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成癮的相關研究綜述

郝喜玲，陳 煊，杜晶晶，劉依冉

（1.安徽財經大學工商管理學院，安徽蚌埠 233030；2.天津大學教育學院，天津 300071）

1 研究背景

成功創辦攜程、如家、漢庭3 家公司的習慣創業者（habitual entrepreneur）季琦［1-2］說：“精力旺盛，如果不做點什么，坐在那里，心里難受……”類似于季琦，很多創業者不滿足現狀，正如一位“80 后”高科技公司CEO 感嘆：“創業會上癮，一旦上了這條船，很難再屈居人下打工！”為揭示這類現象背后的規律，學者從行為視角出發，在區分連續創業者的基礎上將個體強迫或過度從事創業活動的行為界定為創業成癮（entrepreneurship addiction）［3］。對于這一類創業者，創業本身就是一種內在需求，只有通過反復經歷這種高刺激、風險性的創業活動才能滿足。Spivack 等［4］使用3 組不同的樣本共調查1 449 名創業者發現，其中有2.0%～27.5%的創業者具有創業成癮癥狀。現在全球流行的新冠疫情加劇創業者的焦慮和緊張感，創業者需要對創業活動進行更多的思考和警惕，付諸更多的努力和行動，有可能加速創業成癮行為和癥狀。

從現象凸顯到行為解釋，創業成癮受到學者的關注。研究表明，創業成癮者能夠較好地適應不確定性環境［5］，在創業過程中容易感受和體驗到積極情緒［6］，并通過心理資本提供額外獎勵［7］，其創業行為呈現出獨特性和靈活性［8-9］。但創業成癮者也會為滿足生理喚醒（physiological arousal）而降低風險感知，持續從事創業活動以獲得滿足感，增加潛在的風險隱患和生理健康等問題［5］。因此，創業成癮研究不僅能夠解釋部分創業者長時間保持較高創業激情的獨特性現象，也為分析習慣創業者的行為和心理提供一個新視角，對全面認知和看待創業活動的價值有重要意義。

創業研究更多強調創業給經濟發展和創業者帶來的價值和積極作用，忽視了創業“陰暗面”［10］。創業成癮具有積極和消極雙重影響，對該行為的關注和研究能夠警醒創業者及時了解自身狀態，在克服消極影響的基礎上最大限度發揮其積極作用，為國家財富創造、社會進步和企業家幸福感提升帶來福音。然而，創業成癮研究處于初步探索階段，對該領域研究成果的系統梳理和整合不足，尚缺少一個整合性研究框架來解釋為何會出現創業成癮以及創業成癮帶來什么后果。本研究在辨析網絡成癮、工作成癮和連續創業概念基礎上分析創業成癮的概念和維度，從創業者特征和創業環境兩方面探索誘發創業成癮的前因變量，揭示創業成癮對創業者和創業活動的影響，構建創業成癮的整合性研究框架，并提出未來研究需要進一步拓展創業成癮研究的深度和廣度以及動態性變化規律。

本研究的貢獻主要有以下3 點：第一，系統梳理創業成癮的內涵并厘清其發展淵源和形成機理，豐富對習慣創業者行為背后動機和原因的理解；第二，通過探究創業成癮者的生理、心理和行為結果，揭示創業成癮的雙面效應，為全面認識創業成癮奠定基礎；第三，提煉和總結創業成癮新興研究主題，聚焦于未來研究方向的引領，同時通過分析最新研究成果指導習慣創業者辯證看待創業成癮行為，為克服創業的“陰暗面”提供科學依據。

2 從行為成癮到創業成癮：內涵理解和維度構成

行為成癮如網絡成癮（internet addiction）、工作成癮（也有學者翻譯為“工作狂”）（workaholism）指個體過度且難以控制地重復某種行為活動，其對個體有積極、中性或消極影響［11］。行為成癮屬于非物質類成癮，是特定環境刺激個體大腦獎賞機制，強化行為動機的結果，伴隨無力感和行為不可控，能帶來快樂和緩解不適。

