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華(泉州文化遺產研究院 福建泉州 362000;北京大學文化遺產保護研究中心 北京 100871)
古遺址是我國不可移動文物的大類,也是保護和管理存在問題最多的文物類型。為了加強古遺址的保護和管理,國家文物局早在2009年就啟動了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建設嘗試,試圖通過古遺址的公園化建設及展示利用,促使遺址所在的地方政府重視某些重要遺址的保護和管理,使遺址所在地居民從遺址公園獲得相應的利益,從而緩解古遺址(尤其是大型古遺址)所面臨的保護與發展矛盾。2021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明確提出“開展江西漢代海昏侯、河南仰韶村、良渚古城、石峁、陶寺、三星堆、曲阜魯國故城等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建設”的任務,考古遺址公園建設被首次寫入國家的規劃綱要。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制度作為今后文物工作的重要舉措,將會在遺址保護、管理和利用方面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遺址是歷史上人們聚居或聚集、從事專門或專業活動場所的廢墟,其主體往往位于地表以下,地面僅有少許遺跡可見或完全沒有遺跡露頭,需要通過考古工作和研究,才能確認其基本信息的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要類型。自人類產生以來,經歷了漫長的歷史年代,人類曾經的村落、城市、工場、圣地等,絕大多數都成為遺址,故在物質文化遺產中,遺址可能是數量最多的一類。而其中不少早期的廢墟,后人又在上面從事生產、生活和其他活動,又修建起村落、城市、工場等新的功能場所,因此,被我們歸入歷史城鎮等遺產類型,而其地下往往就是前代遺址,故有“古今重疊型城市”這樣的提法。我們現在所說的遺址,實際上是排除了古今重疊的其他物質文化遺產,特指早已終止發展的、地面是農地荒野、在地居民與遺址居民的血緣和傳統已失去聯系的狹義的遺址。
盡管遺址所在地的現當代人們與歷史上該區域的人們已失去了關聯,但隔著農地、園地、宅地的表土層,他們腳下就是古代的遺址。中國地少人多,在適宜山地農業的作物玉米、土豆、紅薯等在明未引入之前,人們主要生息在適宜稻作、粟作和麥作農業的地區,這些地區也就成為宜居之地,古往今來的人們世代生息在這里,因此今天的城市和鄉村,下面往往就是古遺址。遺址所在地居民在遺址上建設住房,深耕土地,栽種果樹,開挖魚塘,興建大棚和建設廠房等,都會擾動和破壞遺址。鑒于在現有土地制度、城鄉關系、物權關系、文物保護單位制度設計等方面尚存在一系列不如人意的地方,國家文物行政主管部門采取了一系加強古遺址(尤其是大型遺址)的保護行動。繼國家“十一五”期間大遺址保護專項規劃實施以后,國家文物局正在推動的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建設,也是國家層面推動古遺址保護和利用的重要途徑之一。
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從國家公園的分類框架來說,應該是國家文物/文化遺產公園的組成部分,而后者又是國家公園的兩大類型之一。嚴格意義的國家考古遺址公園應是以國家級重要遺址類物質文化遺產為對象,通過遺址土地等資源的國家征購、國家所有、國家保護和國家管理,實現這些遺址的公園規劃、展陳設計和園區建設,從而能夠部分或全部向社會公眾開放的非營利性的機構、園區和設施。國家考古遺址公園主要特征如下:
一是國家性和公共性。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屬于國家公園,是為全國公民乃至于世界人民提供科研、教育和休憩服務的非營利性公共園區,不是某個集體、企業、社團和個人擁有并提供有條件服務的私園,國家所有、國家管理和全民共享應作為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基本屬性。由于公園有國家公園和地方公園,作為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就應該代表國家歷史發展的主線,是多民族統一國家文化深厚性和多樣性歷史的物證。中國史前文化各階段具有代表性的聚落遺址、早期國家和統一王朝的都城城址、歷代帝王的陵墓遺址、古代重要工礦和工程遺址、古代重要祭祀和宗教遺址、古代和近代重要軍事工程遺址和史跡等,都是建立國家級遺址公園的選擇對象。
二是整體性和廢墟性。遺址是廢棄的呈殘破狀態的前人聚居、生產和其他活動場所的廢墟,這些廢墟原有建筑物和構筑物的立面形態雖然殘損嚴重,甚至今天地表完全沒有遺跡存留,但無論是古代城鎮、村落,還是墓地、工礦場,大都有比較明確的外部邊界和內部結構,保護遺址就要保護整個遺址的完整性,展示遺址也應該將整個遺址的邊界和結構顯露出來,不能僅僅展示一兩座考古發掘出來的重要建筑的基址,或僅僅展示其中某一重要的功能區,這樣就不是某某遺址公園而是某某宮城遺址、城門遺址等公園了。由于遺址是廢墟,廢墟的場景是國家考古遺址公園應該展現給公眾的最重要景觀,復原、復建、仿古、古風等展示手段,需要非常謹慎地使用。
