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冀徽,田青,吳非
(1.澳門科技大學管理學院,澳門 999078;2.河北農業大學人文學院,河北保定 071001;3.廣東金融學院金融科技工程技術開發中心,廣州 510521)
中國正處于經濟動能轉換的關鍵窗口期,加快數字化轉型步伐,以擺脫原有經濟發展模式中資本邊際報酬遞減的桎梏,并達至驅動經濟報酬遞增的合意效果,已然成為當前經濟工作的重中之重。作為一種主要的競爭手段,微觀經濟主體的數字化轉型通過構建基于海量數據與數字化前沿技術融合的發展新范式,正逐步推動企業經營模式和發展方式變革轉型(蔡躍洲,2021),其不僅有助于企業塑成核心競爭力和助推產業結構轉型升級,也是激發宏觀經濟內生活力并提升經濟發展韌性的重要抓手。由此可見,把握此輪數字化變革的先機,推動企業數字化轉型,將是形成數字化發展新高地和構建國家經濟動能轉換新引擎的關鍵舉措(岳宇君和張磊雷,2022)。
如何推動企業數字化轉型?具體而言,一方面,從企業外部角度來看,可以通過加大政策扶持力度,給予金融、財稅政策優惠等措施(唐松等,2022),營造良好的外部數字化轉型環境;另一方面,基于企業內部視角,可以通過創新企業內部管理體制、優化企業創新模式、提升人才儲備等方式加以實現(趙宸宇,2021)。值得著重指出的是,無論是企業內部治理體制還是數字化創新體系的優化,都離不開企業經營管理者的有力領導。易言之,數字化轉型的順利實施不僅需要企業內部擁有優秀的數字化創新研發人才,更需要企業高層管理者對數字化前沿具有關鍵性和前瞻性的把握。其中董事長作為企業最為重要的決策人員之一,同時也是推動數字化轉型深度發展的關鍵性人物,其對企業數字化創新和轉型的影響不容小覷。依據傳統的“高階梯隊理論”,企業高級管理者的個人職業經歷將會深刻影響企業的經營和創新戰略格局(Hambrick 和Mason,1984;何瑛等,2019)。從這個角度而言,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理應具有更為廣闊的創新視野和勇氣,從而為企業數字化創新轉型帶來更為顯著的驅動力。
需要指出的是,目前基于微觀經濟主體數字化轉型的研究剛剛起步,尚無文獻直接將“董事長研發背景”和“企業數字化轉型”納入同一研究框架,本文只能從現有研究中對兩者之間可能存在的關聯機制進行推導。一方面,基于資源配置角度,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能夠基于其自身研發特長(虞義華等,2018),將更多的資源集中到有助于塑成核心競爭力的數字化創新領域,而對于那些與數字化轉型無關的生產和金融活動將會傾注較少的精力,這將能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有效助力;另一方面,從創新能力而言,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更為了解創新活動的客觀規律,能夠更好把握數字化創新技術的前沿演變方向,并降低數字化創新活動風險的同時,也有助于提升創新的產出效率(李慧聰等,2019),從而為數字化創新和轉型提供了重要支持。然而,董事長研發背景對企業數字化轉型影響的理論推導尚有待實證研究加以驗證。有鑒于此,擬對“董事長研發背景-企業數字化轉型”范式進行研究,為發揮董事長研發背景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驅動作用提供經驗借鑒,無疑具有較高的學術和應用價值。
與現有文獻相比,本文力圖在以下幾方面有所突破:第一,采用年報大數據文本識別的方式度量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更為直觀地呈現當前我國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發展狀況;第二,對“董事長研發背景-企業數字化轉型”范式進行深入探討,并基于抑制金融杠桿、增加研發投入、降低創新風險、提升創新產出等路徑進行檢驗,進一步豐富了董事長研發背景對企業數字化轉型作用渠道的研究;第三,考慮到當前全球經濟波動性提升的客觀事實,進一步基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因素,探究董事長研發背景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重要外部條件,從而使得企業領導者特征的影響分析范式中增加了對外部現實條件的包容度,這也一定程度上拓展了現有的研究邊界。
