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蕊
摘要蘇軾一生命途多舛,經歷坎坷。本文通過蘇軾在黃州創作的“一詞兩賦”,析解其雖屢遭謫貶卻心堅如磐,曠達樂觀的精神世界。他在生活的磋磨中錘煉意志,在飄搖風雨中繪就雨過天晴的最美彩虹。
關鍵詞黃州 命途多舛曠達樂觀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蘇東坡。
坡老一生宦海沉浮、壯志未酬,但學貫儒釋道,才縱文書畫,精神孤獨,風神瀟灑。他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集大成者,非凡的才華和樂觀豁達的人生態度和超然灑脫的精神境界使他成為歷代雅士文人推崇的典范,成為千百年來中國人心目中的不老男神。
宿命的遇見:蘇軾-黃州
于一座偏僻荒疏的江邊小鎮謫居漫游,被棄置、被淡忘,眼中所現缺月、疏桐、沙洲、孤鴻、亂石、濁浪、仞壁、木葉……既是當下的實物,更是心靈的投映與際會。黃州,穿越時光,屹立風雨,卻仿若等待蘇軾的到來。清風明月間,白露微霜,蓑衣草鞋,登高舒嘯。從此,他毅然決然,與北宋士大夫的核心圈徹底決裂;從此,他躬耕東坡,著書自見,悠游天地,物我兩忘。
黃州的五年,堪稱蘇軾文藝創作的豐水期。在黃州,蘇軾創作了豪放詞及文賦的代表作——《念奴嬌·赤壁懷古》《前后赤壁賦》;在黃州,蘇軾揮毫寫下了宋代第一行書《寒食帖》;在黃州,蘇軾提筆撰寫了若干篇清逸曠遠的小品文;在黃州,蘇軾還完成了《易傳》九卷、《論語說》五卷等。累累碩果見證著蘇軾開始成為蜀學的重要領袖,開始進入北宋最重要的思想家行列。在其眾多作品如“一詞兩賦”中,儒道兩家的思想以注釋經典的方式娓娓道來,而《后赤壁賦》中有關佛家思想與概念的解通與領悟亦是初見端倪。這一切為其人格的塑造、精神世界的日臻完善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清泠天地間縹緲孤鴻影
說他是大宋王朝的天才少年,恰切。他的科舉之路,比起其父來,平順坦蕩多了。宋仁宗嘉祜二年(1057年),朝廷為了選拔人才舉辦了一次大考,由歐陽修擔任主考官,梅堯臣等人擔任評委。此次考試也十分著名,因為選出的人才眾多,蘇軾、蘇澈、曾鞏、程顥等人都是通過這次考試錄取的,而當時只有20歲的蘇軾在這次考試中以《刑賞忠厚之至論》完勝了所有考生,也讓歐陽修深深地驚嘆道:“讀蘇軾的寫的文章,不覺汗出,快哉快哉!老夫當避路,放他出一頭地也!”
如此,擁有曠世才學的蘇軾便是早早品嘗到了出名的美好。
“有一種寂寞,茫茫天地之間,‘余舟一芥’的無邊無際無著落,人只能各自孤獨面對,素顏修行。”或許是個性的放蕩不羈,或許是命運的百般捉弄,無論如何,卷舒開合任天真的拳拳赤子,無可幸免地卷入了政治的風暴眼,從此,他不是被貶謫,便是在路長人困的漫漫被貶之途。元豐二年(1079年),李定、舒亶、王珪等奸佞群小合力打造了“烏臺詩案”。蘇軾因“烏臺詩案”牽連以莫須有的罪名被謫黃州任黃州團練副使,從名聞天下的曠世文豪到身陷囹圄的階下囚,親朋無字,故友星散。然而,劫后余生卻也是鳳凰涅槃。蘇軾被謫黃州,困頓到“四鄰相率助舉杵,人人知我囊無錢”,他在給秦觀的信中寫道,每月取四千五百錢,分三十份懸于椽梁之上,需用時用畫叉挑取一串。如此說來,每日花費不到150文,生活當真苦困異常。然而,命途多舛、精神孤獨也使他完成了人生逆旅的重要轉折,蘇軾開墾東門外荒地數十畝,買牛一具,躬耕其中,并將其命名為黃州東坡,自稱“東坡居士”與山夫野老悠游泉石,炊爨人間煙火。其后,他又于東坡筑屋,其時飄雪,遂名“東坡雪堂”。翠竹巖溪,蛩聲啁啾,禽鳥鳴柳,山肴野蔌,自得其樂。從此,蘇軾變成蘇東坡。“明日黃花明日愁”是滿腔愁緒下堅韌的輕描淡寫,“也無風雨也無晴”是切膚之痛后的曠達樂觀,“掃地焚香閉閣眠,簟紋如水帳如煙”,是紅塵作伴的閑逸灑脫!正所謂身境逼仄而心境寬廣,瀟灑自適方泰然自安。