創業成癮研究從行為成癮衍生而來，其概念和維度與工作成癮、網絡成癮有很多交叉和相似之處。一方面，三者都是在一定的社會和經濟背景下，個體和外界環境互動而產生的一種中性活動；個體可以從事工作、使用網絡、開展創業活動，但不一定將這些行為演變為成癮模式。另一方面，行為成癮產生的情境不同，每種行為成癮的內涵和維度存在差異性，從行為視角出發能夠更好解讀成癮的本質內涵。

2.1 創業成癮的內涵理解和維度構成

Spivack 等［2］通過剖析兩位習慣創業者典型案例提出創業成癮概念，將創業成癮界定為個體強迫或過度從事創業活動的一種行為，這種行為會導致生理、心理和社會問題，在此基礎上，將創業成癮區分為6 個維度，具體如下：強迫思維（obsessive thoughts）指創業者強迫自己思考如何去采取行動和尋找新奇事物；自我價值感（self-worth）指自我價值感大部分源于創業行動和實踐；進退循環（withdrawal/engagement cycles）指從事其他活動時也會想著創業，盡可能多地從事創業活動，遠離或者不參與創業時變得焦慮和緊張不安；忽視（neglect）指因創業忽視重要的朋友和活動；耐受性（tolerance）指愿意不斷增加對創業活動的資源投入，包括時間、財產投入等；消極后果（negative outcomes）指一方面通過欺騙、撒謊等方式向他人隱瞞行為信息；另一方面持續創業會帶來身體亞健康、家庭關系緊張等負面后果。隨后Spivack 等［4］進一步提出強迫思維、自我價值感和進退循環等3 個維度與個體認知和情感有關，忽視、耐受性和消極后果等3 個維度與時間積累有關。學者從行為角度界定創業成癮概念內涵，但對其維度的解釋仍存在不足，如進退循環維度也可能表現出強迫思維的一面，消極后果維度更像是創業成癮導致的結果。

2.2 創業成癮的概念辨析

行為成癮研究重點關注網絡成癮和工作成癮，與化學物質導致的成癮行為不同，網絡和工作成癮與社會經濟因素有關，其研究結合不同情境探討行為成癮的概念和維度。網絡成癮側重于探討個人受虛擬現實刺激而觸發的缺乏控制行為［12］，強調該行為對個體生理、心理等的負面影響［13］。工作成癮側重于在組織內部相對穩定的環境下，分析成癮員工的認知和行為表現，主要表現為高工作卷入、高工作驅動力和低工作樂趣等特點［14-15］（見表1）。創業成癮研究強調不確定性創業情境以及“自我-創業”的一體化關聯，刺激個體產生多巴胺，以達到較高水平的生理喚醒，個體為滿足心理需求而反復從事創業活動。其研究重點探討個體如何受外界環境刺激而產生成癮行為。

表1 網絡成癮、工作成癮和創業成癮的概念比較

此外，將成癮引入創業領域有助于從病理學角度解釋創業過程中部分創業者進行習慣創業的獨特現象。習慣創業者指創立、購買或繼承一家以上企業的創業者［16］。創業成癮和連續創業都屬于習慣創業，辨析創業成癮與連續創業差異能夠更好理解創業成癮的內涵（見表2）。由表2 可以看出，連續創業是創業過程中，創業者基于承諾升級等因素主動參與創業活動的行為，有時間先后性；而創業成癮強調生理強迫性，其行為不可控。

表2 連續創業和創業成癮的概念比較

綜上，創業成癮者在多次創業過程中會表現出較為穩定的行為規律［19］。本研究將創業成癮定義為創業者為獲得刺激獎勵而展現的個性化、過度從事創業活動的程序化行為。在維度方面，將創業成癮整合為控制障礙、進退循環、忽視等3 個維度。其中控制障礙維度指個體創業過程中控制不住想要去尋求和從事創業活動；進退循環維度指個體創業過程中不管成功還是失敗，最終選擇退出當前創業活動，以便盡快參與到下一項創業活動中；忽視維度指個體忽視除創業活動以外的各個方面，包括時間、金錢、健康、家庭、樂趣以及曾經重要的朋友和活動等。從連續、動態的視角看待創業成癮，并不是所有創業成癮維度都必須是個體在創業過程中所展現的一部分，創業成癮者的認知、行為、生活等方面存在獨特性，是創業成癮各維度作用的結果，各維度相對獨立且可以單獨評估［20］。

