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牧野：我不是藝術(shù)家，我只想做電影工匠

文 文綜 米亞

2022年7月30日，第36屆大眾電影百花獎頒獎典禮上，37歲的文牧野憑借口碑和票房雙豐收的《奇跡·笨小孩》獲得本屆百花獎最佳導演獎。4年前，電影《我不是藥神》以“黑馬之姿”橫空出世。文牧野通過這部處女作一戰(zhàn)成名。如今，電影《奇跡·笨小孩》再次驗證了導演文牧野的實力。

文牧野表示，電影《奇跡·笨小孩》講述的就是奇跡的故事，而影片中的奇跡，是追求幸福的精神，“這個電影里的‘奇跡’就是面對困難的時候永不放棄，相信自己能夠追求到心中的幸福，這其實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奇跡。”

“差生”的電影夢

1985年，文牧野出生在吉林省長春市一個單親家庭里。在各種媒體采訪中，文牧野從不避諱他曾經(jīng)是個老師眼中無可救藥的“學渣”，不上課的時候就打游戲。但媽媽從來沒有因此而罵他。

有一天，開發(fā)廊的媽媽看到小年輕都喜歡染各種顏色的頭發(fā)，便給兒子也染了一個，不過還是被學校勒令剪掉了。據(jù)說《我不是藥神》中的黃毛，就是根據(jù)文牧野高中時的形象打造的。

雖然學習一塌糊涂，但他卻愛好看書、看漫畫、看電影。2004年高考，文牧野只得了290分，差點沒學可上。恰好這一年，東北師范大學人文學院（今長春人文學院）可以補招，有兩個專業(yè)供文牧野選擇，一個是“教育技術(shù)”，另一個是“廣播電視編導”。他選擇了后者，因為“感覺跟電影有點關(guān)系”。

大學時期，文牧野依然是我行我素，只有短片作業(yè)能夠讓他認真面對。他的第一個作業(yè)，是用自己的破DV松下GS5拍的，叫《跑》，關(guān)于一幫人拿著刀砍人的故事，沒什么主題。之所以選擇這個題材，是因為文牧野只認識這些“壞小子”，不需要耗費成本。就是這個小視頻，被一位電視臺的老師看到，覺得拍得不錯，便拿到班里播放，并且說他很有天賦。在140個同學面前，文牧野感到很興奮，上學這么多年從來沒被表揚過。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好像可以走拍電影這條路。

從此一切都變得有趣而動力十足。他常拉著朋友拍短片，自學剪輯軟件，幾乎到了癡迷的程度。雖是作業(yè)，卻總是要求做原創(chuàng)音樂。每拍完一個片子，就在網(wǎng)上找各種短片大賽參加。

在同學的印象中，“他是那種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也能夠深入淺出地準確表達想法，引經(jīng)據(jù)典，確實很適合做導演。”同學還記得他拍過的的學生作業(yè)《暖陽》，講一個女孩被侵犯的事，“能感覺出來，他一直對現(xiàn)實主義題材比較敏感。”

文牧野大學畢業(yè)，為了追求熱愛的電影事業(yè)，開始了北漂生活，一度靠拍廣告謀生，但拍電影的愿望一直未放棄。他決心報考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的研究生，可由于成績太差，前兩次都失之交臂。2011年，第三次報考北京電影學院的文牧野終于如愿以償，成為田壯壯導演的研究生。此時，與他同齡的人大都已經(jīng)碩士畢業(yè)了。

2014年，文牧野執(zhí)導了碩士畢業(yè)作品《安魂曲》，該片獲得第12屆亞洲國際短片電影節(jié)（AISFF）國際短片大獎，這也是文牧野獲得的第一個國際獎項。

“壞猴子”里的“文保保”

2016年秋，寧浩的壞猴子影業(yè)主導啟動了“壞猴子72變電影計劃”，首批簽約的青年導演有10位，文牧野是其中之一。“壞猴子”代表著獨立、有態(tài)度，就像文牧野。文牧野似乎成了“壞猴子”里最受寵的那一個。

寧浩把《我不是藥神》的劇本交給了文牧野，給出的理由是，“他拍的東西有很多細節(jié)。而這種現(xiàn)實主義題材，只有用準確的細節(jié)才能真正觸動人，讓人覺得有真實感。”文牧野確實做到了。

《我不是藥神》里，幾乎每個人物都有原型，而每一個細節(jié)，都埋著伏筆。讓大家印象深刻的那位老太太，顫抖著說：“我不想死，我想活著。”老太太的人物原型71歲，家里真的因為她的病被拖垮。沉重的經(jīng)濟負擔，讓她沒有余力去了解更多信息。所有的渠道，都是“聽說”。

而更讓人關(guān)注的原型，肯定是主人公陸勇。陸勇本身是一家針織品出口企業(yè)的老板，他是幸運的，能吃得起這個藥，但是家里負擔還是很重。37歲那年，他的父親為了供他吃藥再次外出工作，在一次聯(lián)系業(yè)務的途中，車禍身亡。這個情節(jié)，就像影片中被撞身亡的黃毛。

陸勇被捕的時候，病友紛紛出來求情。最終法院裁定陸勇無罪，并且在公布的說理書中，有這樣的一段話：“盡管違反了國家對信用卡的管理秩序，但是他的行為的實際危害程度，相對于白血病群體的生命權(quán)和健康權(quán)而言，是難以相提并論的。如果認定陸勇的行為構(gòu)成犯罪，將背離刑事司法應有的價值觀。”所有這些感人的細節(jié)，經(jīng)過文牧野的處理，都完整地呈現(xiàn)在了銀幕上。觀眾們仿佛跟著片中人物一起，體會了一次絕望的人生，幾乎所有觀影的人，都被感動哭了。

