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河 我的母親河（組章）

□李長軍

走出你卻走不出對你的愛戀。生于斯，長于斯，飲著母親甘河的乳汁成人。來到“樟子松生長的地方”，小城之南，依然有母親河的陪伴。每每思鄉，坐在母親河邊，思緒逆流而上，水的源頭，立即展現親親的水，親親的山，親親的人。這里有我30年的履歷，故鄉的地理坐標更是魂牽夢繞，銘刻在心：南窯地、躍進門、工農兵電影院、“老三八”“水樓子”“五公里”反修橋，更有那天天仰視的八岱山……童年的懵懂，青春的夢，故鄉的山水人已深深刻入我的靈魂。不管是在家鄉還是異鄉，一直深愛著這片圣土，為她歡歌，為她流淚，翻閱多年對故鄉的情路，采擷數朵并不嬌妍的心花，奉上，算是敬獻母親河的一闋心曲！

——題記

你是我人生的最高禮遇

甘河——我的母親河啊，夢中再也抹不去的永遠是你。

我的愛已深深地鐫刻在八岱山的巖峰上，在你的面前，小小的我，猶如布達拉宮的朝拜者，又似嚴師面前的孩子，心跳如潮，敬畏中處處小心翼翼。

喝著你的乳汁成人，用什么去敬奉你高雅的靈性呢，翻遍了我的內外，只拿出了珍藏好久，從沒耕耘過的處女筆。我佯裝毫不在意的神態呈上，是怕你的訕笑和鄙棄。

我只能起早貪晚向蒼天企訖：萬萬不要枯竭了啊，請每天賜我一杯甘甜的雨露吧，權做進貢天使的最高禮遇。

那一杯杯凝聚執著的忘情水，你可知它蘊涵著什么滋味？我只求能終生為你傾注，換得你的律動，你的在意。

不能自拔的我，那深陷的沼澤地，為我生出了一曲曲嬌美的愛情花，算是對我癡情的慰籍。

甘河，我的心花：我愿用我的微弱之力，托舉你，莫讓泥穢沾污了你的靈魂、你的身軀。

古里河——甘河情思

遠渡，跋山涉水，為了生計。

思念，如一縷涓涓的興安小溪，蕩滌著我，蕩滌著你。

一幅遙遙的倩影，慰藉了一顆浪子的心。天涯海角，終究有所記憶。望著朵朵悠悠變幻的白云，就能想象成幾多亭亭的純情少女。

被人懷念，是一章優雅的散文詩嗎？哦，原來默默游移的古里河融解著無數甜甜的甘河水。在款款的古里河里，魚兒，似一朵濕漉漉的頑皮，把我的童心重新喚起。

瞧一眼故鄉校園里的樟子松，給人一輪乍暖還寒的陽光，無論是春夏秋冬，春天、鮮花和我那株孤獨的畢業留念，永遠屬于幼稚的童心。

請珍惜，山林里的那片處女地……

遙隔的默契

喧囂的白晝把我們拉得很遠；夜晚又濃縮成無數閃亮的繁星。偶然發現，這里的上空依舊是故鄉之夜的那片星宿。

我突發奇想，為何讓遙隔磨難思念，讓我們互約默契吧，在每個夜晚的同一個時辰，共仰那顆最耀眼的星星。

那一刻，星星縮短了心路。

從這顆星上，我讀懂了你含淚的明眸；

從這顆星上，你感悟到了我憂郁的眼睛。

哦，共振的心律，純真的友情。

童年的風箏

飄飄蕩蕩，渺渺茫茫。似霧的濃縮，露的膨脹，牽一線春的向往。

飛吧，但不要太狂放。風、線、地引力使你平衡。你的命運扯在孩子的小手里，孩子的幻夢趴在你的羽翼上。

飛吧，代我吻吻月亮姐姐、彩虹妹妹，再為我摘兩顆她們的淚珠，我要把她埋在牽牛花底下，后天，那莖一定攀爬得很高很高，奉上我早已準備好的泡泡糖。

粉紅的喇叭花開在月亮姐姐的頭上和風箏說悄悄話，我躲在陽臺上偷偷聽——風箏說：“你多自由哇！”月亮說：“不！我也有一條無形的線，和你一樣。”

