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樂”崩盤了

文｜方圓記者 張振華 通訊員 匡雪 付連營 徐國棟 袁正宇

劉霞只拿了兩個月的返利，王英突然不再給會員們返利了。王英解釋說，總公司銀行卡凍結，解凍后，會一分不少地返給大家

家住山東省高青縣的退休老人劉霞，平時幫著兒子照看孫子。有一天，她去學校接孫子時，聽到有人說附近有家叫“老媽樂”的店，正在推出新項目搞活動，只要去聽課啥也不買也送禮品，如果在店里買東西，還能返現金，能賺到錢。劉霞決定去看看。

第一次去就領了一斤免費雞蛋

劉霞牽著孫子來到店里發現，店里的顧客都是住在附近的老年人，店里很熱鬧。店主王英果然很大方，劉霞第一次聽課就領了一斤免費雞蛋。很快，劉霞和王英、門店經理等人熟絡起來。

這家店是“老媽樂”公司的分店。據王英介紹，“老媽樂”公司有自己的購物平臺和購物卡，購物達到一定金額就成為其會員，會員不僅能獲得購物金額等額返券，還能每天獲得一定金額的返利。劉霞退休后沒有什么事可做，一直想掙點錢但又沒有機會，聽到有返利，心動了。

在門店經理的推薦下，劉霞購買了一臺價值3800元的飲水機，成了該公司會員。門店經理非常爽快地給她返了3800元購物券。而且，劉霞的賬戶上每天都能收到十幾元錢的現金返利。

從此，劉霞成了“老媽樂”的鐵粉兒，她把自己幾萬元儲蓄都投了進去，辦了張翡翠會員卡。

可惜，劉霞只拿了兩個月的返利，王英突然不再返利了。王英解釋說，總公司銀行卡被凍結了，解凍后，會一分不少地返給大家。就這樣，等了一陣兒，依舊沒有任何消息，劉霞再次去店里時，發現店鋪大門緊鎖，人去屋空，門店經理和王英也不知去向，劉霞意識到自己可能被騙了。

沒出事前，劉霞特別喜歡王英，幾天不見就惦記著她。劉霞甚至還曾有過認王英當干女兒的想法。王英長相不錯、嘴巴也甜，和店里到訪的老人們打成一片，老人們都很喜歡她，但是她卻不像老人們想象的那么單純厚道。

有巨大誘惑力的“老媽樂”

2017年春天，一直靠打零工為生的王英，在遼寧省沈陽市找到一份相對穩定的工作——在一家叫“老媽樂”的公司做業務員。她的主要工作是登記來公司下屬門店的客戶名單、聯系方式，或者到門店附近的學校門口、公園里，跟老人們聊天，拉老人到店面里參加體驗活動。當然，老人們不會白來一趟，凡是到門店來的老人都可以享受店里安排的免費理療、按摩服務，此外，還可以領免費小禮品。

“老媽樂”公司宣稱：公司總店在沈陽，全國設立1000余家門店，公司有完整的組織架構，體系完整、分工明確：除了董事長、副總裁外，還設立戰略、法務、行政、財務、營銷等職位，公司業務布局全國，把市場分為東北、華東、華北、南方“戰區”，設立“戰區總監”，下一層級設立省總經理、市總經理、店長，店長以上的職務都能按照銷售業績拿到不同比例的提成或分紅。王英是公司最基層的員工。

“老媽樂”采用會員制，成為“老媽樂”會員每天能領到返回的利息現金，還可以享受免費旅游?！袄蠇寴贰庇兄鴩栏竦臅T運營模式，客戶通過消費成為會員并且享受相關權益：一次性消費1280元成為銀卡會員，10個月后最高累計可獲得購物券2000元，每天大約能返利7元至15元；銀卡之上還有金卡、白金卡、翡翠卡會員。消費越多，返利時間越短、金額越大。會員期限為10年。

“老媽樂”有自己的網上商城，商城銷售的產品種類比較多，有保健食品、茶葉、酒、化妝品、手機、智能手表、床上用品等。實際上，“老媽樂”網上商城的商品，要么價格巨貴，要么極不實用，會員們很少會在商城里實際購物，他們購買消費卡都是沖著返利去的。

持有“老媽樂”購物券的會員都會有一個賬戶，憑借賬戶中購物券數量，可以在各自對應的分店獲得現金返利。還可以從消費的次日起，每天到店里領取“老媽樂”分配給每個客戶的積分，這些積分可用于兌換門店內的產品或現金，直到累計領完相應會員級別的購物券為止。返利的現金，是按日逐步發放，不是一次性發放。

