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歸于盡

徐樹建

這天媒體上登出一條新聞：高額懸賞破解保險柜密碼。大致內容是：如果有人能打開保險柜，且不損傷保險柜分毫，將獲得高達10萬美元的獎金；需要提前說明的是，保險柜內可能裝有機關或者自毀裝置，挑戰者萬一失手將有性命之虞。媒體上同時公布了律師的法律文書，確認此項行為合法，且獎金已到賬。

但即使是媒體也不知道這懸賞者是何方神圣，眾人一時議論紛紛，各種說法都有，有說那保險柜是從沉船上打撈出來的，里面裝著各種奇珍異寶；也有人說柜內藏有令人垂涎三尺的藏寶圖，一旦擁有此圖，一夜之間將立即富可敵國，所以懸賞者才會如此慷慨大方；可也有人說這只不過是富人的游戲罷了。

不管哪種說法是真的，也不管有沒有危險，反正獎金是確鑿無疑擺在那兒的，一時間各路好手紛至沓來，可是一連兩天過去了，好手們用盡了各種方法，保險柜卻依舊紋絲不動。這使得大伙慚愧不已，同時也心生疑竇：要不這保險柜是鐵疙瘩一塊，根本就打不開？

就在這時有人來了，他叫科爾，也是來挑戰的。大伙一看不禁啞然失笑，因為來者是個殘疾人，雙腿細如木棍，是坐在輪椅上來的。他的開柜工具特簡單，一柄極細的尖嘴鉗子，外加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聽診器而已。要知道大伙用盡了各種奇形怪狀精心打造的獨門工具也沒能打開，憑這兩樣原始至極的工具就能打開，那不是癡人說夢嗎？

可人家既然來了就得讓他試一下身手。眾目睽睽之下挑戰開始了，只見科爾竭力從輪椅上俯下身子，先把聽診器貼在密碼鎖上，然后小心轉動起來，不大的功夫他就鎖定了幾個數字，只剩最后一個數字了。

為防止觸動保險柜內可能存在的自毀裝置，挑戰是在一間堅固的密室內進行的，大伙在另一安全的地方通過現場視頻觀看，并且視頻同步公開播放。此時大伙一看不禁大搖其頭，這叫科爾的殘疾人手段也不見得高明嘛，要知道他鎖定的幾個數字跟大伙先前鎖定的每一個都不相同，難道大伙都錯了？

可是，令大伙疑惑不解的是，科爾此時卻遲疑下來，通過攝像頭可以看到科爾的額頭滿是亮晶晶的汗珠，眼內更是流露出迷茫的神色，顯然他對最后一個數字有點拿捏不定了。他在故弄什么玄虛？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大伙正著急，科爾好像下了最后的決心，毅然決然地把密碼鎖對準了“8”，然后通過擴音設備，大伙的耳膜內清清楚楚地聽到輕微的“咯”的一聲，密碼鎖解開了！

直到此時一直屏住呼吸認真觀看的高手中才有人回過味來：原來聽診器中聽到的數字并不是正確的密碼，那只是圈套而已，實際上從聽診器中聽到的數字正對面的數字才是正解，大伙解不開密碼的原因也正在此，這設計者真是詭計多端。

大伙還沒來得及感嘆，又見科爾此時并不開門，而是拿出那把尖細無比的鉗子來，他把鉗子小心翼翼地伸進鎖眼里，摸索探尋了一會，手略一用力，又是一聲輕得幾乎聽不到的“咯”聲，竟好似剪斷了什么東西，奇怪，鎖眼內能有什么東西？

這時科爾才慢慢打開了保險柜，他成功了！可是大伙的眼睛隨即再次瞪大了，因為保險柜內并沒有人們想象中的稀世珍寶，而是空無一物——不，比空無一物要可怕十分，里面竟有一顆威力巨大的炸彈！