本質而言,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順利開展,離不開企業內部高級管理層的強力推動。董事長作為企業最為重要的政策制定者之一,其個人特征和職業背景對企業數字化創新和轉型的影響也不容忽視。由于尚無直接探討董事長職業背景對企業數字化轉型作用的研究,當前的文獻主要基于以下幾個視角,探討高級管理者個人特征和職業經歷對企業(數字化)創新所產生的影響:第一,高階梯隊理論認為,企業高級管理者的背景特征對于企業的生產創新行為有著重要影響。其中,企業管理者的年齡、家庭和教育背景(Arzubiaga et al,2019)、職業經歷(Benmelech 和Frydman,2015)等個人特征都會深入影響管理者的價值取向、處事邏輯和認知水平,從而形成了具有差異化的生產創新行為,并對企業數字化創新水平產生異質性作用。第二,行為金融理論認為,企業高級管理者的行為偏好會對企業(數字化)創新活動產生差異化影響。由于在實踐中企業高級管理者的決策并不完全遵循理性人假設,往往會受到個人對于決策結果主觀傾向的影響。這就使得風險偏好更高的管理者更愿意承擔創新風險,從而傾向于增大研發強度提升企業的創新水平,以賦予企業更廣闊的發展空間,這在某種程度上可能會有利于企業數字化轉型進程加快。第三,理性人假說認為,企業高級管理者為了獲得更好的薪酬待遇、職業聲譽和晉升機遇,往往會選擇投放較多的資源于企業的創新和研發領域(饒萍和吳青,2021),以推動企業高質量發展來為個人晉升打開空間。依循上述邏輯不難發現,董事長作為企業高級管理者之一,其研發背景對企業數字化創新和轉型的影響也應當遵循上述理論。
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會盡可能降低不必要的金融杠桿,這將有助于企業數字化轉型。從本質上來看,企業投融資行為是在有限資源邊界約束下尋求最大收益的過程,而董事長的背景特征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企業獲取收益的路線。這就使得,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在實踐中往往能夠充分依托其多年的研發經歷,更為了解企業(數字化)創新轉型全流程特征及隱藏的可能阻力點,從而能夠致力于打通創新轉型的“堵點”以提升轉型績效。特別地,這類董事長并不擅長也不會輕易過度涉及金融投資活動,從而降低了企業在金融市場上的套利(杠桿)行為對實體項目(包括但不限于數字化轉型)的擠出效應(黎偉等,2021),此時企業較小的“脫實向虛”傾向將為數字化轉型項目提供更加良好的資金使用環境,并為數字化轉型奠定良好的資金基礎,從而顯著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
基于此,提出假設1:
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能降低金融杠桿,進而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H1)。
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會盡可能提升研發投入,從而有助于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一般而言,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往往具有著較為深厚的研發和創新積淀(虞義華等,2018),自然更為清楚加大研發投入之于企業(數字化)創新和轉型的重要性(周蘭等,2021),這就使得,著力于優化企業資源配置的方向和結構以服務于(數字化)研發和創新領域是這類董事長工作實踐中的重點內容(Zybura et al,2021)。此類董事長往往通過提升企業現有資源的配置效率,得以將更多的專項研發資源集中于(數字化)研發項目中(張少喆和石浩悅,2022),能夠更好地緩解數字化研發項目中的資源約束邊界,且不會被一般性生產項目分散資源,最大限度地提升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資源支持和研發聚焦力度。進一步地,得益于較好的(數字化)研發投入力度,能夠為企業數字化轉型奠定良好的技術支撐,并帶來(數字化)創新轉型的增益效果。
