。那些獅子或受傷,或嘶吼,或奄奄一息,或倒地身亡,一姿一態都展示出動物痛苦的神情和人物的泰然處之。兩方形成鮮明的對比,賦予了浮雕繪畫鮮活的生命力和震撼人心的氛圍。在《亞述獵獅浮雕》(圖二)中國王率領部隊戰士們一同獵獅,在極富裝飾性的浮雕繪畫中,一同展現的還有國王那英勇的身姿、勇猛的戰意,這也從側面反映了亞述民族好戰的個性和難以馴服的野性。

圖二 《亞述獵獅浮雕》
在亞述的浮雕藝術圖像中,還有諸多表現人物空間的場景構圖,這類浮雕圖像將人物和情節都一一展現在觀賞者的眼前,生動重現了當時的歷史場景和畫面。例如在《朝貢圖》(圖三)中,所有人物的面部都朝著一個方向,眼神也聚焦在一個要點,畫面充滿了秩序性和穩定性,給人一種簡單、安全、穩定的神秘氛圍,在視覺上和精神上使觀眾產生一定的敬畏,這也是為了凸出國王地位的崇高和權力的威嚴。同時,仔細觀察人物的大小比例可以發現,人物的主次排列、尺寸大小都是按照地位的高低和尊卑來決定的,從這一角度來說,浮雕圖像的展示也是為了突出王權的力量。

圖三 亞述浮雕《朝貢圖》
總而言之,大多數亞述浮雕藝術多以長幅畫面紀事,描繪的都是王權的宏大、國王的豐功偉績,用這些盛大的歷史故事來裝飾王宮或者祭祀的神廟,展現出亞述統治者的審美理想以及民族的精神導向,那些表現戰爭、激烈狩獵場面的浮雕壁畫充分彰顯了藝術的張力,體現了亞述人民對生命的贊頌,對絕對力量的崇拜,其藝術風格有著無與倫比的魅力。
在亞述浮雕藝術的展現上,亞述的藝術家們發揮著他們對自然美的獨特感受和理解,在亞述時期,從事藝術繪畫的人們大多是平民或是被俘獲的奴隸,他們建造宮殿神廟,裝飾內部空間,雕刻壁畫浮雕,都在極大的自由時間和空間中進行創作。雖然統治者的審美有一定的影響,但他們仍然對畫面的構成和設計有著充分的自由,這是一個純粹的創作過程,展現的也是他們最真實的理解和感受,這也是亞述浮雕藝術最具自然,也最野蠻生長的重要原因。
前文說到,古埃及的藝術造型風格特征大大影響了亞述的浮雕藝術。觀察古埃及的藝術作品特點,我們可以發現,古埃及的造型風格不以寫實為目的,而是為了追求一種神圣、莊嚴、肅穆的形象特點,為了追求這樣的人物造型特征,古埃及的人物形象都是非常完整的,也是非常遵守規則和定律的存在。著名的“正面律”正是由此而來。亞述藝術在此基礎之上發展,不可避免地吸收了古埃及的藝術形象特征,在處理諸多浮雕藝術的人物形象時,我們可以看到,無論是臉部還是軀干,亞述藝術的創作家們都是按照“正面律”的規則表現的,大量采用了形式化、規律性的造型特征。藝術的對象是為了表達和贊頌王權的至高無上,所以在浮雕的造型上,亞述和古埃及一樣,嚴格遵守等級制度,例如人物的大小和畫面的布局一定是按照人物的地位和權力的大小設計的,地位越高,越居于畫面中心,人物的形象也越高大,反之亦然。嚴格的理性之風,融入精致的線條處理,展現的是堅毅寫實的五官、立體健美的身軀,向我們展現了亞述民族那強悍的生命力以及對絕對力量的崇拜。
象征性表現手法在藝術創作中一直是最受歡迎的手法,在亞述浮雕藝術中,大多數作品常常以象征意義來表現特定的場面并表現其中的情感。例如在浮雕作品《烏來河之戰》中,我們能夠明顯看到,雕刻匠人運用成熟的陰線雕刻方式畫出細密的回旋線條來表示河流的湍急,還雕刻出幾棵棕櫚樹來表示陸地,畫面中的場景涇渭分明,一目了然。從這里我們可以明顯感受到亞述浮雕藝術中的象征手法。觀察亞述浮雕的大部分作品,我們還可以發現,亞述作品中經常出現許多高大威猛的野獸形象,例如在圖四《獵獅浮雕》中,那些或嘶吼、或受傷、或暴怒的獅子形象生動,造型豐富,亞述的藝術家們運用巧妙的雕刻藝術,綜合寫實的手法以及裝飾手法表現了對象瞬間的神情和形態,他們賦予了浮雕繪畫強烈的震撼力和動人心弦的氛圍感,展現了亞述藝術的壯美之感。