如果先前科爾沒有剪斷藏在鎖眼內細如發絲的鋼絲，而是直接打開，那此刻他將尸骨無存，好險，幸虧搞定密碼的不是我，否則……眾人一時間心有余悸，連呼上帝。

可是，一個空保險柜值得如此高額懸賞嗎？

科爾才不顧這些哩，他只曉得高高興興地得到了那筆10萬美元的獎金。

沒有人知道這次挑戰賽過后最高興的人其實并不是得到賞金的殘疾人科爾，而是人稱獨狼的史密斯和他的手下們。

史密斯是個令銀行業聞風喪膽的大盜，他和他的手下最愛盜竊的便是銀行，用他的話說：銀行有的是錢，所以最值得冒險了，成功一次快活十年。實際上自出道以來史密斯共策劃了六次銀行盜竊案，包括破墻、挖地道、半路搶劫運鈔車等等，無一次失手且收獲驚人。最不可思議也最令人津津樂道的一次是他在光天化日之下搶劫了一輛運鈔車，案發幾分鐘內警方的直升機便趕到了現場，可是，史密斯帶著大筆現金竟憑空蒸發，即使警方及時封鎖了水陸空也不見其一絲一毫的蹤影，難道他會隱身不成？

此事直到半年后才得以真相大白：有一天案發現場的公路因為雨天路滑，一輛載重卡車沖出了路牙，結果巨大的車輪竟出人意料地陷了下去，大伙再一瞧，天！路面下竟有一條地道。警方順著地道一路探尋下去，結果在不遠不近的一個小樹林里鉆出了地面。警方至此終于恍然大悟：半年前憑空蒸發的史密斯就是從這條地道溜走的，這條地道正是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挖出來的。為作此案史密斯可謂心機用盡籌算多時，且行事每每出人意料，實在可怕。

而現在目睹科爾游刃有余地打開了那臺危機四伏的保險柜后，史密斯忍不住仰天長嘯，真是剛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頭。

上個月史密斯一伙再次盜竊了一家銀行，他們早就知道那家銀行的一臺保險柜內儲藏著傳說中的巨大藍鉆“天空之星”。經過一番天才般的謀劃后史密斯有驚無險地進入了銀行的密室內，但心思縝密的史密斯面對保險柜并沒有急于下手強拆，他一看就知道柜內裝有自毀裝置，一旦誤觸就會引發爆炸，處于密室中的他們幾位將立即化為烏有，而“天空之星”卻不會因為爆炸而損傷分毫，這是因為鉆石裝在一個堅不可摧的金屬盒子里。幾番思量后史密斯當機立斷：連保險柜一同盜走，再慢慢想辦法打開。

可是，整整一個月過去了，史密斯手段用盡，保險柜卻依舊紋絲不動。就在他焦頭爛額之際，科爾這個天才出現了。

史密斯立即行動起來，他得查清這個叫科爾的人是不是警方派出的勾子。手下人辦事一向精明老到，很快來報，科爾只是一個毫無背景的手藝人，是個天生對鎖具有強烈興趣的天才。史密斯一聽就明白了，有些殘疾人因為性格內向等原因，在某一方面常常會有驚人的才華，科爾肯定就屬于這類人。

手下人還說，上個月科爾那懷孕的老婆死了，聽說也是個殘疾人，為此科爾心灰意冷，整天沉溺于酒精之中，為了喝酒不惜賣掉了房子，當他得到那筆巨額賞金后第一件事就是到酒吧開懷暢飲。

史密斯聽了心花怒放，對付這樣的人對他來說簡直如同老鷹抓小雞，手到擒來。

一切順風順水，手下立即秘密綁架了科爾，可憐的科爾當時正從酒吧里灌了一肚子酒精出來，面對兇神一樣的史密斯的手下毫無還手之力，連人帶輪椅被扔上車子帶走了事。

當科爾從酒精和驚嚇中醒來時，發現身處一間密不透風堅固異常的屋子內，面前除了一張陰險猙獰的臉外，還有一臺巨大的保險柜。

這人自然就是史密斯了，他先推上科爾最順手的兩樣工具，那柄尖細鋼鉗和聽診器，再一指保險柜，用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聲音冷冷說道：“打開這臺保險柜，我給你自由和20萬美金，不肯打開，或者打不開，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酒鬼科爾哪有選擇，他根本不知身在何處，即使不殘疾也是插翅難飛，于是只有點頭如搗蒜：“我開，我開還不成嗎？我還想再喝兩年美酒哩。”