“老媽樂”公司還表示，只要成為翡翠會員，就可以獲得3天2夜的國內高級旅游項目，如果一次性購買3張翡翠會員卡，就可以免費獲得單人出國旅游一次。

公司承諾，會員不受任何限制，自由加入，自由退出。退出時，若有相關剩余會費，會全額退返，老會員還能靠發展新會員獲得獎勵。

這么優惠的條件有著巨大的誘惑力，吸引了大批的大爺大媽加入“老媽樂”。在“老媽樂”最風光的時候，“老媽樂”各地門店里全天播放該公司“消費養老”理念和項目的宣傳片，并在全國各地舉辦大型的感恩會、交流會、周年慶等活動，宣稱要打造老年人養老的“航空母艦”。其活動場面宏大，會員眾多，打造著可靠、信譽良好的人設。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老媽樂”公司形象不僅吸引了成千上萬的大爺、大媽投資，就連部分公司員工也紛紛投資或者拉上家里的老人投資。

自己開分店拓展業務

王英在沈陽“老媽樂”總公司干了一段時間后，在公司經理授意和安排下，來到山東省高青縣拓展。她在這里開了家分店，登記為“老媽樂”保健食品經營部。經營部的經營范圍為，保健食品、食品、乳制品、凈水機、床上用品、化妝品、小家電、日用百貨銷售。

這些產品有一些是“老媽樂”委托廠家生產的，有一些是從其他渠道進貨的，整個“老媽樂”旗下商品都采取這兩種進貨方式。

王英的主要工作是對“老媽樂”總公司的指令進行傳達和執行，包括對店員進行業務指導、發放店員工資和提成、發放會員返利、會員申領產品、收取會員資金、宣傳“老媽樂”消費返利規則等。另外，通過發放宣傳資料、授課、口口相傳的方式，在高青縣宣傳“老媽樂”高額返利的運營模式，吸收會員。沈陽總公司經理囑咐王英，要迅速把高青縣的業務搞起來，力爭成為公司的山東優秀門店。

但王英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店面冷清，每日“營業額”十分慘淡。該怎么“打開局面”在高青縣立足？在總公司里獲得的經驗自然要利用起來，縣城里的老年人群體是她的主要目標。

對王英來說，親近這些大爺大媽們并不是什么難事。王英利用自己年輕貌美、嘴甜的優勢，每日在各公園游蕩，專門和在園內休憩、散步的老年人聊天，很快就和大爺大媽們打成一片。

王英趁勢向大爺大媽們提起，自己門店中還有按摩儀、保健椅等設備儀器，可以免費給大伙體驗，邀請大家到她店里坐坐。很快，王英的門店便成了附近老年人聚集玩樂的場所。

店內有了足夠的人氣后，王英并不急于推銷業務。為了使老人們更信任自己，王英開始給老人們免費送雞蛋、帽子、手套、挎包，禮品種類多樣，老人們相互傳播消息，吸引了更多老人前來。隨后，“老媽樂”總店派下來的投資經理就給老人們講“老媽樂”公司的宏偉志向和發展藍圖，講養老投資理財課，捎帶著也講一些養生健康常識，主要是向大家推銷“老媽樂”，鼓動大家購買消費卡，成為會員能領取比銀行高很多的利息，不愁沒有養老錢。老人們口口相傳，到店里領取免費小禮品、聽課的人越來越多，劉霞就是聽了其他老人的介紹后來到店里的。

來聽課的次數多了，大爺大媽們都對王英這個看上去漂亮、熱情、和氣的女子產生了好感，在門店里也買了不少東西。有時，王英也去大爺大媽家里串門，捎帶著給大爺大媽們買點東西、代辦事情，買菜買藥，跑跑腿之類的。

有一天，王英高興地向大家宣布一個好消息，為了感謝大爺大媽們經常來店里照顧她的生意，她向公司匯報，爭取到了一個機會，安排各位大爺大媽們去濟南免費旅游。老人們當然非常喜歡這個免費消費。

在濟南，“老媽樂”山東分公司的宣講人員少不了給大家上課。在大爺大媽們玩得最開心的時候，宣講人員鼓動大家加入“老媽樂”成為其會員。正在興頭上的老人便掏了腰包，成為會員。