圖四 《亞述獵獅浮雕》
在亞述浮雕藝術中,還出現了一種神獸形象,這是為了將國王的形象神化而誕生的,其存在象征著王權威嚴,神圣地位不可侵犯,例如樹立在亞述王宮前的神獸雕刻形象,綜合了人、牛、獅等高大威猛的動物特征,將其融合成一個整體,以一種自然的張力表現出來,以達到象征強悍力量和至高無上地位的目的。
無論在東方還是西方,世界藝術界對于“裝飾”這種藝術手法都是相當重視的,藝術是美的,也是需要審美的,而裝飾手法以一種合乎人類需要的形式出現,使藝術的呈現姿態更加和諧,也更具美感。
亞述的浮雕藝術雖然在寫實的手法上運用頗深,但是在藝術形式上也極具裝飾性。這里所說的寫實并非是將對象真實再現,而是根據創作者主觀的需要,抑或是上位者的需要,進行藝術的主觀再改造。例如在浮雕造型中,線條的疏密運用、人物五官的刻畫、細節紋飾的處理,都運用了裝飾的手法。細節的夸張會使畫面更加具備藝術魅力。在創作浮雕藝術時,亞述吸取了古埃及藝術的表現手法,采用淺浮雕的表現形式。但與古埃及藝術表現不同的是,亞述的浮雕藝術不是平面的,它更注重對象的形象變化、層次變化以及量感的展現。亞述浮雕在光影的照射下會產生真實而立體的效果,給人以動人心魄的力量美。由此可見,線條的裝飾美在亞述的浮雕藝術中發揮得淋漓盡致,這也給后人留下了極具特色、永垂不朽的藝術作品,其中的美感值得我們深入挖掘并探索。
真正的藝術不僅來源于生活,更是對生活的一種解釋和表達。我們可以脫離真實的生活形象,去追求一種更為純粹而本質的藝術感受,而藝術家、創作家在這個階段充分發揮了主觀感受力,對現實世界進行了觀念性改造,而后創作出了作品。在亞述浮雕藝術的創作過程中,亞述的藝術家們充分將理性思維與感性思維相結合,完美融合,展現了一種新的藝術樣式,而這也成了亞述藝術中最具代表性的風格:莊重威嚴,靜穆高傲,崇高神圣。
在理性思維上,亞述藝術延續了蘇美爾人的藝術與古埃及的藝術,以一種程式化的符號形式規范浮雕藝術中的對象造型,這部分的理性化思維造就了亞述浮雕藝術中的經典藝術形象。在此基礎之上,亞述的藝術家們充分發揮了他們的感性思維,將自然的審美邏輯融入其中,將野性與樸拙、動態與靜態的元素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亞述浮雕藝術特有的美感。
眾所周知,亞述的浮雕藝術大多是表現王權的神圣以及戰爭的屠戮,具有血性死亡、黑暗沉重的氣息,然而也正是亞述藝術家們對死亡、對戰爭殺戮有著超乎尋常的理解和感受,他們無所畏懼地表現了真實的戰爭場面,傳神地刻畫了瀕死的野獸。他們一場又一場地歌頌這悲劇,展現了亞述民族最本質也最深刻的民族特征和社會觀念,這本身也是一種美的表現。這是藝術對特定歷史和人文的完美詮釋和表現,這種純粹表現出來的藝術美長流于世界歷史長河中,是我們探尋古典藝術、浮雕壁畫藝術的直觀經驗,促使我們認真思考和創作新的藝術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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