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喻視角下俄語反義同詞研究

◎張雅潔

（哈爾濱師范大學 黑龍江 哈爾濱 150025）

一、引言

反義同詞（энантиосемия）是一種特殊的一詞多義現象，普遍存在于各種語言中，俄語中也存在這一現象。這種在一個詞的內部產生相反義素的現象在俄語中對應的術語為“энантиосемия”。（汪景民，2002：46）不同學者從不同的角度對此進行了研究，轉喻是其中一個視角。轉喻在傳統的修辭學中被定義為用某事物的名稱替換相鄰近事物名稱的一種修辭手段。而認知語言學家認為，轉喻不僅僅是用來替換的修辭方式，更是人們認識世界的重要認知方式之一。Lаkоff（1987）認為轉喻是在同一認知域內用易感知、易理解的部分代表整體或整體其他部分，即用日常生活中我們所熟悉的、可見的、突顯的事物的部分替代或指代那些陌生的、不可見的、隱藏的整體或部分。（董成如，2004：7）它在詞義的演變中起重要作用，詞義的發展是一個復雜的過程，轉喻是詞義發展變化的重要手段之一。而作為一詞多義特殊形式之一的反義同詞現象，其詞義的發展與轉喻有密切的聯系。本文擬在轉喻視角下對俄語一詞多義現象進行探討。

二、俄語中反義同詞及其類別

反義同詞現象在俄語中普遍存在，很多學者對此進行了界定，其中雅爾采娃在《語言學百科詞典》將“энантиосемия”釋義為“在多義詞中產生兩個相互排他的意義的一種語言現象”。對反義同詞進行界定時，需要特別關注一個與其相近的概念，即反義詞，它通常被定義為同一詞類的不同詞意義彼此相反的詞。而反義同詞與其不同之處在于這種反義關系同處于同一個詞內，使得這種特殊的現象受到了一定的關注。

俄語反義同詞存在很多類別，不同學者從不同的角度進行了劃分，本文更傾向于王寅在事件域模型下對反義同詞的劃分，將其劃分為表始末關系、因果關系、施受關系以及美惡同辭四類。這種分類在俄語中也同樣適用，將其歸為始末反義同詞、因果反義同詞、施受反義同詞以及美惡反義同詞。

（一）始末反義同詞

一個事件的發展往往伴隨著它的開始和結束，兩者相互依存的同時又相互對立。這種始末對立的關系屬于極限對立關系，是同一事件的正反兩個極限，這種始末對應反應于同一詞中形成了始末類反義同詞。俄語中始末反義同詞有 сумерки、вывестись、разучить等。其中сумерки有黃昏和黎明兩個相反的義位，黎明時太陽開始出現，而黃昏時太陽落下，вывестись有（鳥類、昆蟲等）出生、孵出以及有害的、不良的事物）消失、被消滅兩個表開始結束意義的義項，разучить有學會，又有使不再會、忘記兩種相反的意義。Разучить的兩個意義以學習某個東西作為整個事件，其中學會作為該事件的開端，所學的知識出現在記憶中，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原本存留在記憶中的知識可能會徹底消失，以此作為事件的結束。這種始末關系使得разучить形成了兩個相反的意義。

（1）Когда композиторы просят меня разучить песню в немыслимо короткий срок, я отвечаю им: ?Друзья мои, я не могу приготовить песни так быстро, как вы их пишете?.（當作曲家們要求我在不可想象的短時間內學會歌曲的時，我對他們說：我的朋友們，我不能像你們寫的那樣快速的學會歌曲。）

（2）Ребёнок уже начал ходить, но новая няня так боялась пускать его на пол, что разучила его ходить. （孩子已經開始會走了，可是新來的保姆不敢放他下地，這樣就弄得孩子又不會走了。）

（二）因果反義同詞

事物的發展之間存在因果關系，原因和結果相互依存并相互對立。這種關系普遍存在于事物中，同樣存在于語言中。因果關系與始末關系的相似之處在于兩者通常都存在時間先后順序，開始后才結束，某種原因導致結果的出現。因果關系的對立同時反應于同一詞中形成了因果反義同詞。俄語中因果反義同詞有захвалить、завидовать、гордиться 等。其中захвалить有夸獎和夸壞兩個相反的義位，夸獎是因，夸壞是果，由于過分夸贊而導致被夸壞的結果。гордиться有驕傲以及自負兩個相反的義項，兩個意義都為“驕傲”這種情感的不同體現，過分的“驕傲”導致 傲慢、自負，兩者間存在因果關系，因為太驕傲了，導致傲慢的結果。這種因果關系使得гордиться形成了兩個相反的意義。