3 創業者特征、創業環境和創業成癮的形成

研究表明創業成癮形成受創業者內部自主動機（autonomous motivation）、受控動機（controlled motivation）和環境不確定性的影響［21］。具體而言，自主動機是創業者產生的有目的性（個人信念）、自我激勵（興趣、愛好）的意識或反應［22］。這與感覺尋求者持續追求創業目標的行為特征和創業經歷多樣性的刺激密切關聯。受控動機是出于外界壓力（自尊、社會認可）而從事某種行為的意識或反應［23］。創業激情中強迫激情強調身份和自我認同，其易引發創業成癮。此外，創業過程中環境不確定性主要表現為潛在的失敗和風險挑戰［24］。除被動刺激外，環境不確定性也能激發創業者的主動性。社會互動是創業者參與商業競爭、積極應對風險挑戰的主動性體現［25］。綜上，基于已有研究從創業者特征（感覺尋求、創業激情、創業經歷）和創業環境（創業失敗成本、社會互動）兩方面分析創業成癮的形成過程。

3.1 創業者特征和創業成癮的形成

（1）感覺尋求和創業成癮的形成。感覺尋求（sensation seeking）是一種較為穩定的人格特質，表現為個體尋求多樣、復雜或新奇的感覺或體驗［26］。在行為成癮研究中，感覺尋求已被認為是成癮的一個重要且強有力影響變量［27］。創業環境的不確定性，提供生理和心理上的刺激獎勵，個體為追求刺激獎勵而持續從事創業活動，這是觸發成癮行為的潛在因素。

隨著刺激的深化，高感覺尋求者通過情感認知強化和時間積累兩方面形成創業成癮。一方面，感覺尋求者為追求多樣化情感體驗，產生強迫思維，驅使自己不斷尋找新奇事物以滿足感官需求［28］。即創業者的感覺尋求特質能夠通過強迫思維形成創業成癮。另一方面，隨著時間推移，感覺尋求影響創業成癮的程度不斷加深。感覺尋求者在初次接觸到創業活動時會產生新奇、興奮或緊張的感覺，當停止從事創業活動時，已經體驗緊張、興奮等情緒的感覺尋求者可能還要去嘗試，以滿足內心帶來的落差和不滿足感［27］。即感覺尋求者為滿足心理需要（超過上一次創業活動所獲得的滿足感），迫使自己反復從事帶來更大刺激和挑戰性的創業活動，產生創業成癮。

（2）創業激情和創業成癮的形成。創業激情是指創業者從事與自我認同感相關的活動而獲得的積極情感［29］。富有激情的創業者傾向于自我定義活動，并投入大量時間和精力去完成［30］。激情作為一種積極情感，其能激發和強化創業者的行為動機，有可能形成創業成癮。尤其是創業激情中強迫激情表示創業者受制于外部壓力的驅使，創業者將創業視作一項與社會認同等外在壓力關聯的重要活動［31］。研究發現，高強迫激情的個體對自己和競爭對手等信息表現出高度敏感性，迫使自身花費時間和精力處理創業活動［32］。

一方面，高強迫激情的創業者，擔心創業過程中負面事件會對社會地位產生不利影響，產生焦慮、不安和緊張感，嘗試采取行動改變現狀，以減少不利因素影響。隨著創業者行為動機的強化，其可能將反復創業作為避免社會地位降低的一種方法，產生創業成癮［33］。另一方面，為得到創業成功帶來的有面子、他人認可等自我價值提升，高強迫激情的創業者迫于外部壓力，有動機從事創業活動。隨著外界壓力的提升，創業者認知上表現出強迫性特征，難以控制其從事創業活動［34］。即高強迫激情的創業者通過增加對外界負面和正面影響的感知而形成創業成癮。

