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蘭蘭
(江西警察學院,江西 南昌 330000)
“十四五”時期是實現全民共同富裕的發力期。持續增進民生福祉、扎實推動共同富裕是中國當前經濟社會發展的重大任務和主要目標之一,到21 世紀中葉基本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值此新歷史方位之下,加快推動城鄉融合,緩解城鄉發展不平衡、農村發展不充分問題,是助力鄉村全面振興、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重要舉措,亦是實現全民共同富裕的應有之義[1]。2022 年政府工作報告強調推動城鄉區域協調發展。要以新型城鎮化和區域協調發展為抓手,著力推動城鄉融合,為實現共同富裕提供強有力支撐。2022 年全國“兩會”上,全國人大代表也提出,要以城鎮化方式為手段加快推動城鄉融合發展,不斷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加快推進全民共同富裕。
事實上,中國于2019 年12 月就已設立了城鄉融合發展的11 個國家級試驗區,為共同富裕創造了良好條件。據經濟日報報道,2011—2021 年,中國城鄉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比由3.13下降至2.50。尤其是作為共同富裕示范區的浙江省,2021 年城鄉居民收入比已經下降至1.94。在國家大力推動下,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不斷縮小,城鄉融合發展取得實質進展。可以預見,城鄉融合作為城鄉關系的全新描述,將成為有效解決三農問題、推進鄉村全面振興,最終實現全民共同富裕的攻堅環節與關鍵著力點。
作為鄉村全面振興和新型城鄉關系定位的前沿交叉問題,城鄉融合受到學術界的廣泛關注。部分學者從城鄉融合的理論邏輯層面展開研究,如何仁偉(2018)通過基礎理論分析對城鄉融合與鄉村振興關系進行剖析,認為城鄉融合主要借助空間動態變化促進鄉村振興發展,二者之間相輔相成、相互支撐[2]。張海鵬(2019)就新中國成立70 年以來城鄉關系演變歷程進行總結與分析,提出從深化戶籍制度改革、加快城鄉要素市場一體化進程等促進城鄉融合的建議[3];部分學者對城鄉融合水平進行實證測度,施建剛等(2022)采用核密度估計等方法對長三角地區27 座中心區城市進行測度,研究發現城鄉融合水平總體呈現波動式上升趨勢[4]。周佳寧等(2019)基于多維視角構建城鄉融合水平測度指標體系,實證結果表明城鄉融合整體水平較低,但正由“量變”轉變為“質變”,整體呈現向好趨勢[5]。此外,梁向東、闕啟越(2021)基于要素配置視角,利用空間杜賓模型分析生產性服務業與城鄉融合發展情況,發現生產性服務業中要素投入對城鄉融合發展有顯著空間溢出效應[6]。崔樹強等(2022)對現有城鄉融合的發展研究加以梳理,發現現有研究多集中于城鄉融合效應及驅動效應等方面[7]。
梳理上述文獻可知,學術界關于城鄉融合的研究已經相對成熟,為后續研究奠定扎實理論基礎。但不可忽視的是,當前對于城鄉融合發展的空間格局探究尚缺。并且,城鄉融合是縮小城鄉收入差距、實現城鄉共同繁榮、達成全民共同富裕的關鍵路徑。然而目前來看,少有學者從共同富裕視角審視城鄉融合的發展現狀。因此,文章以共同富裕為切入點,運用基于熵權法的灰色關聯模型,結合城鄉關系特征與共同富裕內涵,刻畫中國城鄉融合水平的發展軌跡;進一步借助探索性空間數據分析法探究城鄉融合水平空間格局,為推動城鄉融合與共同富裕取得實質性進展提供有益參考和借鑒。
城鄉融合是城鄉關系發展的高階狀態,是推動城鄉和諧共榮的目標,也是加快實現全民共同富裕的關鍵路徑。在共同富裕視角下,構建城鄉融合指標體系需綜合考量城鄉互動、城鄉差別的動力及對比性指標,以全面展示城鄉共同富裕的發展進程和融合狀態。依據城鄉融合與共同富裕的內涵機理,研究認為共同富裕視角下,城鄉融合是城鄉地域的要素—經濟—空間—社會—生態的深度融合。城鄉要素融合反映城鄉間以“人、地、錢”為主的要素平等交換與雙向流通水平,為城鄉融合發展提供了基礎條件,為農業農村現代化發展和實現共同富裕注入新活力;城鄉經濟融合是城鄉融合發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產物,是扎實推進共同富裕、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過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環;城鄉空間融合主要刻畫城鄉資本、權利及社會關系再生產的空間關系;城鄉生態融合旨在改變原有將城市作為中心的條塊分割治理模式,借助城鄉生態環境良性互動的方式推動共同富裕;城鄉社會融合主要刻畫城鄉社會民生方面的融合程度與城鄉之間各項社會福祉均等化水平。
具體指標選取需遵循以下原則:第一,合理性。所選指標具有典型代表性和合理性,能夠準確衡量城鄉融合的某一特征。第二,數據可得性。即所選指標在觀測期內可獲得較為完整的數據,將缺失數據較多的指標進行剔除處理。第三,細化性。即所選指標能夠從細化微觀層面反映城鄉融合發展的特點。
基于上述框架、理論與原則,同時結合已有研究[8-14],遴選相關指標構建評價指標體系,簡要說明如下:
城鄉要素融合:從勞動力成本、助農資本占比及城鄉科技發展水平三個方面進行測度。
城鄉經濟融合:主要反映以城市經濟帶動鄉村經濟發展,縮小城鄉貧富差距。選取城鄉經濟總水平、城鄉產業結構水平及城鄉就業水平3 個指標測算。
城鄉空間融合:城鄉空間融合反映共同富裕視角下人民對美好生活需求的精神支撐與生活依托。選取城市空間擴張、城鄉公路路網密度和城鄉人口密度占比3 個細分指標,對城鄉空間融合水平加以衡量。
城鄉生態融合:指的是加強城鄉間有機聯系,實現城鎮與農村環境互補。研究選取工業碳排放量、工業粉塵排放量、綠色治理投入資本、完成綠化覆蓋率和城鄉生活垃圾處理效率衡量城鄉生態融合水平。
城鄉社會融合:共同富裕視角下,城鄉社會民生保障差距主要體現在物價調整后的公共服務、社會保障和財富差距等方面。研究選取物價調整后城鄉基本人均公共服務支出水平、城鄉人均用電量、城鄉人均可支配收入和人均財富差距、城鄉居民消費水平、城鄉人均住房面積、城鄉交通通訊系數對比6 個指標衡量城鄉社會融合水平。
最終指標評價體系包含5 個一級指標和20 個二級指標,具體見表1。