三是未知性和學術性。遺址,尤其是中國最具典型性的土木建筑朽爛后形成的土遺址,當時的地面及地面遺跡已被廢棄物和朽爛物所掩蓋,原地面及關聯遺存之上形成了新的地面。考古學家通過一次考古工作只能在遺址上開辟一個認識這個遺址的窗口,窗口開辟越多,看到的現象就越多,認識也就越深入和越全面。由于大遺址多范圍廣大,即使多年持續的考古工作,也不能完全認知遺址的平面布局和結構特征。例如商代晚期的都城安陽殷墟,是我國第一個有文字記載、自1928年就開展考古工作的都城遺址,但直到20世紀末才發現遺址北側還有一個年代更早的洹北商城,遺址內也還有很多令人不能理解的地方,還需要繼續開展考古工作和研究。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規劃和建設,既要基于遺址目前的研究結果,也要為未來的考古工作預留空間,當新的考古研究成果出來以后,還要隨時更改遺址公園的規劃,調整遺址公園的建設思路。
按照遺址公園的性質和特征,國家一級遺址公園的建設,首先就要選定能代表國家發展演進主線的歷史、國家統一事業進行的歷史和國家各民族文化多樣性歷史的重要代表性遺址,然后將這些選定遺址列入國家重點規劃建設的遺址公園名單,率先從機制上、政策上、財政上予以支持。擬建設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重要遺址,應首先設法完成遺址范圍內全部土地或部分重要區域土地的國有化,中央財政在文物保護經費中設立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土地及其相關資源的征購補助資金,應該很有必要,否則現存的大型遺址很有可能繼續被城市擴張和農村發展逐漸占壓和破壞。即便因為中央財政和地方財政暫時無力征購遺址全部土地,也應首先征購或租賃遺址最重要區域,通過國家與集體、集體與個人的土地“反包倒租”,把包括遺址邊界、道路溝渠、公共建筑等重要土地納入公共管理和使用范圍,以便能夠順利開展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規劃與建設。
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公園”,是在遺址上建立的具有公共性質的對公眾開放的園區,公共性和開放性最為重要,不一定需要大規模種花植草,也不需要添置多少人造景觀。遺址公園的規劃需要尊重遺址傳統的用地性質,原先是農地的最好仍然保持其為農地,原先是草地更要維持其荒原的現狀。需要國家考古遺址公園主管部門關注的是,做好遺址博物館和遺址公園為一體化的機制設計,將遺址的保護、管理、展示和研究整合成一個有機的整體,并參照國家森林公園、國營農場甚至民營農業公司的運行模式,根據遺址原有用地的性質,探索新型的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運營模式,尋求去除目前小農經濟留下的田地區隔和作物差異、在一個遺址內根據自然環境和季節氣候種植統一農作物的可能性。規劃設計單位則應基于動態規劃理論,根據既有考古研究成果來突顯或標志遺址的邊界,按照遺址的原有路徑和結構重新規劃遺址區的道路和功能分區,根據遺址功能區的不同尋求種植不同的農作物以為標識。在此基礎上,才是展示的區域、入口、重點、游線、導覽等的設計和實施。外來公眾通過參觀遺址博物館和遺址公園,可以得到與書本傳媒不同的臨場觀感和視覺效應,增強遺址歷史知識和文化知識的信息廣度和記憶力度,并獲得某種程度的心理愉悅和情感滿足。本地社群通過遺址博物館和遺址公園建設,也能夠得到生息環境的改善、新興文化產業的引導,并喚醒文化的自覺和增強鄉土的自傲。
最后,筆者還想就“考古遺址公園”的名稱發表一點意見。“考古遺址”的概念來源于西文概念Archaeological Sites中文譯法,Site一詞含義較廣,它是指既有甚至將有的一組構筑物如建筑、城鎮、村落等所在的場所空間,因而需要用“考古”這樣的形容詞來限定其范圍。漢語語義下“遺址”本來就是歷史上人類各種活動遺留的物質遺存的聚集空間,“古遺址”(Ancient Sites)則限定這些遺址屬于歷史上的古代而不包括近現代史跡。在漢語中用“遺址”已可很好地表述所指對象,再加上“考古”二字就有畫蛇添足之嫌。因此,建議將國家考古遺址公園改稱“國家遺址公園”:“國家”說明了遺址公園的價值,“遺址”則限定了公園的類型,意義已經非常明確。在現代社會,包括工業遺址在內的工業遺產原先都稱之為工業考古,遺址中沒有不可以開展考古工作和研究的遺址類型。如果把國家遺址公園稱之為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在漢語語境下,一個具有邏輯思維能力又有點較真的觀眾就可能問,我參觀了國家考古遺址,希望再看看國家級的非考古遺址公園。那么,在我們現有的遺址之中,是否有“非考古遺址”一類可以建設遺址公園,這反而成為問題了。
王建新(西北大學文化遺產學院 絲綢之路考古合作研究中心 陜西西安 710127)