（3）創業經歷和創業成癮的形成。創業者經歷越多越可能導致創業成癮，創業成癮的形成與創業經歷帶來的生理和心理持續強化有關［6］。首先，創業經歷的多樣性，讓創業者在積極和消極情緒之間波動起伏，產生持續的生理喚醒，有助于創業者在創業過程中感受到興奮快樂和緊張刺激感。當沒有從事類似的活動時，其會感到空虛、失落和寂寞。此時，創業者為滿足生理喚醒帶來的刺激和獎勵，有動機反復從事創業活動。

其次，創業經歷多樣性產生的生理喚醒，有助于降低創業活動帶來的緊張和刺激感在大腦中的消逝速度，提醒創業者為接下來行動做好準備［35］。先前創業經歷中的不穩定因素影響著創業者復雜的內心活動，將緊張的積極情緒與創業活動相聯系。導致創業者在無法從事創業活動時，內心沒有積極向上的感覺，甚至感受到消極情緒。創業者在復雜內心活動的驅使下保持較高且不可控制的創業欲望，有動機持續尋求新的創業活動。因此，創業經歷的多樣性是創業成癮的重要形成因素。

3.2 創業環境和創業成癮的形成

創業環境通過刺激創業者內部生理、情感、認知等因素影響創業成癮，而環境中的哪些因素能夠激發和強化創業成癮是創業認知研究的另一個重要話題［36］。創業成癮形成受環境不確定性的影響［21］，而環境不確定性表現為潛在的失敗和風險挑戰［24］，創業失敗成本給創業者帶來的艱難處境，是創業者面臨的客觀環境。環境不確定性也能激發創業者的主動性，社會互動是創業者營造的用來應對不確定性的微觀環境。

（1）創業失敗成本和創業成癮的形成。創業失敗是導致創業成癮者內心產生落差和不滿足感的重要因素［20］。失敗成本主要包括經濟成本、社會成本等客觀后果，影響創業者的行為動機［6］。創業失敗成本對創業成癮的影響具有雙面性。一方面，創業失敗成本一定程度上能夠激發創業者的自我保護機制，觸發創業行為以應對失敗造成的可能損失。較低的創業失敗成本給創業者帶來適度的壓力和緊張感，其有種“不甘心”的感覺。為避免“丟面子”“傷自尊”，創業者堅信再次創業會挽回損失，并想象成功后的成就感［37］。激發創業者渴望挑戰的動機和欲望，盡快參與到下一項創業活動，有可能導致創業成癮。

另一方面，當失敗成本越高，超過創業者心理保護界限時會阻礙行為產生。這是因為創業者在應對較為嚴重的失敗成本時，會產生較高的壓力值，帶來一系列如恐懼、憤怒、崩潰等較嚴重的負面情緒，其無法進行有效的調控和適應［38］。此時，創業者缺乏信心和勇氣彌補自我價值的損失。即過高的失敗成本會挫敗創業者繼續前行的決心和動機，阻礙創業成癮形成。

（2）社會互動和創業成癮的形成。社會互動是指創業者的創業活動受到相關群體人員行為或特征的影響［39-40］。創業活動的社會性，決定其與顧客、供應商和利益相關者的關系密切相關。研究認為創業者與社會互動有助于誘發創業成癮，主要有兩方面形成路徑［4］。首先，創業者在與社會群體的互動過程中，來自他人意見會帶來新的挑戰和機遇，背負壓力和責任的創業者為了迎合他人需求，尋求新的方法和措施以改進企業產品和服務［25］。社會群體人員的需求，驅使創業者通過反復投入創業活動的方式來改善他人體驗，有可能誘發創業成癮。

其次，創業過程中，顧客、供應商和利益相關者等相關群體人員的日益增多，創業者會得到支持和幫助。面對困難時，其可以相互鼓勵、互相討論、交流經驗和感受，獲得快樂、興奮和愉悅感［41］。減少創業者對不確定性環境的焦慮和恐懼，有信心和勇氣增加對創業活動的資源投入［42］，而資源投入是創業成癮耐受性維度的體現。即社會互動帶來的挑戰與支持有可能導致創業成癮。

