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東 魏榮建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高速增長。對自然資源的隨意開發和過度使用,嚴重破壞了生態環境[1]。各種極端天氣頻現,空氣質量不容樂觀,生態環境亟須改善。“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中提出,要推動綠色發展,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實現經濟效益與環境效益“雙贏”。企業作為自然資源的索取者與使用者,是實現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相融合的關鍵因素[2]。綠色創新是實現企業綠色低碳發展的重要途徑[3]。企業如何將綠色發展理念轉變為綠色發展動力,實現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并舉、“金山銀山”與“綠色青山”并存,引發了學者們的廣泛討論[4]。
在綠色創新眾多驅動因素中,利益相關者起到了關鍵作用。近年來,伴隨著可持續發展理念的興起,企業應當在更大范圍內承擔社會責任已經成為共識,更多企業開始重視協調與利益相關者之間的關系[5]。2018年6月,中國證監會發布《上市公司治理準則》修訂版,首次明確要求上市公司披露在環境、社會和治理方面的信息。此后,越來越多的企業開始在社會責任報告中披露環境、社會、治理(ESG)方面的信息,從而向公眾展示自身社會責任的履行情況。ESG信息披露對企業經濟績效與環境績效的影響是學者們關注的重點,但鮮有研究從綠色創新角度探究ESG 信息披露的影響。從利益相關者角度看,信息披露有助于深化利益相關者之間的合作交流,為企業開展創新活動提供支持[6]。然而,從經濟角度看,信息披露需要付出額外成本,擠出了綠色創新資金[7]。同時,社會責任的三個維度向外界傳遞了不同的信息,三個維度的信息對綠色創新的影響結果可能各不相同,因此,探究ESG 信息披露對綠色創新的影響尤為重要。此外,媒體作為一種外部機制,能夠有效地提高企業透明度,從而向外界傳遞企業信息[8]。媒體所傳遞的信息是對企業已披露信息的補充,社會公眾通過對企業信息進行識別和評價,影響企業日常經營活動。在環境保護趨勢下,學者們意識到媒體在環境保護中的作用。媒體對環境問題的關注會對企業形成環保壓力,影響企業的環保行為[9]。那么,ESG信息披露和媒體關注是否會對綠色創新產生影響?媒體關注是否會影響ESG信息披露與綠色創新之間的關系?本文針對以上問題展開研究。
與傳統的財務指標不同,ESG 中的環境、社會、治理三個維度能夠更有效地衡量企業的可持續發展能力,ESG指標所關注的信息為非財務信息,用以反映企業在可持續發展和社會責任履行方面作出的貢獻。ESG信息披露對企業經濟績效與環境績效的影響是學者們關注的重點,并且不同維度的ESG 信息披露對企業經濟績效與環境績效的影響可能不同。在ESG信息披露對經濟績效的影響方面,Friede等[10]基于2200 篇學術論文的實證分析,發現90%的研究認為ESG 與財務績效存在非負的關系。Clarkson等[11]發現高質量的環境信息披露可以提高企業財務績效。張琳等[12]指出ESG表現對企業價值的提升作用在非國有企業、規模較小的企業和非污染行業的企業中更顯著。閆華紅等[13]指出環境信息披露對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的企業價值均有顯著促進作用。在ESG 信息披露對環境績效的影響方面,Segarra-O?a 等[14]研究發現ESG 評級會影響企業的戰略決策,對公司的環境績效產生影響。Lin等[15]以中國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發現社會責任水平高的企業,環境績效水平也高,二者存在正相關關系。孟科學等[16]基于中國重污染企業的數據,發現環境信息披露會對企業形成外部壓力,從而提高了企業的環境績效。王曉祺等[17]將社會責任強制披露政策的出臺作為一項準自然實驗,研究發現該政策作為一種環境規制工具,能夠驅動被強制披露社會責任的企業開展綠色創新活動,實現綠色轉型。
