酃峰：株洲的背脊

● 賓絲絲

每次抵達一個地方，我總喜歡去看山。株洲炎陵是炎帝神農氏的安寢福地，位于湘東邊陲，其境內酃峰為湖南省海拔最高的山峰，立于羅霄山脈中段，與中國革命的搖籃井岡山緊密相連，仿佛株洲的背脊。

關于這座山峰，從“酃”字繁復的寫法便可知它存世已十分久遠，遠到我們需要通過查字典才能認識它的名字。“酃”字三口列于雨水之下，如伙房炊用之皿，一人立于器皿前，側耳傾聽，字典中對“酃”的解釋是“西周炊具”。追溯起來，“酃峰”這座山少說也有幾千年，至于為何要給它冠以炊具之名，已無從考究。

酃峰位于南嶺山地向湘中丘陵過渡的邊緣地帶，山崖嵯峨，林木茂密，溪路幽幽，竹林深深。其中，有經過了第四紀冰川遺留下來的古老孑遺樹種。

相傳炎帝神農氏曾在此山采藥、試藥，從《酃縣志》關于“味草凝芳”的記載，我們便可窺知一二。酃峰又叫神農峰，神農氏在教會人們播種五谷之后，為了解決大家生病的問題，才冒險上山辨藥。他嘗遍了山上各種草藥，記錄了它們神奇的功效，最終因嘗了斷腸草而離開人世。炎陵縣漢代屬長沙郡茶陵縣，炎陵縣得“長沙茶鄉之尾”的美譽，神農功不可沒。茶，始于神農，繁于當今。神農在嘗百草的過程中，發現了茶樹，進而教當地人栽種大葉茶。從這個意義上說，是酃峰孕育了神農文化。

我們如果站在遠處俯瞰，會發現碧綠的酃峰如一只祖母綠的玉鐲，埋于廣袤的土地中，四面生出綠光，這樣看過去，它形如斗笠，因此，人們又稱它為斗笠峰。它氣勢并不逼人，平和中有狂野，狂野中有寧靜，如武俠小說中那些戴斗笠的江湖人，深藏不露，氣定神閑。

這樣的山，不只是用來看的。它云遮霧繚，仙氣飄飄，那么空靈，更適合當作冥想之地。在那破落不堪的藥棚前，我們閉上眼睛，凝思一刻，想象那于峰頂亂云間穿梭的神農氏，想象他嘗藥時微微皺起的眉頭，以及很快又輕輕上揚的嘴角。如今，百草仍清晰可辨，葳蕤于人間。

神農倒下后，這頂“斗笠”一直傲然挺立在廣闊大地，神秘而又高冷。月下江邊，懸崖之畔，它如敏感的精靈，鉆進歷史的風風雨雨中。20世紀的革命戰爭時期，紅軍在這里安營扎寨，打磨槍戟。硝煙早已散去，工農紅軍的兵工廠遺址仍留在大山深處。工農紅軍曾經由此峰到井岡山會師，梨樹洲村一廟庵至今還留著“擴大紅軍”四個大字。冥冥之中，酃峰見證了會師勝利、秋收起義，以及后來的革命燎原之勢。這頂“斗笠”被歷史風云籠罩，不畏艱險，與遠古時期神農嘗百草的精神遙相呼應。

酃峰的風土天色，總是沾染著一點仙氣和神力，就連峰下那座小道觀也有著非凡的來歷。此觀始建于唐朝，有一個半人半仙的名字，叫“陳鳳仙”，1200多歲，位于梨樹洲村。我嘗試著把自己想象成略懂道教的人，在道觀內三間小房子里搜尋唐朝道教的遺跡，終于，在道觀后面的山巖下，發現一個巨大的溶洞，內有清泉涌出，想來是修行之人打坐的地方。這里安靜、空曠，與塵世隔絕，在小洞天里，集天地靈氣于一身

坐車去天馬寨，在馬槽灘、冰臼群、南方鐵杉群落，我看見點綴在巖壁與樹林之間的秋陽，帶著純凈的金色光芒。我循著250萬年前的冰臼，追尋那已被塵封許久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