林城獨步

今晚，我又得出去，去西北無人的甘河邊。那里沒有你的芳蹤和我的記憶。是的，野外不會有你我。

是為了一種紀念，還是……我采摘了幾片春天的標本，夾進了我沒成型的“特殊詩集”。我深信，春天珍藏的，無論多少世紀仍然是春天的顏色。

天黑了。行人再看不見哀傷和惋惜，臉和眼睛得以自由。想著昨天，盼著明天，心與心終于構成了你我，你我相識前就已形成的默契——為了生計，默契到底被無雨的雷電擊裂。可我也更富有，再不為別人寫詩，為你也可免去審美而修改謄抄。

遠 方

當我在遙遙的遠方發著異鄉的高燒的時候，便欲望故鄉冰雪的慰藉。渴求那顆冰清的心慰貼我滾燙的靈魂。多希望，我的心在八岱山飄飛的圣雪中——那盛開的花蕊里。

也許是一種異土的感冒吧，我向往故土的溫馨。子夜的的安眠劑像濃釅的咖啡一樣提神，睜著眼在夢中瞇頓。

我頓悟了，定是我遠方春天晶瑩的流泉在愛撫絮語著一顆遠方焦渴的游子心。傲霜、圣潔的詩女神喲，又給了我靈感，我用靈感尋找愛與美。

采 擷

地平線消失的那端是一帶起伏的遠山，山坳里珍藏著我青春的思戀。

今年是多雨季，我來遲。山上的野百合、白芍藥早已蒂落，只有星星點點寄生在死亡之上的黑木耳在雨中閃爍著生命的淚光，嚼來卻淡淡無味。一片霪雨侵蝕了的紅豆墜落在枯葉中，我捏起一粒品嘗，苦澀中含著心酸……

我上下被雨滴打透，血液降溫到零，心在激冷中收縮成一點。今年是多雨季，我不該來。

歸來，我頭腦發冷發熱……又想起把“幼稚”讀作“優雅”的歲月里聽來的故事：一個迷津的母親常留女兒不嫁，一天，姑娘把一窩小雞拴在了母雞的腿上，母親問為了什么？姑娘回答：“讓她們跟媽媽一輩子……”

“唧唧唧”……是一窩小雞的鳴噪引起我的遐想，同時，又想起地平線那端的遠山，我慶幸，那愛女如目的母親給了我涅槃的啟迪。

造林女工

還記得嗎，屈原詩哲殉難的日子，我們在造林地里踏青？

突然，你在嶺頂上，隔著那晶瑩的淚滴說：“我一千個夢都留給了帳篷，可回去卻兩手空空……”

“不……”我指著一行行林帶告訴你：“你那一串串，一串串綠色的腳窩，就是一幅幅拷貝，導演著一幕幕生命的風景。”

多少年我們合家重游時，撫愛我們子孫的，正是你親手栽植的——那高聳挺拔的迎客松。

林海尋蹤

我乘坐原始的森林小火車搖曳在原始的密林搜尋你的過去。那古怪的站名：伊斯罕、古魯耐、奇力濱、烏里伊特……我像一個剛出世的嬰兒，新奇地窺探這深沉世界的游移。它們的含義是什么呢？回環的車輪聲告訴我，那是人跡罕至的歲月，春風馱起的一串綠色希翼。

我的心也伴著興安嶺的韻律原始了。童年的時候，我曾想，如果我悄悄消失了，這世界的一切是否還存在？昨天我來的時候，你挽著我的手臂探討著人生的真諦。可今天，這里再沒有了你的蹤跡。