大遺址保護是從“十一五”以來我國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重點。大遺址展現了中國文明特質形成和發展的過程,是多元一體統一國家形成和發展的歷史見證,是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的物質載體,是我國具有核心價值地位的歷史文化遺產。它們不僅因保留有代表民族特色的歷史文化遺產而成為人們回歸傳統的尋夢之地,而且是現代文明、現代社會發展的人文精神支撐。
我國絕大多數大遺址都是考古遺址。大遺址的發現、遺產形態和特征、遺產價值內涵和構成、遺產保存狀況等,都依賴于考古工作的揭示和認知。因此,考古工作是大遺址保護工作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是大遺址保護工作的前提和基礎。在許多情況下,考古工作的狀況決定了大遺址保護工作的成效。
另一方面,大遺址保護過程中的考古工作,與過去以開展學術研究、獲取考古資料為主要目標的考古工作有諸多的不同。因此,我國大遺址保護工作的實踐又推動了考古工作的理念和實踐發生變化。
中國考古學經過百年的發展,特別是改革開放40多年來,在國內的考古工作實踐和與國外的學術交流合作過程中,在考古學研究的理論、方法和技術手段上都獲得了長足的進步,已不落后于歐美、日韓等國家。不僅如此,經過多年的實踐,我們也開始形成了一些中國特色的東西。近20年來,我國圍繞著大遺址保護開展的大遺址考古工作,就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
第一,重整體。與過去單純學術目標的考古研究不同,大遺址考古工作更加重視整體性研究。大遺址需要整體保護,大遺址考古工作也必須對遺址開展整體性的研究。確認遺址的范圍,摸清遺址的布局形制,了解遺址各類遺存分布保存的整體狀況,是大遺址考古工作的首要任務。過去我國不少大遺址的考古工作帶有明顯的隨機性,缺乏整體性的工作規劃,一些已開展了多年考古工作的遺址竟然不清楚遺址的布局和分布范圍,給遺址保護工作帶來很大困難。通過大遺址保護過程中整體性的考古研究工作,這種狀況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第二,重系統。大遺址考古工作更加重視遺址的系統保護和系統研究。遺址的各個功能部分,不論是遺址本體還是遺址環境,城里的還是城外的,生者生產生活的、逝者埋葬的,貴族統治者的、平民百姓的,政治的、經濟的、宗教的、文化的等各個部分,都需要作為一個系統的互相關聯的組成部分去發現和研究。只有這樣,才能為遺址保護工作提供系統的科學依據。由于缺乏我國這樣的大遺址考古工作的實踐和理念,在一些國家的考古工作中,許多工作多年的遺址仍缺乏系統地發現與研究。許多古代城址經過多年的考古發掘,遺址被挖得千瘡百孔,但城市的格局仍不清楚,與古代城市密切相關的同時期墓地很少發現。發現和發掘了大量古代游牧人群的墓葬,卻對古代游牧聚落遺址的存在視而不見。而我們基于大遺址考古的理念和經驗,在中亞地區古代城址同時期的墓地和游牧民族墓地同時期聚落的發現與研究方面都有突破,填補了過去研究的缺陷和空白。
第三,重保護。與過去為單純學術目標提取考古資料的研究不同,保護意識和保護工作貫穿了大遺址考古工作的全過程。在大遺址考古工作中,不僅要考慮如何發現和發掘,更要考慮如何保護,考古工作必須與遺址保護工作同步進行。這包括考古發掘現場出土文物的科學提取和保護,也包括考古發掘過程中和發掘結束后重要遺跡的保護,更包括為大遺址保護工作提供科學資料和依據。我們看到,由于缺乏保護意識和負責任的態度,在一些欠發達國家的考古工作中,為了獲取資料對遺址實施破壞性發掘,考古發掘現場一片狼藉,發掘探方都不回填保護的現象到處可見。這種狀況亟需改變。
第四,重展示。大遺址具有特殊重要的遺產價值,發現和揭示大遺址的價值內涵,并通過有效展示使大遺址的價值實現社會共享,促進現代社會、經濟、文化的發展,是大遺址保護工作的重要目標。大遺址考古工作不僅要為遺址展示提供考古資料和科學依據,而且大遺址考古工作的過程也應該成為展示的內容。同時,大遺址考古工作的成果,也需要通過各種方式向社會展示,被公眾了解。所以,大遺址考古工作還促進了我國公共(公眾)考古工作的發展。
具有鮮明中國特色的大遺址考古的工作方式,顯示了中國考古學科在理念和實踐上的超越。對于我國大遺址考古工作的實踐經驗,我們需要進行認真的總結,不斷完善大遺址考古工作的理念,逐步形成大遺址考古工作的理論、方法和實踐體系。我國特有的大遺址考古工作的發展,應該成為建設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中國考古學科的重要方面。同時,在開展國際學術交流和在國外開展聯合考古工作的過程中,也要使中國特色的大遺址考古工作的理念和實踐被外國同行們了解,樹立中國考古學科的良好形象。
趙榮(陜西省政府參事室 絲綢之路考古合作中心 陜西西安710004)
陜西是中華民族和中華文明的發祥地之一,分布著49,058處各類不可移動文物,其中包括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70處、省級文物保護單位1,098處。由國家主導保護的150處大遺址中,陜西有19處51個點,大遺址西安片區是國家納入重點支持的6個大遺址片區之一。大遺址是陜西文化遺產寶庫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并具有突出的特點:
一是分布廣。全省107個市縣都有遺址分布,特別是在關中地理位置優越、自然條件好、經濟發達的地區尤為密集。二是數量多。在全省不可移動文物資源中,古遺址23,453處,占陜西省不可移動文物數量的將近1/2。三是面積大。特別是西安市內保存的周豐鎬遺址、秦阿房宮遺址、漢長安城遺址和唐大明宮遺址是中國歷史最負盛名的四個王朝的都城遺址,總面積達108平方千米。秦始皇陵、漢代帝陵(11座)、唐代帝陵(18座)等30座帝王陵墓及其陵園遺址,每個陵園遺址占地都在幾平方千米到十幾平方千米。四是種類全。陜西的大遺址涵蓋了古代中國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內涵非常豐富。五是等級高。我國古代文化發展鼎盛時期周、秦、漢、唐的都城遺址以及帝王陵寢基本都分布在陜西,其地上、地下的建筑遺址、遺跡和文物,均是當時科技、文化發展最高水平的典型代表,是當時中華文明輝煌成就的典型代表,具有很高的歷史、藝術和科學價值。
長期以來,我國主要靠文物專項經費和地方政府主動作為,實施文物保護工程,更以限制性利用為政策特色。1990年代初,陜西省文物部門調查研究后,認為當時大遺址保護面臨的主要矛盾是“傳統的、單一的、限制性的絕對保護模式與遺址區域內群眾發展經濟、提高生活水平之間的矛盾”,并提出了大遺址區要調整產業結構、發展觀光農業的對策。在不斷的實踐中,2008年陜西省探索提出了大遺址保護工作“四個結合”和“五個模式”的新理念,即:大遺址保護與當地經濟社會發展相結合、與當地群眾生活水平提高相結合、與當地城鄉基本建設相結合、與當地環境改善相結合的理念,并用“四個結合”新理念,針對大遺址分布和管理需求等不同情況,探索出“國家公園模式”“集團運作模式”“市民公園模式”“民營資本投資模式”“退耕還林模式”五種大遺址保護實踐模式,積極探索解決大遺址保護與利用突出矛盾的思路和方法。2012年以來,先后投入資金8.2億元,實施了秦始皇陵、漢長安城、大明宮等大遺址的保護工程80余項,使大遺址得到了有效保護。陜西省委和省政府先后兩次(2014、2017年)向中央報告這一做法的創新成效,得到肯定。
2018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于加強文物保護利用改革的若干意見》,就加強新時代文物保護利用改革提出了意見。2020年,國家文物局印發《大遺址利用導則(試行)》,鼓勵將大遺址的價值載體與意義積極融入當代生活,不斷豐富內容、提升品質、服務民生。這些政策的出臺,對大遺址保護和利用提出了新的要求。就陜西而言,主要存在以下問題:
1.各級政府尚未意識到大遺址保護的重要性,沒有真正依法將大遺址保護納入當地經濟社會發展規劃。
2.大遺址保護和土地資源配置存在很大的矛盾。大遺址保護與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的矛盾依然突出,遺址區域內外經濟發展差距很大。現行的土地制度無法約束土地流轉交易造成的遺址資源保護用地缺失,加劇了遺址區內的文物資源保護用地轉變為其他建設用地的可能性。
3.大址保護管理體制不順,突出表現為大遺址規格較高與保護管理層次過低的矛盾,以及跨區縣遺址很難就保護利用實行有效的統一管理。
4.大遺址保護涉及的管理部門未形成有效合力,各行業部門之間協調性差,導致大遺址保護措施無法落地。
5.大遺址保護缺乏國家專項政策的支持。大遺址保護工作牽涉到眾多部門和各方面利益的平衡與協調,針對遺址保護產生的征地、拆遷、移民、環境整治、土地資源配置、產業結構調整等問題,國家至今尚未出臺專項配套補償政策,導致涉及大遺址保護及其規劃方面的許多問題懸而不決。
第一,明確大遺址保護利用的相關政策。針對大遺址保護涉及的人口、土地、拆遷、環境、產業結構調整等復雜問題,應從國家層面明確大遺址保護的專門移民搬遷、土地利用、財政投入、審批審核等專項政策,特別是涉及大遺址保護的土地補償政策、征地拆遷補償政策、產業結構優化政策、相關產業稅收優惠政策等,為大遺址保護中各項社會治理問題提供一個可操作的政策依據。建議制定出臺大遺址保護利用規章制度,盡快明確大遺址保護區與建控區,以及相關土地的文化屬性,允許大遺址所有權、管理權與經營權在一定范圍或時期內分開,從根本上解決保護區劃分范圍大小和利用方式矛盾。從國家層面出臺社會力量參與大遺址保護利用的標準和規范,鼓勵地方政府在把握保護原則的前提下,合理引導民營企業參與大遺址的開發、管理和文化旅游活動。明確遺產單位在從事遺產旅游經營時,應該將重點放在遺產區內遺產的旅游展示類服務上,相關旅游服務(食、行、住、購、娛等)可交給當地政府和社會資本進行營利性經營。
第二,拓寬大遺址保護利用資金渠道。鼓勵廣泛吸納國際基金、長期低息貸款和贈款、國內各類民間資金,用于文物古跡的維修和修復,以及與之直接相關的專項工程建設。制定和完善有關社會捐贈和贊助的政策措施,調動社會團體、企業和個人參與文化遺產保護的積極性。