當前諸多學者以媒體“治理—壓力”兩面性為基礎,探討了媒體關注的作用后果,并指出媒體通過幫助企業了解利益相關者的訴求,影響企業自身的經營決策,但是這種影響并不一定是積極的。在治理作用層面,Brian 等[18]、Da 等[19]研究發現中小投資者可以通過媒體報道獲取企業相關信息,提高投資者對企業的關注度,從而對其生產經營過程進行有效監督,規范管理者的經營行為。鄭志剛等[20]研究發現媒體報道會對公司整體形象產生影響,正面的媒體報道會提高經理人的聲譽,幫助企業樹立良好的社會形象,而負面報道則會對企業形象和經理人聲譽造成損害。經理人為提高公司形象和自身聲譽,會慎重地做出與公司相關的決策。在壓力作用層面,應千偉等[21]發現媒體在扮演“監督者”的同時,給企業管理者造成了市場壓力,這加劇了管理者的短視行為。同樣,陽丹等[22]研究發現媒體對公司的報道誘發了管理者更注重公司短期績效的短視行為。對于企業的環保行為,媒體關注的作用后果同樣存在爭議。在治理作用層面,王云等[23]研究指出媒體關注增加了企業的環保投資,并形成市場壓力。譚媛元[24]研究表明網絡媒體關注能改善企業的環境治理行為,促進企業開展綠色創新。然而在壓力作用層面,劉蓓蓓等[25]研究發現媒體關注所帶來的環境壓力對企業環保行為影響甚微。潘愛玲等[26]研究指出媒體關注會誘發企業的“漂綠”行為,而并非實質性創新。
綠色創新是指遵循生態原理和生態經濟規律,以節約資源、避免環境污染為目標,生態負效應最小的技術工藝和產品的總稱,眾多學者從內部和外部兩個方面對綠色創新的驅動因素展開研究。在外部因素方面,已有研究主要從市場壓力、環境規制、利益相關者等方面探究其與綠色創新的關系。Zhang等[27]指出消費者壓力對綠色工藝和綠色產品創新均有顯著促進作用。陳曉等[28]研究發現環境規制與綠色創新之間存在“U”型關系。李青原等[29]研究發現排污費會倒逼企業開展綠色創新,而環保補助卻對綠色創新有擠出效應。在內部因素方面,主要從企業特征、公司治理、公司戰略等視角探究其與綠色創新的關系。肖小虹等[30]研究發現企業在履行社會責任的過程中可以通過社會資本積累來影響綠色創新。高凱等[31]研究發現董事高管責任保險發揮的治理效應能夠顯著提升企業綠色創新水平。He 等[32]指出董事會性別多樣性對綠色創新有顯著影響,具體來說,女性一旦在董事會中享有至少兩個席位,就可以對綠色創新產生可觀的積極影響。
通過回顧上述文獻,可以發現當前研究存在的不足:其一,現有研究從經濟績效、環境績效視角探討了ESG 信息披露的作用后果,但鮮有學者探究ESG 信息披露與綠色創新的直接關系。其二,重污染企業對社會輿論和環保行為更具有敏感性,媒體關注對其綠色創新產生何種影響有待進一步研究和探索。鑒于此,本文以ESG 信息披露為切入點,重點分析ESG 信息披露的三個維度對綠色創新的影響,并將媒體關注納入其中,以拓展綠色創新的相關研究。
近年來,社會各界對于社會責任履行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重視,社會責任投資受到眾多企業的關注,并開始由被迫履行轉向主動參與,而環境、社會、治理三方面的信息作為社會責任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愈發受到企業的重視。社會責任作為一種綠色發展戰略,能夠協調企業與政府、股東、投資者等利益相關者的行為,其注重企業長期發展的理念與綠色創新不謀而合。而ESG 信息披露作為社會責任的一種表現形式,能夠幫助利益相關者了解企業在社會責任方面作出的貢獻,并影響企業與利益相關者之間的關系,這勢必會對綠色創新產生影響[33]。
