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在農村

□云畫

鄉村的傍晚，各種昆蟲的叫聲在菜園里此起彼伏，好像在舉辦一場別開生面的小型交響音樂會。

“爸爸，狗剩捉到了兩只蛐蛐兒，說晚上回去讓他爸編一個小竹簍，把蛐蛐放進去再送給我。”

“真好！我們柚子這么快就交到好朋友了。今天你們都上哪兒玩兒去啦？”

柚子把自己從早玩到晚的事繪聲繪色地向爸爸描述了一遍，尤其是野果的獨特滋味。

“看來我們柚子開朗多了。”爸爸利索地從地里拔了棵卷心菜，問柚子，“你知道植物也有害怕的時候嗎？”

“爸爸，你是不是又逗我？”

“我是說真的，你想，無論是菜，是花，還是一棵樹，曾經大部分都是一顆種子吧？”

“是啊！”

“當一顆種子在泥土里長出小嫩芽，小嫩芽需要頂出地面，接收陽光才能長得更大。在那之前，它是不是一直待在土里面，多黑啊！它一定也害怕過。”

“葉子是靠什么頂出來的呢？”柚子問。

“肯定是靠自己的力量，不可能靠它們的爸爸媽媽吧！它只有突破自己，才能鉆出地面。”

柚子看著一園子的菜，突然覺得，眼前這一切比之前書里看的要有趣多了。

爸爸說：“我們都是被大自然滋養的，大自然是不是很神奇？土地也是，看起來黑不溜秋的，東西種在土壤里，竟然能破土發芽、慢慢長大。這些糧食也要經過很長的‘旅行’才到達城里每戶人家的。現在你明白爸爸為什么不讓你吃飯掉飯粒了吧。”

“知道了。噓……別把它嚇跑了。”柚子蹲在地上，看著菜葉上的七星瓢蟲慢慢爬著，看了一會兒，側頭輕聲說，“爸爸，我喜歡農村。我能不能在農村上學？”

“我只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城里的孩子在火車上和他媽媽大聲說‘我可不想去農村’！”爸爸模仿著柚子說話的語氣打趣道。

父子倆在菜地里說著笑著，直到爺爺來喊他們吃飯。

回到家，奶奶已經做好了晚飯：小米粥、玉米餅、大包子、涼拌黃瓜、炒土豆片。

柚子把碗里的飯菜吃得特別干凈，也不像以前一樣，把飯粒掉得到處都是了。

吃完飯，奶奶說要燒點兒水。看到灶膛里的火不旺了，柚子就幫忙添了幾根枯樹枝進去。媽媽脫口而出：“柚子，你剛剛洗了手又……”

爸爸趕緊拽了拽媽媽，對她說：“你不能這樣，干活兒不能怕臟。孩子知道幫忙就已經不錯了。”

媽媽馬上意識到了：“對對，我又忘了。”

柚子聽到爸爸媽媽的對話，覺得爸爸對媽媽好多了，媽媽也變了很多，不那么愛生氣了。他自己呢，也有了新朋友，和豪豪在一起的日子特別開心，他從來不知道可以這么無拘無束地玩。在原野里奔跑時，他感覺自己像風一樣自由，到哪個方向都可以。

他倆一個出生在大城市，每天看的都是車水馬龍，每天聽的都是“要干凈、要整齊”；一個出生在農村，每天看到的是村莊田野，每天聽的都是“別玩了、別再搗蛋了”。

當他們碰在一起，卻如此快樂。

可惜媽媽今天沒有聽到這兩個孩子在西瓜地的對話，如果聽了，心里肯定像喝了蜂蜜一樣甜。

柚子說：“豪豪，我真羨慕你有西瓜地。”

豪豪說：“我真羨慕你有個不罵你的媽媽呀。”

柚子來農村后，發現少了點兒什么：“媽媽，我們這次來是不是忘了帶玩具？”

“我是故意不帶的，因為這里有一個像變形金剛一樣的大玩具。”

“啊？真的嗎？在哪兒？在哪兒？”

“明天你就知道了。”

這個媽媽啊，讓柚子想到睡著，也想不出村里能有什么玩具！

天亮了。媽媽和柚子起來吃了早飯。沐沐去姥姥家玩了幾天回來了，問柚子今天要不要出去玩。

媽媽說：“當然去。今天我帶村里的孩子一起玩。”

出了家門，沐沐把豪豪和狗剩也叫來了。

大家走在鄉間的小路上，一路走一路看。這條路是前一陣剛修好的水泥路，路邊還堆著一些修路后廢棄不用的石頭、石子，這種東西太常見了，村里的孩子們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的，但是媽媽卻注意到了，心中還生出了一個好主意。