表1 共同富裕視角下中國城鄉融合水平評價指標體系
灰色系統理論是用于研究貧信息、少數據等非確定問題的新方法,可有效解決部分特殊領域里的未知因素問題。但灰色關聯模型評價精度較低,無法達到本研究的精度要求。而熵權法是一種客觀賦權法,可有效彌補灰色關聯模型低精度的缺陷,且能有效避免人為賦權的主觀因素干擾。故文章采用基于熵權的灰色關聯模型對中國城鄉融合水平進行綜合評價,以更公平、客觀地展現研究區域在共同富裕視角下的城鄉融合現狀。
(1)熵權法計算指標權重
文章借鑒已有研究[15],依托標準化方法對各評價指標進行變換,減小極值對評價過程的影響,同時利用坐標平移達到消除負值目的。公式如下:

其中,和zab分別代表經過標準化處理的指標值及平移后的指標值;xb代表第b個指標均值;sb代表第b個指標的標準差;T表示平移幅度,可為任一正實數。
進一步計算第b項指標的第a個方案指標值的比重pab,進而對評價指標的熵eb加以確定。公式如下:

計算第b項指標的差異性系數db,可以將熵權的評價指標定義為δb,公式如下:

(2)灰色關聯模型計算指標得分
借助式(1)和式(2)對指標進行規范化處理,確定數列最優向量。同時借鑒已有研究[16,17],得出最優向量G,公式如下:

其中,gb代表第b項指標的最優向量;∨代表最大運算符。
進一步計算最優序列G和第b項評價指標zb之間的關聯系數ζa(zb,G),得到最優序列G和第b項評價指標zb之間的關聯度R,公式如下:

其中,ρ 代表的是分辨系數,一般取值為0.5。
2012 年黨的十八大會議首次明確提出,必須堅持走共同富裕道路,并將城鄉一體化發展納入黨和國家的工作重點。故文章選取2012—2020 年為樣本觀測期,基于共同富裕視角探究中國城鄉融合水平。同時,考慮樣本數據的完整性、可得性及準確性,將中國30 個省份作為研究樣本(不包含港澳臺地區與西藏)。樣本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EPS 數據庫、《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以及各省份統計年鑒。對于個別缺失數據,根據統計理論與各地區城鄉歷史發展狀況,進行訂正和差值修補。
依據前文構建的評價指標體系,利用基于熵權的灰色關聯模型,對30 個省份城鄉融合水平進行測算(表2)。