人生何處不崾巖,也無風雨也無晴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志”,東坡清逸曠達,不因命途多舛,仕途蹭蹬而失意,離開黃州與王安石的見面最能體現其思想的蛻變和宋代文人士大夫的品格;“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從不惑之歲到耳順之年,從青絲烏發到兩鬢星霜,一路輾轉,他成為北宋被貶謫最僻遠的官員,晚年處境困厄,但仍以超脫釋然的胸懷與心境面對苦難,成為宋代文人士大夫的典范。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自黃州起,蘇軾開始迎來文學創作的輝煌時期。政治蹉跎,使其文學更有層次與意蘊一一逍遙而不輕佻,憂思而不蹉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蘇軾涉獵題材廣泛,融匯儒道佛三家旨趣,追求“義理”和“明道”,在探真求索的道路上孜孜以求,于悠游中書寫人世辛酸的浪漫,縱使萬般磋磨,亦進退自如,實現生命體驗的豐盈。
扁舟一棹歸何處,吾心安處是吾鄉
錢德勒在《漫長的告別》中說:“告別就是死去一點點。”所有的流亡者,或暫時逃離,或永久訣別,于自愿與非自愿的掙扎間把故鄉從心靈深處片片撕碎、點點剜除。最原始的感覺定是心扉痛徹,肝腸寸斷,然而生活給予眾生的啟示往往是,當時當刻的頓挫,樁樁件件,皆痛心疾首,顧而念之,如薄霧輕煙。
故鄉的漸行漸遠,心靈的萎頓疲憊,混合出五味陳雜。采擷異鄉的美好,因遠離的故鄉而勇敢、堅毅、安詳。他鄉的駐足,或許是對一切過往的祭奠,更或許是浴火重生的涅槃。歲月奪走的是如錦年華,賜予的卻是靈魂的沉淀。
“人世都無百歲,少癡騃,老成旭悴,只有中間,些子年少,忍把浮名牽系。”草木一秋,流水一程,終難抵擋的是時光的流轉與生命的流逝。政治是灰色的,浮名為過眼云煙,縈縈于浮名,倒不如珍惜生命,把握眼前。蘇軾身處逆境能隨遇而安,境界的超脫使他在險惡僻遠之地與民同甘共苦,在完成精神嬗變和思想轉折后,他秉持以民為本的為政理念躬行踐思,造福萬民。
“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山川草木,縱橫紙上,蟲魚鳥獸,飛動毫端。他會信步清輝盈盈的田壟,聆聽稻禾吸吮雨露散發的清香,于幽幽螢火中遙祝對遠方的念想。“且喜天壤間,一席亦吾廬”流落輾轉中的胸中塊壘,他用從容與逍遙完美中和,澆灌出清麗雋永的文學;蘇軾成長于北宋的改革年代,治世之下暗流洶涌,王安石變法又掀起經學、史學之爭,思想上的大爭,使其行文格局更闊遠,與現實、民生的聯系更加緊密。仁愛、逍遙與“樂天知命”,便是其于喧囂塵世中讓思想扎根民間,彈奏出鏗鏘、悠長的韻律。
生活不是一池吹不皺的春水,風輕日暖時輕撫粼粼波光,編織最清麗的水心倒影;彤云密布時擁抱電閃雷鳴,堅守最純凈的雨過天青。這其間有憧憬,有幻滅,有歡喜,有憂傷,有后悔,有無悔。沉重卻非徹頭尾的壓抑,悲戚卻有絕望盡頭的守望。佛家說,人生如電如露,如夢幻泡影,禪宗講“念念不思前境”,這當真是極深的修行,這也當真是蘇軾在春草離離、夏花灼灼、秋實累累、冬凜茫茫的人世煙火中窮其一生的踐行。蘇軾,“一個無可救藥的樂天派、一個偉大的人道主義者、一個百姓的朋友、一個大文豪……”
[作者通聯:安徽蚌埠第四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