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克電影中的戲曲探索

王偉偉，王蒙蒙

（1.安慶師范大學 黃梅劇藝術學院，安徽 安慶 246002；2.鄭州經貿學院 會計學院，河南 鄭州 450099）

中國電影和中國戲曲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而徐克似乎對中國戲曲有著獨特的情結。在徐克導演的許多作品中，我們都發現了他在不同層面對于戲曲表演元素的運用，他會根據電影人物以及劇情等進行相應探索，選取適合的戲曲元素運用到自己的電影創作中。通過電影與戲曲的融合去弘揚中國傳統文化，對電影創作風格和文化內涵方面進行深入探索，徐克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電影世界，也代表著香港電影導演在傳統文化方面的繼承和發展。

一、貫穿影片的戲曲元素

（一）角色選擇方面

在徐克導演的電影中，戲曲元素始終若隱若現，被巧妙地融入劇情之中。例如在影片《龍門飛甲》中的西廠二檔頭譚魯子這個角色出場時，他腰身挺拔，神態端嚴，腳下進退有分寸，濃濃的京劇范兒。徐克導演也不止一次地使用戲曲演員，1986 年在香港上映的劇情片《刀馬旦》的影片京劇顧問是元菊，而元菊則是京劇名武生于占元先生創辦的中華戲劇研究學院里“元家班”的成員之一。同樣在電影《青蛇》創作之初，導演徐克在進行許仙的人物選角時，果斷選擇了京劇老生吳興國，影片中他扮演的許仙豐神俊朗，氣質儒雅。而電影《龍門飛甲》中的扮演西廠二檔頭譚魯子的盛鑒也正是吳興國的徒弟，因為京劇演員非常注重展現眼睛的神韻，所以這個角色完全被他凌厲的眼神演活了，也只有在戲曲科班中經受長期訓練的演員才能有如此的表現力。這些也正是導演徐克選角的獨到之處，同時也是徐克在一系列電影作品中探索中國戲曲文化的體現。

（二）人物造型方面

導演徐克在電影《青蛇》的人物扮相上別出心裁地吸收了傳統戲曲的元素。其中最讓觀眾記憶深刻的便是影片里青蛇、白蛇飄逸嫵媚的造型設計，細袖修腰上衣，繁雜層疊的長襯衣裙，輕盈透亮的輕紗罩以及秀麗的戲曲花旦頭飾，使得青蛇、白蛇一出場便牢牢抓住了觀眾的眼球。電影《青蛇》的服飾創作出自香港知名造型師張叔平、吳寶玲之手，為了徐克的這部電影，張叔平和吳寶玲花了很大心思，最終決定以昆曲女旦、桃花塢年畫為基本風格。不僅如此，張叔平和吳寶玲在《青蛇》中的設計也打破了中國傳統服裝的界限，從印度傳統服裝中吸取靈感，并對影片服裝色彩和材質進行融合，最終二人確定以“嫵媚”為基準，以“飄逸”為目標，才打造出電影中青蛇、白蛇的絕美造型，電影上映后更是提名了第13 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服裝造型設計獎項。

影片中無論是西湖初遇時青蛇、白蛇的遮面薄紗，還是后期青白二蛇反目時的黑白色戲服都無時無刻不展現著兩個角色的心理變化。在影片結尾水淹金山寺的片段中，青白二蛇身著戲服隆重出場，代表著傳統和新潮的融合，對這個傳統神話故事作出了全新的詮釋。不僅如此，我們在徐克導演的其他電影作品中同樣隨處可見中國傳統戲曲元素，例如影片《龍門飛甲》中的人物服飾和造型設計也都吸收了中國戲曲特色，徐克在角色造型設計方面一次次地將傳統和新潮相融合，大膽借鑒，推陳出新。

（三）電影配樂方面

配樂是電影中不可缺少的關鍵環節，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對于一向有著中國戲曲文化情結的徐克來講，戲曲音樂元素在他的一系列影片中更是隨處可見。

提到導演徐克的武俠電影主題曲，那就繞不開黃霑和雷頌德，因為在徐克大多數武俠電影的配樂中都能夠看到二人的影子。《青蛇》之所以能夠有這么高的藝術成就，除了演員以及服化道的加成外，最吸引人的就是影片中的音樂，在黃霑和雷頌德二人的創作配合下，《青蛇》上映后同樣提名了第13 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電影配樂獎項。仔細觀看影片時我們會驚奇地發現電影配樂片段中經常蘊含著京劇元素，由于京劇的打擊樂具有極強的寫意性和抒情表現力，呈現在電影里就會給人帶來一種詭異又浪漫的感覺。影片中，當白蛇撒謊時，板鼓的出現恰當地呈現出一種輕快和詼諧的氛圍感，相似的手法在青白二蛇斗法的片段中也出現過，以京劇打擊樂配合武打場面，表現出青白二蛇在劇情中的人物關系沖突，增強了影片的戲劇感。不止《青蛇》，在《刀馬旦》和《倩女幽魂》等影片的配樂上，徐克同樣別出心裁地充分融入了中國戲曲元素。在電影《刀馬旦》中，徐克更是直接將影片的故事空間設置在了廣和樓戲院里，這一處戲院仿佛就是一個社會的縮影，影片中的“霸王別姬”“真假穆桂英”以及“八仙過海”等一個個表演唱段作為影片音樂的一部分直接推動著電影劇情發展。電影《龍門飛甲》中的配樂采用了京劇中的鑼鼓經，使觀眾在觀看影片的過程中，每逢重要人物出場、亮相、起范兒時就會聽到京劇中的板鼓之聲。