基于此,提出假設2:
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能提升研發投入,進而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H2)。
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能夠有效降低創新過程中衍生的風險問題,從而有助于企業數字化轉型。一般認為,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不僅對技術發展前沿具有較高的敏銳度,而且也深刻感知企業創新流程中可能的風險點,這將極大地影響企業內部的創新驅動力。此類董事長更有能力從自身的創新資源稟賦出發(湯莉和余銀芳,2021),實現產學研資源的協調配置,將市場技術發展方向與企業創新水平相結合,制定出較為合理的數字化創新方向,降低企業數字化創新失敗的概率。更為重要的是,得益于其過往的研發經歷,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對研發風險有較深入的了解和認識,因而能夠對數字化研發項目的可行性進行全面合理的評估,并依托自身研發經驗降低研發過程中面臨的風險(韓忠雪等,2014),從而對企業數字化轉型形成明顯的增益效果。
基于此,提出假設3:
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能降低創新風險,進而促進數字化轉型(H3)。
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能夠有效增加創新產出,從而有助于企業數字化轉型。從實踐中看,董事長的研發經歷有助于其形成偏好創新的管理視野和積累豐富的創新資源,此類董事長在工作中對研發和創新活動的重視,將有助于企業內部形成積極的創新氛圍,激勵企業挖掘更多的創新可能(Francis et al,2015)。特別地,這類董事長往往更為了解技術創新的發展歷史和未來變革趨勢,在(數字化)技術創新前沿的捕捉上更具有前瞻性,使得企業(數字化)技術開發活動的有效性和針對性大大增加,這將有益于提升企業(數字化)創新成功機率,形成較為顯著的專利創新產出效果。進一步地,較高的數字化創新產出使得企業數字化轉型擁有較好的技術和創新基礎,從而為數字化轉型提供了重要支持,并有助于塑成企業數字化核心競爭力。
基于此,提出假設4:
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能增加創新產出,進而促進數字化轉型(H4)。
根據本文研究主旨,樣本集主要由我國上市企業(A 股主板)2007—2019 年的相關數據構成。需要說明的是,我國在2006 年頒布了新《企業會計準則》,上市企業的眾多財務指標名稱與統計口徑有了一定程度的變動。因此為保證樣本集統計口徑的一致性,故樣本區間起始年份選擇為2007 年。具體而言,樣本集包含兩類數據,第一類是數字化轉型指標的企業年報文本挖掘數據,詳細出處及結構在下文變量設定中闡述;第二類是上市公司財務指標,主要爬取自國泰安數據庫(CSMAR),而為了進一步構建合意的樣本集以驗證本研究理論分析,對初始數據集進行了如下處理:一是剔除異常數據,具體包括上市狀態異常[特定企業在其被界定為special treatment(ST)、particular transfer(PT)]數據、空白期較多(如不能保障連續五年存續)的財務指標數據和企業上市當年數據[存在首次公開募股(IPO)效應];二是進行縮尾處理,對樣本集內的所有連續指標進行上下1%的Winsor 處理,以消除離群值影響。
1.被解釋變量
企業數字化轉型(DLTN)。企業數字化轉型作為數字經濟時代下微觀經濟主體轉型發展的重大戰略,對企業的生產轉型和發展有著深刻的影響,這種變化會映射在企業具有戰略指導意義的年報文本中。基于企業年報的文本表述來識別企業的數字化轉型戰略,具有一定的可操作性和代表性。有鑒于此,本研究基于Python 工具對巨潮資訊網中所有上市企業年報進行了下載,并提取了年報中的所有文本信息形成初步的數據池。