史密斯退了出去，就如同上次挑戰賽一樣，為防止爆炸，他把科爾單獨留在這間密室內，自己通過攝像頭，監視著科爾的一舉一動。

科爾立即行動起來，俯下身一番聽診以后他順利打開了保險柜的第一道門，史密斯一看嘆服不已，難怪他們一直打不開，原來聽診器確定的數字加上一才是正確數字，這需要極高明的耳力、極復雜的計算能力，和天才般的想象力才行。就在這時科爾吃力地把小鉗子伸進了保險柜內，顯然他又在剪斷什么厲害的機關了，可是這樣一來史密斯的視線被擋住了。

科爾的手在里面操作著，可以看到他汗如雨下，顯然內里的機關極為復雜且危機四伏，一不小心就會人柜同亡。

不知過了多久，史密斯看到科爾把整個身子都竭力貼上了保險柜，以致于后背都濕透了，也真難為這個殘疾人了，不過即使如此，珠寶一旦到手也留你不得……史密斯的臉上浮起一絲殘忍的微笑，當然這絲笑容科爾是看不到的。

科爾的手終于慢慢縮了回來，史密斯的眼睛隨之慢慢睜大，當科爾的雙手完全退出保險柜后，史密斯和他的手下忍不住狂歡起來：科爾的手上捧著一個打開的盒子，里面赫然是那顆碩大的“天空之星”！

史密斯立即過去打開密室的門，雙手接過珠寶贊嘆不已，就在這時科爾開腔了：“你就是史密斯先生吧？”

史密斯一愣，本能地回答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眼內隨即閃過一絲兇光。

科爾一笑：“在這世上誰能有這么大的本事從銀行內連保險柜都盜得出來？我還知道一件事，你馬上就要殺掉我是不是？”

史密斯雙眼如惡狼一樣緊盯著科爾，嘿嘿嘿地怪笑起來：“你這家伙倒有點意思……”

科爾忽然打斷他的話：“史密斯先生，你肯定是通過那次保險柜挑戰賽注意上我的是不是？時至今日有件事你不覺得奇怪嗎——那背后的懸賞者至今未露面，你不想知道他是誰嗎？告訴你，那人就是我！”

史密斯和他的手下一聽全愣住了，史密斯忍不住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著科爾，說：“你自個懸賞自個，這是為什么？給你兩分鐘，你生命中的最后兩分鐘，說說看！”

科爾鎮定地說：“我只有一個目的——讓你注意上我。可我哪有錢懸賞啊，為此我不得不賣掉了唯一的住處，那房子從今往后反正也不會有人住了，可那曾經是多么幸福的一個小窩啊……”

史密斯更加吃驚，他本能地覺得有點不對勁，可又說不出哪兒不對勁，不容他多想，科爾又說了：“你上個月盜得這臺保險柜后高速逃離現場時是不是撞死了一個人？”

史密斯一愣，隨即蠻橫地說：“有這回事，當時好像撞飛了一個女人，誰讓她擋了我的路？對了，那人跟你一樣，也坐在輪椅上……”

科爾語調平靜得讓人害怕：“她就是我的妻子，當時是夜里，她吃力地搖著輪椅出去是為了給我買胃藥。在這世上她是唯一依戀我的人，也是我唯一依戀的人，可你把她撞死了卻一走了之，要知道她肚里還有我們的孩子啊……我實在無路可走，這世界也不再值得我留戀，我只好想方設法引你找到我，我知道你盜得保險柜后需要有人打開的……”

史密斯猛地驚恐萬狀地大叫：“快跑……”

可是來不及了，殘疾人科爾的手閃電般動了一下，好像把一根鋼絲搭在了什么上面，就像電路導通了一樣，接下來史密斯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他永遠不會知道發生什么了，因為巨大的爆炸聲隨即驚天動地般炸響了。

科爾的巧手在拆掉保險柜內炸彈的同時，用身體作掩護，神不知鬼不覺地把炸彈藏在了懷里。

（責編：林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