第三,完善提升“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平臺。國家考古遺址公園是一個比較好的系統解決大遺址保護利用問題的平臺載體,在大遺址保護與文化傳承等方面進行了積極探索。但由于它是文物部門牽頭的制度,有一定的局限性,有許多政策性問題無法解決。如土地性質轉換、產業方式、環保要求,特別是保護區與建控區利用方式等,都存在難以解決的瓶頸。如漢長安城遺址保護范圍75.02平方千米,除裸露地面的城墻和建筑遺址外,80%以上為地下遺存,地表土地為基本農田、村莊、工廠、倉儲、教育、水利等用地類型,分屬不同的國家、集體、個人使用。目前不僅國土空間規劃的“多規合一”難以落實,文物本體保護與建控地帶劃分更是長期困惑地方的突出問題,亟需從國家層面制度性系統解決保護與利用矛盾。
因此,筆者建議從國家制度安排角度設置大遺址保護利用平臺,提升和完善“國家考古遺址公園”,推動納入國家層面的國家“歷史文化遺跡公園”建設。選擇包括古遺址、古墓葬、古建筑、石窟寺等多種類型在內的、文化內涵豐富、分布于成熟旅游線路上或具備對外開放條件的大遺址,著力于大遺址的保護利用,遺產活化與文化傳承。充分利用目前創建國家文化公園、文物保護利用示范區等契機,創新大遺址保護的整體思路和新方法。
張穎嵐(浙江大學藝術與考古學院 浙江杭州 310028)
近年來,我國的大遺址保護利用取得了可喜的進展,“國家考古遺址公園”模式成效顯著,理論研究收獲頗豐,形成了獨具特色的中國大遺址保護利用體系。
但是我們還應看到,在大遺址保護利用從文物領域的行業性工作走向全民共享的過程中,如何既堅守“專業性”,又延展“公共性”,不僅是推動其可持續發展的核心問題之一,也是進一步激發和延續生命力的重要方面。筆者不揣冒昧,初步梳理了大遺址保護利用“專業性”與“公共性”的相關問題,并提出了一些個人的思考。
大遺址保護利用涉及到的“決策權”與“參與權”之爭,主要出現在“中央政府—地方政府”“專家學者—行政官員”“決策群體—社會公眾”等幾個主要層面。
“專家學者—行政官員”之間,既相輔相成、相互依存,也會因時因事而出現矛盾與沖突。專家學者往往更側重于專業性的“應然”考量,而將可操作性與社會成本置于相對次要的位置;行政官員既需要倚重專家學者的學術支持,以突破一些行政力量無法擺脫的掣肘因素,又常困頓于“專業性”要求的過于嚴苛和現實中的“實然”因素,而很難左右逢源。
至于“決策群體—社會公眾”,前者包括有權利參與大遺址保護利用決策的各級文物行政管理部門、地方政府和專家學者等;后者則指決策所影響到的其他利益相關方。在決策過程中,兩者的權重是存在顯著差別的。決策群體被賦予的權力決定了當他們達成一致時,一定程度上可以忽略社會公眾的參與。雖然近年來學界關于賦予當地居民參與權的呼吁較多,但在實踐中,是否允許社會公眾參與決策過程仍然是決策群體自身權利的另一種表現,至于參與的實際效果如何還有待進一步觀察。
對大遺址區域當地居民權益的尊重與保障,是調動公眾參與遺產保護積極性的重要前提。在筆者2008年的博士學位論文中曾提到,“應當建立相應的經濟補償機制,對文化遺產地當地居民為保護文化遺產所作出的犧牲給予一定的直接經濟補償,或通過創造相關的就業機會等方面,使當地政府和居民從文化遺產的保護工作中直接受益,以調動他們保護文化遺產的積極性。”并分別就失地居民、發展受限居民等不同類別提出了一些具體操作思路。在學界師友的共同呼吁下,近年來一些地方已經開始探索不同補償形式的實現路徑。
除了補償機制以外,化解遺址保護與當地居民權益之間的沖突,還需要學者們進一步思考“專業性”與“公共性”之間的平衡。遺址區域內的居民是否就一定要易地搬遷,還是可以在有效保證遺址本體安全的前提下,分級分區動態實施保護措施?我們是否還可以借力國家鄉村振興、共同富裕等政策、資金支持,引導和扶持遺址區的當地居民轉變產業發展模式與結構,以最終實現保護成果人民共享?
在大遺址保護利用過程中,由于對遺址區這一共同空間存在著不同的公共利益訴求,也就會形成若干的公共利益主體,并因彼此之間的協商、合作,或者對立、沖突而對大遺址產生不同的影響。
在這些代表公共利益的主體中,中央政府最為關注大遺址及其所在區域的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環境等綜合效益,并始終以政策、資金等手段適時引導,以實現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地方政府既是中央政府相關政策的執行方,也是地方行政管理部門的管理方,直接影響著中央政策的落地執行力,以及地方行政管理部門的具體行為;地方行政管理部門因各自權屬迥異,其政策、行為的出發點和落腳地都不盡相同。
上述各方雖然都是公共利益的代表,但我們可以看出,因其層面、立場與角度等不同,彼此之間會出現不同的博弈關系,對大遺址保護利用所施加的影響呈現出不同程度的正/負向效應:各級政府之間為上下級隸屬關系,但因其利益訴求不同而長期存在“隱性”博弈,其中,中央政府力求社會治理的“最大公約數”,地方政府追求在一定區域內的自我發展和價值實現。地方行政管理部門之間理應為合作關系,但為了鞏固和提升自己的話語權,實現部門利益最大化,也會出現彼此不協商、不合作的現象。
國家文物局在2021年發布的《大遺址保護利用“十四五”專項規劃》中指出,“我國大遺址保護利用仍然存在深層次問題……大遺址空間用途管制措施尚不完善……大遺址保護利用與城鄉發展建設之間的矛盾仍然突出”。這些問題出現的深層次原因,就是不同公共利益主體之間的博弈,甚至會由此產生一些潛在權力尋租空間,使一些小群體為了牟取私利,打著公共利益的名義,通過公共政策的方式嚴重損害大遺址保護利用的“公共性”。