借鑒吳非等(2021)的研究,基于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關鍵詞詞譜(詳細的詞頻圖譜可參見圖1)①NFC 支付是指消費者在購買商品或服務時,即時采用NFC 技術(Near Field Communication)通過手機等手持設備完成支付,是新興的一種移動支付方式;B2B(也有寫成BTB,是Business-to-Business 的縮寫)是指企業與企業之間通過專用網絡或Internet,進行數據信息的交換、傳遞,開展交易活動的商業模式;B2C:是Business-to-Customer 的縮寫,B2C 是指電子商務的一種模式,也是直接面向消費者銷售產品和服務商業的零售模式;C2B(Customer to Business,即消費者到企業),是互聯網經濟時代新的商業模式;C2C 即 Customer(Consumer)to Customer(Consumer),C2C 是電子商務的專業用語,意思是個人與個人之間的電子商務;O2O 是網絡用語中指Online To Offline 的縮寫,即在線離線/線上到線下,是指將線下的商務機會與互聯網結合,讓互聯網成為線下交易的平臺;EB 級存儲:EB 是指一種存儲單位(Exbyte),按1024 進制來計算,1EB=1024PB。對數據池中的文本進行匹配、分類,并將每個關鍵詞出現的詞頻總數同企業數據進行配對,構建數字化基礎指標體系。而基于指標分布呈現的右偏性,本文進一步進行指標對數化,形成最終指標。

圖1 企業數字化轉型的“ABCD”底層技術與實踐運用
2.核心解釋變量
董事長研發背景(Chairman_RD)。主要以厘清上市企業董事長的研發背景是否能對其數字化轉型產生顯著的影響為主旨,由此借鑒前期研究對于企業董事長特征的刻畫方法(劉力鋼和孫亞,2018),以0-1 虛擬變量界定董事長的研究背景,即如董事長曾具有技術研發核心工作經歷的,則該變量則賦值為1,反之則賦值為0。
3.控制變量
為增加理論框架及模型的經濟解釋性,防止出現因變量遺漏而產生的回歸偏誤,本文借鑒大量前期文獻,凝練出以下一系列與董事長研發背景(Chairman_RD)和企業數字化轉型(DLTN)都具有一定相關性的指標作為本文實證模型中的控制變量。具體包含了企業和董事長兩類特征指標,企業方面包括年末總資產(Assets)、媒體關注度(Concen)、企業年齡(Age)、企業凈資產收益(Roe)及審計意見是否非標(Audit),審計意見是否非標由四大會計師事務所給出(Big4),董事長個人屬性特征方面則包含其年齡(Chairman_Age)、性別(Chairman_Gender)及工資水平(Chairman_Salary)。
為確證董事長研發背景與企業數字化轉型間的影響機制,基準回歸模型設定如下:

其中:α為常數項;β1為董事長研發背景的系數;i為特定企業;t為特定年份;CVsit與ε分別為前述控制變量組與隨機擾動項。此外,為加強結果穩健性,回歸估計中采用了經過Cluster 調整后的穩健標準誤以表征結果的顯著性。
表1 針對“董事長研發背景-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核心基準關系展開了檢驗。采用遞進式的邏輯展開檢驗,在模型(1)中,僅單向地考慮兩個核心變量之間的關系;在模型(2)中,則納入了一系列控制變量來減弱遺漏偏誤。實證結果顯示,研發背景董事長治理下的企業數字化轉型水平明顯提升,Chairman_RD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53 和0.061,且至少通過了5%的統計顯著性檢驗。由此可見,在控制了行業與年度的固定效應后,無論是否納入控制變量,相關的核心結論依舊成立。上述結果表明,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能夠有效驅動企業數字化轉型進程加快,由此為本文的假設1 提供了經驗證據的支持。

表1 董事長研發背景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
為了提升核心研究結論的可靠性和確當性,本部分進行了兩項穩健性檢驗。一是延長回歸的時間窗口,考察董事長的研發背景特征是否能在較長的一個時期內對企業數字轉型起到促進作用;二是剔除部分樣本,減弱某些特殊樣本可能會對原有核心實證關系帶來的內生性干擾。
1.延長預測窗口