“這路邊的石頭有什么用呢？大家說說吧。”媽媽隨手撿起一塊小石頭。

“我知道！可以鋪路！”豪豪回答，聲音很大，難怪他媽媽說他的聲音像“炸雷”。

“大的石頭可以敲東西。”狗剩小聲說。

“不對不對！石頭又不是錘子。如果是更大的石頭，就可以蓋石頭房子！”沐沐糾正道。

柚子想了又想，說：“石頭可以鉆木取火。”

“說得都有道理。現在你們每個人撿兩塊不同形狀的石頭，一起去沐沐家，把它們洗干凈，我就能讓它們變一個模樣，你們想不想看呢？”

“想！”對這個城里來的阿姨，孩子們有一種莫名的崇拜，總覺得她一定會給大家帶來新鮮好玩兒的東西。

到了沐沐家，把石頭洗凈、晾干后，媽媽拿出城里帶來的水彩顏料，拿起水彩筆，在一個扁平帶分叉的石頭上畫了幾筆，大家圍過來一看，哇！像一條金魚！大大的魚眼睛，石頭分叉的地方正好像魚尾巴的形狀，就這樣，石頭“變”成了一條魚！

“這就是石頭畫，別小看路邊這些被人亂踩的石頭，如果你們仔細觀察，仔細揣摩，用心去畫，石頭就能變成一個個充滿趣味的藝術品！”

一雙雙澄澈又羨慕的眼睛盯著柚子的媽媽，他們覺得這太神奇了，天天在農村跑來跑去，他們從來沒想過石頭上還能畫畫！

選好石頭后，一個個小腦袋低下來，都在想自己手上的石頭像什么。各種水彩的顏料都擺在大炕上了，就等著他們去選自己想要的色彩。

柚子在自己圓圓的石頭上畫了一個城市的高樓，高樓右上方是一個彎彎的月亮。

豪豪在不規則形狀的石頭上畫了兩只小狗的耳朵，他說是二黑的耳朵。

狗剩在橢圓形的石頭上畫了一頂帶燈的帽子，他說是豪豪爸爸的礦工帽。

沐沐在自己的石頭上畫了五個腳指頭，乍一看，還真像一只小腳丫！

大家把自己的“作品”都擺在大炕上，五彩斑斕的，還真好看！

“阿姨，快評評，誰第一？”豪豪迫不及待地問，又不好意思地低著頭補充了一句，“不過我肯定是墊底的。”

“誰說的？”柚子的媽媽拿起豪豪的那塊石頭，“雖然只畫了一對耳朵，但一只活潑可愛的小狗仿佛已經活靈活現地出現在我們眼前，大家說對不對？”

被她這樣一說，小伙伴們覺得還真是這樣，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嘆聲。

“豪豪，你很有畫畫的天賦！構圖就很巧妙！堅持畫下去，以后一定能成為一個大畫家！”柚子的媽媽鼓勵道。

豪豪又驚又喜，不好意思地搓著手，漲紅著臉，但是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他的調皮搗蛋是全村出了名的，受到的總是責罵，似乎沒有一個人發現過他的優點。久而久之，就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仿佛只有憤怒的拳頭才能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但是柚子的媽媽竟然覺得他可以當一個畫家！

“那我的呢？”“冰雪公主”沐沐不甘心地問。

“你那畫的是什么啊，臭腳丫嗎？一點兒都不像，那是一團被踩掉的爛泥巴吧？”狗剩嘲笑道，小伙伴們也跟著哄堂大笑。

柚子的媽媽正色道：“這些‘藝術品’都很有趣！沐沐畫得也很好！你們看，她這個顏料的深淺用得多么自然啊！畫得像不像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用心去描繪！”孩子們得到夸獎都高興壞了，眼神變得熱烈起來。原來，自己也能創作“藝術品”了！

“我還要去撿石頭！”回家前孩子們都和柚子的媽媽這樣說。

柚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對了，媽媽，你不是說有一個像變形金剛的大玩具嗎？”

“傻孩子，大自然不就是變形金剛嗎？在大自然中，一花一草，一石一葉，都可以變成最美的藝術品啊！這玩具還不夠大嗎？”

那是一個有月亮的晚上，好幾家的娃娃就坐在自家的大炕上，在窗臺上把十幾個不同形狀的石頭一字排開，托著腮，好像在想著什么。

夢想在悄悄地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