但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是,對于一些資源稟賦好、區位優勢明顯、文化影響力強的考古遺址公園來說,僅憑門票收入就可以實現運營的可持續。而其他各方面條件不足的考古遺址公園,則因門票收入較少,自身造血功能不足,其日常運營并不十分樂觀。加之一些地方政府過于急功近利,著眼于眼前的顯性政績,對未來的營收前景與運維成本估計不足,有的考古遺址公園在經過開園之初的熱鬧之后,不僅沒有實現良性可持續發展,反而成為沉重包袱,挫傷了當地政府和居民保護大遺址的積極性。
筆者認為,化解這一矛盾不是文物管理部門應當重點考慮的問題,而且對于一些資源區位優勢并不明顯、但具有實證中華文明重要意義的大遺址而言,也不必要一定就追求其資金投入產出比的平衡。換句話說,這些具有中華民族精神標識作用的重要遺址,其國家屬性與公益屬性是第一位的,對于整個社會而言是具有“公共”價值與意義的,因此就不應當被賦予創收責任,更不應以營收高低作為保護利用成效的評判標準,而是從它是否為人民群眾提供了更好的公共文化服務來評估其運行效果。而且,考古遺址公園既然擔負著提供社會文化服務這一“公共”屬性,可以參考博物館免費開放政策,將考古遺址公園的部分運營支出納入中央層級的公共文化服務補助經費中予以支持,以有效緩解部分考古遺址公園的窘迫困局,也進一步調動地方政府保護考古遺址的積極性。
考古遺址公園文化內涵與價值的共享傳播,是涵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增強文化自信的重要途徑。但是正如《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發展報告》所指出的,目前還存在“遺址展示手段較為單一、設計雷同,存在可視性差、價值闡釋不足、現場展示效果不佳等問題。”《光明日報》記者李韻曾呼吁,遺址公園展示要擺脫學術研究的“傲氣”,用公眾喜聞樂見的方式,讓人們了解考古成果。
實際上,上述這些問題涉及到共享傳播中“專業性”與“公共性”的平衡。一方面,中國的考古遺址公園,大多是以土、石遺址為主,經過數千年的風雨剝蝕、戰火兵燹,現存遺跡已喪失了歷史的本來面貌,大多不具備可讀性。符合專業性要求的展陳方式,對于不了解背景信息的普通觀眾而言是很難獲得直觀認識和參觀愉悅感的;有些考古遺址公園因而設計實施了一些遺址展示工程,甚至進行了一些古代建筑的復建,以迎合公眾的需求,但卻突破了文物古跡保護準則的合理界限和專業要求,使得大遺址的價值闡釋失真,造成觀眾對遺產信息的誤讀。
共享傳播中的“專業性”與“公共性”是不是對立的關系呢?在筆者看來,我們需要從層面上將兩者分開。就如同博物館的展覽分為“內容設計”與“形式設計”一樣,“專業性”是大遺址保護利用的前提與基礎,也是文化價值與內涵的核心;“公共性”是大遺址價值共享傳播的思路和手段。在大遺址的“內容闡釋”方面要有原則與堅守,以避免出現一些誤導觀眾,甚至變相逢迎的內容;在“共享傳播”方式上則可以更加生動鮮活,可以在不影響遺址本體安全的情況下,借助合理適度的景觀設計、互動體驗、數字化手段等方式予以實現。
劉衛紅(西北大學文化遺產學院 陜西西安 710127)
考古遺址公園是中國在大遺址保護實踐進程中提出的新概念、新模式,是促使考古遺址保護、利用與發展走向融合協同,實現考古遺址保護利用與城鄉建設、民生發展和諧共贏的重要舉措。考古遺址公園以遺址展示利用為重點突破,為考古遺址保護爭取到更大的生存空間,彰顯出以大遺址為核心的考古遺址作為中華民族和中華文明起源與發展重要載體的身份屬性,為國際文化遺產保護領域提供了中國案例和中國經驗。
我國考古遺址公園運營管理主要沿用文物保護單位制度,一般依托地方文物部門進行業務管理,缺乏市場化運營理念。以已建成的36處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為例,除秦始皇陵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因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的吸引力實現綜合性收支平衡外,其他所有的考古遺址公園基本都需要國家財政轉移支付實現正常運營管理;與此同時,許多考古遺址公園在遺址價值傳播弘揚方面也未能達到預期成效。
以上種種問題反映了當前考古遺址公園運營管理仍然有待理論的指導,尚待構建起符合考古遺址公園自身特性及需求的理論方法體系。近年來,隨著國家文化公園理念的提出和實踐發展,更有必要進一步明晰考古遺址公園的本質特征,從而推進考古遺址公園建設、運營研究,加強考古遺址公園理論建設,增強考古遺址公園整體辨識度,構建起與考古遺址公園建設發展相適應的理論體系和話語體系等,以推進考古遺址公園健康、可持續發展。
人類總是通過各種理論方法認識改造世界。不同的理論為我們認識事物提供了不同的角度,從而使我們對事物有了不同認知。就如同考古遺址公園,正是那些回答“何為考古遺址公園”的探索,才使得一些經過保護利用的遺址被稱為“考古遺址公園”,相應的研究領域也隨之出現。人類對事物的認識總是從表象到本源、從感性到理性的,對考古遺址公園的認識也是如此。