企業通過ESG 信息披露樹立良好的社會責任形象,從而在利益相關者之間形成積極的反饋循環,為開展綠色創新提供支持。隨著社會環保意識的提高,越來越多的利益相關者開始關注企業的環境問題,并要求企業生產的產品更加注重環保,以降低環境污染,而綠色創新正是對此問題的有效回應[34]。一方面,作為一種非財務信息,企業對ESG 信息的披露可以改善信息環境,降低銀企間的信息不對稱,幫助銀行更清晰地了解企業經營情況,有效降低信貸風險,同時也有利于企業緩解融資約束,為綠色創新提供充足的資金支持[35]。并且,ESG 信息披露可以彌合企業與投資者之間的信息鴻溝,幫助投資者更全面地評估企業的經營和發展情況。另一方面,綠色創新作為一項新型創新活動,對企業的知識資本要求更高,在進行創新活動過程中需要從外部利益相關者中獲取知識資源。通過ESG 信息披露能夠有效減少信息差,幫助企業與利益相關者建立穩定的社會關系,有助于企業吸引外部人才,增加知識資本,為綠色創新提供智力驅動[36]。
同時,企業通過ESG 信息披露能夠有效緩解綠色創新的“雙重外部性”問題。綠色創新的“雙重外部性”是指技術和環境的外部性[37]。技術溢出的正外部性往往會影響企業的創新動力,降低企業開展綠色創新的積極性。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努力程度可以通過披露的ESG 信息反映出來,積極履行社會責任的企業通常能夠獲取員工的組織認同,并能提高員工的職業安全感以及對于創新失敗的包容程度,在企業中營造積極向上的創新氛圍[38]。通過對ESG信息的披露,企業能夠提高信息透明度,加強外界對其監督和約束,使企業更關注于綠色創新和長期發展。環境溢出的負外部性增加了自身成本,容易降低利益相關者的信心,對綠色創新產生消極影響。企業進行ESG 信息披露則向外界傳遞積極信號,樹立良好的社會形象,有利于提高利益相關者的信心,并與之形成穩定的社會關系,為企業開展綠色創新提供支持[39]。因此,ESG 信息披露能夠有效緩解“雙重外部性”對綠色創新的消極影響。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設:
H1:ESG信息披露對綠色創新有促進作用。
媒體已成為影響企業運營的重要外部因素,作為信息傳遞的橋梁,媒體通過對信息的加工、包裝和傳播,發揮了“信息中介”的作用,能夠有效地降低信息不對稱,并直接影響企業的各項決策。隨著媒體的宣傳和公眾環保意識的增強,企業因廢水、廢氣、排污等造成的環境問題也愈發引起社會的關注,媒體通過對企業環境問題的追蹤報道,引導公眾的認知和評價,從而影響企業的環保行為和綠色創新。一方面,開放的媒體能夠有效降低信息不對稱,更好地實現媒體監督功能,從而減少企業的違規行為。媒體對企業環境污染事件的曝光會形成輿論壓力,迫使企業減少環境污染,這為綠色創新活動提供了契機[40]。另一方面,在媒體監督下,企業的違規成本顯著提高,尤其是媒體對于企業環境污染事件的報道所產生的輿論壓力往往會使企業形象受損,從而影響企業的長期發展。為減少因環境污染造成的損失,增加環保投資、進行綠色創新是企業的最優選擇。同時,企業的環保行為向社會樹立了正面形象,這也為其開展綠色創新提供了支持。
然而,媒體關注是一把“雙刃劍”,媒體關注所產生的壓力也會對企業開展綠色創新產生負面影響。一方面,負面環境報道可能會對企業產生輿論壓力,為化解危機,企業往往會選擇“漂綠”,以盡快向社會展示自身的環保行為。隨著負面環境新聞的增加,企業的“漂綠”行為可能會更加嚴重。另一方面,綠色創新的高度不確定性決定其承擔了較高的失敗風險,在輿論壓力下,企業往往會放大創新風險,放棄開展綠色創新。此外,并非所有的媒體報道都真實客觀,失敗的綠色創新活動可能會遭到媒體的大肆宣傳,這更降低了企業開展綠色創新的積極性[41]。此時,管理者可能為維持公司形象選擇追求短期利益,減少綠色創新。媒體作為一種法律外的監督機制,其反映出的客觀信息是對企業已有信息的補充。一方面,媒體對于企業的關注提高了企業信息披露的程度,使得公眾能夠更加直觀地了解企業污染行為,并督促企業加以改進,從而強化信息披露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另一方面,企業進行信息披露需要付出額外成本,而在媒體的高壓態勢下,企業可能會放棄信息披露的質量,選擇信息造假,削弱信息披露對綠色創新的影響。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設:
H2a:媒體關注對綠色創新有促進作用。
H2b:媒體關注對綠色創新有抑制作用。
H3a:媒體關注會增強ESG 信息披露對綠色創新的促進作用。
H3b:媒體關注會減弱ESG 信息披露對綠色創新的促進作用。
不同產權性質的企業在社會責任履行方面存在較大差異[42]。相較于簡單的利益追求,國有企業更致力于推動整個社會發展和環境保護。因此,國有企業面對負面環境報道的態度通常更加積極,也更有動力進行環保投資和綠色創新。國有企業獨特的政治優勢和社會職責也為其獲取創新資源、開展綠色創新提供了動力[43]。但同時,國有企業的環保行為可能更加受到媒體的關注,由于需要應對媒體關注引發的各種社會輿論,國有企業可能會將視野局限于短期,從而擠出了綠色創新的動力。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設:
H4:媒體關注的調節作用在國有企業中更加顯著。
本文以2015—2020年我國滬深A 股重污染企業為初始樣本,為提高研究結果的可靠性和有效性,對初始樣本進行如下篩選:(1)剔除ST和*ST的上市公司;(2)若企業資產負債率大于1,則存在資不抵債的情況,可能會影響結果的準確性,因此剔除資產負債率大于1 的企業。此外,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上下1%的縮尾處理,最終獲得1505 個樣本觀測值。本文所使用財務數據均來自CSMAR 國泰安數據庫。媒體關注數據以CSMAR 國泰安中全部新聞報道為基礎進行篩選獲得。企業綠色專利數以CNRDS 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中的綠色專利為基準。ESG 信息披露數據來源于彭博發布的ESG 評分。數據分析工具為Stata16.0軟件。
1.被解釋變量
(1)綠色創新(Gpatent)
目前對于綠色創新尚無統一的衡量標準。本文以企業當期綠色專利申請數來衡量綠色創新,并將綠色專利數量加1后取自然對數。
2.解釋變量
(1)ESG信息披露(ESG)
本文將ESG 信息披露分為環境、社會和治理三個維度。彭博數據庫中這三方面的評分能夠有效衡量企業的ESG 信息透明度,具體分值為0.1 到100,這些分數代表企業在承擔社會責任方面作出的貢獻。因此,本文以彭博數據庫中的ESG 評分來衡量企業ESG信息披露水平。
3.調節變量
(1)媒體關注(Media)
媒體對企業環境事件的關注程度可以使用媒體對此事件報道的數量進行衡量。首先,本文以CSMAR國泰安數據庫中的全部新聞報道為主體,參考負面環境新聞關鍵詞,分析保留與環境報道相關的負面新聞。其次,對篩選出的新聞進行復核,剔除非負面環境新聞、關鍵詞出現頻率小于3次的新聞,以及年報、公告等無關新聞。最后,計算出每一家公司被負面環境新聞報道的數量,并對其加1 后取自然對數,所得結果用以衡量企業所受媒體關注程度。
(2)產權性質(SOE)
本文將企業的產權性質劃分為國有企業與非國有企業。若為國有企業,則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
4.控制變量
借鑒現有研究,本文以企業規模(Size)、資產負債率(Lev)、企業年齡(Age)、總資產凈利率(ROA)、流動比率(Liq)作為控制變量,同時控制行業效應和年度效應。

表1 主要變量定義及說明
1.ESG信息披露對企業綠色創新影響模型
如前文所述,以綠色創新作為被解釋變量,以ESG信息披露作為解釋變量,同時加入控制變量,具體模型如下:

模型(1)中,Gpatentit代表i 公司在t 期的綠色創新;ESGit代表i 公司在t 期的ESG 信息披露,包括環境、社會、治理三個維度;Controlit代表所有的控制變量;Indi代表行業固定效應;Yeart代表年度固定效應;εit代表綜合誤差。若回歸系數α1顯著為正,則說明環境、社會、治理三個維度的信息披露對綠色創新有顯著促進作用。
2.媒體關注對企業綠色創新影響模型
如前文所述,以綠色創新作為被解釋變量,以媒體關注作為解釋變量,同時加入控制變量,具體模型如下:

模型(2)中,Gpatentit代表i 公司在t 期的綠色創新水平;Mediait代表i公司在t期的媒體關注;Controlit代表所有的控制變量;Indi代表行業固定效應;Yeart代表年度固定效應;εit代表綜合誤差。若回歸系數α1顯著為正(負),則說明媒體關注對企業綠色創新有顯著促進(抑制)作用。
3.ESG信息披露、媒體關注與企業綠色創新模型
為探究媒體關注在ESG 信息披露與企業綠色創新關系中的作用,在模型(1)中加入媒體關注和ESG信息披露與媒體關注的交互項,具體模型如下:

模型(3)中,Gpatentit代表i 公司在t 期的綠色創新水平;ESGit×Mediait代表i公司在t期ESG信息披露與媒體關注的交互項;Controlit代表所有的控制變量;Indi代表行業固定效應;Yeart代表年度固定效應;εit代表綜合誤差。若交互項系數α3顯著為正(負),則說明媒體關注能夠增強(減弱)ESG 信息披露對綠色創新的促進作用。
為進一步探究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中各變量關系有何不同,在模型(1)的基礎上加入媒體關注、產權性質以及ESG 信息披露、媒體關注與產權性質的交互項,具體模型如下:

若模型(4)中交互項系數α4顯著為正(負),則說明媒體關注在ESG 信息披露與綠色創新之間的調節作用在國有企業中更顯著。
表2為樣本描述性統計。其中,企業綠色創新均值為0.711,最小值為0,最大值為7.342,不同企業之間綠色創新差異較大,但總體而言仍處于較低水平,因此對其影響因素進行分析具有現實意義。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評分均值為13.629,最小值為1.550,最大值為55.814;社會評分均值為25.700,最小值為3.508,最大值為63.157;治理評分均值為45.996,最小值為33.928,最大值為62.500,表明不同企業之間環境、社會、治理信息披露差異較大。媒體關注均值為0.210,最小值為0,最大值為3.496,說明不同企業所受到的媒體關注具有較大差異。

表2 描述性統計
1.ESG信息披露與企業綠色創新實證分析
為探究ESG 信息披露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對模型(1)進行回歸分析,回歸結果見表3。其中,(1)、(2)、(3)列分別為環境、社會、治理三個維度的信息披露與綠色創新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三個維度信息披露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分維度的ESG 信息披露對綠色創新具有顯著促進作用,尤其是環境和治理兩個維度,其回歸系數的絕對值相較于社會維度更高,假設H1得以驗證。可能的原因在于,企業通過ESG 信息披露能夠降低信息不對稱,從而獲取利益相關者的支持,緩解了綠色創新的“雙重外部性”問題。同時,ESG 信息披露體現出了企業在社會責任方面所做出的努力,這也為綠色創新活動的開展提供了支持。

表3 ESG信息披露、媒體關注與企業綠色創新回歸結果
2.媒體關注與企業綠色創新實證分析