自此，王英成功地“打開了業務新局面”，但她卻并不滿足于此。她希望更多的大爺大媽來門店辦會員卡，成為更高級別的會員。在王英不斷的溫情攻勢下，盡管一些大爺大媽也有所疑慮，但出于對王英的信任，以及往常在王英店里免費拿東西的“虧欠感”，部分大爺大媽還是花費數萬元甚至十幾萬、幾十萬元不斷從王英處辦理或升級了會員。

王英隨后不斷鼓勵大家拉新人、拉親戚都來投資。王英還又成功組織了幾次免費旅游活動，賣出的會員卡也就越來越多。

公司崩盤10萬人被騙

2017年9月，“老媽樂”全國市場陸續停止購物返現工作。一時間，會員們人心惶惶。面對客戶的質疑和抗議，“老媽樂”公司領導讓員工做好解釋工作。他們先是說，公司支付系統遭到黑客攻擊，系統癱瘓；后又說公司準備上市，上市之前所有錢款受到第三方的監管；然后又說，銀行卡大額支出受到監管；最后說，公司遭到同行舉報，資金被凍結。老人們當然不知道，“老媽樂”運作其實已經陷入崩盤，全國市場處于癱瘓狀態。

2018年初，高青縣公安機關接到被害人報案，迅速鎖定了犯罪嫌疑人王英。公安機關經搜查，在商鋪內發現大量宣傳資料、講課視頻，在王英住處的電腦內發現了部分被害人名單和賬目資料。

“太讓我傷心了，她真不應該這樣對待我呀！平常我那么信任小王，當她是自己家的孩子。她每天都對我噓寒問暖的，怎么也想不到她會坑我一把！知人知面不知心呀，我太輕信她了！”面對辦案人員，劉霞后悔不迭。

王英總共向39名群眾推薦“老媽樂”產品，募集資金近107萬元。

2019年6月22日，沈陽“老媽樂”商貿有限公司主要犯罪嫌疑人金小福被警方抓捕歸案。警方查證，以金小福為實際控制人的“老媽樂”商貿有限公司，從2016年初至2017年11月12日，以“消費返利”高額還本付息為誘餌，向社會不特定群眾非法集資，被騙群眾涉及28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受損群眾10萬余人，涉案金額100余億元，資金缺口30億余元。

在“老媽樂”公司被查時，許多人都不敢相信，這么大公司說完就完了？很多老人把自己的養老錢都放在“老媽樂”里，少則幾萬、十幾萬元，多則幾十萬、上百萬元，部分老年人得知自己被騙后難以面對。不少老人出于各種原因，不敢向子女說明自己受騙的過程和數目。有的被害人出事后，怕兒女知道，又心疼被騙的錢財，面臨極大的壓力，精神崩潰，甚至有輕生念頭。

老年人投資要謹慎

2021年10月13日，高青縣公安局將王英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2021年12月19日，高青縣檢察院依法將王英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提起公訴。

針對本案中出現的大量老年被害人情況，高青縣檢察院高度重視釋法說理、心理疏導工作，以人性化的辦案方式，盡量追贓挽損，力求將被害人的損失降到最低。經大量工作后，王英認罪認罰，與被害人達成還款協議并退賠了部分贓款，取得了被害人的諒解。

2022年3月7日，王英被法院以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判處有期徒刑六個月，緩刑一年，并處罰金1萬元。

“老媽樂”系列案的各地嫌疑人先后被公安機關抓捕歸案，各案由各地公安機關、司法機關先后辦理。目前，金小福等已被處以刑罰。

本案承辦檢察官告訴《方圓》記者，“老媽樂”所謂的消費，就是存錢辦卡，公司承諾給予高額利息和物品。他們以“消費返利”為噱頭，欺騙老年人把消費當作一種投資。這種消費返利其實是變相的投資，即非法吸收公眾存款。

承辦檢察官告訴《方圓》記者：“幾年來，利用推銷保健品、集資等手段詐騙老人的個案層出不窮。手法老套、破綻百出，但卻屢屢得逞，究其原因，與不少老人兒女不在身邊，長期處于空巢、孤獨的現實生活狀態，有一定關系?！?/p>

這些犯罪分子摸透老人的心理特點，大打感情牌，有人會“貼心”地給每位老人建立個人信息檔案，收集他們的個人愛好、飲食習慣、家庭情況、生日等信息，在季節變化、節假日及生日時，及時送上“關心”和“問候”，有的人甚至會認老人為“干爹”“干媽”，很多老人就是在“噓寒問暖”中不知不覺被拿走畢生積蓄。如果老人與子女間的情感紐帶足夠牢固，老人的情感需求得到滿足，自身的價值被認同，很多老人們也許不會上當受騙。（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