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碗米飯的幸福

文 楊春富

2005年我大學剛畢業，第一份工作是在廣東一家鐵路單位見習。單位領導體恤大學生初來乍到，給我們預發一個月的工資1100元，扣除五險一金，到手只剩六七百元。告知家人，他們都很開心，有親戚調侃道：“哥哥修汽車，弟弟修火車，挺好。”

為省下宿舍住宿費，我和一同到來的波波同學選擇住工棚。工棚就在火車檢修場旁，是一個工程隊留下的，里面住了一些鐵路職工。工棚四周荒草長得有半個人高。門口有沙堆和垃圾，還有一個銹跡斑斑的攪拌機，任性的青藤纏了它一身。

白天，我們就在各個科室實習。不是跟著師父檢修、更換火車的各個零部件，就是爬到檢修場鐵軌下的溝道，拿著小鐵錘對著火車需要檢修的地方敲敲打打。令我印象最深的是檢修104型空氣分配閥。那家伙分量不輕，我將它拆下，清洗之后，長吁一口氣，使出全身力氣，將它重新裝上。我的臉和衣服時不時會沾上難洗的機油。工長看我們干活認真又勤快，夸獎道：“從未見過像你們這樣的大學生。”

檢修場的食堂是外包的，油不太干凈，吃了容易拉肚子，再則為了省錢，我和波波時常自己買菜做飯。我懷揣著每月到手的幾百元錢，恨不得一塊錢掰成兩半花。我在菜市場慢條斯理地逛著，遇見價格稍貴的魚和肉都遠遠繞開，最后買了一顆卷心菜和一點肥肉。在工棚一個需要排隊燒飯的地方，我開始展示并不嫻熟的廚藝，肥肉熬油，切好菜下鍋，不一會兒就燒好了。一天工作下來，早已饑腸轆轆，感覺卷心菜特別下飯。我們吃了一碗又一碗，直到第三碗米飯的時候，終于把肚子填飽，此時電飯鍋里也空了。頭頂是幽暗的燈光，眼前是空空的飯碗，我滿意地打了個飽嗝，戲稱這是“三碗飯的幸福”。波波大笑著說：“是啊，這個形容非常好。”

我在閑暇之余，喜歡看看書。最喜歡的作家是蘇童和余華。看蘇童的《飛越我的楓楊樹故鄉》，翻閱余華的《十八歲出門遠行》，沉浸在書本傳達的青春傷感之中。

這段實習的日子里，最幸福的是班組舉行聚餐。每個班組都有一定的活動經費，在圓滿完成工作后，班組時不時犒勞一下大家。滿桌子的都是廣東特色菜，有白切雞、蜜汁叉燒、蒜香骨。我們毫無拘束地吃著、喝著，相談甚歡，感覺同事之間挺單純的，大家最多的抱怨也都只針對工作。這時，工長對我們說：“干活的時候我們拼命干，干飯的時候盡情吃。”

那段日子，我的額上還有頭發，也沒有中年肥，笑起來也很燦爛。還有記憶中三碗米飯的幸福，時不時地縈繞在心頭。只是那時的快樂，當時是不自知的，就好像當下的我們，不知道我們現在擁有的幸福，但時間會告訴我們。

在鐵路單位見習了半年，我就辭職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無奈。波波繼續呆在鐵路單位上班，有諸多小確幸也有很多不易。我記得當年實習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走到哪里都是困守。”只是后來經歷的挫折多了，也能從艱難的罅隙中發現一絲彌足珍貴的光亮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