為探究媒體關注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對模型(2)進行回歸分析,回歸結果見表3。其中,(4)列為媒體關注與綠色創新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媒體關注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說明以負面環境新聞為衡量指標的媒體關注發揮了“治理效應”,能夠有效地改善企業的環保行為,從而對企業綠色創新有顯著促進作用,假設H2a 得以驗證。可能的原因在于,媒體對于企業環境事件的報道能夠形成有效的輿論監督,提高企業違規成本,進而激發企業的環保意識,開展綠色創新。
3.ESG 信息披露、媒體關注與企業綠色創新實證分析
為進一步探究媒體關注在ESG 信息披露與企業綠色創新中的作用,對模型(3)、(4)進行回歸分析,回歸結果見表3。其中,(5)、(6)、(7)列分別為三個維度的信息披露與媒體關注的交互項。結果顯示,三者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媒體關注能夠增強ESG 信息披露對綠色創新的正面影響,從而增強其對綠色創新的促進作用,假設H3a 得以驗證。可能的原因在于,媒體的監督使得公眾能夠更直觀地了解企業的污染行為,并且在媒體的監督下,企業信息披露的質量和程度均顯著提升,從而強化了信息披露對綠色創新的影響,因此企業在受到媒體關注時ESG信息披露對綠色創新的促進作用更強。
此外,(8)、(9)、(10)列分別為三個維度的信息披露、媒體關注和產權性質的交互項。結果顯示,三者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在國有企業中,媒體關注對ESG 信息披露促進綠色創新的強化作用更顯著,假設H4 得以驗證。可能的原因在于,國有企業更加重視環境保護,面對負面環境報道的態度也更加積極,因此促進作用也更強。
1.工具變量法
考慮到ESG 信息披露與綠色創新之間可能存在互為因果的內生性問題,本文借鑒權小鋒等[44]的做法,以企業所在行業當年的ESG 信息披露得分的均值和企業滯后一期的ESG 信息披露得分作為工具變量,并采用2SLS 進行回歸分析,回歸結果見表4。可以看出,三個維度的信息披露與綠色創新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在使用工具變量控制了內生性問題后,ESG 信息披露對綠色創新仍有顯著促進作用。

表4 工具變量法回歸結果
2.傾向得分匹配
考慮到樣本選擇偏差會導致內生性問題,本文采用傾向得分匹配(PSM)法減小樣本選擇偏差對回歸結果的影響。借鑒潘海英等[45]的做法,以企業規模、資產負債率等控制變量作為協變量,以環境、社會、治理信息披露的均值分別作為臨界值構造實驗組和對照組,采用核匹配方法對協變量進行匹配,并將匹配后的樣本重新進行回歸,回歸結果見表5。可以看出,三個維度的信息披露對綠色創新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在控制了樣本選擇偏差產生的內生性問題后,ESG 信息披露對綠色創新仍有顯著促進作用。

表5 傾向得分匹配結果
1.更換被解釋變量
以企業當期獲得的綠色專利數量來衡量綠色創新。對其加1 后取自然對數進行回歸,以檢驗ESG信息披露、媒體關注與企業綠色創新的回歸結果是否穩健,回歸結果見表6(1)至(4)列。(1)至(4)列中各模型回歸系數結果與前文一致,表明回歸結果是穩健的。

表6 穩健性檢驗
2.更換調節變量
以虛擬變量dummy_Media 來衡量媒體關注,以檢驗媒體關注的調節效應是否穩健,回歸結果見表6(5)至(10)列。具體做法為:如前文所述,若企業當期受到負面環境報道則定義為高媒體關注組,虛擬變量dummy_Media 取值為1;若企業當期沒有受到負面環境報道則定義為低媒體關注組,虛擬變量dummy_Media 取值為0。(5)至(10)列中各模型回歸系數結果與前文一致,表明回歸結果是穩健的。
1.基于綠色專利類型異質性分析