其實痛哭的，不止是觀眾，還有演員。《我不是藥神》最終獲獎無數(shù)，成為一部現(xiàn)象級電影。這個故事以扎實的劇本、滿滿的誠意和極其細膩的演繹手法，贏得了很多人的肯定。文牧野也實現(xiàn)了他想要的“娛樂性、社會性、靈魂性”三合一。

演員徐崢評價道：“文牧野是天生做導演的人。”拍攝過程中，他百分百地信任文牧野，文牧野也因懷揣著“我是最了解這個項目的人”的自信而大膽去拍。

“劇組里的每一個人都是我精心挑選的，開拍之前就已經(jīng)用了非常多的時間去磨合。可能會發(fā)生的問題，我都在開拍之前就解決了。開機以后，整個劇組都是我的‘手腳’，我必須要達到這樣的自由度才能開機，否則整個權(quán)力架構(gòu)就會崩塌。”文牧野說，“你想讓每個人都聽話，但不是每個人上來就能聽話，這需要我全力以赴去準備。”

從寫劇本到籌備的3年時間里，每場戲都深深印在了文牧野腦子里。到了片場，他像一個瘋狂旋轉(zhuǎn)的陀螺，對攝影機運動、演員走位、造型美術(shù)等各部門的要求都精確到毫厘之間。“快一點，快一點”“慢一點，慢一點”“這句話你要說得‘糊’一點”“要不咱們再保一條？”劇組人叫他 “文保保”，文牧野對每一個鏡頭都精益求精，總把“保一條”掛在嘴邊。《我不是藥神》中包子鋪那場戲，飾演呂受益的王傳君吃了44個包子，每一次都是從頭拍到尾。所有人都毫無怨言地配合，因為每一次問文牧野為什么要這么做，他都會給出一個詳細的答案，讓人完全信服。

文牧野如此形容：“整個劇組的積極性完全被調(diào)動了起來，每個人都發(fā)揮了自己百分之百的能量，都會自豪地說‘這部電影有我的一份功勞’。”

《我不是藥神》殺青后，文牧野連續(xù)發(fā)燒3天，就像身體把長時間積累的壓力“一把火放了出來”。文牧野深知，對于新人導演，壓力和挫折都不可避免，但滿腔熱血的沖勁和堅持不懈的韌勁也是最寶貴的財富。“堅持自我，排除雜念，永遠用最飽滿的熱愛去創(chuàng)作，無論是你的第幾部電影。”

成為電影匠人

“我記得我的老師曾經(jīng)跟我說過一句話。他說：‘你拍過了《我不是藥神》之后，你要記得，你一輩子都要以拍處女作的精神去拍你之后的電影。’我一定會這么做的。”這是2019年文牧野在第32屆中國電影金雞獎頒獎典禮上的獲獎感言，如今，文牧野憑借《奇跡·笨小孩》再獲最佳導演獎，他完成了兩年前的承諾。在面對網(wǎng)絡(luò)上盛傳的一句話“你可以永遠相信文牧野，他總是能夠帶來驚喜，帶來奇跡”，文牧野卻做了另外的回答。“信任，很難是永恒的。大家要永遠相信自己的判斷，去選擇自己喜歡的電影題材，或者喜歡的導演去看。而我盡量相信自己的判斷，但不能奢求別人永遠相信我。”可以看出，這是一個非常誠懇的表達。

很多人認為，現(xiàn)實題材電影的商業(yè)化已經(jīng)被文牧野穩(wěn)穩(wěn)把攥了，但這個領(lǐng)域在他看來仍然是一片廣闊的天空。比如，現(xiàn)實題材作為一種電影的材質(zhì)，它首先是關(guān)乎人，離人近的。貫徹在文牧野作品中的一個情感核心，將更多同樣經(jīng)歷現(xiàn)實世界的觀眾牢牢抓住，那就是希望。

《我不是藥神》那么痛、那么苦的一個現(xiàn)實故事，黑心藥商拋出的一句“窮病，無藥可救”，程勇用善良破局。《奇跡·笨小孩》那么難，但是到最后景浩對妹妹說，很多事情只要我們努力就能做到。所以，從文牧野作品的核心來看，都是積極的，帶有希望的，這似乎也是他想透過作品傳遞給大家的。

從早年的《石頭》《安魂曲》等短片，再到《我不是藥神》《奇跡·笨小孩》等精品，文牧野是始終扎根于現(xiàn)實的導演，同時他的珍貴在于，各種極其豐富的類型片視聽語言，都成為他嫻熟掌握的工具，而他對待電影和世界都抱著最大程度的真誠和善意。

比起藝術(shù)家，文牧野更想成為一名電影匠人。在知乎上，甚至有網(wǎng)友將《奇跡·笨小孩》評價為是文牧野一部“炫技”之作。他用純熟的電影技法，彌補了命題作文自身攜帶的缺陷，無論是對演員表演的調(diào)教，戲劇沖突和節(jié)奏的安排，還是通過畫面潛藏更深層次的個人表達，都調(diào)和得精巧而舒適。他在有限的空間里，把電影的能量做到了最大化。

“永遠以處女作的精神拍電影”，保持熱愛，砥礪前行。文牧野時刻提醒自己要不忘初心，用每一個環(huán)節(jié)的精益求精,創(chuàng)造更多屬于中國電影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