在表2 的檢驗中,將原有回歸的時間軸進一步拉長,以檢驗核心關系在更長視野范圍內的穩健性特征。具體來看,在回歸(1)~回歸(3)中,將核心解釋變量(Chairman_RD)進行了滯后1~3 期處理;在回歸(4)~回歸(6)中,則將被解釋變量(DLTN)進行前置1~3 期處理。研究結果發現,無論是在滯后的核心解釋變量處理組,抑或是在前置的被解釋變量處理組,董事長研發背景都能夠對企業的數字化轉型產生長期性、可疊加的正向影響,這也從側面進一步驗證了本研究的假設1。特別地,表2 的技術處理手法將“被解釋變量-核心解釋變量”之間的時間結構進行了錯位處理,這種技術手段既能考慮到要素之間影響效力傳遞所需的時間滯后,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減弱互為因果的干擾。

表2 穩健性檢驗I:延長觀察窗口
2.樣本選擇變換
在表3 的實證檢驗中,將原有的樣本數據進一步調整,以排除某些特殊樣本對核心關系的干擾。從時間維度上來看[回歸(1)和回歸(2)],在本研究的時間序列中(2007—2019 年),存在若干重大的外部不利金融沖擊,這種沖擊會顯著干擾資本市場中企業的正常生產、投資和創新決策行為。對此,本文分別剔除了國際金融危機(2008 年)和中國股災(2015 年)的影響,考慮到這類重大沖擊有著較強的持續特征,將國際金融危機后續年份(2009 和2010 年)都進行了剔除;對于中國股災后續的年份(2016—2019 年)也進行了剔除。從地區維度上來看[回歸(3)和回歸(4)],直轄市地區在政治、經濟上存在較大的特殊性,可能存在部分不可觀測的特征干擾實證結果;東部地區也存在著類似的特征,即東部地區的經濟發展成熟度較高,會導致企業數字化轉型存在一定的自選擇問題。對此,本研究分別對直轄市樣本和東部地區樣本進行了剔除。從企業維度上來看[回歸(5)和回歸(6)],獲取的數字化轉型文本信息出自于年報,為了最大限度避免年報信息披露存在偏差的問題,僅保留了那些信息披露較為良好的樣本。對此,按照內部控制信息披露指數的中位數進行界分,保留披露指數在中位數之上的樣本;同時,將信息披露考核等級為A、B 的年報樣本也予以保留。經過上述樣本選擇變換后不難發現,原有核心結論“具有研發背景特征的董事長更容易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并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表3 穩健性檢驗II:樣本選擇變換
對于中國這樣一個大國經濟而言,轄域內存在多重屬性類別的企業。不同屬性的企業具有顯著差異化的特征,這使得同一性質的因素影響可能會形成差異化的反饋效果。有鑒于此,在探討“董事長研發背景-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關系基礎上,通過產權屬性和科技屬性的界分,進一步考察其中存在的異質性問題。
具體來看,在表4 的回歸(1)和回歸(2)中,基于產權屬性界分了“國有企業-非國有企業”開展檢驗。研究發現,國有企業組別中的Chairman_RD回歸系數為0.128 且通過了1%的統計顯著性檢驗,而在非國有企業組別中,Chairman_RD變量的回歸系數并未通過統計顯著性檢驗。這意味著,對于國有企業而言,董事長的研發背景更能夠顯著推動企業的數字化轉型。本文認為,對于國有企業而言,本身就具有著深厚的經濟基礎和軟硬件設施配置,但這類企業往往能夠憑借自身在市場中的勢力打開較大的利潤空間,在銳意創新上的主動性并不足夠。但在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開始管理企業后,這種創新轉型變革的思維逐步注入國有企業。由于國有企業有著足夠扎實的基礎條件,因此在董事長的創新偏好激勵下,展現出了顯著的轉型驅動力。相比之下,非國有企業自身的經濟、技術條件相對不充分,即便存在一個科研型的領導,但自身的基礎不具備。因此轉型的空間相對較小。

表4 異質性檢驗
進一步地,將研究轉向企業科技屬性的分組識別檢驗(“高科技企業-非高科技企業”)。研究發現,在高科技企業組別中,Chairman_RD的回歸系數為正值且高度顯著,而在非高科技企業組別中,Chairman_RD的回歸系數為-0.033 且t值偏小(僅為-0.89)。這意味著,對于高科技企業而言,董事長研發背景更能夠驅動企業的數字化轉型進程。這是因為,高科技企業本身的發展導向即在于通過創新轉型來占領更大的市場份額,加上自身就具有雄厚的技術創新基礎條件,企業的員工結構更加適配于創新發展。此時的企業如若擁有一個研發背景的董事長,則會形成更為顯著的創新合力,由此帶來突出的轉型績效。而對于非高科技企業而言,企業的生產發展導向并不會向創新領域過多集中,本身也不具備推動創新活動的基礎條件,此時即便擁有了一個科研背景的企業領導者,但其余條件配置不足,使得這種具有科研背景董事長的功效無法發揮出來,甚至還有可能形成一定的錯配效果。