（3）Шиманский сказал, что мать должна гордиться, воспитав сына, беззаветно и честно отдавшего жизнь за Родину. （希曼斯基說，母親應該為撫養了奮不顧身為祖國貢獻生命的兒子而感到驕傲。）

（4） Надводный советник Бламанже успел снискать себе всеобщее уважение в городе тем ,что не задирал носа и не гордился ．（七等文官布拉曼熱不自高自大，也不傲慢，因而受到市民們的普遍尊敬。）

（三）施受反義同詞

施受關系普遍存在于事件行為發展的過程中，事件的發展情景中通常不止一個參與者，通常有施事和受事。在一些場景中兩者缺一不可，如借貸、租賃、贈予等情景。從施受雙方的角度看兩者的動作方向彼此相反，這種施受關系相互依存并且相互對立。這種關系對立同時反應于同一詞中形成了施受反義同詞。俄語中施受反義同詞有вернуть、одолжить等。вернуть有歸還和收回兩個對立的義項，歸還與收回之間存在施受關系。одолжить的義項中存在借給……和向……借兩個意義相反的義項。одолжить出現在借貸場景中，該場景的主要參與者為借方和出借方，對于出借方來說одолжить為借給……的義項，對于借方它是向……借的義項。

（5）Три тысячи пришлось одолжить у родителей, но что поделаешь. （不得不從父母那借3000，但沒辦法。）

（6）А если у девочки нет денег, то мальчик может ей одолжить.（如果女孩沒錢，男孩可以借給她。）

（四）美惡反義同詞

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因此人們在主觀判斷一個事物的時候也會產生正反兩種判斷，“美惡不嫌同詞”的語言現象也體現了中國古代哲學的“對立統一”思想。（李靜文，2017：28）而俄語中同樣存在這一語言現象，美惡之間相互依存并相互對立，這種關系對立同時反應于同一詞中形成了美惡反義同詞。俄語中的美惡反義同詞有отплатить、славить、честить等。славить有贊美和造謠中傷兩個相反的義項，其中贊美是正面的，造謠是負面的，兩者之間存在美善關系。честить的義項中存在尊敬和辱罵兩個相對立的意義。尊敬是對某人表達正面的情感，而辱罵則是表達對某人的不滿，負面的情感，兩種意義同時存在于一個詞中形成了反義同詞честить。

（7）Тут уже обиделась пресса американская и начала честить англичан за неумеренный патриотизм и неуважение к отдельным дамам и целой нации.（美國媒體對英國人過激的愛國主義和對部分女性以及全民族的不尊重行為進行謾罵。）

（8）Там её любили и честили великим почётом（Печерский）（那里人們愛她，非常敬重她。）

三、俄語反義同詞轉喻解讀

轉喻是人認識世界的重要方式之一，其種類繁多，在認知視角下對其進行劃分十分重要，其中對轉喻較為全面系統的劃分是由Rаddеn&Kоvесsеs提出的。他們在事件域模型的基礎上將轉喻劃分為兩大類：整體與部分之間的轉喻以及整體的部分與部分之間的轉喻。這兩類又分為不同的次類，其劃分如下圖所示：

轉喻類型 轉喻次類整體與部分之間的轉喻事物與部分之間的轉喻標量轉喻構成轉喻事件轉喻范疇與范疇成員之間的轉喻范疇與其特征之間的轉喻整體中部分與部分的轉喻工具轉喻因果轉喻生產轉喻控制轉喻領屬轉喻容納轉喻地點轉喻

反義同詞的義項在成過程中涉及了一些轉喻類別。反義同詞中的轉喻關系可以表示為“一個概念指代與之相反或相對的另一概念”。（吳淑瓊，2010：80）在俄語各類別的反義同詞形成過成存在不同的轉喻關系，主要為以下類別：

（一）整體與部分之間的轉喻

俄語反義同詞中所涉及的整體與部分間的轉喻主要為事件轉喻以及范疇與范疇成員之間的轉喻。這一類別的轉喻主要發生在施受反義同詞以及始末反義同詞以及美惡同詞之間。

1.事件轉喻

事件轉喻通常為復雜事件及其分事件間的轉喻，其中分事件又可以進一步劃分為同時發生的事件以及依次發生的事件。在俄語反義同詞中施受類反義同詞是事件整體與同時發生的事件之間的轉喻，而始末類反義同詞則是事件整體與序列分事件之間發生的轉喻。從表面上看俄語施受反義同詞的義項是兩個相互對立的動作，但兩者之間存在鄰近關系。表示施受關系的反義同詞中存在施受和受事兩個參與者，以учить為例，它有教與學兩個相互對立的義項，在教學這一整體事件下，教和學為整體事件的兩個分事件，老師教學生知識和學生學習老師傳授的知識同時進行。