本文以企業綠色專利數來衡量綠色創新。不同于傳統創新的區分方式,綠色專利具體分為綠色發明專利和綠色實用新型專利兩種。相較于綠色實用新型專利,綠色發明專利更加強調創造性,并且科技含量和使用價值更高,能夠真正體現企業的創新能力[46]。因此,本文分別以綠色發明專利(IGpatent)和綠色實用新型專利(UGpatent)的申請數加1 后取自然對數作為被解釋變量進行回歸分析,檢驗ESG 信息披露對不同類型綠色專利的影響,以探討其是否真正促進了企業綠色創新。表7(1)至(3)列為ESG信息披露與綠色發明專利的回歸結果,(4)至(6)列為ESG 信息披露與綠色實用新型專利回歸結果。其中,(1)至(6)列中三個維度的信息披露均對綠色發明專利和綠色實用新型專利有顯著促進作用,但相較于綠色實用新型專利,三個維度的信息披露與綠色發明專利的回歸系數絕對值更大,因此,對其促進作用更強。這表明ESG 信息披露真正提高了企業的綠色創新能力,即真正促進了企業綠色創新。
2.基于市場化程度異質性分析
我國不同地區市場化進程存在較大差異,市場化程度高的地區法律環境更好,信息傳遞更通暢,利益相關者能夠更加快速、準確地獲取企業所披露的環境、社會、治理方面的信息[47]。本文以王小魯等[48]編制的市場化指數的中位數對市場化程度進行劃分:若企業所處地區市場化程度大于市場化中位數,則定義為高市場化組;若企業所處地區市場化程度小于市場化中位數,則定義為低市場化組。以探究ESG信息披露與綠色創新的相關關系在市場化程度不同的地區中是否存在顯著差異。考慮到市場化程度在一定時期內具有穩定性,本文以2015年市場化指數來衡量企業所處地區的市場化程度,并進行回歸分析。表7(7)至(9)列為高市場化組回歸結果,(10)至(12)列為低市場化組回歸結果。其中,高市場化組中環境、社會、治理三個維度的信息披露均對綠色創新有顯著促進作用,而低市場化組中只有環境信息披露對綠色創新有顯著促進作用。這表明在市場化程度高的地區,ESG 信息披露對企業綠色創新的促進作用更強。可能的原因是在市場化程度高的地區,政府干預較少,信息傳遞效率更高,企業更能通過高質量的ESG 信息披露獲取利益相關者的支持,從而促進企業開展綠色創新。

表7 異質性分析
本文以2015—2020年滬深A 股重污染企業為研究樣本,實證檢驗了ESG 信息披露、媒體關注與綠色創新相關關系。研究結果表明:ESG 信息披露對綠色創新有顯著促進作用,異質性分析表明該促進作用對綠色發明專利和市場化程度較高地區的企業更顯著;媒體關注能夠進一步強化ESG 信息披露與綠色創新之間的關系,這種強化作用在國有企業中更顯著。
基于上述結論,本文得到以下啟示:(1)政府和監管部門應當完善ESG 信息披露制度建設,提高信息披露強度和質量,由當前主動披露轉向未來強制披露,從而提高企業透明度,幫助外界更全面地了解并監督企業在環境、社會、治理方面的經營行為。考慮到市場化程度高的地區信息傳遞更為通暢,ESG信息披露對綠色創新的促進作用更強,政府和監管部門對其ESG 信息披露政策制定應當更為嚴格,從而確保信息披露的充分性和有效性。同時完善ESG相關立法工作,設立獎懲機制,對于及時披露ESG信息和ESG 信息披露質量高的企業予以獎勵,對ESG信息造假或ESG信息披露質量差的企業予以相應懲罰并督促改進,以提高ESG 不良表現和虛假表現的成本。(2)媒體應當保持自身的客觀獨立性,營造良好的輿論氛圍,加強對企業ESG 信息披露和環境治理問題的監督。相關監管部門應當加強對媒體的規范化管理,發揮媒體的治理效應。(3)企業應當注重ESG 信息披露質量,將ESG 建設納入企業文化建設和機制設計中,并借助媒體的信息傳遞功能樹立良好的企業聲譽和形象,從而加強利益相關者之間的交流合作,這對于企業形成競爭優勢、開展綠色創新、實現長期可持續發展大有裨益。考慮到國有企業的ESG 信息披露對綠色創新的促進作用更強,更應當注重ESG 信息披露建設,以爭取利益相關者的關鍵資源。同時,企業應當注重媒體報道所反映出的客觀事實,并積極拓展企業間的相關合作,使媒體的聲音能夠在企業內部流動,保證媒體治理的有效性,提高媒體關注的正面作用,激發企業內部的環境治理行為,真正實現綠色創新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