4 創業成癮對創業者和創業活動的影響

創業成癮是不確定性情境下創業者心理獎勵強化動機的結果，其能刺激創業者反復從事創業活動以滿足成就感、驚奇感。創業成癮的作用主要通過控制障礙、進退循環、忽視3 個維度對后續創業者和創業活動產生影響。其中，控制障礙強調無法控制尋求新奇事物，創業者長時間的高創業卷入，帶來情感上的抑郁、焦慮、疲憊感，身體上的失眠、血壓升高等，表現為睡眠障礙、精疲力竭（即倦怠）等癥狀。進退循環突出創業者創業行為的頻繁性、反復性，表現為較高水平的創業意愿和創業努力。忽視指隨著時間推移，創業者不斷增加時間、金錢等資源投入，但忽視了健康、家庭等問題。創業績效的提升主要通過資源投入和機會識別來實現。短期來看，資源投入對績效有潛在的好處；隨著時間推移，健康等問題會影響個體判斷能力，不利于創業機會識別。綜上，作為一種中性行為，創業成癮會給創業者（創業倦怠、再創業意愿、創業努力）和創業活動（創業績效）帶來積極和消極影響，本研究基于創業成癮各維度探討其作用路徑。

4.1 創業成癮對創業倦怠的影響

創業倦怠是創業者過度投入創業活動造成的身心疲憊感［43］。創業成癮者工作時間較長，試圖通過增加創業活動掩蓋潛在癥狀（如焦慮癥），最終在高水平壓力下導致自身倦怠［44］。但創業成癮者也會形成一種心境平和感（peace of mind），由創業活動帶來的心理資本引發［5］。心境平和的創業成癮者會把積極情感作為回報，以彌補過度從事創業活動造成的身體疲憊［45］。即短期內創業成癮者所產生的積極情感會抵消身體倦怠，這時創業者不太會感受到創業倦怠。

隨著時間推移，過高的身體倦怠會帶來較嚴重的后果，如抑郁、過度焦慮、精疲力竭等癥狀［46］。雖然創業成癮者通過心理資本緩和身體倦怠的負面影響，但健康問題迫使其花費時間和精力來應對，影響其認知、能力和行動，減少心理資本的緩和作用，最終因身體出現較嚴重問題而產生創業倦怠。因此，創業成癮者短期內并不會感受到創業倦怠，但隨著時間推移，嚴重的身體健康會導致創業倦怠，并且程度會不斷加深。

4.2 創業成癮對再創業意愿的影響

創業者在創業過程中會面臨兩種結果：失敗或成功。首先，創業失敗容易使創業者一蹶不振，多數創業者在面臨挫折后為了不再承受打擊而回避風險，最終選擇退出創業。但失敗也是重整旗鼓的最好時機，創業成癮者可能忽視創業過程中的不利因素，或者說創業活動本身帶來的積極情緒能夠緩解其負面影響，增加面對失敗的信心和勇氣［47］。失敗風險越高，創業成癮者內心得到的刺激獎勵越大，有動機持續從事創業活動。這個過程是創業成癮者保持強烈再創業意愿的體現。

其次，創業成癮者在成功創立企業后，會妥善安排好企業的各項工作，隨即投入到下一項創業活動中［48］。創業成癮者不滿足于現狀，即使創業成功也不會停止從事創業活動。其容易將從事多種類型創業活動視為實現自我價值的一種方式［20］。隨著時間推移，創業成癮者為獲得刺激獎勵，要嘗試更具風險和挑戰性的創業活動。當停止從事創業活動時，已經產生較高心理需求的創業成癮者為了再次獲得刺激獎勵，有意愿選擇挑戰新的創業活動。

4.3 創業成癮對創業努力的影響

創業努力是指創業者為建立可行商業企業所做的努力程度［49］。堅持的創業者在期望目標上付出更多努力［50］。創業成癮者長期堅持自己所要追求的目標，為了盡快創立企業，其在追求目標上有較高的動機期望，把創業當作一種“信念”：“沒有它，我可能無法生活”［51］。即創業成癮者會付出更多努力來實現所要達成的創業目標。