表2 共同富裕視角下城鄉融合水平的測算結果
(1)省份排名比較
分析表2 可以發現,中國各省份城鄉融合水平差距較大。從城鄉融合水平變化來看,研究期內,北京、上海、江蘇、天津、浙江、江西等省份排名次序基本保持穩定,其余省份排名次序則變化較大。如四川下降8 位,河北、河南均下降7 位。可以看出,城鄉融合水平與地區經濟發展的關聯性較大,即區域內富裕程度對城鄉融合水平具有一定影響。從城鄉融合水平均值來看,上海、北京、浙江、天津和江蘇的城鄉融合水平較高,位于30 個省份的前五名。這些省份經濟基礎雄厚、區位優勢突出,經濟發展水平及城市化水平較高,能夠有效輻射帶動周邊鄉村。就上海來說,為貫徹共同富裕理念、推動城鄉深度融合,上海推出“五個新城”建設,形成城鄉融合新模式。該模式下,松江區小昆山鎮基本實現了農業與工業高質量發展、城鄉空間的高水平融合。新疆、青海、云南、貴州和甘肅城鄉融合水平相對落后,位于30 個省份的后五名。其中,新疆、青海經濟發展主要依賴于種植或養殖等傳統農業,產業結構單一,城鄉富裕程度不高,城鄉融合處于較低水平。甘肅、貴州、云南的經濟基礎相對較差,外資利用率較低、貿易便利化總體水平不高。海南雖屬于經濟較為發達的東部沿海地區,但其經濟基礎薄弱,對外貿易規模較小,城鄉融合發展水平與富裕程度遠低于其他東部沿海省份。
(2)區域得分變化趨勢
根據國家統計局區域劃分標準,文章將30 個省份劃分為東、中、西部三大地區。并利用表2 將各地區所屬省份的得分進行加總后求算數平均值,得出各區域城鄉融合水平的變動趨勢如圖1所示。

圖1 中國城鄉融合水平得分變化趨勢
由圖1 可以看出,2012—2020 年中國全國整體和東部地區城鄉融合水平呈穩步上升趨勢,中、西部地區城鄉融合水平呈下降態勢,各地區城鄉融合水平有顯著差異。就絕對差距而言,東部地區城鄉融合水平顯著高于中、西部地區,中部和西部地區較為接近。就相對差距而言,東部地區城鄉融合水平與中、西部地區差距有顯著擴大趨勢。原因在于,東部地區憑借其地理區位優勢,憑借改革開放的政策優勢,早一步實現了對外開放,在營商環境、經濟基礎、外貿規模等方面具有較大優勢。得益于此,東部地區城鄉居民富裕程度不斷提升,城鄉融合水平亦大幅提高。而中、西部地區大部分屬于內陸地區,前期對外開放的基礎較弱。雖然國家逐步推出并落實產業梯度轉移政策,帶動中、西部地區經濟發展,但中、西部地區開放平臺及資源大部分集中在核心城市或省會城市,“虹吸效應”過大。由此導致區域內、城鄉間生產要素與社會公共資源無法實現均等化發展,城鄉融合發展水平較低。
據前文可知中國城鄉融合水平存在顯著區域差異。為驗證這一結論,依托探索性空間數據分析法,文章描繪中國2012年和2020 年30 個省份城鄉融合水平空間分布格局,并借助自然間斷點分級法將其劃分為四個等級。結果顯示:2012 年位于第四等分的省份有廣東和上海;位于第三等分的省份有遼寧、北京、天津、江蘇和浙江。2020 年位于第四等分的省份有北京、廣東和上海;位于第三等分的省份為江蘇、浙江和天津。對比來看,雖然2012 年和2020 年城鄉融合水平空間格局發生細微變化,但位于第三、四等分的省份依舊同屬于東部地區。這表明東部地區城鄉融合水平相對穩定,且明顯高于中、西部地區。此結果與前文研究結果基本相同。
不同富裕程度的地區間城鄉發展會產生相互作用,即存在空間相關性。故有必要考察共同富裕視角下中國城鄉融合發展是否同樣存在空間相關性。借鑒已有研究[18,19]的通常做法,文章運用全局莫蘭指數檢驗鄰近省份的空間負相關與空間正相關關系。公式如下:

其中,Ra代表省份a 的城鄉融合水平,n 代表省份總數。I代表莫蘭指數,即城鄉融合水平的空間相關性,其取值范圍為[-1,1]。W 代表空間權重矩陣,公式如下:

對中國2012—2020 年30 個省份城鄉融合水平的全局莫蘭指數進行測算,結果見表3。觀測期內,全局莫蘭指數均大于0,且通過5%的顯著性水平檢驗。這表明中國城鄉融合存在顯著空間正相關性,即對于一個富裕程度較高、城鄉融合水平較高的省份,會有一個或多個城鄉融合水平較高的省份與之相鄰;對于一個富裕程度較低、城鄉融合水平較低的省份,亦會有一個或多個城鄉融合水平較低的省份與之相鄰。就全局莫蘭指數變化趨勢而言,中國城鄉融合水平展現出相對穩定的空間集聚態勢。