在前文的實證檢驗中,本文針對“董事長研發背景-企業數字化轉型”基本影響和異質性特征展開了實證檢驗,為理解科研型企業領導的作用提供了豐富的經驗證據支持。在本部分內容中,將著重針對研發型董事長影響企業創新轉型的具體路徑展開研究。基于此,借鑒溫忠麟等(2004)的機制研究模型開展檢驗。

其中:Mediator作為中介變量;其余變量含義與基準模型(1)中一致。而由于中介模型聯立了三個方程。因此其中φ0、θ0和分別為此三個方程的常數項;φ1、θ1和則分別為三個方程的核心解釋變量的回歸系數;為模型(4)中中介變量系數;Φ為所有控制變量的系數向量;而ω、τ和ξ則分別為三個方程的隨機擾動項。在中介變量的選擇上,本文界分了兩條路徑,選擇了那些與董事長背景特征相關,又與數字化轉型密切關聯的因素:一是企業的投融資行為;二是企業的創新活動。在企業的投融資行為中,本研究從兩個路徑相反的視角展開測度,一方面,測度企業在金融領域的杠桿行為和空轉程度,借鑒黃蓮琴和屈耀輝(2010)的研究來刻畫企業的金融杠桿水平(Fin-Lev),作為企業脫實向虛的代理變量;另一方面,基于企業研發支出占比主營業務收入的強度(R&D),作為企業實業創新的刻畫指標。在企業的創新活動中,本文從“風險-產出”視角進行刻畫。在創新風險方面,借鑒王玉澤等(2019)的研究,以研發支出增長率與滯后1 期凈利潤增長率作為比較,刻畫其創新風險(Risk,研發支出增速大于凈利潤增速,取值1,否則為0);在創新產出方面,用目前普遍的發明專利申請數的對數值作為代理變量(Patent)。其余變量設計皆同上述。
表5 基于企業的投融資行為的視角,對“董事長研發背景-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具體渠道機制展開識別檢驗。研究發現,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能夠有效改善企業的投融資行為,抑制企業金融杠桿(Chairman_RD的回歸系數為-0.011 且通過了1%的統計顯著性檢驗),并能有效驅動企業在研發投入上增加強度(Chairman_RD的回歸系數為0.011 且通過了1%的統計顯著性檢驗)。上述結果表明,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往往會依托自身的背景和專項特長,將生產決策的重心集中到有助于核心競爭力形成的領域(R&D)中來,而對于那些非創新領域的生產、金融活動(Fin-Lev)不會傾注過多的精力。不難發現,金融杠桿的增加,會侵蝕企業現有的資源邊界,還會增大企業的財務風險,從而擠壓了企業創新轉型的主觀意愿和資源儲備(Fin-Lev的回歸系數為負且高度顯著),由此,為本文的假說H1 提供了經驗證據的支持。從另一個方面來看,研發支出強度的增加,會給企業營造良好的創新基礎環境,而數字化轉型作為當前前沿的技術創新利用和轉型活動,更離不開專項研發支出的重要支持(R&D的回歸系數為正且高度顯著)。由此,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在企業投融資行為上形成了典型的重實體創新,輕金融空轉的決策思維,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了有效動力,進而為本文的假說H2 提供了經驗數據支撐。

表5 董事長研發背景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機制路徑:金融杠桿與研發投入
表6 基于企業創新活動的視角,對“董事長研發背景-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具體渠道機制展開識別檢驗。研究發現,Chairman_RD的回歸系數為-0.058 且通過了1%的統計顯著性檢驗,即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能夠有效改善企業技術創新的能力,其能夠有效抑制創新活動所可能產生的風險(假說H3 得證)。進一步地,Chairman_RD的回歸系數為0.260 且通過了1%的統計顯著性檢驗,即具有研發背景董事長還能夠提升技術創新的產出績效(假說H4 得證)。