（9）Я думаю, что лет через пятнадцать максимум дети будут учить не по одному, а по несколько языков в школах. （我相信15年后孩子們能在學校學會不止一種語言。）

（10）Расскажи, как ты собираешься детей учить. Почему непременно надо учить. Расскажи, как ты обо всём этом думаешь.(說說你打算怎么教孩子，為什么一定要教，說說你的想法。)

從上述例子中可以看出，表面上看учить的義項中存在教與學這對相對對立的意義，“學”和“教”是在一定程度上是相互對立的概念，但在教育過程中，教與學之間聯系密切，就像學生與老師一樣。老師教學生，學生向老師學習。二者具有概念上和心理上的鄰近關系。учить的義項教和學同屬于施受關系的認知域中，教與和學都是整體認知域下的子事件，用施與來代替整個事件的時候就形成了釋義教，但是當視角轉化為接受者時，義項學具有完型性代指整個事件，從而突顯了學的意義，形成一詞兩反義的情況。以учить教這一義項作為參照點，可以為義項學提供心理可及。在這個轉喻關系中，源域中“教”并沒有被目標域中“學”所替代，只是得到突顯，從而構成了這種反義同詞現象。

2.范疇與范疇成員之間的轉喻

范疇與范疇成員之間的轉喻通常發生在范疇和其成員之間。俄語美惡同詞屬于這一轉喻類別，事物具有雙面性，是美惡共存的，褒獎范疇作為該范疇的整體，而貶低是褒獎范疇的邊緣成員，這類詞通常是褒獎為貶低提供心理可及，用貶低來轉喻褒獎范疇。

以俄語美惡反義同詞славить為例，它兼具贊美以及散布謠言兩個相互對立的義項，其中贊美為褒獎范疇，散布謠言為貶低范疇。

（11）Не участвуя в жизни и труде людей ,нельзя их роботу стихами славить.(不參與人們的生活和勞動，便不能用詩歌贊揚他們的工作。)

（12）Славят про него, что он путается с приисковымидевками.（謠傳說他和礦上的姑娘們鬼混。）

從上述例子中可以看出，славить的義項中存在贊美與散布謠言這對相互對立的概念，兩者之間具有臨近關系，它的兩個義項整體上屬于褒獎范疇，當其中正面屬性凸顯時，為義項贊美，負面屬性得到凸顯時為義項散布謠言，義項贊美為散布謠言提供心理可及，用屬于貶低范疇的傳播謠言對贊美進行轉喻。

（二）整體中部分與部分之間的轉喻

俄語反義同詞中所涉及的整體中部分與部分間的轉喻主要為因果轉喻。這一類別的轉喻主要發生在因果反義同詞之間。

因果轉喻主要發生在原因與結果之間，在某件事情發生時，其原因和結果是其中的重要因素，一般情況下做了某件事就會產生相應的結果，通常情況下原因是源域，結果是目標域，原因為結果目標域提供心理可及，俄語因果反義同詞會發生這一轉喻。從表面上看原因和結果相互對立，但兩者之間具有臨近關系，原因造成結果，結果的產生是因為原因。以因果反義同詞завидовать為例，它有羨慕和嫉妒兩個相反的義項。

（13）Максимов не думал, что встрече с президентом можно завидовать. （馬克西姆沒想到能讓人羨慕地見到了總統。）

（14）Он поставил себя на такую ногу,что добрые люди дивились,а недобрые завидовали.(С.Аксаков)(他的日子過得如此闊綽，使得善良的人們驚奇，而心地不良的人們嫉妒。)

從上述例子中可以看出，завидовать的義項中存在羨慕與嫉妒這對相互對立的概念，他們之間存在鄰近關系，其中義項羨慕是原因，嫉妒是結果，羨慕為嫉妒提供心理可及。因為羨慕的程度超過了正常水平，導致過度羨慕，而產生嫉妒的結果，因此завидовать一詞中存在因果轉喻，其他俄語因果反義同詞也存在這種隱喻類型。

四、結語

轉喻是人們認識世界的重要方式之一，具有很強的解釋力和說服力。本文用認知轉喻相關理論對俄語反義同詞進行了分析，發現在事件域模型基礎上劃分的不同類別的俄語反義同詞在生成過程存在不同的轉喻關系。通過對俄語反義同詞現象進行轉喻認知分析，有助于更全面、更深刻的了解俄語反義同詞的語義，同時在一定程度有利于了解其與漢語反義同詞的差異。因此，對俄語反義同詞現象的研究應該不斷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