考古遺址公園最初的提出,主要是為了協調大遺址保護和城市發展之間的矛盾,把城市區域的大遺址先保護下來,但隨著實踐中認知的不斷深化,成為了大遺址保護、展示、利用的重要手段方式。進入新時代,我們應充分認識到考古遺址公園是基于大遺址保護利用構建的一種新型文化產品這一本質屬性。只有承認考古遺址公園的文化產品屬性,才能真正理解從考古遺址到考古遺址公園,再到公眾參觀游覽考古遺址公園這一文化價值實現過程,是一個考古遺址公園文化產品生產、交換、傳播和消費的過程,才能在保存保護好考古遺址的基礎上,根據文化產品的特性和市場化運營規律,對考古遺址公園進行闡釋利用、宣傳營銷和運營管理,以實現考古遺址的保存保護、價值傳承弘揚和區域協同發展。
從考古遺址到考古遺址公園是一個文化產品的生產過程,考古遺址相當于原材料,通過考古發掘研究、保護、規劃設計、闡釋展示、建設等活動將考古遺址資源變成考古遺址公園文化產品,并開展文化價值的交換、傳播和消費等。對考古遺址公園文化產品特性的認知需要從文化實踐、公共文化空間形態和產品化過程三個方面深化理解。
一是應認識到考古遺址公園建設是一種“文化實踐”,考古遺址公園文化產品是考古遺址文化實踐的產物。考古遺址公園是當代人類基于現時文化需求,在挖掘闡釋由歷史所形成的人類文化遺存價值的基礎上,通過科學技術方法和手段等作用于考古遺址及其空間的物質性的客觀活動,并最終引發公眾基于審美、休閑需求下的情感認同,在這個過程中實現“主客觀統一”。這個“文化實踐”過程,也是一個“話語”重構過程,其是現時化的政治需求、意識形態的“文本”再現或表征,將符合時代需求的“考古遺址文化”可讀性進一步通過符號化、文本化闡釋強化,讓制度和政治的合法過程得以實現。
二是應認識到考古遺址公園是一種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形態。考古遺址公園是考古遺址及人與環境的個性化集合,在建設中創造了新的文化空間秩序。考古遺址公園在對原有的遺產及環境空間進行保護的基礎上,通過對作為表達遺址價值和考古遺址公園建設目的意義的重要手段方式——展示利用主題的控制,來構建起以考古遺址為核心的公共文化空間形態。考古遺址公園的主題性,不僅體現在考古遺址公園空間格局、功能分區、核心吸引物的展示中,甚至在景觀設計、基礎設施配置和各種標識解說系統中滲透體現。通過這種主題規劃設計、建設運營,以及觀眾對遺址公園不同元素的觀看、欣賞和體驗參與,促使觀眾從節點性展示利用項目小主題的了解,最終形成對考古遺址公園展示利用大主題的認知,進而通過這種主題性的公共文化空間形態表達,使公眾認識到考古遺址承載的文化主題,實現考古遺址承載文化的傳播弘揚。
三是應認識到考古遺址公園是對考古遺址的系統化、秩序化和抽象化處理。系統化處理表現在對考古遺址進行系統性的調查、發掘、研究、保護、展示、利用、運營管理等規劃設計和實踐。秩序化處理主要表現在對雜亂的、無主題的、無組織的、無展示利用的考古遺址,進行系統的考古研究、規劃設計和建設運營,使其具備了明確的展示主題、空間布局、功能分區及保護與展示重點項目,并開展專業化的宣傳營銷;考古遺址公園規劃設計也將考古、保護、展示利用、宣傳營銷、運營管理等工作納入其中,按層次需求和重要性來統籌安排部署。抽象化處理主要表現在對遺址本體的展示利用、對展示形態和邊界的限定、對場景的模擬、對生態景觀的設計、對景觀小品和基礎設施的配置等都是現時化的主觀性、抽象化處理。系統化、秩序化和抽象化處理重構了考古遺址現時的表達程序和技巧,使考古遺址公園最終成為了構建的主題、價值的表達場所,通過旅游、文化傳播等手段方式,構建起公眾的地方、民族和國家認同。
考古遺址公園既是保護考古遺址的新方法,也是闡釋和展示考古遺址的重要手段,基于對考古遺址公園文化產品特性的認知,未來考古遺址公園應加強以下四方面工作。
一是明晰定位,強化國家文化標識屬性。基于考古遺址公園資源價值特性,明晰考古遺址公園作為中華文化和中華文明起源與發展演變承載體的地位,逐步建構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整體形象,系統、全面展現中華文明的歷史文化價值和中華民族的精神追求。
二是重視考古,提升闡釋展示能力。考古遺址蘊含的歷史文化信息與價值需要通過適當的闡釋展示手段傳達給公眾。考古研究是考古遺址公園可持續發展的內驅力,是考古遺址闡釋展示的基礎。因此,要在考古研究基礎上,以價值傳承弘揚和市場需求為導向,深入挖掘闡釋考古遺址價值,加強考古遺址闡釋展示研究,豐富展示內容和手段方式,以增強考古遺址公園的吸引力。
三是明確主題,提升運營管理能力。中國考古遺址公園的實踐證明,考古遺址公園是有效保護和展示利用考古遺址的重要方式,但由于受傳統理念機制影響,在展示利用、宣傳營銷、教育游憩、市場化運營等方面還存在不足。在未來發展中需要認識到考古遺址公園是文化產品這一特性,明確考古遺址公園發展主題、方向,構建基于考古遺址本體及價值的核心吸引物,組織專題教育游憩活動,遵循市場規律,推進考古遺址公園運營管理的市場化運作,不斷提升考古遺址公園的保護管理能力和公共文化服務水平。
四是堅持公益,助力社區發展。考古遺址的公益特性決定了考古遺址公園應自覺承擔滿足人民群眾美好生活需要的社會公益服務職能。考古遺址公園在做好自身保護利用、運營管理、文化休閑和教育游憩的基礎上,也應關注其對當地社區發展、民生改善的帶動作用,更加全面、深入地服務國家戰略,逐步探索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文化遺產保護利用之路。