上述結果表明,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更能夠在創新領域中展現出自己的優勢,充分把握創新活動中存在的困境和技術演變方向,能夠有效降低創新活動中面臨的風險,并提高創新產出的成功率。從這個角度來看,創新風險的減少會釋放企業面臨的壓力(Risk的回歸系數為負且高度顯著),打開可創新的活動空間,這有助于企業內部形成合理積極的創新氛圍和基礎條件,有助于企業的數字化轉型開展。類似地,企業的數字化轉型離不開前沿的數字技術,而這類技術的底層支撐即在于企業自身的專利技術創新(Patent的回歸系數為正且高度顯著)。由此,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在企業創新活動上實現了降低風險和促進產出的雙重擬合,由此為數字化轉型提供了重要支持。

表6 董事長研發背景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機制路徑:創新風險與創新產出
企業數字化轉型作為數字經濟時代下微觀企業的重要創新路徑,在近年的經濟、技術實踐中發展得尤為迅猛。特別是在新冠肺炎疫情的沖擊下,許多企業轉“疫”為機,大力推動數字技術應用,加快自身數字化轉型。這印證了Knight(1921)的“不確定性主張”,即不確定性是企業利潤的核心來源,較高不確定帶來高風險亦伴隨高收益。從這個角度來看,企業的數字化轉型也是面對當前不確定環境下的重要抓手。有鑒于此,從外部宏觀經濟政策視角提煉出了一個新問題:即董事長的研發背景特征是否能在不確定性的大環境中進一步發揮自身數字化轉型的驅動功效?
為回答上述問題,針對“董事長研發背景-企業數字化轉型”范式嵌入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標(Baker et al,2016)開展研究。具體來看,以中位數為界,將全樣本劃分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高—低”組別,以實證檢驗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在不同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環境下所能釋放出的創新驅動力。進一步地,還設計了如下交互項方程,對前述的分組識別檢驗進行二次驗證。

式(5)中,相較于式(2)~式(4),還增加了表征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指標EPU;系數φ0為常數項;φ1~φ3則分別為三個解釋變量的回歸系數;Φ為所有控制變量的系數向量。研究發現,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較高的組別中,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能夠對企業數字化轉型形成正向驅動作用(回歸系數為0.072 且通過了1%的統計顯著性檢驗);而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較低的組別中,Chairman_RD的回歸系數并未通過顯著性檢驗(t值僅為0.98)。這意味著,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較高的情形下,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更能夠在不確定性中尋求創新轉型。為了驗證上述結論的有效性,本文還采用交互項的方式開展檢驗。結果發現,Chairman_RD×EPU的回歸系數為0.362 且t值為2.64,意味著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在“董事長研發背景-企業數字化轉型”范式中扮演著正向調節作用,也進一步印證了前述分組回歸核心邏輯。