二.戲曲化借鑒與處理

（一）獨具特色的戲曲武打風格

直到20 世紀90 年代，電影《笑傲江湖》開啟了徐克武俠片的漫長之路。他不斷嘗試著將戲曲這種傳統文化與電影藝術相結合，借鑒戲曲中的武打風格，加以創新，將寫意的戲曲武打風格運用到電影武打場面中，向觀眾證明了戲曲武打風格在電影中也可以迅疾如風，凌厲如雷，飽含東方傳統式的寫意美。

作為中國特色的類型片之一，武俠電影一向受到中國電影導演的喜愛，其中各式風格的武打片段更是武俠電影的精髓所在。“徐克風格”的武俠電影營造視聽沖擊的第一個構成要素就是武打場面。在導演徐克的武俠電影里，戲曲武打風格更是他設計電影中武打場面的主要靈感來源，徐克電影中武打場面不僅僅局限于舞臺場景，而是傳遞出了中國傳統風格的意境美。在電影《刀馬旦》中，演員林青霞在動作戲份中一招一式都有著中國戲曲的影子，而在電影《新龍門客棧》中有一段主角雙方在沙漠中決戰的名場面，影片中演員的走位、翻身等細節都表現出了對戲曲武打動作的借鑒與處理。同時，導演徐克還熱衷于追求影像的奇觀化，擅長將特效特技與武打動作相結合，并綜合融入戲曲、舞蹈等元素，創造出富有詩意和奇特想象力的武打場面，這些在他的許多作品中都有所體現。例如在《狄仁杰》系列電影的經典打斗場面中，徐克充分地借鑒戲曲舞臺動作，在角色尉遲真金的武打片段中，導演將傳統的戲曲動作與新潮的數字技術相結合，給予了觀眾震撼的視聽感受。

（二）以戲曲故事為底本，進行大膽改編

中國電影在誕生之初就與中國戲曲、古典文學等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這也并非偶然，歷史悠久的中國戲曲和文學藝術奠定了中國電影的基礎，在徐克導演的一系列電影中，我們可以發現其存在或多或少的戲曲故事改編成分。

在中國電影史上，以戲曲故事為底本的改編電影案例已經屢見不鮮。早在20 世紀60 年代，邵氏公司就出品了黃梅調電影《梁山伯與祝英臺》，后來的《趙氏孤兒》《智取威虎山》等等都是根據戲曲故事改編的。導演徐克曾說他所拍攝的大部分影片都是改編而來的，但徐克作為“香港的斯皮爾伯格”，他所謂的改編一貫保持著舊瓶裝新酒的風格。比如電影《倩女幽魂》是徐克根據原著《聶小倩》改編而來的，影片中徐克在戲曲劇本的基礎上大力渲染聶小倩與寧采臣的人鬼愛情故事，兩人初次相遇時，小倩想加害寧采臣，卻逐漸被他的善良感動，后來自然而然地與寧采臣相戀，最終兩個人打破世俗限制，收獲了美好的愛情，而不是遵循戲曲中的故事模式，小倩投胎轉世，做了寧采臣的妾。電影是現代藝術，徐克更是用現代性的導演思維對故事進行改編，小倩是被反派勢力所控制的，最終她擺脫反派控制，選擇與寧采臣勇敢追求愛情，這樣的劇情設置無疑對整部電影的主題進行了拔高和升華。

白蛇傳是中國流傳最廣的民間傳說故事之一，它從被創作出以來，形式上經歷了從小說，到戲曲，再到電影、電視這樣一個漫長的改編發展和流傳的過程。在傳統的白蛇故事中，許仙和白娘子的愛情故事代表著人們對美好愛情的追求和向往。在故事中，白蛇一心想要成仙，后來被許仙的真心和善良感動，對其一往情深，并與之結為夫婦，但其間的過程卻十分曲折。人們對于許仙和白娘子的甜蜜愛情充滿向往，對白娘子為了許仙放棄成仙的選擇大為感慨，因為這份愛情故事太過珍貴動人，于是京劇、川劇、越劇等紛紛以白蛇故事為題材進行改編創作，并且留下了許多代表性的經典戲曲作品。而根據香港女作家李碧華的中篇小說《青蛇》改編、由徐克執導的電影《青蛇》，對《白蛇傳》這一民間傳說故事作出了頗具深度的新的闡釋，特別是其中小青的形象更是大膽突破了傳統，影片中的小青個性鮮明，有著強烈的獨立意識，勇于和命運相抗爭，不再是戲曲舞臺上那個千篇一律的類型化的小青。不止如此，相對于傳統的白蛇故事來看，影片中的另一個人物角色法海也得到了導演徐克的全新改編創作，法海變為了一個掙扎在佛性與欲念之間的人物。對于觀眾來說，這點無疑是更為新穎的，法海的形象不再像傳統戲本中那樣的單一，特別是在小青調戲法海的片段中，兩個對立人物的糾纏，讓觀眾在他們身上看到了除去人和妖之外的東西——欲，這樣大膽的改編使得了兩個人物的形象更加立體鮮活地展現在了觀眾面前，也無疑是對中國傳統戲曲文化的創新和發展。

三、結語

徐克作為香港電影新浪潮的代表人物之一，其武俠電影作品在強烈的戲劇性情節和貫穿全片的武打場面中，注重從中國戲曲中汲取營養，進行大膽借鑒和創新。無論是微妙的戲曲念白細節，還是戲曲的傳統音樂、服飾等等，導演徐克都將之創新性地融入自己的電影中，對中國戲曲的發展具有不可忽視的繼承性和推動性。徐克利用電影與戲曲藝術的創新融合從而形成了極具個人特色的電影創作風格，帶來更多優秀作品的同時也給中國電影藝術增添了獨特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