總之,從考古遺址到考古遺址公園是一個文化利益經濟化的過程,也是一個經濟利益文化化的過程。我們應毫不避諱地承認考古遺址公園是文化產品這一特性,只有認識、承認考古遺址公園是文化產品,并按照市場規律對其進行規劃建設和運營管理,才能真正實現考古遺址公園承載的文化價值的交換、傳播和消費,讓公眾在考古遺址公園的參觀游覽、休閑體驗中去增強感知、喚起情感、堅定文化自信并實現文化認同。
余潔(西北大學經濟管理學院 陜西西安 710027)
隨著城市化進程的不斷蔓延,曾經地處偏遠的古跡遺址逐漸臨近城市或者成為城市新區的一部分,其文化功能也不斷地被開發和利用。一些大型連片的大遺址群在城市化發展進程中其文化生態功能逐漸突顯出來,依托大遺址群建設的考古遺址公園、文化公園、博物館、文化主題公園成為城市新區的文化地標。大遺址群作為文化產業的重要元素和核心吸引物,充分發揮其文化生態功能,有利于城市區大遺址群保護和利用的協調發展。以西安市西咸新區為例,其規劃范圍882平方千米,建設面積272平方千米,其他約610平方千米為田園綠廊,其中137平方千米為文物保護范圍,如何保護和發展城市中的田園,讓田園中的文化遺產得到保護、傳承和利用,是西咸新區城市發展建設中需要處理好的問題。
西咸新區大遺址群的特點是分布范圍廣、面積大、數量眾多、類型豐富、規模宏大、價值重大。區域內文物保護單位共45處50個文物點,其中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14處20個文物點,省級文物保護單位15處,縣級文物保護單位16處,還有292處無保護級別的文物遺址。基于此劃定的文物保護范圍總面積為137平方千米,建控地帶總面積為105平方千米,文物保護用地占規劃范圍的15%,受限制發展區占規劃建設面積近40%。因此城市新區發展建設的壓力巨大,但同時文化生態功能的資源稟賦條件很好,有著良好的自然生態基礎和歷史文化積淀,具有發展環保農業、生態產品加工業、生態服務業、文化旅游的先天優勢,可適度開發民俗旅游和生態旅游,以展示當地獨特的文化生態環境。
西咸新區大遺址群目前的土地利用類型為農業用地,受到土地利用的法律限制,其在區域內的文化生態功能并沒有完全發揮出來。隨著西咸新區完全劃轉到西安市,一些集體用地被征收為國有土地,并轉為城市建設用地,大遺址群的保護范圍和建控地帶可以作為城市文化生態功能區,對于發揮城市文化主題內涵和文化脈絡傳承尤為重要。
從西咸新區推進大批建設項目的情況來看,結合文物遺址的建設項目主要以生態景觀、旅游開發和商業綜合開發為主,這些項目占西咸新區在建或者規劃建設項目的很少一部分,在整體上符合西咸新區現代田園都市的規劃理念,建設歷史文化遺址保護帶、河流生態廊道、森林博覽園、都市農業園區營造的綠色田園景觀。建設休閑城市公園、考古公園、博物館等標志性文化景觀均強調秦漢文化的主題性;大遺址生態核、渭河生態景觀帶、帝陵遺址風光帶、涇河生態景觀帶等自然和文化生態空間也把秦漢歷史文化主軸串點連線成片組團,由大范圍高密度的綠化植被和景觀帶,勾勒出帝陵遺址公園優美的展示環境和清晰的輪廓范圍;遺址靜態展示隨四季植被變化,形成不同的大地景觀與文化情境相融合的獨特生態環境,實現了城市中的田園與田園中文物相協調和相輝映。
規劃的秦文化主題公園包括秦咸陽宮遺址考古公園、秦咸陽城博物院、秦文化體驗服務區,周邊布局秦文化園南部廣場、太偉運動公園、山水秦韻廣場,義陵梅園、秦漢新城渭河生態景觀帶,布局在新區大遺址群周邊,依托高密度植被覆蓋區和生態綠化區,開敞的公共文化空間,可以開展各類文化主題活動和休閑娛樂活動,不僅符合現今文旅融合的發展趨勢,也能建立一個有巨大引流功能的旅游體驗目的地,增強秦文化的感染力。其他建設項目如秦漢鮮花港、秦漢新城森林公園、生態田園休閑觀光園、西部芳香植物園、張裕瑞那城堡酒莊等,均依據區域內大遺址群整體規劃的發展模式,避免高耗能高排放的工業發展形式,發展生態產業、文化產業、旅游產業、休閑產業等服務類業態。基于此,未來西咸新區可形成文化遺產保護與文化旅游發展、生態城市與田園都市良性發展的產業鏈,不僅可以提升新區生態環境和文化景觀,也可以提高當地社區居民收入,推動新區經濟繁榮發展。同時,區域內建設必要的低密度交通路網,確保區域內外的通暢性和快捷性,南舍大橋、正陽大橋、蘭池大道、橫橋等都是必要的輔助性基礎設施建設項目,成為溝通渭河兩岸優美小鎮、美麗田園必不可少的交通快捷干道。
西咸新區依托大遺址群和生態景觀環境發展文化產業和創意產業,通過對文物遺址周邊環境整治,控制和限制文物保護建控地帶的土地利用,統一規劃和發展產業項目,形成規模產業集聚和帶動效應。同時,對控制區或限制區的居民進行一定形式的補償,大部分資金來自項目開發建設商的市場融資和土地開發權。通過項目補償的形式拆遷安置和就業培訓,以項目開發帶動土地增值,進而反哺遺址保護區和生態功能區的維護成本。美好的人居環境和密集的產業集群不斷推高土地的利用率和收益率,形成西咸新區文化遺址保護和生態環境保護的良性循環。因此,城市區大遺址群的發展規劃要充分考慮大遺址的分布現狀、歷史脈絡、文化價值和環境生態價值,要充分發揮大遺址在城市新區發展中的歷史文化、生態文脈、資源要素等優勢,彰顯產業有序集聚的主城功能區和歷史文脈清晰的文化生態功能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