進一步地,本文從邊際效應的視角,再次檢驗了前述實證邏輯(見圖2)。研究發現,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其對企業數字化轉型預測邊際值的擬合線具有典型正斜率特征。這意味著,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較大時,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所展現出的邊際創新驅動力也隨之增加。不難發現,圖2 所蘊含的邏輯結果同表7 是一致的。本文認為,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本身就更擅長于創新轉型,其本質在于,具有研發特征的董事長,往往會更頻繁面對各種類型的不確定性(創新、市場、財務不確定等)。在這類環境中,此類董事長更能夠有效捕捉創新機遇,驅動企業進行更加有效的創新轉型。

圖2 基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下董事長研發特征的邊際效應檢驗

表7 拓展性研究:董事長研發背景、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數字化轉型
本文基于中國滬深兩市A 股上市企業2007—2019 年數據,實證檢驗董事長研發背景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機制和外部條件。得到如下結論。
第一,董事長特征是影響企業創新轉型的重要因素。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能夠有效促進企業的數字化轉型,上述結論在經過延長回歸時間、調整樣本的穩健性檢驗后依舊成立。第二,研發型董事長對于不同屬性企業的數字化轉型具有異質性影響。具體來看,研發型董事長對國有企業、高技術企業的數字化轉型具有顯著正向促進作用,而對非國有企業和非高科技企業的影響并不明顯。第三,研發型董事長能夠有效優化企業投融資行為,表現在降低企業金融杠桿并增加研發投入;此外,還能優化企業創新水平,降低創新風險并提升創新產出,這些改善都有助于企業的數字化轉型。第四,研發型董事長能夠有效應對外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環境。特別是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較強的情景下,研發型董事長能夠更好地驅動企業數字化轉型。
綜合以上結論,本文提出以下具體的政策建議:第一,提升董事長的研發經歷與經驗,對于構建較為完善的數字化轉型支持體系具有重要意義。董事長也應牢牢把握數字經濟發展所帶來前所未有的歷史機遇,多管齊下進行富有智慧的實踐探索,切實推動企業數字化轉型進程。亟需科學謀劃,統籌推進各項支持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政策,使得生產潛力不斷得到釋放,實現由要素投入驅動向數字化技術創新驅動的跨越。第二,對于董事長具有研發背景的企業而言,政策層面應強調“鞭打快牛”,采用更為合理和合意的激勵和獎懲制度,充分調動以董事長為首的企業領導層對于數字化轉型推動的意愿和力度。一方面在利用轉型政策扶持企業時,應將董事長的研發背景或相關領域的學術背景作為一個重要指標納入考量,以此對相應企業產生足夠激勵;另一方面也要持續強化扶持政策的“事后指導”,尤其是對于董事長在數字化前沿技術和轉型路徑方面的專項學習和專人指導,構建一套既有一定容忍度的試錯空間,同時也契合董事長研發背景和企業實際經營模式的事后管理制度。第三、有鑒于企業特征異質性顯著影響董事長研發背景的驅動作用。因此在政策層面也要注意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加強政策實施與不同屬性企業的融合和匹配。特別是對于國有企業和高技術企業而言,更應通過政策扶持或激勵,發揮其董事長研發背景的推動作用,不但能有效加快企業自身的數字化轉型進程,更能通過其行業優勢和技術優勢,帶動全鏈條和全產業的數字化轉型。第四,結合當前國內外不確定性陡增的經濟形勢及本文結論,政策層面一方面應更加關注營商環境的優化,精準施策,呵護企業領導層的創新意愿和進取精神;防止環境不確定性對于具有研發背景的董事長推進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干擾,降低轉型風險和機會成本,以更好地發揮其從創新到創利的轉化作用;另一方面則應發揮政府平臺作用,通過加強“政學企”三方合作,為研發型董事長發揮驅動作用提供良好的政策對接和知識支撐,從而為企業盡快度過轉型陣痛期,提升數字化轉型的效率和績效夯實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