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的質量

文淺淺

近日，復旦大學中文系副教授、戲劇（創意寫作）專業碩士導師張怡微發表了短篇小說集《四合如意》，圍繞“社交媒體一代”的情感糾葛，刻畫了真實世界的生計與虛擬世界的歷險。

《四合如意》是張怡微在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第三部小說集，也是她個人的第十三部小說集。“四合如意”原為曲牌名，意為包含多首曲牌連綴而成的大型套曲。十二篇小說，十二首曲牌，舊曲新意，每一個故事都在辨析當代青年的情感生活。

作者關于“機器與世情”話題的思考，起源于臺灣作家瓊瑤晚年經歷的一場倫理風波。2017 年，瓊瑤因丈夫平鑫濤患阿爾茨海默病住院治療并插鼻胃管一事，陷入與平家繼子女的糾紛，她認為應該讓丈夫放棄以插管形式維持的生命體征。

在這場牽扯舊時婚戀、繼子女關系、老年病患護理、生命觀等復雜因素的糾紛中，引爆點卻是機器——一臺插有鼻胃管的自動飼喂機上。當維持生命體征的醫療器械將要剝奪病人自然死亡的“自由”，文學在其中能扮演什么角色？張怡微對此產生了強烈興趣，她認為，如果說小說創作根植于日常生活的經驗，小說營建的虛擬世界始終將致力于我們對生命體驗的重新賦形。

雖然小說的重點并不在“社交軟件”本身，但人物的情感生活卻時不時地需要依賴社交軟件。《四合如意》和《一春過》中，異國情侶和夫妻以手機作為唯一聯系紐帶；《縷縷金》《醉太平》中，兒女通過視頻行孝。圍繞“機器與世情”，運用通信工具的便捷及時與人心的隔閡、觀念的認識差異形成巨大錯位，引起人們的反思。

這部小說集給我留下最深感觸的是《冉冉云》。作者講述了一個電臺主播如何不斷在枯燥和暗淡的工作中尋找希望的故事。他唯一的朋友阿德是他節目的聽眾，阿德既是移民，又不是移民，對他來說祖輩的故鄉上海就如頭頂的浮云，難以企及又切實存在。他與過往的生活告別，亦通過朋友圈、視頻、MSN等技術與故土保持聯系，無論這種聯系是強是弱，都是他與舊生活、舊感情之間的最后紐帶。

女性生活、婚戀問題和生育壓力，也是小說關注的重點。《端正好》《步步嬌》《寄生草》等短篇小說，讓讀者看到了女性處境之復雜與艱難，她們的掙扎程度超乎了我們的想象。作者曾談到，“如果我不寫就沒有人知道，大家都覺得她們過得很好，這是女性寫作所面臨的問題。我拿筆的時間也不長，表達得不好不要緊，但是完全不表達，別人就會忘卻我們的聲音。”

作者認為沒有人能逃避生活的苦惱。我們的苦惱來自我們的來處、我們的創傷經驗，現實生活是如此沉重，使得我們試圖在虛擬世界中獲得片刻愉悅。但唯有迎向矛盾、糾結、狼狽、痛苦，才是情感質量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