有人告訴我，那小站旁的一抹新綠，就是你芳蹤的顏色。

我肅穆于你的身邊，用心禱告幾分鐘再灑幾滴清淚給你足下的土地，算是我對你——林海故鄉的一縷情思。

美的靈動

潺潺流淌的甘甜，猶如少女嬌嫩靈巧的小手和天使心的靈動。幾株寂寥的秋草，經你心性的點化，又賦予了春的生命；幾縷廢棄的絲縷，用你纖指的點撥，竟編織出絢麗的彩虹；幾枚飄零的紙片和枯葉，不經意間的組拼，就幻化成一道奇異的風景。

美與藝術的天使，神靈賜予你天賦。你的心、你的手和你那美麗多情的眼睛，切莫在塵俗中冬眠！

冬雪融了，達子香花開了，春草綠了，愛的甘泉正在悄悄把萬物滋潤喚醒。

動起來，去看晨曦的初暉，去看山暈的變幻，去聽畫眉的呢喃，去看藍天白云的飄逸，去體味光影的芬芳，去撫摩清清小溪的流動吧。

這一切都是屬于你的。“甘河情”的厚望還不夠嗎？我為傳遞美而活，你該為創造美而生。去展開美的思緒吧，用你涓涓的律動、靈妙的畫筆，把美麗化做永恒！

蒲公英的獨白

長江黃河也難以進入我的夢境，南國芬芳也沒能把我的心打動。在淳樸安靜的興安嶺腳下，一條源自大嶺深處的清溪，化作一份天緣讓你我相逢。

你不愛牡丹的顯貴、金菊的繁盛，你是來源自然，來源天性的處子；沒有粉飾，沒有玷污的神圣。你就是那不與百花爭奇斗妍，默默隱忍，凌霜傲雪的杜鵑花。可知，有一棵匍匐在你腳下的蒲公英，它時時用膽怯的目光仰視你的枝葉和花影。每每看到你因干渴而萎靡，因風沙而憔悴，它那良苦的心就悄悄流淚。只有它深悟你高雅的氣質、美的真諦，把你奉若神明。它深知自己的卑微，它會在你寂寥時奉上慰藉，在你焦渴時呈上一絲清涼，用忠于職守呵護你的生命。

我與你那樣貼近，又感到那樣遙遠。在美的腳下，小小的我已喪失了自愛、自尊和自控，只能以深邃的根暗暗為你奉獻虔誠。

靜美的杜鵑花，我的生命之花。

多情的黃鹡鸰

在你的岸邊，好喜歡聽你的歡歌、你的嬌嘀、你的笑聲。

在寂寥廣袤的大嶺上，幾百個日日夜夜，因為有了你，才有了生機，有了快樂的生命。

你是快樂的百靈，春的使者。你的歌聲，染綠了童山，涌動了死水，連我這笨拙的丑鳥兒，身心也重返年輕。我們同歌，我們共鳴，整個大山都充滿愛的和風。

何時飛來一只矯健的鷂鷹，它的到來，打破了山谷的寧靜，它對你殷勤地追逐，讓百鳥逃遁了，你的心在陶醉里脈動。

終于，你們營造了一片秘密的愛巢，沉溺在向往的幸福之中。

快樂的黃鹡鸰，你真的快樂嗎？

綿情過后，幾次聽到你的嘆息，看到你的焦躁，我的心真的好痛。你這天真無暇的快樂天使，它愛你年輕嬌媚的身姿，還是你永遠的生命？它能否一生伴你在藍天同行？多情的黃鹡鸰，你會迷失自己嗎，好怕，好怕傷害你圣潔的玉體；好怕，好怕你純潔的心靈被假情戲弄。