其次，成就動機也是驅使創業者努力的關鍵因素。高成就動機的創業者為實現更高業績時會付出更多努力［52］。創業成癮者為滿足大腦、身體上的刺激感，容易將自己置于高壓下，增加其對創業活動監控和生理喚醒，有助于提高成就動機和接受風險意愿水平［53］，進而付出創業努力［52］。即創業成癮者目標上的堅持和成就動機驅使，使其能在更高期望基礎上付出創業努力。

4.4 創業成癮對創業績效的影響

創業成癮者通過提升創新性和增加資源投入提升創業績效。首先，創業成癮者在創新方面具備優勢［6］。創業成癮者為滿足生理喚醒，會追求新的刺激活動，嘗試新想法和新理念。創新想法能夠推動企業創新，創新的高增長率會吸引優秀員工加入［54］，優秀員工增多對企業長期創新有推動作用，提升創業績效［55］。其次，創業成癮者在創業過程中會增加時間、金錢等資源投入［20］。而資源投入有助于緩解創業企業的資金短缺，推動企業擴大生產業務和服務范圍，有可能提升創業績效［56］。然而，隨著時間推移，創業成癮者面臨較嚴重的健康問題，其不得不花費時間和精力進行應對，影響認知能力和判斷力。例如，持續從事創業活動導致的睡眠不足會影響精力恢復、注意力、記憶、決策能力等［57］。以致創業成癮者無法作出準確的市場判斷，錯失潛在的商業機會，從長遠來看可能導致創業績效下滑。

5 創業成癮的整合性研究框架

創業成癮是創業者內部動機強化、外部環境刺激的結果，其對創業者和創業活動有雙面影響。本研究基于現有研究基礎，拓展創業成癮的研究邊界，構建創業成癮的整合性研究框架如圖1 所示。

圖1 創業成癮的整合性研究框架

5.1 創業成癮的影響因素

首先，創業者的內部動機強化創業成癮的形成過程［22］。內部動機強化與創業者人口學特征、人格特質、情感認知及其能力高度相關。整體上看，不同年齡、性別創業者的內部動機水平存在差異。例如，男性創業者隨時間推移可能形成創業成癮［21］。這因為男性創業者的成就動機和期望水平相對較高，可能將創業與自我進行一體化關聯。

在自主動機方面，已有研究探討了感覺尋求者在追求目標上的差異性動機，但追求目標的過程并不總是一帆風順，其可能經歷失敗。心理資本和創業能力在創業者失敗后能否東山再起、進行連續創業上尤為重要。擁有較高心理資本（如樂觀、自我效能）的創業者，可以緩和不利因素的影響，增加改變現狀的動機和能力，有助于成癮［7］。創業韌性幫助創業者困難時修復不穩定情緒，盡快開始新的創業活動，可能推動創業成癮的形成［5］。

在受控動機方面，已有研究探討了強迫激情對創業成癮的影響，但自尊也是外部壓力下創業者尋求身份認同的體現，其可能通過反復創業的方式獲得社會認同感。另外，持續追求創業目標的成長導向（growth orientation）與接受風險意愿和更高水平動機有關，能夠驅使創業者不斷從事創業活動，可能誘發創業成癮。

其次，外部環境不確定包括潛在的失敗和風險挑戰，是創業成癮形成的環境層面因素。在應對失敗和風險挑戰上，研究發現創業者的社會互動通過相關群體人員的支持和鼓勵激發其創業熱情，有助于成癮［41］。這說明社會支持在其作用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在更大的創業環境下，不同經濟、制度、文化背景下創業成癮的形成過程有所不同。例如，在集體主義文化中，創業成癮可能受到“面子”要求等因素的影響。此外，我國“雙創”政策以及大眾對創業認知的改變，可能會影響創業成癮行為的強度和表現。