表3 中國城鄉融合水平的全局莫蘭指數
全局自相關能夠展現城鄉融合在空間上的整體分布情況,但無法具體描繪出集聚位置和區域相關集聚程度。故文章借鑒現有研究[20],運用局部莫蘭指數判斷局部空間集聚現象,刻畫城鄉融合過程中部分地區空間相關性。公式如下:

其中,Ia代表局部莫蘭指數,反映各相鄰省份間的空間相關性。參照已有研究,將各空間標準化屬性值作為莫蘭散點圖X 軸,鄰近空間標準化屬性值作為Y 軸,繪制2012 年和2020年散點圖。
結果顯示,2012 年和2020 年中國城鄉融合水平象限分布無明顯變化,波動較小,即考察期間內中國城鄉融合水平各區域間分布變化不明顯。就高—高集聚類型而言,2012 年包括福建、浙江、北京、上海、天津及江蘇。到2020 年,該類型省份新增了安徽、江西、山東3 省。這些省份城鄉融合水平較高,各類要素高效流動,產生較強經濟效益與帶動作用。就低—高集聚類型而言,2012 年包括河北、吉林、安徽、江西、海南,2020 年處于該類型的省份數量有所增加,新增省份為湖北、湖南、四川、黑龍江、遼寧,安徽與江西2 省則轉變為高—高集聚類型。該類型省份城鄉融合水平較低,相鄰省份城鄉融合水平較高。就低—低集聚類型而言,2012 年包含新疆、陜西、甘肅、寧夏、云南、青海、河南、四川、黑龍江、貴州、內蒙古、湖南、廣西、山西、湖北15 個省份。2020 年則變為山西、寧夏、內蒙古、青海、河南、貴州、甘肅、云南、廣西、陜西、新疆11 個省份,數量有所減少。這些省份大部分集中在中、西部地區,城鄉發展差距較大,且相鄰省份城鄉融合水平也較低,故表現為低—低集聚現象。就高—低集聚類型而言,2012 年該類型所屬省份包括重慶、廣東、遼寧、山東,2020 年則變為廣東和重慶。其中,廣東和重慶的城鄉融合水平位于全國前列,而貴州和廣西則為城鄉融合水平較低省份,因此呈現高—低集聚現象。
文章立足共同富裕視角,選取2012—2020 年省級面板數據,借助基于熵權的灰色關聯模型測算并分析中國城鄉融合水平。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利用探索性空間數據分析法探究中國30 個省份城鄉融合水平的空間分布格局及其相關性,得到如下結論:第一,中國城鄉融合水平在考察期內呈現上升態勢,且呈現顯著區域差異性,主要表現在東部地區城鄉融合水平明顯高于中、西部地區。這體現出中國城鄉一體化政策實施效果,亦體現出城鄉融合的不平衡特點。第二,東部地區各省份排名較為穩定,中、西部地區各省份城鄉融合排名變動較大。各地區省份城鄉融合尚處于不平衡狀態,中、西部地區城鄉融合水平上升空間較大。第三,中國城鄉融合水平呈現出顯著空間正相關性,且不同區域類型表現不同。東部地區主要表現出高—高集聚現象,中、西部地區主要呈現出低—低集聚現象。
第一,以共同富裕為目標導向,推動城鄉社會—空間聯動融合。具言之,政府部門在制定城鄉融合發展政策時,需增強城鄉融合發展政策與共同富裕行動綱要的匹配性,探索構建城鄉融合先行示范區、高標準引領重點培育區以及集中攻堅區,以城鄉融合為著力點推進共同富裕。
第二,以生態—經濟融合為驅動,撬動全民共富。堅持“以產養景、以景育產”為核心,在大力發展綠色產業、優化城鄉產業結構的同時,推動城鄉生態經濟融合發展。因地制宜發展特色產業,借助現代流通體系,強化農產品供需合作,拓寬農業產業鏈,提振農村經濟。同時,明確都市生態農業定位,培育一批生態型農業龍頭企業,打造鄉村休閑產業集群,繪制好“一鎮一風光、一村一幅畫”美麗鄉村圖景,以生態產業發展促進城鄉經濟融合。
第三,因地制宜盤活要素資源,促進區域協同發展。就東部地區而言,應充分發揮自身優勢和空間輻射帶動作用,積極引導區域內高端技術、優質資本等要素向中、西部低水平地區傳遞,加快推動區域共同富裕進程。就中、西部地區而言,要立足區域發展實際,打造優質的商業運營與創新環境,促進城鄉要素自由流動,有效緩解要素配置不均衡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