無奈被漠視的我，能給予你什么呢？只能呈上默默的祝福和一個永恒的承諾：在你需要時，無論多久，不管多遠，你只要在林邊呼喚一聲……

思 戀

是怎么了？我的八岱山、我的母親河、我故鄉的姐妹兄弟：你的影子完全充斥了我的心宇，生活中的一切都太多了你的蹤跡。

神情恍惚，驅散不了的，是從來沒有過的癡迷。我病了嗎？近距離的思念好可怕，如若中西醫都束手的絕癥，時時刻刻噬咬著我的身心、我的意志、我的肌體。

我那脆弱的心好想得到慰籍啊，想傾訴，想輕撫纏綿，可又怕凡俗把神圣玷污，讓美麗和純潔受到委屈。

苦澀的酒，那就讓我獨享吧——走向荒野，把盞臨空，在思戀中永醉不起……

春 情

北國五月的天，變幻莫測，不是風就是雨，寒得讓你冷顫，暖得讓你來不及更衣。

又迎來了春花多情的季節，她們用魅力展示著自己的身姿。采花的蝴蝶在萬花叢中賣弄著庸俗的技藝。

初放的花兒，是否會在花蝶的誘惑下，成了春情的俘虜？可花蝶，不會在一朵花心上駐足，它的色彩、它的本性，注定要在百花上播情，因為多情的花兒都在爭寵向它示以愛意。

憨厚的鳥兒，青春勾畫的一株山花，成了它今生的落腳之地，它愿永筑愛巢，終身守侯，把最后一段癡情，留給山花足下的土地。

花蝶搖著惑情的鈴聲，刺痛著憨厚鳥的心，河流的每一次回應，都讓它痛苦一個世紀。

把心放飛

是祈愿和心靈的感應嗎，終于，你又用你神賜的睿智創造生活的美。功勞，是否是那一杯杯縈繞我夢境的圣水？

我的心，隨著初春的姍然也豁然開朗了，不知是春天美麗了你，還是你美麗了我的心扉。

就應該這樣！

我們踏青去。廣闊的天地、爛漫的山花、潺潺的溪水，雪白的信鴿映著嬌俏的綠草、嫩葉和青山，讓我美好的心情一同與天使齊飛。

愿生活的空間，永遠布滿你甜甜的笑聲、婀娜的身影、小巧的腳印，永遠看不見你的憂傷和眼淚。

我們采風去。到大自然中去撲捉靈感，到流動的季節里去采擷激情。把心和眼睛美麗的收獲裝滿智慧的行囊吧，然后，再用你富有靈性的筆，把色彩永恒、定位。

春天的光陰怎能荒廢，我也該傳遞使命了，用我無形的愛，塑造你有形的美。

故鄉無期的牽念

在綿綿的雨季，我塑造美的癡迷就這樣劃上句號了嗎？

為美神塑像，就要付出苦與樂的代價，這莫非是藝術美永恒的真理？

原想把故鄉所有的美都收集打包，放入我的心海，讓她們在我胸中扎根萌芽再盛開出奇美，可雷雨擊斷了我的盛意。

回憶往昔，我這剛剛入門的雕塑學徒，手腳笨拙如木，在忘情的不經意間，失控地冒犯和傷害到你。你的寬容讓我突然想起，美神維納斯的雕塑者也如我嗎，為創造美而獻身的時候，也傷害了美神，使她斷臂成殘肢。他是否也傷心，流過沉重的淚，這成了藝術史上亙古的謎。

現在我才知道，不用琢磨，你已經很美了。你的美，源于你靈魂深處的天資，刻意的雕琢才是多此一舉。

我這夜夜失眠滴血的游子心，深知這荒山里小小的河，一樣會容下大海的女兒。

母親用寬宏和慈愛祝福——

那就去吧孩子，去乘帆遠航，開闊你的視野，外面的世界一定更美麗。但不要忘記，你人生的一小段航程，還搭乘過一葉小舟，還飄過一抹彩虹雨。

拜別吧孩子，今后的歲月，可會傳遞你芳蹤的信息？

拜別吧孩子，有朝一日，可否能重返這小小的驛站相聚？別忘了，這里永遠有你的港灣！

不管多遠，你飛到哪里，在你生命的坦途偶遇坎坷時，定會有一個并不高大的身軀為你頂天立地。不管多遠，你飛到哪里，定會有一顆慈母的心虔虔地為你祈禱、祝你一路美麗。請把遙遙的心音作為一種激勵，我時時侯聽你的好消息……

作為我生命的最后癡迷，該步禪苦修畫上句號了，可漫漫的囂塵路上，何時能走出你婷婷裊裊的影子！