最后，創業是一項社會性活動，創業者行為是個體與環境互動的結果。創業研究強調創業認知與環境的互動性研究。創業成癮的形成不啻局限于相對獨立的個體、環境層面因素，其可能受到特定情境下創業者認知的差異影響。例如，失敗情境會激發創業者韌性，通過正確自我認知形成對失敗事件的重新看法，實現適應和成長，容易觸發創業成癮［38］。因此，創業成癮的形成還可能受到個體與環境層面交互作用的影響。

5.2 創業成癮的關鍵作用路徑

通過探討環境線索刺激大腦獎賞機制再到強化個體行為動機的互動過程，本研究發現創業成癮對創業者和創業活動有雙面影響。根據創業成癮維度，從創業者層面看，長時間卷入會帶來負面情緒（抑郁、緊張、疲憊感等）和生理不適（失眠、血壓升高等）。創業成癮者因長時間高度緊張而引發焦慮癥、躁狂癥、多動癥等，以及長期生理不適所致的創業幸福感下降（短期內創業成癮者雖然面臨較嚴重健康問題，但讓其不斷從事他們想要的創業活動，其容易被滿足，此時創業幸福感可能不會降低）。另外，隨著時間推移，創業成癮者忽視的健康、家庭等問題，可能造成家庭關系緊張、生活質量下降，其生活滿意度可能下降［58］。

從創業企業層面看，“自我-創業”的一體化關聯，讓創業者不斷增加對創業企業時間、金錢等資源投入，其風險投資規模可能隨之增加。另外，創業成癮是創業者呈現的一種個性化行為，不同創業成癮者的認知、行為方式都呈現獨特性特征，“自我-創業”一體化，可能導致創業企業特征隨著創業成癮者認知、行為特征變化，如創新型、成長型、冒險型等。不同類型創業企業與創業成癮者之間可能存在著復雜的匹配關系。

從社會層面看，創業成癮者的行為特征，決定其可能創立多家企業，并多次嘗試更具風險和挑戰的創業活動，長遠角度看，創業成癮者所創立企業可能對經濟發展、社會進步產生貢獻和影響［59］。同時，這種行為方式也可能帶來負面后果，如風險投資的高杠桿隱患等。

5.3 創業成癮影響與作用路徑的互動機制

研究表明創業成癮的控制障礙、進退循環維度是創業者內部情感認知所致，忽視維度是時間積累所致［4］。由此，本研究進一步提出，個體層面導致的創業成癮更可能對創業者本身產生影響；環境層面導致的創業成癮更可能對創業活動（創業企業、社會）產生影響；二者交互形成的創業成癮對創業者、創業活動均可能產生影響。

第一，“個體層面—創業成癮—創業者”路徑。個體層面因素主要包括人口學、人格特質、情感認知、個人能力等，其產生的創業成癮與創業者內部認知因素有關，而控制障礙、進退循環維度會導致創業倦怠、再創業意愿等創業者層面的結果。即個體層面因素通過創業成癮的控制障礙、進退循環維度對創業者本身產生影響。

第二，“環境層面—創業成癮—創業活動”路徑。環境層面因素主要包括宏觀環境、微觀環境等，表現為持續性、動態性特征。其中，持續性是指創業環境影響的長遠性、深刻性，其產生的創業成癮與時間積累有關。而忽視維度會導致創業績效等企業層面的結果。即環境層面因素通過創業成癮的忽視維度對創業活動產生影響。

第三，“個體與環境層面交互—創業成癮—創業者和創業活動”路徑。個體層面的情感性與環境層面的持續性、動態性，兩者交互產生的創業成癮可能呈現不同時間、情境下創業者情感、認知和行為的差異性特征。即個體與環境層面交互形成的創業成癮對創業者本身和創業活動產生影響。

第四，動態視角下創業成癮形成與作用路徑的互動機制。創業成癮是創業者“線索—獎勵—動機”互動的結果，其從線索中獲得的獎勵受到需求滿足閾值（threshold of needs fulfillment）限制［5］。獎勵源于外界環境刺激，創業成癮者每次創業獲得的獎勵都可能下降，隨著時間推移，當創業無法滿足大腦的“想要”，個體需求滿足閾值可能不再上升，甚至會降低。這種情況下，創業成癮者可能降低對創業活動的關注，將注意力轉向長期創業所致的健康、家庭等問題，或者從事其他高刺激性活動。

6 結論與討論

創業成癮者在情感、認知、行為等方面存在獨特性，關注創業成癮不僅為習慣創業研究提供一個新視角，而且對未來創業研究更加全面、客觀地認識和看待這一群體提供新思路。本研究在辨析行為成癮和創業領域相關概念的基礎上，提出創業成癮的概念和維度，分析感覺尋求、創業失敗成本等創業者特征和創業環境對創業成癮的影響，探討創業成癮對創業倦怠、創業績效等創業者和創業活動的作用路徑，并構建創業成癮的整合性研究框架。縱觀現有研究基礎，提出未來研究需要重點關注的三方面。

6.1 創業成癮的概念和測量

成癮在創業領域研究處于起步階段，學者主要從行為視角探討創業成癮的內涵，可能忽視創業成癮的其他特征，容易混淆創業成癮與連續創業行為。未來研究可以探索不同理論視角下創業成癮的概念內涵［60］，同時結合不同創業情境分析創業成癮的表現和特征。已有研究基于創業成癮維度開發了創業成癮量表，具有較好的信度和效度，為后續實證研究奠定基礎。但自我報告式的問卷測量存在后視偏見以及創業者主觀評估可能弱化某些行為傾向，未來可以結合不同領域研究成果，開發契合創業情境的測量工具。例如，將主觀量表與客觀方法結合，增加創業者工作時間、壓力測試甚至是生理疾病癥狀等客觀數據，或者通過情景實驗法并結合醫學專用設備測量創業成癮者的大腦、身體狀況（如腦電波測量、多巴胺分泌狀況等），并在此基礎上增加典型案例分析，深度剖析創業成癮的內容構成和表現形式。

6.2 深化創業成癮的雙面影響研究

創業成癮的作用后果受到外界環境影響［21］。隨著創業者面臨的外部環境變化，其對客觀線索的感知程度不同，進而影響創業成癮的作用效果。從創業者所處的微觀環境如社會支持，和宏觀環境如寬容失敗文化氛圍、創業友好扶持政策入手，尋找減輕創業成癮“陰暗面”的調節變量和最大限度發揮創業成癮積極影響的邊界條件，這樣可以回答為什么以及什么時候創業成癮更可能正面或負面影響創業者和創業活動。例如，創業成癮的控制障礙、進退循環維度給創業者帶來健康、家庭等問題，那么在創業友好型制度背景下，創業成癮強度可能降低，其增加創業幸福感的同時，也能緩解家庭生活滿意度下降的窘境。為探索創業成癮在什么條件下以及多大程度影響創業者本身和后續創業活動，揭示其“陰暗面”提供微觀知識，豐富創業認知和創業環境互動的理論基礎。

6.3 縱向視角下的創業成癮研究

創業成癮是一種隨時間推移的循序漸進過程，從靜態角度看待創業成癮容易忽視其動態性和復雜性，已有研究探討了部分變量與創業成癮隨時間變化的互動關系，但對于揭示創業成癮獨特性一面仍存在不足，從縱向視角出發深入探討創業成癮的形成過程及動態作用路徑，為揭示創業成癮“陰暗面”提供科學依據。例如，隨時間推移，創業成癮者在韌性驅使下即使有負面影響也不會阻止其對創業活動的不懈追求［61］，最終為創業企業和社會帶來有益的結果。未來研究可以探討創業韌性如何隨時間變化對創業成癮產生作用，進而影響到創業者本身和創業活動［62］。其次，創業成癮的耐受性維度是隨時間逐步建立起來的，弱化其負面影響，讓創業者不會忽視創業過程中的其他（如顧客、利益者）要求［4］。學者可以探討創業成癮者隨時間推移在創業活動上會發生怎樣的行為變化。最后，研究表明創業者成長導向隨時間推移對創業成癮的影響會進一步加深［5］，即持有成長導向的創業者隨時間推移容易形成創業成癮。未來研究要從縱向視角出發，探討不同年齡段成長導向特質創業者成癮行為形成的差異化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